《穿越之包子逆袭》作者:唐橙 凤鸣轩VIP2017-03-03完结 现代人郑媛媛穿越到了古代,成为高门贵女, 没想到拿着一手好牌的她,却完全不会打, 胆小懦弱,受亲娘辖制,在夫家毫无地位, 连奴才都看不起她,完完全全包子一枚。 这可不是她的风格! 且看她原地满血复活,如何智计百出,长袖善舞,成功逆袭! 收获圆满爱情亲情! 第一章第一章 郑媛媛睁开眼的时候,觉得自己格外的迟钝,眼前一片耀眼的红,和她刚才的梦里的血色交织起来,分不清自己到底清醒没有。 过了好一会儿,郑媛媛才总算看清楚,自己看到的是银红色绣石榴葡萄的纱帐,帐外,一个穿着蓝色衣服的女孩子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摆弄什么。 这是在绣花吧?郑媛媛微微侧身,想要仔细的看看,那女孩子便似乎感觉到了纱帐中动静,抬起头来,放下手里的东西,挑起纱帐,就笑道:“大少奶奶醒了?正该喝药了。” 说着就叫外头:“白露。” 郑媛媛疑惑的眨眨眼睛,看着这女孩子的装束,这是一个瓜子脸的姑娘,蓝色比甲衣裙和白色挑线裙子,乌油油的头发上带着两根金簪子,脸颊边一对儿珠子坠子。 这也太不寻常了,郑媛媛不明所以,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女孩子走近来扶她坐起来,外头有人脆生生的答应了一声,就见一个年龄打扮都与这女孩子近似的绿色衣服的女孩子,端着一个碗走进来。 这仿若古装电视剧的场景,让郑媛媛心中的疑惑与不安越来越重,直到那药碗端到她跟前,她一眼瞥见碗中的倒影,双手一颤,紧紧的咬住了牙。 郑媛媛向来是越是事关重大越冷静的性子,此时眼睛用力闭合了一下,已经冷静下来,并不接那药碗,只是说:“把镜子给我。” 蓝色比甲的女孩子伶伶俐俐的笑道:“大少奶奶好些了再理妆也使得。” 郑媛媛那也是做惯了大小姐的,习惯了令行即止,此时不由的微微皱眉,这所谓的大少奶奶,似乎不十分使得动人呢。 她不接药碗,也不喝药,只是重复了一遍:“把镜子给我。” 看起来她终究还是主子,坚持之下,那蓝色比甲的女孩子总算去拿了镜子来,捧在她跟前,郑媛媛就怔住了。 再冷静的人,看到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也会怔住的。 她于这种茫然的状态很久很久,那些人拿走了镜子,喂她喝药,扶她躺下,她也没很大的反应,茫然的顺从着,似乎还在做梦一般。 她应该还是郑家的大小姐郑媛媛,虽然父母是家族联姻,对这个婚姻的衍生物并不太亲近,可至少在物质上没有亏待过她,从小也是管家保姆伺候着长大。 她今年才二十岁,还有一年才大学毕业,已经兼职在家族集团做了中华区财务总监的特别助理,熟悉家族集团的财务工作,这也是父亲给她的定位,客观而准确。昨天她急匆匆的前往总部,在机场高速上…… 天旋地转,漫天的血色回来了,郑媛媛定了定神,她遇到了车祸,可是,那现在她也应该是在医院里,不是在这个仿若古装电视剧的地方,演一个大少奶奶呀! 这称呼,简直像红楼梦。 这梦好奇怪,好不真实! 郑媛媛在心底对自己说,我应该赶快醒过来,醒过来就好了。 醒过来我还是我自己!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药里有安神的成分,郑媛媛这样催眠了自己,果然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 二月的京城正是寒意逼人的时候,英国公府各房早烧的暖融融的,仿佛春日一般的舒适。郑媛媛却觉得心里热的憋闷的厉害,简直出不了气似的,这屋里一个人也没有,她忍不住自己下床来,打开窗子。 冷冽的空气扑面而来,她深吸一口气,才觉得仿佛敞亮了些,可是停了一下,她不由的又深深的叹了口气。 已经三天了,她还是难以接受她穿越到了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事,经过三天的观察,不动声色的套话,她知道自己现在叫唐宝云,是朝廷东安郡王的嫡女,出身尊贵,十七岁时,由皇上亲自赐婚,嫁给了英国公周家的嫡长子。 这些仿若是小说的情节,如今活生生的摆在她的跟前,无从逃避,这一个时空是什么样子,她一无所知,要如何离开,变回自己,更是毫无头绪,郑媛媛再不情愿,她也不得不接受自己暂时变成了唐宝云这个事实。 郑媛媛一开始正视自己已经穿越的事实,才开始用身为唐宝云的这个角度来看这件事,自己是怎么成为了唐宝云的呢? 这个时候,郑媛媛的冷静克制的性格起了作用,她想起自己的车祸,联系她现在奇怪的状态,她几乎是不情愿的猜测,郑媛媛或许在那个时候已经死亡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的灵魂却飘荡到了这里,那么,唐宝云呢? 这件事她没有任何头绪,但至少她有常识,郑媛媛很快意识到,既然这并不是一场梦,她如今已经真切的活在了这个空间,那她就不能叫人看出破绽来,别说在这个时候,就是在现代,这也是骇人听闻的事,古代笔记上被烧死的妖怪,说不定就与自己有同样的经历。 自己可不能叫人当妖怪烧了,郑媛媛苦笑,她得活下去,不管到底怎么回事,活着才有希望。 而她想要活着,就要成为唐宝云才能活下去,是的,从今以后,她就是唐宝云了。 用了这么长的时间,接受了这个事实,她反倒觉得心中轻松了些,这才有心情打量这间房间。 房间不小,门上挂着锦缎棉帘子,屋里靠墙放着一张黄花梨的拔步床,窗下打了大炕,两边一溜四张黑漆椅子,铺着杏黄杭缎绣梅花坐垫和同色的椅搭,就是以郑媛媛的眼光来看,这屋里不论是陈设还是用具都十分精美,奢华的不动声色,可见底蕴。 当听到头衔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不是普通人家,而这个时候,她更是有了体会。郑媛媛平日里学业重,后来还加工作,闲暇时间不多,偶有闲暇,也就听听音乐,看看小说,红楼梦看的最多了。 这会儿,就是用红楼梦里的描写来比较,这样的人家也是非同寻常的。 她觉得有些冷了,正要回床上去,棉帘子一动,进来的正是前儿那个穿蓝色比甲的丫鬟。 她进来见郑媛媛站在窗边,连忙道:“大少奶奶怎么在这里吹冷风呢?您这才略好一点儿。这屋里人呢?一个个都哪里去了?这样不经心!” 说着就来扶她,郑媛媛,不,唐宝云这几日虽说心神不宁,耳朵倒也没闲着,知道这丫鬟叫香兰,是这屋里的一等大丫鬟,她这屋里近身服侍的管事妈妈两个,一等丫鬟有四个,二等丫鬟六个,其他的丫鬟连同院子里跑腿的小丫鬟,婆子等,大约几十个人。 不过同样的四个一等大丫鬟,她却觉得似乎这个香兰比别的丫鬟都要有脸面些似的,说话仿似更大胆些,也肯管事儿。 唐宝云对这个时代一无所知,她深知道,只有知道的越多,越不容易露陷,心中便是再疑惑,她的脸上也没什么动静,此时也只是看了香兰一眼,就让她扶着回到床上去了。 香兰见唐宝云一言不发,也没什么表情,倒也不觉得奇怪,一边伺候着唐宝云坐回床上去,整理锦被,又手脚利落的去关窗子:“大少奶奶的身子也才略好一点儿,哪里经得起冷风这样吹,叫张妈妈知道,自然又是我们的不是了。” 这话说的唐宝云微微皱眉,就算她初来乍到,这话听起来也十分不像,只是她还十分的不了解,便把这点儿不适压了下去。 这样仿佛才是常态,对于唐宝云的一言不发,香兰没有丝毫的奇怪的神情,正此时,这屋里的另外一个一等大丫鬟梅雪掀帘子走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进门儿并不先管唐宝云,反是见了香兰,先就笑道:“香兰姐姐怎么进来了,今日不是不当值么?” 丫鬟们是轮值的?唐宝云心中暗暗点头,颇有兴致的看着这场面。 细节往往比言语能透露出更多的东西。 香兰道:“亏你还问我,我还正要问你呢!我今日是不当值,先前往园子里去的时候叫三姑娘瞧见了,吩咐我往上房送瓶花去,我想着都走到这前头来了,也进来瞧瞧大少奶奶今儿可好些,进门竟然一个人没有,大少奶奶自个儿在那窗子边上。” 这香兰说话跟爆豆子似的爽快,也没给人插嘴的空儿:“也不知你们怎么伺候的!里头竟一个人没有。这天气,屋里本来烧的暖融融的,越经不起外头的冷风,就是我们也得仔细呢,何况大少奶奶本来弱些。若是吹的冷了,如何了得?叫张妈妈知道了,我瞧你要怎么说。我赶着劝了大少奶奶关了窗子进来,你就回来了。” 又是张妈妈。 唐宝云见梅雪一脸不自觉的讨好笑容中又有几分不以为然,越觉得这些丫鬟的心理都十分有趣,看起来梅雪是认为香兰是需要讨好的,但对她长篇大论的说大少奶奶又有点不以为然。 果然,梅雪笑道:“我今日一早上都在屋里呢,是刚瞧着时辰,想到大少奶奶早上就吃了两口御田小金米粥,怕觉着饿,去厨房拿些点心回来预备着,我出去的时候,绿柳还在院子里看着人浇花呢。偏我到了厨房,说是红豆馅儿的山药糕才上笼,我就等了一会儿才得,回来就迟了些。谁知道她们又哪里去了呢?这可怪不得我。” 这屋里先前的动静,唐宝云是最清楚的,早上醒过来的时候,进来伺候的大丫鬟是梅雪和绿柳,不过早饭后,绿柳跟梅雪说了她去后头看着人熬药去,就出去了。 梅雪当着她的面儿敢这样胡说,这于唐宝云来说,已经能够明白很多事了。 越是以平常的态度说的话,做的事,越是能够流露出真实的观感,唐宝云心中已经隐隐的有了一个大概的形象了。 正文 第二章 第二章 第二章第二章 梅雪把自己撇开了,又笑着央求香兰:“好姐姐,这也不过是一时不仔细,就不用告诉张妈妈了吧。” 香兰伸手点一下她的额头:“你也知道怕手板子?我还当你不怕呢!行了我心里有数,你好生伺候着,我先出去了。” 梅雪忙笑着应是,又端了盘子道:“这山药糕还是热热的,姐姐吃一块儿?” 香兰不接:“少胡扯,我想吃不知道去厨房拿去?用你拿着献勤儿?” 这丫头说笑着一径去了,唐宝云对这些还没来得及感同身受,并没有觉得受到了什么冒犯,倒仿似在看电视剧似的,觉得颇有点意思,这到底是另外一个时空,就是普通的日常,也总觉得是颇为新鲜有趣的。 她旁观了好几日这样的生活,从表面看起来,是无动于衷的,不过心里多少有了些明了。 她已经发现,唐宝云在这个地方,并不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她有大奶奶这个称呼,是这国公府的长房儿媳,她还有听起来就很有势力的娘家,但是很显然她实际的地位和这些难以匹配。 别的她还没太多感受,但至少看出来,周家对她的忽视是很明显的。 她如今卧病在床,听说她的婆母吩咐了,她现病着,不能劳神,吩咐了家里众人都不要常来烦着她。是以如今这房里,常进出的就只有她跟前伺候人等了。这个话她在闭目养神,下头人以为她睡着的时候听到过一个管事妈妈议论过,说大约她的婆母是怕她把病气过给人,所以才这样吩咐的。 她醒过来的五天来,不仅周家没有主子来看过她,就是她的丈夫,周家大公子,也从来没有出现过,只命人送来过两盒人参,两盒燕窝。 还有她的娘家,南安郡王府,也只是命人来看了一回,送了些药材。 这样想的时候,唐宝云有点发怔,她现在可是成了亲的人了,是有丈夫的!虽然她还没见过他。 她上辈子可是连恋爱都没有来得及谈过啊。 这事儿简直叫她哭笑不得,做这个唐宝云可真不容易,她只能安慰自己,反正还没见到人,暂时不想这么多,正这个时候,听到门口有丫鬟脆生生的问好:“陈妈妈好。” 一个妇人的声气笑着问:“大少奶奶这会儿没歇午觉吧?夫人吩咐我来瞧瞧大奶奶。” 那丫鬟忙着打起门帘子,笑道:“妈妈快请进,妈妈来的巧了,大少奶奶这才刚醒呢。” 说话间,一个穿着蓝色长褙子的,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妇人一脸笑的走进来,平常的圆脸,头发梳了个规规矩矩的圆髻,带着金簪子,金坠子,比丫鬟们的穿戴强些,看起来也很干练的样子,如今唐宝云已经认得了,这是自己婆母陆夫人跟前伺候的管事妈妈,据说这是陆夫人娘家带过来的丫鬟,成亲后做管事妈妈的,也就是类似于心腹了。 陈妈妈福了福身:“给大少奶奶请安。” 又趋前半步看了眼,笑道:“大少奶奶今儿气色看着好。” 唐宝云是真佩服她,这陈妈妈每天都来看两回,这是婆母表示的关怀,她每次来都一模一样的动作,说话,语气,唐宝云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可看起来她自己也并不觉得尴尬。 既然是代表长辈来的,唐宝云也只得表示敬重的坐了起来,这点她还是很明白的,有些东西在任何社会都是通用的,比如给面子这一点。 她就点头笑道:“夫人可安好?劳夫人挂念了,妈妈回去替我给夫人请安,回头我能走动了,再去给夫人磕头。” 其实她自己这番话,也是次次都几乎不走样的说的,这还是第一次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听了自己房里管事妈妈的答话,才学会的。 其实也不难,无非就是客气话,在这里说的再恭敬些,再谦卑些也就是了。 陈妈妈站着听了,应了是,唐宝云才吩咐丫鬟:“白露给妈妈端凳子来,沏茶来。” 任何事情,但凡有了规矩步骤,其实都不难的,唐宝云发现自己旁观了几日,已经学会了不少。 陈妈妈谢了坐,接了茶,又问了唐宝云房里管事的张妈妈些话,大少奶奶今儿睡的好不好?吃了些什么?大夫来瞧过了没有?其实都是老一套,甚至连回答也是,每天都是说好些了。 听张妈妈答了之后又对唐宝云笑道:“夫人说了,大少奶奶安心养着,且不要劳神,身子要紧,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人跟夫人说就是了,要什么也只管跟她老人家说就是了。” 唐宝云忙应了,又说了几句闲话,就像往常一样,陈妈妈就要起身告退了,唐宝云正要点头,心中突然一动,突然有了主意,她笑道:“妈妈且等一等,昨儿我娘家打发人来看我,拿了些药材来,我瞧过了,有两支鹿茸,我用不着这样燥的药,倒是夫人和药丸子要这个,我不好走动,你替我带去给夫人,比外头买的强。” 这种说话的方式,唐宝云默默的学了好几天了,倒还说的像模像样的。 陈妈妈好似有点讶异,但又忙笑道:“大奶奶留着用也罢了。” 要给她主子的东西,当然不是她能推辞的,无非客气话罢了,唐宝云笑了笑,吩咐站在床头的张妈妈:“妈妈把前儿的那个盒子拿过来。” 张妈妈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陈妈妈,嘴动了动,似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话,就去把一只黑漆阴刻莲花鎏金的盒子拿了过来。 唐宝云亲自打开盒子,拣出了两根鹿茸,让张妈妈装起来,然后又拿出一包天麻来,一并交给陈妈妈:“这包天麻给妈妈,我听说妈妈有点儿头疼的老毛病,用这个是最好的。” 若说先前的讶异还不明显,这会儿陈妈妈就露出了一个明显愕然的神情来,又很快收敛了,连忙笑道:“我这点儿小毛病竟劳大奶奶惦记了,怎么敢当。断不敢要的。” 对她的这个反应,唐宝云满意的点点头:“妈妈说哪里话来,一点小东西,有什么要紧的。” 陈妈妈还是又奉承了两句大奶奶体天格物,菩萨心肠之类的话,谢了赏,拿着东西走了。 唐宝云嘴角微微翘起,这个举动,她是临时意动的,这些日子,她观察到的已经很多了,多的让她足够隐隐约约的觉得她现在的处境并不妙。 她并不是不谙世事的人,她从小也并不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反而因为父母的忽视,她算是真正体会过世态炎凉的,她的所思所虑,或许比同龄人更多些,也更深远些。 既然唐宝云的身份无可挑剔,她的处境应该与身份无关,那就与自己的个性有关了。 性格决定命运,人的一生,除了出身与际遇,很多结果都是因为自己的性格造成的。 这一点,她是很明白的。但她只是隐隐约约觉得不妙,却又不是特别清楚,更不好问人,只得想办法突破。 所以,她此时一时意动,趁着陈妈妈来探病的时机,决定从陈妈妈这里试探一下,陈妈妈是长辈的人,自己表示一下善意并不突兀,比突然的毫无缘由的动作来的自然,而且有效。 比如刚才陈妈妈那明显愕然了一下的神情,已经说明了很多事了,平日里她,甚至是她主子,唐宝云的婆母陆夫人都显然没有得过唐宝云什么东西,才会这么惊讶。 很简单的一个举动,唐宝云就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可是她一点儿也不满意。她的嘴角刚刚翘了一下,不由的又叹了一口气,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如今看起来,唐宝云在做人上,确实差一点。她出身尊贵,不用讨好下人,这一点是很自然的,可下人与下人是不一样的,长辈跟前得用的下人,不说讨好,略微笼络是应该的,就是放在现在来说,她祖父大宅里的管家,找她父亲办个什么事,父亲也是十分客气的。 从今天试探看来,唐宝云显然是连自己切身相关的婆母跟前的管事妈妈也不大理会的,这为人上,那就是并不太周到。 陆夫人那里或许好一点,但估计也有限的很。 唐宝云正琢磨着,一边站着的张妈妈,倒了一杯水递过来,唐宝云随手接过,还没喝呢,听到张妈妈小声说:“王妃赏给大奶奶的东西,大奶奶怎么随手就给人了呢。” 唐宝云正在想着她的处境,该怎么挽回形象,也没仔细理会,随口道:“一点小东西而已,值什么。” 那张妈妈反倒在床沿坐了下来:“我的奶奶,这东西是小事,可到底是王妃赏的,奶奶要给人,也该回王妃知道,才好给人不是?” 唐宝云一怔,这才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正眼看向坐在床沿的这位管事张妈妈。 这是一个近四十岁的妇人,与这府里她见过的其他妈妈一样梳着紧紧的圆髻,戴着两根赤金的簪子,耳边是金海棠花的耳钉,穿着竹枝花样绿色的长褙子,看起来并没有太多不同之处,唐宝云虽然发现了丫鬟们怕她,但想到她辈分在那里,在下人里品级也高一点,小丫头们怕她也是正常的,哪个地方都有阶层的,是以没多注意,也不过当她一般下人而已。 此时一打量,见她一张容长脸儿,眼角眉梢有点儿微微上扬,似乎总是在竖着眉毛似的,流露出一点不太明显的厉害相来。 正文 第三章 第三章 第三章第三章 唐宝云微微敛了眉眼,她出身郡王府嫡女,那这妇人口中的王妃就是她娘了吧,唐宝云既然已经出嫁为人妇,一点儿小东西还要回娘家母亲知道才能给人?这那里像是亲娘! 别说她以前看过的书里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道理,就是按照常识来说,也不应该吧? 张妈妈见她垂了眉眼没说话,模样倒是和往日一色一样,越摆出老祖宗的架势来说道:“王妃是因疼大奶奶,这才打发人送这些东西来用,偏大奶奶一言不发转手就给了人,要叫王妃知道,只怕不大喜欢呢。这一回也就罢了,我悄悄担了干系,只当不知道,也不回王妃去。只一件,大奶奶今后再不可如此才是。” 唐宝云心中疑惑的很,又不敢轻举妄动,倒也没说什么,只随便点了点头,张妈妈又教训了两句,才出去了。 到底是不是有这样规矩呢? 唐宝云一边想着,她眼睛也尖,一眼看见在那边炕边上叠衣服的香兰撇了一下嘴,这香兰是先前陈妈妈出去之后才抱着衣服进来的,把刚才这话听了个完整,唐宝云眼睛一转,吩咐道:“香兰,你把那盒子放回去。” 那东安郡王府送来的装药材的盒子还搁在墙边桌子上。 香兰果然拿了盒子放回多宝阁上,唐宝云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你把窗子打开,我觉得心里憋闷的慌。” 这几日的观察,唐宝云早发现了这香兰是个很有意思的丫鬟,她显然在这府里是有体面的,张妈妈对她也比对其他丫鬟来的客气,而这丫鬟嘴头子最利落,性格十分直爽,且待人处事公平仗义,还有点好管闲事,这种性子,通常是很难把话藏在心里的。 所以唐宝云认为香兰是最好套话的对象,有体面所以顾忌比较少,性子又生成了这样,都不用费力去套,只需给她一个开头。 果然,香兰看了看唐宝云,见她一脸不自在,又看一看那边的盒子,不由道:“张妈妈这规矩也太大了些吧,既给了大奶奶,大奶奶想给谁自然就能做主了,怎么还要回王府去问?再说了,凭有什么事,也没有她来教训大奶奶的道理,大奶奶这性子也太好了。” 唐宝云适时的接口道:“我知道,咱们家原是没有这样的规矩。” “凭哪一家也没有这样的规矩!”香兰说话跟爆豆子似的:“别说嫁到别人家,就是在自己家里做小姐,得了长辈的东西,愿意给谁也是自己做主的,若是十分贵重的东西,愿意禀长辈知道,那是孝顺,愿意自己做主了,那也没有别人说道的地方!” 果然是这样,这话解了唐宝云的疑惑,看来不是这个时空跟自己理解的不同,而是唐宝云是个特例而已,这样就简单了,她便反倒笑了起来,并不接这话,只指指桌上的茶壶:“你急什么,慢点儿说不省些力气?快喝一口润润嗓子吧。” 这香兰说的收不住,又见唐宝云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颇有点怒其不争的意思:“更何况不过一点药材,能是什么要紧东西?大奶奶怎么就做不得主了?没有这样小题大做的,还担着干系?能有什么干系,又不是把天捅了个窟窿。” 唐宝云向来聪敏,这些日子她就算不十分明白规矩,但多少了解了些处境,此时有心套话,就顺着香兰的话,忙道:“你小声些儿,叫人听到了可怎么好?到时候叫我也不好说的。” 香兰反而一仰头:“有什么好不好的!她就算是这院子里的老祖宗,又能把我怎么样?这是镇国公府,又不是她东安郡王府,我不过敬她是大奶奶的奶妈妈,才受她几分闲气,真要闹起来,我还怕她不成?” 这句话叫唐宝云听出了端倪,张妈妈是唐宝云娘家带来的人,那这香兰想必是镇国公府的丫鬟,她嫁过来之后到她院子里伺候的,香兰家在镇国公府必定是有面子的。 唐宝云记得,红楼梦里就有很多这些方面的描写,几代家生子儿,祖上伺候过老主子的,别说在别的奴才跟前,就是年轻主子都要给他体面,在家里能做管事,底下孙辈还有出去做官的呢。 香兰大约就类似这种情况吧。 趁着这一回,话赶话说到了这里,唐宝云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面露难色,技巧的套了套话,这心直口快的丫鬟就倒豆子似的说个不停。 估计她也是憋的久了,也是因为唐宝云的处境,连她都看不过眼了。 终于让并不太了解这个时空,更不了解这些人的唐宝云有了大致的轮廓,可是更加的为自己的处境叹了一口气。 就是她听到的头衔而论,唐宝云身份是很高的,她是东安郡王的嫡女,及笄时获封瑞华县主,后来嫁给英国公府的大公子,据说是被人盛赞的天作之合。 丈夫祖母在堂,生母早逝,现在的婆母是继母,大约是为着名声作想,待她还算客气。 可这样光鲜的外表之下,却不是那么光鲜的生活,因唐宝云娘家母亲吴氏是东安郡王继王妃,前头王妃留有一子一女,这吴氏成为东安郡王妃后又生了两子一女,也不知道是性子使然还是有别的什么缘故,吴王妃从小就把亲女儿唐宝云管束的极为严格。 香兰当然不知道唐宝云的成长到底经历过什么,她只知道唐宝云为人做事畏手畏脚,怕她娘家母亲仿佛老鼠遇到猫一般,从来不敢说一个不字,就是如今嫁了人,一切事情也都是由吴王妃指给她的管事妈妈张氏做主,唐宝云依然不敢说一个不字。 既然是当着唐宝云的面说,香兰除了义愤,当然也不好说吴王妃如何,可唐宝云以一个旁观者,现代人的观点来看,哪里有不明白的呢? 因为资源有限,压榨女儿来贴补儿子这种事,在现代也并不鲜见,没想到的是,这样的门第也居然有这样的事,可见继王妃的资源也是有限的。 唐宝云不由自主的叹了好几口气,她这气还没叹完呢,香兰还随口给了她一个更大的打击,她这次病倒,根本不是真的病倒。而是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与夫君大闹一场,为了达到目的,她佯装上吊自尽,没想到算计错了,放下来的迟了,一时没了气息,好几日之后才苏醒。 唐宝云长大了嘴,简直回不过神来,这这这……没有气息了,这就是真死了吧?不然自己是怎么穿越的? 唐宝云说:“怪道我觉得头晕,好像有些事想不起来了似的,你这样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原来是这样。” 香兰说:“论理,这话原不该我说,这会儿大奶奶自己说了,我才劝一句。我也知道大奶奶不容易,王妃吩咐的事,大奶奶怕办不好不好交代是有的,可任事好歹要先顾着自己才是,虽说父母恩重,那也没有拿自己的命填还的。” 唐宝云忍不住跟着她点点头。 不过具体是为了什么事,这丫头也不清楚,只知道唐宝云哭着求自己的夫君周家大爷,也闹了几场,可总是没用,周家大爷不肯松口答应,王妃那边又逼的急了,一哭二闹三上吊,就拿上吊吓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出的漏子,就…… 唐宝云除了叹气,也没别的反应了。 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她原本也只在新闻上见过,不对,新闻上见的,还没这么可怕呢,没想到,自己居然亲历了一回。 不过回头想想,连穿越这种更匪夷所思的事情都有了,这件事实在不算更古怪了。 香兰在这里噼里啪啦的说了一通,大约舒畅了,反回过头来劝唐宝云:“大奶奶这一回着实把大爷和一家子都吓了一跳,今后再不要这样了才好。有什么事,好好说才是。” 唐宝云又点点头,当然当然,她虽然穿越了,人生地不熟,好歹是活的,死过一次的人,那定然是最惜命最不想死的,她绝对不会干那种事。 完美的出身,落得这样的结果,也实在叫人叹息,不过如今既然已经换成了她来倒这个霉,她也不得不想想办法,出出力气,让自己的日子舒服一点。 唐宝云闷头盘算着,香兰见她这样,以为她为着那事儿臊起来,不好意思,也就不敢再说了,只帮她理了理被子,退到了外间做起了针线来。 唐宝云暂时还不知道她和她的夫君闹的是什么事,可是不妨碍她推理,她闹的这样了,晕过去好几天,现在醒过来,她的夫君也没有来看过她,多半是占理的,是理直气壮的。 就是从香兰的话里,她也听出了许多自己为了娘家的事闹成这样的不应该。 古时候的女子,出嫁从夫,本来就要更不一样点,要是还不占理,那就更没有可说了。 年轻夫妻就成了怨偶,唐宝云也确实太不会经营了。 不过现在倒还好,唐宝云琢磨着,她根本没见过这位夫君,要是原身爱笃情浓,相处起来她还真有点手足无措,现在这个样子,冷着就冷着吧,倒还容易些。 综合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她现在需要考虑的,首先是娘家的事才对。 她从来就不是任人鱼肉的性子,东安郡王府对她的控制早就超出了界限了,绝对不能够就这么下去,做第二个唐宝云。 听说婆母很客气,只要没动静,那就客气着最好,她当然不会指望和婆母亲如母女,婆母不对她怎么着,她就先奉承着好了。而自己这一边,其实也很明显,这几日观察下来,张妈妈那个作派,那是这院子里的老祖宗,得先收拾住她才好。 正文 第四章 第四章 第四章第四章 唐宝云在那琢磨着,这一头陈妈妈已经拿着两个盒子去正房回话,她是英国公夫人陆氏当年的陪嫁丫头,嫁了人后又做了这府里的管事妈妈,在这府里是有体面的,门口打帘子的丫鬟瞧见她走进院子,赶着叫着妈妈,笑道:“王大娘刚领了对牌出去,夫人这会儿跟前正没人呢。” 陈妈妈是惯于受人奉承的,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进了房,径直往左边陆夫人日常起居的厢房去,陆夫人坐在炕上,听着跟前的大丫头念着一份礼单档子,只看了她一眼,陈妈妈便陪着笑站在了门口。 陆夫人直听念完了,吩咐道:“这里头那两匹松江布搁外头,回头我给老太太送去,其他的都收库里去。” 那丫鬟答应着退下去了,陈妈妈才笑着上前道:“夫人且听一听今日的新事儿。” 陆夫人是继室,自然年轻些,也才三十左右的样子,模样颇为俏丽,穿一身品竹色遍地锦缠枝花的长袄儿,银红的裙子,纤手里笼着个雪白的毛皮手笼子,听了这话,一双水灵灵的杏眼看过来。 陈妈妈就把手里的两个盒子都搁到炕桌上,一个个的打开给陆夫人看:“照着夫人的吩咐,我天天都去瞧大奶奶两回,往日里也不过是那样,不冷不热的,今儿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拿了两只这个,说是孝敬夫人和丸药的。” “哦?”陆夫人看了看盒子里两根鹿茸,陈妈妈接着道:“这也罢了,大奶奶孝敬夫人,是应该的,倒也算不得稀奇,只是说了这个话,大奶奶又拣了一盒这个赏我,这事儿倒稀奇,主子有赏,我不好推辞,就来回夫人。” 陆夫人就她手里瞧了一回,见不过是二两天麻,品相还算不得上等,就收了目光,说:“虽不是什么要紧东西,她能赏你也不容易,你就领个情罢了。” 陆家是皇商,品阶或许算不得高,可伺候皇上内库,算得上近臣,家中又是豪富,最是不缺银子的人家,不然这英国公没了元配,也不会巴巴的去陆家求娶一个庶女。 陆夫人的嫁妆丰厚,多少勋贵人家的嫡女也是比不上的。 是以陆夫人这样的眼光,自然是看不上这二两天麻的,不过却肯说这样的话,陈妈妈忙笑道:“还是夫人慈悲,这十来日,我瞧着,就是大爷的亲祖母,也不理会她呢。” “她?”陆夫人嗤笑一声:“我瞧着老太太后悔了这一两年了,满以为是王府嫡女,娘家又是亲娘当家,想来油水有的是,是活财神。有心想要得她孝敬,没想到进了门来,只见她榨油,没见她出水的,比老太太还拣的干净,哪有半点儿漏出来的。这会儿要不是急了,也漏不出这两根鹿茸,二两天麻来。” 不过终究是婆母,陆夫人有句话就是当着自己心腹丫鬟也不好说,这个儿媳妇,绵软怯懦,别说老太太看不上,她当然也是看不上的,只是看不上也没用,人都娶进来,只能当着活菩萨养着也就是了。 陆夫人只在心里这么想了想,自然不会说,嘴里只说:“大爷有七八日没进她屋里去了吧?” 陆夫人有的是银子,贴的起,是以如今当着家,也很是得心应手的,陈妈妈在陆夫人面前的体面在这个府里当然就是红人了,哪里的动静都了如指掌,此时听闻笑道:“可不是,那日闹的那一场,大爷就恼的了不得,索性出城去了,前儿回来也没进去。” 陆夫人点点头:“我冷眼看了一年,她也怪不容易的,全是命生的不好。你既得了她的东西,就去替她跑个腿吧,吩咐我的小厨房,做个八宝鸽子给她送去,再叫谁去二门上给跟大爷出门的小子说一声,说我给他们屋里送了八宝鸽子过去,大奶奶等着大爷回去用呢。” 陈妈妈忙应了,十二岁就在陆夫人闺房伺候了,最知道陆夫人的脾性,见她肯拿自己做招牌给唐宝云转圜,也并不奇怪,又笑道:“这天下往哪里找夫人这样慈悲的婆母呢。大奶奶也是有福气。” 陆夫人把手笼子放下,端了茶来喝:“自古继母不好做,不招人怨就行了,我也不指望谁歌功颂德的。去吧。” 陈妈妈应承了,又笑着奉承了些话,才自去办差去了。 所以到了晚饭时候,突然两个笑吟吟的丫鬟捧着大食盒来送汤送菜,说是夫人吩咐来的,倒叫唐宝云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了。 张妈妈赶着接过来,打开瞧了,就放到桌子上,笑道:“这是夫人疼大奶奶了,回头大奶奶能走动了,就去给夫人磕头。” 打头的是个圆脸的丫头,看着很伶俐,笑道:“夫人说,大爷向来爱用八宝鸽子,正巧今儿庄子上送了两笼鸽子来,夫人特吩咐咱们院子的小厨房收拾了出来,叫赶晚饭前送来的。” 张妈妈更笑起来,连连道:“还是夫人想的周到。” 唐宝云完全没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不过至少通常的规矩她是明白的,吩咐香兰:“拿两百钱给两位妹妹喝杯茶。” 张妈妈并不拦着,她动作比香兰还快呢,唐宝云看的清清楚楚,张妈妈从衣襟底下拉出来一大套钥匙,开了柜子上一个箱子,再从里面拿出一串钱来,给上房的两个丫鬟。 那两个丫鬟推辞了一下,便谢了赏接了。 唐宝云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其实已经目瞪口呆了。 这样的人家,一点儿碎银子和铜钱,也要这样保管?是她以前看的书上的描写骗了她,还是她刚好运气不好遇到这样的人家呢? 东安郡王府,英国公府,听这头衔,都是显赫人家,不比红楼里的贾家差啊,不至于吧! 待那送东西的人走了,唐宝云还在琢磨这两百钱的事儿,越想越觉得可怕,张妈妈已经吩咐:“绿柳,去舀水来伺候大奶奶匀脸。” 说着又去开妆奁,倒是把唐宝云搞的一头雾水,可又怕露怯,不好说话,只得说:“不用了,先吃饭罢。” 张妈妈一脸笑的挑着首饰,头也不回的说:“既然大爷要来用饭,大奶奶稍事梳妆才好,也不枉大奶奶今儿费的这些精神。” 大爷?唐宝云还没明白怎么突然扯到大爷那上头去了,张妈妈已经捧着盒子过来给她看首饰了,一边笑道:“先前怪我没想明白大奶奶的意思,还当大奶奶要白往那边填东西呢。这会儿一想,才回过味儿来,大奶奶这是应该的,夫人收了东西,自然就吩咐人去请大爷过来,倒也没白费,我想着,就是王妃知道了,也自是说大奶奶做的好的。” 这话硬是拐了两三拐,唐宝云才想明白,她本来只想拿点儿东西试探一下唐宝云在别人眼中的形象,可这不寻常的动作落在别人眼里,就有别的含义了,而且不管是自己那个还没见过的继婆母,还是这个院子里的管事妈妈,都认为她这举动,是因为醒来之后好几天都没有见到自己的丈夫,着了急,才肯舍了东西找婆母求情。 人际交往间的含蓄和猜想到这个份上,唐宝云开始还觉得有点好笑,这就是所谓的七窍玲珑心吧?这亲眼见到事情经过了,确实叫人惊叹。 可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她初来乍到这个地方,只旁观了几日,原本对这个时空的规则理解是很浅显的,只是知道,却并无体会,可这个时候,根据这件事,她是真的实实在在的体会到妻以夫为天的含义。 这真不是嘴里说说而已,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理所应当,这一刻,她是真的受到了震撼。 她来到了这个时空,这里跟以前,她所生活过二十年的时代,那是完全不同的,这个时候,唐宝云才有了深切的感受,而不只是冷静的思考而已。 感同身受和所思所想,这完全是两码事啊。 她必须要认真的适应这个世界才行啊。 唐宝云果然就匀了脸,梳了头发,还换了一件家常的,但颜色鲜艳一点的衣裳,没过多久,外头走廊上有丫鬟通报:“大爷进来了。” 在里屋伺候的人全部都呼啦一声到外头屋里伺候请安去了,这场面,比电视剧可震撼多了,周家大爷在这个小院里的绝对地位,立刻彰显无疑了。 唐宝云想了一想,便站了起来。 她其实有一点紧张。 帘子打起又落下,一个锦衣公子走了进来,唐宝云很紧张,紧张的都没有什么感觉,她只是一抬头,只觉得这人十分俊美,可惜她的紧张让她除了觉得这人帅之外,毫无其他想法。 不过回过头来想想,唐宝云紧张的手都有点发僵的情况下,还能感觉到帅,那就真不是普通的帅了。 她在信息开放的年代见过无数的人,可这一刻,见到这个人,她才知道什么是丰神如玉,脸也就算了,只是那风度气质,简直叫人赞叹。 走进来的周玉堂二十岁的年纪,长的俊美无俦,举动间身形十分潇洒,那一种浊世翩翩佳公子的形容,锦绣堆中长成的贵气,简直若有实质一般。 唐宝云从小也算是见识了无数的贵二代,富二代,论脸,论气度,她绝对没见过比得上这一位的,先前因为那两百钱她还怀疑了一下,这会儿她确定了,这英国公府百年勋贵,可真不是白给的。 正文 第五章 第五章 第五章第五章 周玉堂见她站在炕前,虽然他并不怎么爱重这个妻子,甚至是颇有点不耐烦,尤其是前几天才发生的这件事,更叫他心中不喜欢,一直不大愿意进来,不过既然已经进来了,他的教养和礼仪还是让他温声道:“你身子不好,快坐着吧。” 唐宝云还是等他在炕边坐下了,身边丫鬟倒了茶递过来,她又递给了周玉堂,这才坐下的,周玉堂问了两句身子觉得怎么样,晚饭就已经摆进来了。 两人没有什么话说,周玉堂是不太耐烦这个妻子,而唐宝云则更复杂,又是陌生又是不好意思又是紧张,且也找不着话头子,根本找不到有什么话题可聊,两人只沉默着对坐用着晚饭,只听到碗箸相撞发出的轻微的声音。 有好几次,唐宝云悄悄的抬起眼角看他,都见他低着俊脸,专心致志的吃着晚饭,似乎对她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就好像真的只是来吃这一顿饭的,她心不在焉的吃着饭,心里琢磨着这样难堪的僵局要怎么打开。 她还没想出话来说,反是张妈妈先忍不住了,她原本在门口等着伺候的,此时正好厨房送了热汤来,她就接过来,捧着汤碗来放到桌上,笑道:“我们大奶奶最是念着大爷,今儿听到说外头有两笼鸽子送进来,也特特的吩咐人与厨房说,大爷爱用八宝鸽子,吩咐晚上做了来呢。” 唐宝云抿着嘴听了,顺势给周玉堂舀了一碗汤。 周玉堂刚接过来,唐宝云正想着怎么接茬说一句话,打破僵局,张妈妈倒是更快的接着道:“前日那事,其实不过是一点小事,大爷就应下来,皆大欢喜岂不是好?就是夫人知道了,想必也只有替大爷大奶奶喜欢的。” 周玉堂还没有什么表情动作,唐宝云先不干了,这都死了一回了,那边还不肯放手,这是没逼死唐宝云不算数么? 而且婆母好心替她和丈夫转圜,这张妈妈一句话,倒把婆母都扯下坑来,说的好像是婆母也同意似的。唐宝云可做不出这样坑人的事来。 唐宝云刚才还带着淡淡微笑的脸沉了下来:“妈妈胡说什么呢!快闭嘴,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出去吧。” 不仅是张妈妈一怔,周玉堂也怔了一下,连同这屋门口和外头屋里等着吩咐的丫鬟们听到也都怔住了。 大奶奶向来把张妈妈当成祖宗般敬,什么时候这样发作过张妈妈呢? 唐宝云不理睬众人的表情,只是见张妈妈没反应过来似的仵在原地,又说:“你出去罢,也让我好生吃顿饭。” 张妈妈涨红了脸,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下不来台。她是唐宝云的奶妈妈,从小到大,她在唐宝云跟前就是有体面的,不管唐宝云嫁了还是没嫁,张妈妈都是唐宝云院子里的老祖宗似的,从来没有捱过这样的硬话。 向来是她教训唐宝云,从来没有唐宝云斥责过她的。 张妈妈呆立了好一会儿,难堪的手脚都没地方放,唐宝云不再理睬她,只管自己用饭,而且,经过这样一次打岔,她觉得她和周玉堂虽然也还是没有说话,可也显得没有那么尴尬了。 那张妈妈再是难堪,不忿,她到底是奴才,唐宝云是主子,当着面儿,她也不敢真怎么样,尤其是还有周玉堂在这里,更不敢发作,呆立了一会儿,还是走了出去。 屋里外头,丫鬟们都低着头仿佛没看见,恨不得把耳朵都捂住当听不见。 倒是周玉堂,又打量了唐宝云一眼。 唐宝云只管低着头吃饭,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周玉堂往她碗里放了一块山药,她就抬起头来轻声道谢。 明亮的烛光下,唐宝云脸颊微红,她的大眼睛闪着盈盈的动人光彩。 若论容貌,唐宝云比起真正的郑媛媛强的多了,真说得上娇美雅致如芙蓉,难得的是并不是寻常娇俏,实在是端丽贵重的模样儿,此时她看起来带着些不好意思,脸上红红的,眼波如水,十分动人。 周玉堂虽有些不耐烦她,到底是年轻夫妻,瞧着她这样子,心里也就软了许多,脸色都跟着和软了下来。 今日他一听人回话就知道是继母的意思,替他夫妻转圜,继母的脸面,他不好不来,原打算吃了饭喝杯茶就走的,这会儿见了她先前的举动,反是改了主意,用过了饭倒是坐了下来。 丫鬟们都是有眼色的,撤了桌子就没一个人进来,唐宝云与他隔着炕桌坐着,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开口说:“前儿那事,是我不好。” 当然,具体什么不好,唐宝云也是摸不着头脑的,只能先含糊的认个错儿,也是倒霉催的。 周玉堂淡淡道:“罢了,岳母大人的差遣,你也是为难,只是今后……” “今后再不会了。”唐宝云赶紧说。 这急切的倒把周玉堂给吓了一跳,不由的转头打量了她一眼,然后就笑了起来。 他一笑,眼中简直若有星辰闪耀,亮的竟然叫唐宝云微微晃了晃神。 忍不住在心里又赞叹了一句,真好看啊! 真的,别的都不说,单看就十分赏心悦目了。 周玉堂把手里的茶盅子搁在炕桌上,伸手拉过唐宝云的手,唐宝云下意识的往回抽,他握住了不放,唐宝云也不敢用力挣扎,只得任他握着。 幸好她是现代人,够大方,第一回见面就肯让他拉手了。唐宝云暗想,不过转头想一想,就不是现代人,她也不敢给他一耳光的。还不是只能叫他拉着。 人家那是名正言顺的。 这样一想,她还忍不住笑起来。 周玉堂看了她一眼,他就是再英明神武,也猜不到唐宝云这在笑什么。 “并不是我推脱。”周玉堂反倒解释起来:“实在不合规矩,且这事虽说不是很起眼的事,也不是很难办,可关系赈灾的事,若是出了一星半点儿差错,只怕闹的大了,就难了。” 什么,还有赈灾的事?唐宝云还管这个?或者说东安郡王王妃还管这个?唐宝云一脑门子的官司,完全没闹明白。 周玉堂好像也知道她不懂,并不意外,又道:“这里头关节很多,你是不懂的,你只要知道,事情我总有考量,你跟我说的事,若是可办的,我自然就去办了,若是不能办的,就是岳母大人的吩咐,那也是不能办的。” 这样说话她就明白了,不过唐宝云终究不是原来的那个唐宝云,她急切的想弄清楚所有可以弄清楚的事,知道的越多越好,是以她虚心的请教道:“大爷若是不太忙,略微与我分说分说罢,我知道的明白一点,在我娘跟前也好说话。” 周玉堂又笑了一笑:“这话你就是明白了,也不好在岳母大人跟前说的。” 这话说的真是奇怪。 唐宝云更摸不着头脑了,果然这些人个个都有七窍玲珑心,自己需要努力的绕弯子,还不知道能不能跟上节奏。 周玉堂大约是确实不忙,或许也是因着今日妻子的态度叫他舒服,他果然与她解释了一番。 这件事的起因是东安郡王妃吩咐唐宝云与周玉堂说,让周玉堂把她的一个表侄儿调去监运今冬的赈灾粮草。 据说是因着她的这个表侄儿本来就在户部办差,只是因是冷衙门,无甚出息,如今来撞表姑母的木钟,想要调去粮草衙门,因着赈灾是大事,上头都看着的,若是办的好了,入了长官的青眼,今后前程就有了。 唐宝云听他这样一说,想了一想,若是没有别的牵扯,这不是一件十分过分的事情,照顾亲戚罢了,谁也有这种时候,可周玉堂这样坚决的不肯办,又说这里头关节很多,想必还有别的缘故了。 周玉堂跟着又解释了一句:“今年是三爷出去赈灾,大舅兄也要伺候三爷去的。” 既然周玉堂特地说这句话,想必这就是关键所在了,唐宝云立刻把这个话联系到自己所知道的信息上去。 大舅兄自然就是自己的娘家哥哥,东安郡王的嫡长子唐明朗,郡王嫡子,这个身份已经很高了,可是周玉堂用了伺候这个词,阶层分的十分清楚,又没有别的称呼,光是三爷,那更高的,就是皇子了,皇三子! 既然大哥要随着皇三子赈灾,这调入进来参与赈灾的事,他办起来不是更容易吗?东安郡王妃不吩咐儿子办这件事,却吩咐女婿去办,那不是绕了个大圈子吗? 为什么会这样呢?唐宝云也不是个笨的,她学理出身,尤其擅长逻辑,抽丝剥茧一点点往前推,很快就想明白了。 东安郡王妃不吩咐儿子办这件事的理由,大概正好就是吩咐女婿办这件事的理由了。 女婿是亲女婿,儿子却不是亲儿子。 这个表侄儿是塞进去对付不是自己亲儿子的唐明朗的! 而要对付唐明朗,目的当然是为了自己的亲儿子,唐明朗办砸了差使,大则获罪,小则失宠,对她的亲儿子来说,都是好事。 这些推理她想的很快,这会儿在脑中迅速的一盘算,顿时倒抽一口凉气,东安郡王妃这是坑闺女呢,而且还把闺女给坑死了。 真正的唐宝云真是太可怜了。 她开始同情起这个早逝的姑娘了,母亲压榨女儿贴补儿子她见过,但把女儿害成这样的,她还真是第一次见。 正文 第六章 第六章 第六章第六章 唐宝云想是想明白了,可不能明说,还得给自己找个解释:“原是我没想这么多,只我娘吩咐的时候,也说不是太要紧的事,谁家都有这样办的,我这才与大爷说的,不过现在我明白了,你不办这事是应该的。” 她想了想,又找了理由掩饰:“其实这件事不是多要紧,那日我也是以为这么一件小事,大爷也不愿意办,可见心里是没有我的,一时恼了,才那样的,这是我不好,今后再不会了。” 虽然不是她干出来的事,可也让她脸上发烧,说话的声音都小起来。 这声音小小的,听到耳朵里倒是更显得温柔,更兼她脸上发烧,红如暖玉,话也说的体贴,落在周玉堂眼里,竟不由的有些心神荡漾起来,他也不由的放缓了声音:“我知道你这是孝敬的心罢了,如今你既明白过来了,自然就好了。今后再不这么着就是了。” 绝对不会!唐宝云简直肯给他写保证书的! 她当然是绝对不会再那么干的。 眼见的两人之间的气氛松动了,有点儿有说有笑的起来,唐宝云才又小心的打听起东安郡王府的事来,有很多事,尤其是这种争权夺利的事,下人是看不明白的,由周玉堂说出来,才更清楚,而且也更明了立场。 唐宝云很清楚,她现在只能站周家的立场,确切的说只能站周玉堂的立场,而不是东安郡王妃的立场。 周玉堂倒也不奇怪唐宝云的打听,唐宝云是如今的东安郡王妃养的,她的教导显然是偏向她自己的两个儿子,唐宝云能知道些什么呢?这会儿她肯问,倒是正中下怀,正好给她说清楚些,就算不能完全扳回来,让她多明白些,或许也有好处。 周玉堂就细细的解释起来。 原来东安郡王如今不论庶子,单是嫡子就有三个,其中嫡长子唐明朗为元妃所出,元妃早逝,后来的东安郡王妃是续弦,也就是唐宝云的亲娘,生了两个嫡子,如今都长成了,现在,嫡长子二十七,嫡次子二十一,第三的十七。 虽然嫡长子唐明朗已经二十七岁了,东安郡王却也不算年龄大,也才五十不到,还没有为长子请封世子,只是唐明朗的亲姨母是先帝的阮皇后,虽然阮后已经去世,但到底留有三皇子与二公主,如今当今即位,三皇子封了亲王,领了差使,自然也要提携表兄的。 并不是真的孤苦无依,算起来,靠山其实比继王妃所出的两个弟弟强的多。 吴王妃是襄城侯吴家的嫡次女,说起来名头来,出身也是不错的,只是她并没有什么得力的兄弟姐妹,论起来,虽说前头有嫡长子,单论身份,还是她嫁的最好呢,家里头一票叔伯兄弟姐妹的,都还巴望着她照应呢。 当然,这些东西,周玉堂虽然这么说了,但也没说的十分明白,有意含糊,点到为止,并不多加解释,想必是顾忌唐宝云的身份。 可唐宝云听者有意,心里早盘算开了,毫无疑问,谁都指望自己儿子好,唐明朗这样年纪还未封世子,听起来并不常见,也就说明家中斗争激烈,联系这一次的情况来看,傻子都知道在争什么。 郡王之位风光无限,谁不想要? 唐宝云立刻打定主意绝对不去掺合郡王家的事,她的目标是好好的活下去,可不是要去给人当垫脚石。 不过这当然是以后的事了,倒是这会儿,她与周玉堂还能说说笑笑,顿时自然了许多。 只是到了更晚的时候,周玉堂很自然的要在这里歇下的时候,唐宝云才后知后觉的手足无措起来。 他们才第一次见面呢! 也不对,对于周玉堂来说,这的确是很自然的啊,他们成亲也有一年多了,又不是第一次睡。 他还奇怪呢:“你怎么这样扭手扭脚的。” 幸而烛光不明亮,又透过两层帐幔透进来,看不清五官神情,只有眼中的那一点清亮。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既然成了唐宝云,总要过这一次的,她心里碎碎念着,唯一的一点好处就是,幸好她是现代人,总能自我开解。 就当约个炮吧!而且真要约,还找不着周玉堂这样俊美的对象呢。 唐宝云一边紧张着一边自我安慰,心一横,其实,回想起来也还挺不错的。 是以第二日,唐宝云起床格外的神清气爽,颇有解决了一件大事的轻松心情,迈过了一个门槛似的。 周玉堂一早就起身出去之后,唐宝云才琢磨起来,经过昨日的事情看,婆母客气是真的,丈夫容易讨好也是真的,那么,只要下定决心不掺合郡王家的破事,丈夫婆母都不会把她怎么样,她安稳的过日子的愿望应该就能成功了。 而且,还是这样一个丈夫,唐宝云想起周玉堂这个人,发觉自己脸有点发红,却又在微微笑。 唐宝云想的差不多了,决定今日去给婆母请安。 她素来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脾气,婆母昨日好心帮了她一把,她也得表示感激才对,而且她卧病期间,婆母没有失了礼数,时时来探病,这会儿她这病也好了,当然轮到她去请安了。 唐宝云这点常识还是有的,古时候婆婆跟儿媳妇那是绝对的上下级关系呢,讨好一下是必要的。 唐宝云一早醒来就在琢磨这件事,起来之后,丫鬟们伺候她梳妆,今日轮值的香兰和白露,唐宝云对着镜子看身后的香兰,问了句:“我病着这些日子,家里各处送的东西,都搁在哪里呢?” 香兰不妨唐宝云问起这个来,想了想说:“张妈妈收着呢吧?” 这也不出唐宝云的意料,她就吩咐:“去请张妈妈进来,我问问她。” 那妈妈子昨儿得了个没脸,今天一早就说身上不自在,并不进来伺候,这会儿一个小丫头子听了吩咐,跑去请了半日,回来说:“张大娘说身上不好,起不来。” 这架子摆的厉害呀,唐宝云没料到她敢来这一出,倒是比她想象的还肆无忌惮些,她想了一想,就吩咐香兰:“你去一趟罢,与张妈妈说,我今日要去给夫人和老太太请安,我病着的时候,夫人和老太太都赏了东西,如今我好了,除了磕头,也要拿些东西孝敬,让张妈妈把单子给我瞧瞧,我再来挑东西。” 这话说了,香兰好像有点诧异,不过没有说什么,就领命去了。 过了一会儿回来,与唐宝云道:“张妈妈说了,前儿夫人与老太太打发的人也并没有送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些普通药材,她收了东西,也没单子,且也打发了人去磕了头了,大奶奶就不用再挑什么东西了。” 岂有此理!哪有她来这样做主的! 这话简直听的唐宝云怒火中烧,这老妇,如此肆无忌惮辖制架空唐宝云,也实在是太过分了!也不知道唐宝云以前是怎么过的日子! 白露在一边看唐宝云气的出气都粗了些,便在一边说:“单子大约是真没有,那日老太太吩咐人来瞧大奶奶的时候,我正巧在边上,见张妈妈收的东西,一个红漆的扁盒子,里头有两碟点心,还有一包当归一包黄芪。” 这么点儿东西? 这英国公府明晃晃的招牌是怎么回事?唐宝云颇觉得疑惑。 “那夫人那边呢?”唐宝云又问。 “夫人那边我没看见。”白露说:“不过夫人向来大方,手面儿宽,到底赏的时候,大奶奶还要问问张妈妈才知道。” 这头说着,香兰听见了笑道:“说起来,前儿我看见张妈妈包了一包燕窝叫小玲儿送回她家里去,还在疑惑,咱们屋里也没见什么时候有燕窝呀,是不是夫人赏的?” 唐宝云简直要给气笑了,让人把小玲儿叫进来问,这小丫头子是大爷院子专门跑腿说话递东西的,口齿倒是灵便,听问这个就笑回道:“大奶奶怎么想起这码事来了,是初六的事了,那会儿大奶奶还病着呢,我是替张大娘送了一包东西去张家,不过张大娘没告诉我里头是什么,我也没敢打开看。” 唐宝云好一会儿没说话,香兰和白露见她样子,也没敢说话,唐宝云琢磨完了才问:“我的东西都是张妈妈管着,偏她这会儿病糊涂了,只怕也想不起来都搁在哪里,你们可知道?” 香兰和白露都不太明白唐宝云的意思,白露就不敢说话,只有香兰是个大胆的,不怕事,便笑着说:“大奶奶的嫁妆,笨重的箱笼古董都搁在后边倒房最右边那间,细软东西,就都在这些屋里的几个箱笼里。” 她往多宝阁上的钱箱子努努嘴,又指了隔壁屋里两个大红漆的箱子,还说:“还有那边耳房里搁着些屏风花瓶的。” 意思是值钱的家当就这些了? 唐宝云道:“你去外头喊两个小子进来,就说咱们屋里的钥匙找不着了,打不开箱子,叫他们给我把锁砸开。再重新换把锁。” 她还就不信了,她还能叫一个老婆子给逼死不成。 香兰眼睛一亮,脆生生的答应了一声,果然出去叫人了。 倒是白露踌躇了一下,走近前来,低声劝道:“大奶奶还是再问问张妈妈罢,这事儿若是传到那边府里,叫王妃知道了,大奶奶要怎么说呢。” 唐宝云还就要看看那所谓的王妃有多厉害呢,漫不经心的道:“我这也是没法子,就是王妃知道了,我也是掉了钥匙啊。” 白露见唐宝云这样说,颇露出些着急的神情来,唐宝云看在眼里,已经明白白露应该是唐宝云从东安郡王府带过来的丫鬟,显然见识过唐宝云在吴王妃手下的样子,便轻声安慰道:“我现在是周家的人了,王妃还能怎么着么?” 白露叹口气,还是担忧的样子,只是也没有再劝了。 可见东安郡王妃积威之深。 正文 第七章 第七章 第七章第七章 这一头吩咐出去,很快,隔壁屋里传来了砸锁的声音,香兰一阵风似的进来,捧了那钱箱子笑嘻嘻的过去了。 那边还没砸完,唐宝云就在这边屋里听到张妈妈气急败坏的声音了:“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怎么到大奶奶屋里砸东西了!快住手!” 然后就听到香兰提高了声音笑着说:“妈妈不是病的起不来吗?怎么又来了?这是大奶奶吩咐他们来的。” 唐宝云暗笑,这香兰还真聪慧,看到唐宝云的架势就是要收拾张妈妈,她就不客气了,估计也是看不惯张妈妈久了。 香兰才说完话,随即这边的门帘子就猛的被掀开来,然后又重重的摔落在一边,张妈妈冲了进来,质问道:“这是大奶奶吩咐人进来的?” 这口气,俨然是老祖宗。一脸倨傲。 唐宝云对着镜子看了又看,这脸真是美啊,然后她一边漫不经心的吩咐:“白露,去扶着你妈妈回去歇着,既起不来身,挣扎着起来做什么呢,叫人看了,还说我苛待下人呢。” 唐宝云一个下人咬的字正腔圆,意思十分明确,可惜张妈妈听不懂,而白露积威之下,叫张妈妈瞪了一眼,哪里还敢去扶她。 张妈妈道:“大奶奶如今大了,竟再不把人放在眼里了。亏的王妃时时吩咐,让我好生看顾着大奶奶呢。今日之事,我是必要去回王妃的。” 唐宝云就是上辈子也从来不跟人打言语官司,从来就是个行动派,遇到冷嘲热讽,她向来是能有东西压住对方就压住,压不住就服输走开,最为干净利落。 这会儿她也压根不跟张妈妈言语对掐,见白露胆怯不敢动,便自己起身,走到门口去,香兰正在屋里瞧着砸锁呢,她就喊:“香兰,去叫两个婆子来把张妈妈扶回去养着,她病糊涂了,竟自己跑过来了。” 连香兰都是一怔,不过她胆子大,又不像白露那样是东安郡王府过来的,家里人捏在王妃手上,还真跑去叫人去了。 张妈妈一张脸又是青又是红的,恼道:“大奶奶这是得了失心疯了不成?我要回王府去回王妃去。” 唐宝云笑了笑,又坐回去:“妈妈慎言,这样的话可不好听,当心嘴巴子。” 这样的人,别说是下人对主子的尊重没有,就是正常人的平等尊重也没有,还值得什么。 张妈妈见唐宝云突然强硬起来,完全不买她的帐,倒也真没什么办法,她其实在这周家也没有更多的辖制唐宝云的手段,全靠唐宝云从小到大被教导出来的尊重以及狐假虎威,只拿王妃来压唐宝云,如今虎隔的远,她一个奴才拗不过主子,只得哼了一声,每句话里头都是要去回王妃,悻悻的走了。 看白露急的雪白一张脸,唐宝云倒是不着急。 她只管过去看箱子里的东西。 箱子里还有几个小箱子,也都套着锁,唐宝云吩咐都砸开来,其实也真没有太多的东西,有些绸缎,有些毛皮,有些药材,也有些首饰,一个箱子里装着些银票,元宝、碎银子和铜钱,但都不太多。 唐宝云看了一圈,东西不太多,也并不怎么贵重,绸缎她不懂,毛皮都是些碎皮子,整的也就是兔子毛,药材多是些天麻三七川贝之类,而首饰看起来也普通,好像她妆奁里常用的那些看着还大点光鲜点。 唐宝云就算不知道这个时空首饰的定价,可首饰大些,需要的金子多些,自然贵重些吧? 那张妈妈捏的死紧的,就是这些东西? 作为一个郡王府出身的,又有县主封号的贵女,嫁妆只有这些? 是因为自己不懂行吗?或许这个地方不能跟红楼梦比较?可是夫人赏的至少有燕窝啊! 唐宝云想了想,暂时不动声色,也幸亏这家里送礼不是一板一眼来多少去多少,她不过是为了表示领情,表示感激罢了。 唐宝云拣了两匹看着花色还算鲜亮的缎子,叫上香兰和白露,往周家上房而去。 香兰回头瞧了瞧后面院子,低声问唐宝云:“要不要叫人看着张妈妈?” 唐宝云有心要改善自己的处境,还怕她不去回呢,便不动声色的道:“不用了,随她去。” 英国公府很大,她一路走来,宛若行走在大观园一般,处处雕梁画栋,几处院子里的树都有一人合抱般粗壮,脚下青石光滑平整,有着久经岁月风吹日晒的痕迹。 唐宝云是见过世面的,这府邸粗粗一看便知道,至少有着百年底蕴。 一路上下人也不少,见了唐宝云都行礼请安,唐宝云不认得,都只微笑点头罢了,不过她一路都留着新,看人数,这府里的架子可是不小的。 走了快一刻钟才走到上房门口,那是一处三进的院子,刚走进院子门,就听见里头丫鬟一叠声的报了进去:“大奶奶来了。” “大奶奶来了。” 然后就见几个穿红着绿的丫鬟笑着迎出来请安:“大奶奶大好了?大奶奶来的倒早,姑娘们都还没来呢。” 唐宝云大概的看了看,这几个丫鬟的打扮与香兰白露都差不多,只是手腕上的金镯子,头上的金簪子,耳边的金坠子看起来明显不一样,可见这上房的丫鬟明显强着不少。 丫鬟们引着唐宝云进了上房右边的那一间,门上挂着大红锦绣的棉帘子,丫鬟打起帘子,就觉得一股子清雅的梅花香味儿扑出来。 唐宝云进去一看,哎呀好年轻的继母。 炕边上端端正正的坐着一个年轻妇人,穿着莲青色金丝八宝攒珠短袄儿,翡翠撒花裙,肤白貌美,笑吟吟的模样儿,在唐宝云看起来,就是二十出头的年纪。 跟自己以前一般大呢,可唐宝云还得规规矩矩的叫了母亲,陆夫人笑着叫她坐,问她:“你可大好了?其实再养几日也使得,不用急着上来。” 唐宝云站起来:“已经大好了,这些日子蒙母亲惦记着了,如今好了,特来给母亲磕头。” 其实只是说说,并不用真的磕头,陆夫人抬手叫她坐:“坐着说话吧,自己一家子,不用这么讲究。” 她心中明白这儿媳妇是因着昨儿的事来道谢的,昨日唐宝云抓住了机会,把周玉堂笼络回来的事她也知道,只是并不说破,只是笑道:“既如此,你随我去给老太太请安吧,你病了这一回,老太太也时常惦记着呢。” 唐宝云应了是,就回头接过白露手上包好的其中一匹缎子,对陆夫人笑道:“昨儿我找东西,瞧见这个花色,竟觉得最合母亲的了,今日就手儿带了来,母亲不要嫌弃。” 唐宝云屋里今日一早的动静,陆夫人早一清二楚了,见她这样,反而不好不收,便抬手示意丫鬟,嘴里倒是笑道:“这些东西,你们年轻人自己用就是了,倒想着我。” 看一个才二十出头的姑娘口口声声你们年轻人,感觉极为违和,唐宝云不由的脱口而出:“啊?母亲明明这么年轻的。” 说完这话,她才后知后觉人家的谦辞,瞧陆夫人穿的莲青色袄儿,翠色的裙子,头上金光闪闪的首饰,嵌的红蓝宝石都有拇指大小,鲜亮无比,人家明明是比自己打扮的更好的。 唐宝云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补充道:“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也就看着这个鲜亮些。” 这话说出来,倒叫陆夫人心中越发诧异了,这个儿媳妇,闹了这么一回,病了这样一场,倒像是明白些了似的,说话有纹有路的,做事虽然莽撞了点,但至少知道强硬,不是那么一味的怕娘家母亲了。 对于这个儿媳妇的性子为人,陆夫人一边是觉得可怜,一边却是瞧不上的,对着她娘家母亲,就是个怕猫鼠一般,一个不字也不敢有,有求必应,叫母亲勒逼的狠了,也就自己悄悄哭一场,回头又想尽办法的去办,把这夫家连同自己都搜刮的干干净净的,只管往娘家送。 当然,陆夫人估摸着唐宝云自己大概并不知道,或许,连老太太都不知道,唐宝云的那些嫁妆,细软东西早叫那个老婆子把持着,往吴王妃那里送了。好几回,唐宝云从张妈妈那里讨不到东西,就只能把夫家人给的东西攒一攒,应付吴王妃的搜罗。 也只有陆夫人手里耳目多,知道的清楚。 不过唐宝云知道又有什么用?她能硬起来压住张妈妈就算是不错了,吴王妃跟前,能有什么指望。 那家的娘也是个狠心的,全然不管亲生女儿的死活,只要帮衬儿子,女儿好歹也是郡王府的县主,连头面首饰也不怎么像样,女儿那点嫁妆不够,又指望女儿搜刮夫家的填还她,偏这英国公府也是个空架子,老太太还指望从她那里弄点子进益呢。 陆夫人想着这个都好笑,两头都想石头里榨油,都把的死紧,连水都没有一滴。 陆夫人是富贵惯了的,嫁妆丰厚,每年又有陆家票号干股的分红,既然有银子,陆夫人在老太太跟前那脸面就不用说了,她虽看不上唐宝云的性子为人,但又可怜她的处境,倒常替她在老太太面前说话。 这会儿,趁着家里的姑娘们还没来,陆夫人轻声道:“我这里是不要紧的,只老太太是个挑礼的,还得哄她老人家喜欢才好。” 唐宝云还没明白过来,却见陆夫人给陈妈妈使了个眼色,陈妈妈手脚麻利的就去开了箱子,拣了一对儿赤金蝙蝠纹镯子出来,给陆夫人和唐宝云都看了,也没交给陆夫人,倒是就递给了捧着另外一匹缎子的白露手里。 正文 第八章 第八章 第八章第八章 唐宝云明白了,知道是自己准备的东西太少了,也就是不合适,登时绯红了脸:“母亲,这可怎么行。” 陆夫人笑着道:“有什么打紧的,咱们这是一家子,一点子东西能有什么,你放心收下,回头老太太喜欢了,还不是咱们这一房的福气不是?” 这是做母亲的私房补贴,唐宝云知道收也不要紧,可架不住她依然脸上发烧。她活了两辈子,第一次在钱这件事上这样捉襟见肘,一则是确实不太清楚这时空的衡量标准,二则,更重要的是唐宝云手里确实要什么没什么,送礼都送不起。 不过这话很有意思,咱们这一房?这对唐宝云来说,大约是她所接触的另外一种规则了,自己的一房,则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意思了吗? 陆夫人见她低了头没说话了,想着新媳妇脸皮薄,且觉得她也可怜,也不再说这个话了,转而问起别的话来打岔:“姑娘们呢,怎么还没来。” 正在这时候,外头丫鬟们果然就报姑娘们来了。 唐宝云已经知道,周家长房的姑娘,最大的是周玉堂的同母妹妹,十四岁的周雅琴,另外还有十一岁的庶女周雅萍,八岁的庶女周雅芸和陆夫人嫡出的周雅碧,今年才四岁。 周雅碧走前头,笑嘻嘻的跑进来,就扑到母亲的膝上,元气十足的问安:“娘,好!” 小姑娘胖乎乎的,大眼睛,一张苹果脸肉嘟嘟,樱桃般的小嘴巴,继承了母亲的细致莹白的皮肤,头上扎着两个包包头,缠着珍珠花儿,穿着一身大红如意纹的袄儿,可爱的像是从年画上蹦下来的似的。 陆夫人看到自己的宝贝女儿也笑眯眯的,把她抱到膝上,摸摸脸,又摸摸小肉手确定她不冷,后面几位姑娘鱼贯走进来。都口称母亲给陆夫人请安,又向唐宝云问好。 姑娘们是娇客,陆夫人自然更客气些,笑道:“都来了,就去给老太太请安吧。” 英国公府的规矩是吃两餐,所谓的三茶六饭,只有早饭和晚饭是在老太太处摆饭,其他时候,或许只是吃点心,就是要用饭也是送到自己房里,唐宝云一早起来就用了粥和点心,这会儿在陆夫人处坐一坐,又跟着去老太太处。 英国公府上一代的姑娘嫁出去了四个,只有一个最小的姑娘周青文今年十三岁,还待字闺中,二房老爷在外头做官,一家子都在外头,周三老爷早逝,只留了个寡妻,膝下有一子一女,女儿周雅琪九岁,另外也就周四老爷一家子都在英国公府里。 这会儿长房一家子走到门口,已经听到里头说笑声不断,热闹的很,显然到了很多人了,唐宝云还一直处于观察的状态,注意了一下陆夫人的神情和自己的亲小姑子周雅琴的神色,见她们都十分泰然自若,显然是惯常的了。 进了门一瞧,上首矮榻上坐着个老妇人,看着六十出头的样子,穿着绛红的长袄,头上戴着毛帽子,很是富态,矮榻边站着个穿着素淡的妇人,屋里坐着好几位姑娘,大大小小都有,有一个跟周雅碧也差不多大,屋里正当中当地站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妇人,穿的花团锦簇,一脸笑的正在与老太太说话。 唐宝云既知道了这家子的人员构成,这会儿看一看也就大致分的明白了这些人是谁。老太太不用说,老英国公的遗孀,如今英国公的亲娘,郭氏太夫人,穿着素淡的妇人,多半是周三夫人,符合未亡人的身份,穿着花团锦簇的年轻妇人,自然是周四夫人,她成亲也才十年,还得算是年轻夫妻呢。 媳妇儿都是站着的,姑娘们都是坐着的,显然是规矩如此。 那四夫人见长房一家子进来了,目光先就在唐宝云脸上转了一下,叫了声大嫂之后笑道:“林哥儿媳妇这是大好了?如今觉着怎么样?我原是想来看你的,偏大嫂子说你是个讲礼的,有人来免不得要起来穿衣服,倒扰的你不能安心养着,横竖一家子,好了尽有见的时候,我才不好去的。” 这会儿小胖妞周雅碧已经笑嘻嘻的跑过去祖母跟前,自己爬到矮榻上坐着去了。 显然是个受尽宠爱的小姑娘,也就格外的活泼可爱。 她们这房来的最迟,但没人就此说一个字,可见是常态,陆夫人微笑着给老太太问了安,与众人致意,立刻就有丫鬟上来端了绣墩与她坐,陆夫人泰然自若的坐下去,转头看四夫人说话。 唐宝云笑道:“劳四婶娘惦记了,四婶娘这心,母亲是早打发人与我说了的,还蒙三婶娘,四婶娘都赏了东西,实在当不起,只母亲说了,原是一家子,不用客气的,回头我好了,一总儿来给婶娘们磕头。” 然后又转头对郭太夫人说:“老祖宗打发人来瞧了我好几次,今儿我好了,特来给老祖宗磕头。” 又吩咐白露把东西送上去,笑道:“我也没别的孝敬老祖宗,今日难得我好些了,有精神翻翻箱子,可巧瞧见这个缎子,除了老祖宗,别人也当不起用,就拣出来孝敬老祖宗罢了。” 她虽说收了陆夫人东西,也没脸说是自己拿出来的,只得不说。 郭太夫人跟前一个妈妈就上前接了东西,打开来给郭太夫人过目,连三夫人四夫人都有意无意的往那边看了一眼,老太太看了,笑着点头:“还是林哥儿媳妇想着我,你自己留着用也就是了。” 那妈妈连忙收了起来。 唐宝云心中暗暗点头,这老太太显然是满意的。多亏了陆夫人给的贴补。 陆夫人却没在意这个,只坐在那里,与郭太夫人说一些家中琐事,也大约就是谁家什么事下了请柬来,老太太要不要去之类。 唐宝云自觉的站在陆夫人身边伺候,见那两位婶娘依然都还站在那里,只陆夫人安稳的坐着,真是对比鲜明。 就是这样的人家,有钱的,肯出银子的媳妇,地位也是不同的。当然,表面看,陆夫人是英国公诰命,与弟媳妇们不同,所以有座儿。 唐宝云面儿上笑着,应承着说话,心里早琢磨开了,如今这样子,要想好好的活着,还活的有点体面的话,第一件要紧事就是弄银子啊。 于是她就琢磨了一早上。 唐宝云从在老太太那里到回自己屋里的一路上都在琢磨这个问题,今日见识了陆夫人的排场,见识了老太太那里的场面,郭太夫人的反应,婶娘们的反应,她已经隐隐的意识到,唐宝云的身份所匹配的,应该不止那些东西。 看起来,她送礼,至少应该有缎子加镯子那么多才算合适。 那她应该从哪里入手,已经心里有数了。她的嫁妆,明显数目东西不对劲啊。 还别说,这可是她的本行呢! 陆夫人见她从老太太那里出来就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以为她还在因着今日自己贴补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心中其实有点诧异,以前为着种种原因,陆夫人也补贴过她些东西,那会儿她也没有这样的啊。 虽说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没有一直不自在呢。 不过陆夫人性子向来疏朗,倒也没多想,只是对她说:“你这才好呢,还得多休养,回去歇着吧,晚上也不用上来了。” 唐宝云巴不得这一声,又客气了两句,就领着丫鬟们回去了。 走出陆夫人的院子,香兰就上前低声跟唐宝云说:“张妈妈去郡王府了。” 唐宝云漫不经心的点点头,并不放在心上。倒是想,这香兰是这府里的地头蛇一般,消息倒是来的灵通。 香兰见她一脸散漫,实在想不通,说:“张妈妈必是去郡王府禀王妃了,若是王妃恼起来,大奶奶要怎么着呢?” 唐宝云倒是诧异:“王妃为什么恼?我做了什么了吗?” 香兰一时语塞,好一会儿才说:“张妈妈到底是王妃赏的人。” 唐宝云点点头,还是漫不经心的说:“那我还是王妃的亲闺女呢!你急什么,回头瞧瞧再说吧。” 这就是思维的惯性了,唐宝云面对王妃的时候恭敬惯了,连同王妃赏的人她都恭敬了,这一旦不恭敬,这看惯了的人,就觉得不对劲,觉得会有问题。 就连香兰这样明知道这样对张妈妈恭敬是不对的,一旦改变了也会这么想。 不过唐宝云并不多解释,她只是吩咐香兰:“这府里头我还不大清楚到底谁管着什么,我瞧着你倒是清楚的多,你去找一找,就说我的话,我要在院子里找东西,替我找些人手来。” 香兰真搞不懂唐宝云这一出接一出的,也只得应了,自去外头找管家娘子去。 一时找了香兰陪着个看起来精干的中年妇人来了,唐宝云听她喊岳大娘,岳大娘笑着道:“刚才香兰说大奶奶吩咐要人手,只是做什么她又说不太清楚,我来问一问,问明白了,该怎么安排我才有数呢。” 话说的很客气,但显然是听了吩咐再去回陆夫人,由陆夫人吩咐能不能做。 这样做事才是有章法的,唐宝云本来就是现代大集团训练出来的人,汇报制度是熟悉的,并不以为忤,反倒觉得理所应当,管理得当。 她便吩咐道:“今儿一早我找东西,发现我的嫁妆清单册子找不着了,我想着,总在这屋里什么地方,又不至于飞上天去,大娘替我找几个手脚利索心细的,索性在我这院子里各屋里寻一下,看是不是落到哪里去了。” 岳大娘听着,这大奶奶的吩咐真是匪夷所思,这是要抄自己的家不是? 正文 第九章 第九章 第九章第九章 大奶奶这院子里的情形,府里有眼睛的都看得到,更别提岳大娘这种能做到管家娘子的,自比别人精乖许多,她心里琢磨着,这大奶奶是突然要发威了吗?一边笑道:“原来是这样的事,我明白了。” 然后她就去回陆夫人去了。 陆夫人倒是听笑了,这个儿媳妇,性子倒是急,早上来了那一通,这会儿就急急忙忙的又动起手来,还真是雷厉风行呢,陆夫人又不怕东安郡王妃,既然唐宝云不怕收不了场,她怕什么呢? 陆夫人就对岳大娘道:“既然大奶奶吩咐你们替她找东西,你派了人手替她找去就是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岳大娘既得了这样的吩咐,自然就回头办去了。 一时间,几个大丫头指挥着十几个粗壮的婆子进了大奶奶的院子,顿时抄捡起来,热闹非凡,整个英国公府有事没事的人都来看起了热闹。 唐宝云自己倒没事人一般的坐在屋里呢,她还没什么丢脸的感觉,反正以前的事不是她干的。 香兰在院子里站着看了一会儿,就进来与她说:“大奶奶,我看到熏儿从那边角门子出去了,看方向,是去郡王府了。” 熏儿也是这院子里的小丫头子,张妈妈掌管这院子一年多,多少有个把通风报信的,这里又没有手机,唐宝云心中有数的很,早就吩咐了不要管报信的人,她点点头,并不理会。 这会儿张妈妈正在东安郡王妃跟前哭诉呢,东安郡王妃吴氏是个高挑的女子,身着杏黄闪金线千叶海棠长袄儿,头戴五尾凤钗,赤金蝴蝶红宝石簪子,十分华丽,她看起来也就四十岁的模样,描着弯弯的柳眉,细长凤目,粉面含威,气势十足,一看就是个厉害角色。 吴王妃的身边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也是妇人打扮,容貌也算得中上了,打扮更是十分鲜亮俏丽,正是吴王妃亲儿子,东安郡王府嫡次子唐明令的妻子二奶奶徐巧香。 听张妈妈说了三姑奶奶唐宝云怎样手里散漫,大手大脚只管往外给东西,张妈妈说:“奴婢略一劝阻,三姑奶奶就棱着眼睛骂人,倒说我辖制她,叫人把我拉扯出来,我因记着王妃的吩咐,也不敢把钥匙交出来,三姑奶奶竟叫了那边府里的小厮进来,把锁都砸开来了,奴婢也没法,只得悄悄来回王妃。” 吴王妃听了,皱着眉头还没说话,身边的徐巧香却急了:“三妹妹这是失心疯了不成?眼里是越没人了。张妈妈是母亲赏的人,又是三妹妹的乳娘,她竟不知道尊重。母亲可不能这样放纵三妹妹,别说外头人知道了要笑话咱们家教出来的姑娘,眼里这等没长辈。就是这样的性子,在夫家伺候婆母,难道还能知道尊重?” 吴王妃却是知道自己女儿的性子的,就问张妈妈:“三丫头往外给人东西,给的什么,为什么给?” 徐巧香忙给张妈妈使眼色,张妈妈便说:“三姑奶奶病着的时候,那边府里老太太赏了些黄芪当归,三姑奶奶就要把王妃赏的鹿茸送给老太太,且还嫌简薄呢,又去找嫁妆里的妆花缎,连老太太跟前的管事娘子都要送,我瞧着不像,这一回送的多的,排场大起来,今后还不得比着这样的送么?这才赶着劝了两句,就叫三姑奶奶撵了出来。” 这东西送的,简直像是在花徐巧香自己的东西般心疼,她便说:“三妹妹这也真是舍得,怎么前儿二爷要给宫里夏爷送寿礼,一时不凑手,吩咐我去找三妹妹借二百两银子都没有呢?这会儿要讨老太太喜欢,就有东西了?要我说,那边府里老太太的性子,谁不知道呢?东西送的再多,也不过是白填还了她罢了。” 这正在说的热闹,外头丫鬟报:“英国公府里有个小丫鬟,叫熏儿的,说是要见张妈妈。” 张妈妈一怔,看了吴王妃一眼,见她默许了,忙走到门口去招呼熏儿,这是她收服了的一个三等小丫头,十分机灵,又认了她做干娘。熏儿见了张妈妈,心急火燎的说:“干娘快回去瞧一瞧罢,大奶奶在府里传了十几个婆子进来,在咱们屋里翻检起东西来了。” 这是谁也想不到的,张妈妈忙问:“翻检什么?” “大奶奶说她的嫁妆册子找不到了,问谁也不知道,就吩咐人进来,挨着屋子的翻检呢。” 张妈妈还没说话,吴王妃早听到了,不禁怒道:“胡闹!” 徐巧香道:“母亲听听,我说的如何,三妹妹这是失心疯了罢,好好儿的,自己家里翻检起来,传出去叫人知道,还不知道怎么笑话咱们家呢,且……” 她放低了声音说:“且旧年底,为着二爷那事,母亲把三妹妹嫁妆里那铺子押了一万两救急,三妹妹大约还不知道呢,这一查……” 吴王妃沉吟了一下:“就是她知道了也无妨,三丫头的性子,倒还不至于怎么着。” 徐巧香却道:“那是以前罢了,如今三妹妹大了,又出了阁,那是别人家的人了,自然就与以前在家里时候不一样了,譬如我,如今还不是一心为着二爷不是?母亲且看,上月表弟的事,还是母亲亲自吩咐的,三妹妹就推诿着不肯办,这会儿又闹这件事,若是母亲不理会,今后不知道还有什么事呢。” 吴王妃还是觉得唐宝云不至于怎么样,徐巧香见状,又道:“就是三妹妹有心孝顺,可到底在那边府里,架不住有人挑唆,这事儿漏出个一星半点来,就是笑话了,依我说,趁这会儿事情还只在三妹妹的院子里,母亲就弹压住了,岂不就好了?也就没人知道了。” 张妈妈也忙着帮腔:“三姑奶奶的性子,向来孝顺,如今也对那边府里的夫人、老太太言听计从呢。就拿今日这事说起来,本来好好的什么征兆都没有的,三姑奶奶去给夫人请了安,回来怎么就发作起来了呢。” 若是叫夫家长辈知道这事,倒是有点不好说的,吴王妃便吩咐自己跟前得用的管事的赖嬷嬷:“你陪着张大娘去那边府里,给三姑奶奶请安,就说我的话,叫她不要胡闹,我既吩咐了人替她管事,自然妥当,叫她把她那些都给我收了!要嫁妆册子,叫她来找我要就是了。” 又对张妈妈说:“她这样胡闹,你就该端出妈妈的身份来管教她才是,你是我赏的人,她还敢怎么样不成?” 张妈妈忙应了。 徐巧香眼珠子转了转,又对吴王妃说:“母亲单这么吩咐,三妹妹又没在跟前,哪里听得到呢?张妈妈再是乳娘,那也是下人,怎么管教姑奶奶呢?倒不如母亲把以往管教姑奶奶的戒尺赏了张妈妈,才好说话。” 吴王妃有点犹豫,唐宝云到底是她亲生的女儿,且素日里向来恭敬听话孝顺,并不想无端的给她没脸。 徐巧香劝道:“又不是叫张妈妈真的使,三妹妹若是眼里有母亲,赖嬷嬷去吩咐了,那自然也就搁开手了不是?若不然,总不能叫三妹妹真查到那上头去。” 径直吩咐丫鬟去取了戒尺来,又轻声说:“二爷那事正是要紧时候,可不能闹出来。母亲细想想?” 想到儿子的前程,确实不能出差错,吴王妃犹豫之后,也就没有阻拦了。 得了吴王妃的戒尺,张妈妈那是一身的得意,陪着赖嬷嬷一起去英国公府,这一头,唐宝云抄捡了一番,还真找不到她的嫁妆册子。 看来这边控制的比她想象的程度更深,这等于是连账本也收去了嘛。 这找不到账本,就查不了帐,查不了亏空呢,唐宝云正在想怎么办的时候,香兰进来跟她说,张妈妈和东安郡王妃跟前伺候的赖嬷嬷一起来了。 这是搬来了救兵呢,唐宝云并不意外,张妈妈发现辖制不了唐宝云,去找能管唐宝云的人搬救兵,这是意料中事,可是……唐宝云问:“只来了一个嬷嬷?王妃没来吗?” 好像还很失望的样子,香兰都觉得她是不是疯了,王妃没来还不好吗?若是王妃亲自来,这可怎么收场啊? 但唐宝云另有计较,她想的是,她在这边闹了一通,东安郡王妃都没有出面,只派了自己面前的一个下人来办这件事,可见东安郡王妃多么的有自信,那也就说明,她对唐宝云的控制有多么深,多么严了。 唐宝云正在这么想,便听到院子里张妈妈严厉的吩咐:“这是在干什么,还不住手!” 不过这会儿在这里抄捡的,都是英国公府里的人,是英国公府的管家的岳大娘带着来的,这张妈妈不过是大奶奶的乳娘,在大奶奶院子里当祖宗,岳大娘哪里怕她呢?便从耳房里走出来,笑道:“这是大奶奶吩咐的。” 就这样说了一句,便不再理会这两个趾高气扬的的人了,转头对那些人说:“都愣着做什么,接着干啊!” 正文 第十章 第十章 第十章第十章 张妈妈哪有半点儿办法,也就只得引着赖嬷嬷进里头去,面对唐宝云,她就威风起来:“大奶奶这是在做什么?还不快些吩咐她们停手!王妃已经知道了,恼的了不得呢!” 那赖嬷嬷是王妃跟前得用的人,又是得了王妃的吩咐来管教唐宝云的,一脸倨傲:“给三姑奶奶请安了。王妃有话吩咐三姑奶奶。” 唐宝云见她说了这么一句就停下来看着自己,还奇怪了她怎么不继续说,然后才想起这个时空的规则,她得表示尊重,于是便站了起来,表示恭听。 赖嬷嬷这才接着说:“王妃说了,既打发了张妈妈来替三姑奶奶管着事,那就是十分妥当的了,但凡有事自然都有王妃做主了,请三姑奶奶不要胡闹,赶紧命人下去才是。” 唐宝云皱皱眉,没有答话,从这个老妈妈的吩咐里,基本已经坐实了唐宝云手里的东西是吴王妃搞鬼弄去的了。 这会儿见唐宝云要查,立刻命人来阻止。 张妈妈这是得了尚方宝剑的,十分的得意,在一边道:“先前王妃听说大奶奶行事莽撞,十分着恼,若不是二少奶奶死拦着,就要亲自来教导大奶奶了,要真是来了,大奶奶要怎么着呢?还不快吩咐她们停手。” 唐宝云还是没理会,倒是在想,按照东安郡王府的排行,二少奶奶?那就是自己的亲嫂子,吴王妃自己生的第一个儿子的媳妇了? 怎么有她的事儿呢? 张妈妈见唐宝云默然了,自然是以为搬出了吴王妃就见效了,自然更加的得意,笑道:“先前在郡王府,王妃已经把戒尺赏了下来,吩咐我教导大奶奶,若是大奶奶不听教导,只管这么闹,那我可就要打了!” 她手里捧着戒尺,一脸的不可一世。 唐宝云看见了,不由大怒。 大约也是因为现代人的观点。 天下竟然有这样的母亲!为着压榨女儿,竟然让奴仆折辱她。这姑娘也真是太可怜了!她的早逝,看起来只是一个意外,可从这些事情上看,那几乎是一定的,不是死在这件事上,就是死在那件事上, 她不算是爱管闲事或者见义勇为的个性,不过她在这个姑娘身上活了下来,不管怎么说,不管要收拾多少烂摊子,她也算是受了她的恩才是。 刚来的时候,她又是惊讶又是惶恐又是害怕,还没想到这么多,可现在,她越来越发现了这个姑娘真是太可怜了,她非要替真正的唐宝云讨个公道不可。 叫这个老婆子一激,唐宝云连原本的想要循序渐进的计划都顾不上了,她紧紧的抿着嘴,亲自走到门口去叫岳大娘。 张妈妈越发得意起来,与赖嬷嬷对看一眼,显然是都没把唐宝云放在眼里的。 岳大娘其实早在门口听到了,心里颇觉得唐宝云可怜,可是面对自家亲娘,也确实没办法。这会儿见唐宝云叫她,还想宽慰她两句,没想到唐宝云却对岳大娘道:“张妈妈偷盗主子财物,把她给我捆起来关到后头屋子里去,容后发落。” 这话一说,举座震惊,一时鸦雀无声。 先反应过来的反而是岳大娘,她眼中笑意一闪,正好今日带来的都是粗壮的婆子,随手指了两个:“你们去把张大娘捆了!” 张妈妈这才反应过来,脸上一时又青又白:“你敢!我是奉王妃的令……” 话还没说完,早被那两个婆子几步走进来一边一个扭住她,一拉一扯,身不由己的就被拖出门去,手里那根尚方宝剑一般的戒尺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那些婆子早做惯粗活的,绳子乱七八糟一捆,就勒的死紧,哪里挣扎的动。 “赖嬷嬷,赖嬷嬷……”张妈妈还在喊,还在拼命挣扎,岳大娘使了眼色,领头的大丫鬟早伶俐的拣了块抹布就塞进了她嘴里,一路拖到后头去了。 那赖嬷嬷在东安郡王府伺候惯了,显然是从来没见过唐宝云强硬如此的,到张妈妈被捆了拖了出去才回过神来,立时道:“三姑奶奶,张大娘可是王妃吩咐来的!三姑奶奶这样毫无缘由的就捆了她,可要怎么跟王妃交代?” 唐宝云微微一笑,她成竹在胸,可不像赖嬷嬷这么气急败坏,悠闲的走了几步回到炕边坐下,才对赖嬷嬷说:“嬷嬷且别急,嬷嬷请来看,这些东西都是从张大娘屋里抄出来的。” 炕桌上放着一只镶红宝石双层花蝶赤金簪,簪头有半个巴掌大小,华彩耀眼。两朵宝蓝点翠莲花形鬓花,两朵红宝石牡丹赤金鬓花,几对赤金镶珍珠的耳坠子,每颗珠子都有莲子大小,十几只赤金滚圆各色花纹的镯子,有竹叶纹的,有如意纹的,有万字纹的,还有两匹妆花缎子,两匹大红缂丝的缎子,还有一个雕漆梅花盒子里放着满满一层二两重的银元宝,有七八十个。 赖嬷嬷看到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眼红。 ‘单猜到这是个肥差,没想到这么肥。’赖嬷嬷在心里想,且胆子真是不小。 赖嬷嬷是见到过唐宝云的嫁妆的,知道有多丰厚,但却没想到张妈妈这样肆无忌惮,一头奉承着吴王妃往府里送东西,一头自己也落了这么多东西。 吴王妃是个精明的,赖嬷嬷虽然在她跟前有体面,算的红人,在府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了,可不过是些小东小西的实惠,哪里落得下这么些东西?还真没有张妈妈这样的实惠。 赖嬷嬷不由的暗暗在心中趁愿起来:该! 唐宝云看了她两眼,笑了笑:“若说有个一样两样的,那是主子赏的,倒也说的过去,这么些东西,就不好说了。不是她偷盗的,也没个说法是不是?” 赖嬷嬷也只得答一个是字。 唐宝云旧事重提:“因张大娘是我娘赏的人,我向来敬重,从来没想到这么多,我原也是无意中找东西才发现有蹊跷的,这会儿找嫁妆册子,没承想册子没找到,反找到这些东西,也是没料到的,这会儿想来,还不知道里头还有些什么呢,还得细找找。” 她看看赖嬷嬷的神情,慢悠悠的说:“我想着,趁着这事儿开了头,索性一次就完结的好,何必再闹第二次。我且先把找得到的东西登个册子,再回家核一下差了些什么,再来问张大娘。嬷嬷说是不是?” 赖嬷嬷当然深知道唐宝云嫁妆是怎么回事,哪里敢叫她查,连忙道:“三姑奶奶这会儿已经查明白了,还有什么可查的呢?王妃吩咐的很明白,三姑奶奶就是有不清楚的,也要先回王妃才是,这嫁妆要怎么查,自然也要听王妃的吩咐。再说了,张大娘是王妃赏的人,便是有天大的错儿,也没有三姑奶奶自个儿就处置的,也还是要先回王妃才是。” 唐宝云笑的温柔,说话却像刀子一般尖利:“嬷嬷真是老背晦了,张大娘在我院子里伺候,又偷了不知道是我的还是周家的东西,我怎么就不能处置了?通天下也没有这样的道理。嬷嬷这是得了她什么好处,这样替她说话?” 白露不敢,只有香兰站在一边听了,这会儿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这顿时臊的赖嬷嬷老脸通红:“我……”,说不出话来,她当然是依仗着唐宝云不懂事,一味只听吴王妃的吩咐,才敢这样说。 唐宝云截断她:“行了,你回去吧。” 她懒得与这些人打嘴上官司,就等东安郡王妃出面了,她倒要见识一下,这位母亲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她现在还真是,一想到这个就一肚子火。 唐宝云打发走了赖嬷嬷,看着那掉在地上的戒尺就一肚子火,随手捡起那根戒尺叫香兰拿到后头厨房塞进灶里去,一边就开始带着丫鬟收拾屋里的东西登记。 她发现,唐宝云这个主子不管这个,这些丫头也没一个懂,记账都不会,还得她亲自来教。 而且东西乱的一团糟,哪些是唐宝云自己带来的,哪些是周家的,哪些是嫁进来之后别人送的,长辈赏的,没一个人闹的清楚。 全部都要从头开始。 正文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第十一章 直闹到晚上,她也没上去用晚饭,就叫把饭传到自己屋里吃,正看着人登记缎子的花色数量呢,听到外头周玉堂的声音问:“你们大奶奶下来了没?” 一听到这个声音,唐宝云就弯起了嘴角,她对周玉堂有一种又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明明还算是陌生人,可两人却有这天下最亲密的那种关系,矛盾至极。 他们利益一致,休戚与共,所有人都把他们看做一体,任何举动都理所当然,天下人都知道他们是一家人。 是的,家人,十分难以忽视的重要关系。 梅雪在外头回话:“夫人说大奶奶虽大好了,还须养着些,吩咐晚上不用上去请安了,大奶奶传了晚饭,就在屋里吃呢。” 周玉堂就几步跨了进来,唐宝云见他进来了,写完了那个字就把笔丢开,站起来笑:“二爷这会儿进来,可用饭了不曾?” 这一回见面,她的态度就自然的多了。 周玉堂随口说:“我就在你这里吃吧。”然后又去看她在写的东西:“在写什么?” 唐宝云就把账簿子给他看:“我记账呢,这屋里一塌糊涂,东西乱的要命,谁也找不着,只得收拾收拾。” 周玉堂看她那乱七八糟的账簿子,简直惨不忍睹:“你这写的都是什么啊。” 唐宝云端详了一下,好吧,确实写的不工整,而且她那笔字,又不是从小练过的,能有多好看,这里又只有毛笔可用,更加歪歪扭扭不成样子的。 她就笑道:“哎哟,我自个儿认得出什么东西就成了嘛,又不用上奏本。” 唐宝云把账簿子搁一边,又把炕上那个大盒子打开:“你看这个,我今天发的财。” 周玉堂何等人物,只瞟了一眼,并不怎么动声色,和唐宝云神情完全不一样。 唐宝云前世虽然也是富贵人家出身,到底年纪还小,虽有家里给她设立的成长信托基金,可也就是每个月通过律师拿钱罢了,她又是个肯学上进的,一直还在学校和集团学习,没怎么出来交际,就是有钱,那也是账面数字,并没有囤积过珠宝首饰。 账面数字,比起金子银子沉甸甸的感觉,那又是完全不一样的。 所以她搜出了这些东西,倒是喜滋滋的拿着玩了半日,这会儿又给周玉堂献宝,拣出来那对红宝石牡丹赤金鬓花:“这个样子大气,我明儿孝敬母亲去。” 又拿着那对宝蓝点翠莲花形鬓花:“这个给大妹妹。” 两对珍珠耳坠子分给两个庶妹,另给小胖妞儿一对小小的滚圆镯子。 亲疏长幼十分得体。 周玉堂却没理会这一头,与她说:“你且别欢喜,这事儿比你想的麻烦。” 这句话一说,唐宝云立刻知道他是很知道些什么的,就把盒子撩开手,问他:“还有什么?” 周玉堂其实有点犹豫该不该与她说,唐宝云看出来了:“你与我说吧,不管到底怎么着,总要叫我明白是个什么事吧。” 周玉堂本来也倾向于告诉唐宝云的,这些东西,归根到底是唐宝云的,只不过以前唐宝云没法说事,又对娘家母亲过于恭顺,反倒不好说。 这会儿见她这样说了,周玉堂才说:“这事儿你若是查下去,就要得罪岳母大人了。” 这背后是东安郡王妃在捣鬼,唐宝云早已猜到,此时一点不吃惊,反倒点点头:“我明白。” “你明白?”周玉堂不由的反问了一句。 他是真以为唐宝云不明白的。 在他看来,唐宝云恭顺,畏惧东安郡王妃不假,但她不应该那么明白东安郡王妃都做了些什么。 嫁妆是女人的私产,按照礼法规矩,娘家和夫家都不能动用,当然,她要拿出来孝敬那就是她自己的事了,不经过她自己,而私自拿她的嫁妆,又是另外一回事。 东安郡王妃要唐宝云孝敬,当然明面上肯定也有,只是数目较小,而其他的,就是东安郡王妃,也不会明与唐宝云说的。她顾虑的不是唐宝云,而是让周家知道了,传了出去,在京城她自然抬不起头来。 是以她的做法是用她的人管着唐宝云,压着唐宝云,拿了她的嫁妆去使,只要唐宝云不管不查,就自然没事。这简直就是使唐宝云的嫁妆跟自己的银子一样方便随意了。 东安郡王妃当然有自信能管着唐宝云不许她去查。连周玉堂经过观察之后,也认为唐宝云知道是她母亲之后,是不敢去查的。 是以周玉堂想了一想,以为唐宝云说知道的是那些明面儿上的孝敬,便说:“不是你平日里那些孝敬。” 唐宝云还是点头。 她是确实已经猜到了。 唐宝云说:“我知道,今日我只是一时兴起,查一查我的东西,母亲连问也没问到底什么缘故,就急急的派人来拦我,还……” 她嘴角一丝讥诮的笑:“还要打我呢!” 说东安郡王妃心里没鬼都没人信。 这屋里的事,周玉堂当然知道的一清二楚,他便说:“那你还要查吗?” “当然!”唐宝云毫不犹豫的说,如果说先前她还没想明白,只是为了争一口气,也是为了不叫人辖制住她,这个时候,她已经真的被惹恼了。 她就要看看东安郡王妃的真面目,她要给真正的唐宝云讨一个公道,要看一看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母亲! 到底是怎么样的狠心,会这样压榨,逼迫自己的亲生女儿,任女儿被奴仆辖制,折辱,只要达到她的目的? 周玉堂看向她,似乎是想要看明白她说的到底是不是真心话,也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过了一会儿,周玉堂终于说:“我想,岳母自己也没有太多使银子的地方,无非还是为了二舅兄。” 唐宝云怔了一下,恍然大悟。 周玉堂这样一句话,终于让她把前日的那事联系起来了,东安郡王妃一门心思想要儿子承袭郡王位,这样的事情,自然不简单,除了自己的努力,背后的势力使力撑腰,当然还需要雄厚的人力物力了。 银子,必不可少! 自己手里资源不够,于是连女儿的嫁妆也要压榨给儿子使了。 周玉堂见唐宝云一时默然,以为她犹豫起来,到底是亲生母亲,亲哥哥,没有人可以强求唐宝云为了自己的利益斗争到底。 与母亲斗争,与亲兄长斗争,这大约是世界上最难的一件事了。 很快,唐宝云抬起头来,她的大眼睛闪着明亮的光,说:“二爷您瞧我这账簿子实在见不得人,我跟前又没有使得上力的,比我还不如呢,要不您替我找个人来,替我誊一誊。” 虽然没有明说,可坚持到底的意思表露无遗了。 周玉堂露出了一丝笑意,他喜欢这个样子的唐宝云。 他笑道:“好,你都开口了,我难道还能说不?自然是要替你办的。” 这话说的温暖至极,叫唐宝云开心的简直飞扬,笑容自然更加灿烂,周玉堂又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别怕,我总能替你想办法的。” “嗯!”唐宝云点头,第一次在这个时空有了被人支持的笃定感。 第二日一早,从老太太那里回来,唐宝云又接着干活,她觉得这些屋里的女人都特别闲,因不出门,就在这方寸之间,更容易把这屋里的事情都打听的一清二楚。 今天在老太太那里的时候,她就觉得几乎所有人话里话外的,连同寡居避世的三婶娘,都知道她昨天在自己院子里大动干戈了。 唐宝云趴在炕桌上才写了三个字,香兰就进来说:“大姑娘来了。” 咦?唐宝云把笔一丢,下炕来,就见周雅琴笑眯眯的走进来,后面跟着个丫鬟,抱着个包裹。 周雅琴今年虚岁十四了,是个十分秀丽雅致的姑娘,身条纤细,个儿也不矮,在这个时空,算得大姑娘了,据说陆夫人都在替她看姑爷了,高官贵胄家的姑娘,通常及笄后就定亲,定亲后准备两年,十七到十八岁左右出嫁。 不过像陆夫人这样做继室的,就会在定亲后一年内出嫁。 唐宝云十分客气,做嫂子的比起小姑子来可差着呢,且这又是周玉堂唯一的同母妹妹:“妹妹来了,快坐。香兰倒茶来。” 周雅琴在一边坐下,就看见炕桌上唐宝云鬼画符一般的账簿,很明显的忍了一下笑,唐宝云倒是坦然,用多了电脑,谁会写字啊! 可怪不得我! 周雅琴道:“哥哥吩咐我来替嫂子誊账簿子来了。” 什么?找她?唐宝云简直搞不懂周玉堂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凭他的地位,手下定然大把人,居然把妹妹叫来办事? 唐宝云连忙说:“怎么好劳动妹妹,你哥办事也太不靠谱了。” “靠谱?”周雅琴琢磨了一下这个现代词汇,显然是明白了大概意思,笑道:“嫂子这词倒是新鲜,不过我哥办事,还从来没有人说过他不……靠谱呢!” 周雅琴到底还是年轻姑娘,学会了这个词,一用上就欢快的笑了起来。 正文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第十二章 如今唐宝云对周玉堂是最感兴趣的了,不由笑道:“那都是怎么说呢?” 而周雅琴也显然对她哥十分崇拜,见嫂子一问,笑道:“哎哟嫂子不知道啊?我哥十五岁就进部里办事了,今年又到了御前伺候,不说别人,就是三爷……” 刚提到三爷,周雅琴显然是突然想到了唐宝云与三皇子的关系,三皇子是唐明朗的亲表哥,唐宝云的亲哥哥又与唐明朗夺嫡,自然默认唐宝云与三皇子一系是敌对的,周雅琴就很突兀的停住了。 唐宝云等了一下,没见周雅琴继续说才醒悟过来,笑道:“三爷怎么?” 她可一点儿心理负担也没有的。 周雅琴打量了一下唐宝云的神情,她也是个聪明姑娘,看唐宝云果然坦然,又想起哥哥跟自己说过的事,才继续说:“就是三爷有什么事要吩咐,也是总找我哥呢。” 十五岁就进部里办事,除了身份带来的东西之外,那其他的也不能小看啊,自己十八岁进自己的家族集团,到了二十岁还只能做中国区财务总监的助理呢! 唐宝云顿时对周玉堂肃然起敬,这是高管级别的人才啊。 而且这短短几日有限的见面和交谈,周玉堂对朝堂的熟稔以及随手拈来的信息,分析,也可见一斑了。 唐宝云更好奇起来,又忍不住问周玉堂的事,而周雅琴显然以自己兄长为傲,姑嫂两人一拍即合,聊的把正事都忘了。 正说的开心的时候,在院子里的白露仿佛见了鬼似的往里头屋里跑:“大奶奶,大奶奶。” 唐宝云回头看去,白露是小跑进来的,一脸的慌张,那表情,简直是为‘不好了不好了’现身说法:“大奶奶,王妃来了!” 瞧这慌张样子,跟狼来了也没大的区别。 唐宝云是早料到东安郡王妃要来的,只没料到她来的这么早,这么快,自己刚刚表示要清理嫁妆,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干,她就上门了。 可见这位王妃对女儿的控制有多么严格。而且没有特别严重的事,直接杀上夫家来教女,足见这位王妃对控制女儿这件事多么的有信心。 想来也是,她的女儿从来没有违拗过她,到了最后,为了达到母亲的要求,甚至赔上了一条命,这样十几年的行为模式,自然会给东安郡王妃一个根深蒂固的观念了,让她认为自己能够完全的控制女儿。 只是,唐宝云并不是她真的女儿,对她没有那种多年积威之下的惧怕,也没有被洗脑过。 她相信,真正的唐宝云并不完全是因为惧怕母亲而做那些事,做那么多牺牲,而是从小到大被母亲洗脑之后甘愿的奉献而已。 古人大概不会这么归纳,可她处于信息开放的年代,这方面的案例和讨论早看过许多了。 唐宝云对白露说:“你回你屋里去吧,别出来找倒霉。” 白露一怔,却说:“大奶奶这个时候了,还操心我做什么,唉,唉……”她也很紧张的,却是不肯走。 这反而叫唐宝云觉得意外了。这丫头胆子虽然小,忠心却是有的。 唐宝云也没再理会了,只是对周雅琴笑道:“妹妹且坐着,我娘家母亲来了,我去迎一迎。” 周雅琴坐着没动,笑道:“这是应该的。” 唐宝云就慢慢的往外头走,还没走到门口,已经见门口帘子掀起来,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个高挑的妇人板着脸走上台阶。 吴王妃穿着一件银红遍地锦缂丝长袄儿,淡红色的裙子,头上正中一只手指大的凤钗,凤头衔着一颗莲子大的滚圆的珠子,直垂到额间,十足华丽。 唐宝云与她几乎一般高,但她就能从上往下的看人,此时见唐宝云迎出来行礼请安,也没理睬,冷着脸径直往里走去。 唐宝云本就有心理准备,此时见她一副来寻晦气的模样,自然毫不吃惊,也不慌张,反倒笑一笑,就跟着走了进去,眼见吴王妃毫不客气的在大厅的上首坐了,便吩咐白露:“倒茶来。” 周雅琴在东边屋里,这会儿居然没露面。 唐宝云也没管她这样合适不合适,只对吴王妃笑道:“母亲怎么来了?竟也没打发个人跟我说一声,没来得及出迎,母亲恕罪。” 吴王妃柳眉倒竖:“你还认得我是你母亲?还不给我跪下!” 吴王妃已经很不舒服了,以前自己只要冷下脸来,摆出这副恼怒的模样,还不用说话,女儿早已惶恐的请罪了,吓的了不得,这会儿竟然还笑的出来? 可唐宝云权当没听见,倒是笑道:“如今我是周家的媳妇,母亲来看我,也该先见一见夫人,才是礼数,母亲说是不是?这会儿母亲先就到我这里来了,叫人知道了,倒是失礼的。” 然后又吩咐白露:“你去与夫人说一声儿罢。” 可惜白露是东安郡王府出来的丫鬟,叫吴王妃眼睛一棱,动也不敢动一下。 吴王妃转而对唐宝云怒道:“放肆!你倒教训起我来了!你还认我是你母亲吗?”吴王妃是确实没有想到一直唯唯诺诺的女儿,突然仿佛变了个人一般,不仅是毫无惧色,而且还能做到充耳不闻,完全不在乎的样子。 唐宝云笑道:“瞧母亲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这口口声声都是母亲,还说什么认不认的呢?” 吴王妃没想到她这样能歪缠,恼的一拍桌子:“跪下!” 唐宝云心里是真看不起这作为母亲的王妃的,但是在这些日子以来,她早发现了世人对孝道的重视,至少当面违拗是行不通的,是以她这会儿心中暗笑,却是一脸关切的问:“母亲这样用力,手疼不疼?这桌子是黄花梨的,颇有点硬呢。” 这油盐不进的样子,把吴王妃给气了个半死。 吴王妃从来没见过女儿这个样子,居然敢完全无视她的话,也丝毫不怕她的冷脸。 吴王妃当然也有她的办法,立刻就冷着脸吩咐自己跟前伺候的妈妈:“你去教导三姑奶奶手板子。告诉她什么是孝道!” 那妈妈子在吴王妃跟前伺候了多年,自然是见惯了吴王妃教导女儿的,并不意外这个吩咐,倒是意外三姑奶奶这个场面,好像得了失心疯似的,竟然敢在王妃面前犟嘴。 她手里拿着戒尺,走到唐宝云跟前去:“三姑奶奶,王妃吩咐奴婢教导您孝道。” 她得意的说:“还请三姑奶奶伸出手来。” 唐宝云哪里吃她这一套,她可不是吓大的,她厌恶的看着这老妈妈的嘴脸,却是掩嘴笑道:“母亲瞧一瞧,这可是在周家呢。” 吴王妃冷笑一声:“周家又如何?别说你只是周家的媳妇,就算你是周家的夫人了,我也教导得你!” “这话说的倒也不错。”唐宝云道:“那母亲是为着什么要教导我呢?咱们这家里人多嘴杂,母亲今日这样大张旗鼓的特特的到周家教导我,我是不敢怎么着,就不知道外头人听了,会怎么想。或许人家也会问,到底为着什么了不得的事呢?” 唐宝云心中清楚,并不是她做错了事,所以她才不理亏,才敢挺直了腰对抗这顶孝道的大帽子。她笃定吴王妃不敢让这事儿传出去。 这句话彻底的噎住了吴王妃,她本来就是靠拿捏女儿来达成目的,并不敢拿到大庭广众之下去说。 唐宝云见她脸色更不好看了,心中快意:“当然,就是周家人教养好,不拿到外头去说,也架不住我自个儿在外头说的,无非就是母亲赏的管事妈妈偷了我的东西,我要查,反惹怒了母亲这件事吧!” 这会儿嫁妆没有清理清楚,唐宝云就不提嫁妆的事,只往张妈妈身上扯,那可是铁证如山的。 当然,也顺便含义隐晦的指到那件事上。 吴王妃大怒:“乱说什么,哪里是为了那件事!” 唐宝云毫不示弱,梗着头:“那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母亲进门就指我有违孝道,眼里没有母亲,还请母亲明示。” 吴王妃一时语塞,唐宝云冷笑,缓缓伸出手来,面向吴王妃:“母亲说的出来,我就照着母亲说的告诉人,母亲说不出来,我就照先前那话告诉人。” 哪有这样当娘的!明明是自己理亏,还比天下人都凶,她就不怕往外说,丢脸怕什么,只怕吴王妃更怕丢脸。 那妈妈面对唐宝云伸出来的手,还真不敢打了,回头去看吴王妃。 正文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第十三章 吴王妃下不来台,恼怒之下,起身就要走:“如今你眼里是没有我了,我也就当没养过你!” 唐宝云也不拦她,跟在她后头笑道:“母亲这才来,怎么就要走了?再坐一会儿吧,要不去见见夫人,喝杯茶可好?” 吴王妃怒冲冲的往外走,她从来没有在女儿面前有过这样的场面,这个女儿简直典型就是翅膀硬了要飞走的样子,叫她如何能够适应,又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是以她当然要做出姿态来,逼唐宝云就范。 吴王妃刚走下台阶,陆夫人已经让周雅琴扶着走了进来,一见这情形,不由讶异:“王妃这不是才来吗?怎么就要走了?” 吴王妃不妨陆夫人亲自来了,不由的有点尴尬,到底她心底知道,有些事情是不好拿出来说的。 唐宝云在后头看着,心中暗笑,周雅琴一直没露面,原来是从后面出去,搬救兵去了,真是个好姑娘。 唐宝云面儿上不露出来,又赶着下阶梯来,亲自去扶陆夫人:“母亲来了,原该我娘去见母亲的才是。” 陆夫人站在那里,也不知吴王妃到底走不走,反倒不好说话的,吴王妃只得笑道:“我正说去与老太太请安呢。” 陆夫人忙道当不起,到底吴王妃是郡王正妃,品阶是比郭太夫人高的,吴王妃的说法,那是以家礼论,当自己是晚辈的。 陆夫人又请吴王妃到自己屋里坐,反是唐宝云笑道:“下次吧,我娘急着回家去呢。” 把吴王妃气了个半死,拂袖就要走,唐宝云忙送出去,一边笑道:“明日我再回家去与父王和母亲请安去。” 吴王妃大怒,就是陆夫人还在那里,她也忍不住冷声道:“你不用来了,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唐宝云毫不在乎:“那我就去给父王请安一样。” 她挺直了腰面对这个活生生的把亲生女儿逼死的妇人:“我正有些疑问要问父王呢。” 吴王妃面对她毫不畏惧的眼睛,竟然也畏缩了一下,但多年来牢牢掌控着女儿的惯性,让她在这个女儿跟前完全放不下架子来,‘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唐宝云站在原地,面对一大群人离去的身影,从后面看去,从陆夫人的角度看去,居然颇为萧瑟。 对这边发生的事,陆夫人心里明镜也似,她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去,轻轻搂住她的肩膀。 唐宝云回过头来,她的大眼睛里没有泪水,好一会儿,才轻轻的叹了口气。 连她面对吴王妃的时候,单单是母女关系,已经是有压力的事了,需要步步为营,以前的那位唐宝云,要反抗的不仅是亲情的羁绊,还更要积威之下的勇气,这也真是太难了。 说真的,这种事情,有血缘亲情的羁绊,确实不好办,尤其是不少姑娘心性善良,对家庭有期待,对父母也孝敬,自然常常做出让步来,其实真要狠下心舍弃家庭,再狠心的父母也拿她没有办法的。 但是,这是真正的唐宝云做不到的事情,却是现在的唐宝云做得到的。 陆夫人那是真正的耳聪目明,她不动声色也知道这边院子里的事,她拍了拍挽着自己臂弯的周雅琴的手,笑道:“你哥吩咐你来帮你嫂子忙呢,还不快去。” 周雅琴是个聪明姑娘,便笑道:“我哥是吩咐我来跟嫂子学管账的,母亲不说,我竟忘了,可不是有意躲懒的。” 说着就去挽唐宝云,这样的善意,让刚才为了那个可怜的姑娘而义愤填膺的她心中有了一丝暖意,不由笑道:“大姑娘实在太会说话了。” 唐宝云的事情一团乱,哪里值得谁来学呢,她笑了笑:“母亲都来了,进来坐一坐,也指点指点我们。” 陆夫人果然跟她们进去了,不过她远远的窗下坐着喝茶,并不理会她们怎么做,十分的磊落。 在唐宝云看来,简直跟吴王妃是两种做派。 周雅碧小姑娘命真好。 唐宝云这里的活计其实很简单,因她跟前没人分得清什么东西是府里的,什么东西是她嫁妆里的,什么东西又是别人送唐宝云的,她索性把这屋里一切东西全部记账,先做成资产卡片,一样东西写一张纸,然后按照类别记账。 别看她是财务总监的助理,其实她一进集团,就去财务部实习实务半年了的,那是父亲的要求,不要求实操,但必须知道所有流程。 这会儿,那半年的学习,真是帮了她大忙。 陆夫人没有理会她怎么弄,坐了一会儿,有人回事找到这里来了,她便走了,倒是周雅琴在这里替她记录,笔迹如人一般秀雅,看着都赏心悦目。 唐宝云和周雅琴忙了一天,相偕去老太太处吃了晚饭,周雅琴就回自己屋了,唐宝云刚进屋坐下喝杯茶,就听到外头纷沓的脚步声,立时有丫鬟报:“大爷回来了。” 唐宝云转头,从窗子看出去,正好看见周玉堂踏上台阶的时候扬起的披风一角。 唐宝云连忙走到门口去,周玉堂围着一领雪白的狐狸毛里的披风。叫屋里的热气一熏染,俊秀的眉目显得氤氲起来,倒是格外迷人。 外头似乎有点儿下雨,染上了几颗晶莹的雨珠,唐宝云忙替他解了披风,问道:“外头冷的很吧?” 又叫丫鬟倒热茶来。 这几日正是倒春寒,早起都有霜冻,比前几日冷了好多,周玉堂接了茶坐下来,随口道:“不太冷。” 唐宝云在另外一边坐下来,心里琢磨着他今日这么早就回家来,又觉得不好问的,周玉堂已经说:“听说岳母大人来过了?” 原来是为着这个。 唐宝云本来就没打算瞒着她,她向来不是那种怕家丑外扬而宁愿吃亏的性子,何况这对她来说,也没有当成一个家,她就笑道:“说也奇怪,我娘来的时候,看起来挺恼怒的样子,我也不明白怎么回事,赶着问了半日,我娘见我不明白,倒是怎么也不说,竟就走了。” 她笑着叹气:“茶都没有喝一口呢。” 周玉堂见她装傻成这个样子,不禁莞尔,居然伸手拧了一下她的脸:“居然学会胡扯了!” 唐宝云躲闪不及,怔住了。 这一下温润的亲密的接触,自然的叫她始料未及,也与关上门的那件事不同,这当众的亲昵,更能叫她意识到,夫妻这个词的含义。 她,与眼前这温润如玉的男子,有着这个世上最为亲密的关系。与其他的人都不同, 这样一想,唐宝云这样大方的人也竟然腾的就红了脸颊,仿佛火烧一般的烫。 “你、你、你做什么?” 周玉堂见刚刚还在伶牙俐齿的装傻的唐宝云突然就害羞的结巴起来,不由的觉得她更可爱起来,他伸手去搂她的纤腰,笑道:“我没做什么呀,大白天的我想做什么都不行呀。” 他绝对是在调戏她!唐宝云结巴了一下,总算镇定了下来,不太自然的挣扎了一下,小声说:“人都在呢。” 这可与前日她闭上眼睛就过去了的事不一样,她虽然来自现代,可也没谈过恋爱啊。 周玉堂也不会真怎么样,不过略微调戏,就放开了她,做出一副正经人的样子坐在那里,问她:“那你预备怎么样?” 唐宝云巴不得他问,更希望他肯管这件事,他才是这个时代的人,更清楚这个时代运行的规则,自然更得体些,比自己莽撞着试探会好很多。 唐宝云就忙说:“我想,明日去给父王请安,好不好?” 周玉堂大约早料到了她的方法,并没有多加考虑,就说:“欠妥。” 唐宝云态度十分端正的请教:“那要怎么着才好?” 周玉堂手里捧着茶碗捂手,看着唐宝云,见她清亮的大眼睛水盈盈的看着自己,并不是往常那般的瑟缩,似乎是真的在等待他说话,他才斟酌的道:“不是太好办呢。” 他说的话和他的神情简直是两码事,唐宝云见他如此拿腔捏调就着急,可又没有办法,只得说:“大爷是怎么想的,说与我知道,我才好去办呢。” 周玉堂却说:“我听说前儿你娘家大嫂子吩咐了跟前人来看你,你如今好了,也该去请安道谢才是。” 怎么突然讲起这样无关紧要的话来,唐宝云刚要应承这话,突然灵光一闪,哎呀,原来是这个意思! 这人说话怎么这样拐弯抹角,花花肠子也太多了些吧。 唐宝云有点鄙视的想,周玉堂的意思显然是建议她去向大哥求助,偏又不肯明说,说的这么隐晦,稍微不注意,也就不会明白了。 正文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第十四章 唐宝云向来是个直爽性子,这会儿就说:“那我去问问大哥也好。”然后还说:“大爷既然是这个意思,就这么说也就是了,偏要我猜,若是我猜不到呢?岂不是白费了你一片心?” 她还不忘吹捧一下自己:“唉,幸好我还算聪明。” 周玉堂失笑,他这个妻子,原来还有这么可爱的时候呢,他便笑道:“我觉得不太好说,万一你恼了呢?” “跟我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大爷这样见外!”唐宝云笑嘻嘻的,不过周玉堂说的不错,处在他的位置,确实不好说。 从那一日的分析就可看得出,东安郡王妃与唐明朗是对手盘,而唐宝云,是东安郡王妃的亲生女儿,周玉堂建议她去找唐明朗,其实就是建议她把东安郡王妃的把柄交到唐明朗手里去,按照天理人伦来说,这确实不应该。 但这是最简单最容易的做法。 其实也是最有勇气的做法。 对于唐宝云来说,她并无心理障碍,那个在乎母亲的唐宝云已经被母亲逼死了,她就算给东安郡王妃一个教训,其实也不能完全弥补那个可怜的女孩子。 周玉堂见状,又笑道:“你一个人去若是害怕,你把小七带着一起去吧,你大嫂子最喜欢她了,那日给你送东西,还特地送了盒糖给小七,正好算是去道谢吧。” 唐宝云还在心里算了一下,才明白小七就是陆夫人亲生的姑娘周雅碧,因着四房的姑娘一起序齿,她就排到了第七。 唐宝云心里盘算着,嘴里却不服气的道:“谁害怕了?” 可是从这一个细节,她却发现了,这英国公府看起来并不怎么买东安郡王妃的帐,反而是与唐明朗交好的吧? 且今日早些时候,周雅琴也无意中透露出三皇子与周玉堂来往密切。 像他们这个层面上的人,绝对不会因为真的那么喜欢那个小胖妞,就会在给姑奶奶送东西,给小胖妞带一样来。 这些人的一举一动,都是有人注意的,自然不会做些会让人误会的举动。 既然周家的立场在这里,唐宝云就更没有心理负担了。这怎么也算是靠山了。 唐宝云嘴里是那么说,过了几天,她总算把自己屋里的东西全部登记建档,记了帐之后,一大早就与陆夫人说:“我如今也大好了,我病着的时候,王府哥哥嫂子都打发人来瞧我,这会儿我好了,回家去看看,也好叫哥哥嫂子放心。” 陆夫人道:“你说的很是。” 唐宝云又笑道:“我大嫂子最喜欢七妹妹,我想着,难得回去一次,把七妹妹也带过去玩一玩。” 陆夫人笑道:“舅太太是最客气的,前儿还给小七送了东西,叫小七亲自过去道个谢也好。” 说着就叫丫鬟从多宝阁上拿了一个小小的黑漆螺钿盒子下来交给唐宝云的丫鬟,显见得是预备好的。 周玉堂吩咐一件事情这样顺利,叫唐宝云心中感觉到了点什么。 陆夫人又叫人把周雅碧带过来,小丫头胖墩墩的,身体很好,似乎随时都元气十足,听说要跟嫂子出门去,高兴坏了:“好好好。” 小孩子的毫无掩饰叫唐宝云莞尔。 陆夫人嘱咐道:“你乖乖的,要听嫂嫂的话,在人家家里,不许乱跑,也不许乱吃东西,知道吗?” “嗯嗯嗯!”小胖妞连连点头,扭过身来拉唐宝云的手,不加掩饰的迫不及待:“嫂嫂我们走。” 真是可爱的要命。 两家都是勋贵人家,也都是朝廷赏的府邸,英国公府与东安郡王府离的并不远,唐宝云依足规矩,先叫人跑了前头送帖子说明了,自己才与周雅碧坐了车前往东安郡王府。 周雅碧是不常出门的,只管扒着窗子往外看,她叫陆夫人养的活泼,是个爱跳爱蹦的,唐宝云生怕她从窗子那栽出去,一路都在后面抱着她。 马车开进东安郡王府的二门上,唐宝云正要下车,从里头走出来一个四十出头的管家娘子模样的妇人,一脸倨傲的说:“王妃吩咐了,不见三姑奶奶,还请三姑奶奶回去吧。” 在这王府的二门上,被母亲当着这许多旧日的下人这样给没脸,换成别的姑娘,早就涨红了脸,只怕要哭出来,可偏遇到的是唐宝云,她镇定自若的说:“那大嫂子在家吗?我去给大嫂子请安去。” 真好笑,她又没说自己是回来见吴王妃的,这吴王妃的脸真大。 那管家娘子显然也是在王妃跟前弹压唐宝云惯了的,向来不把她当回事,这会儿才有些诧异的打量她,说:“王妃既说了请三姑奶奶回去,三姑奶奶自然就该回去,也就不必去给大少奶奶请安了。” 没想到在自己家还这么门难进,唐宝云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正好看见这会儿无聊的坐着,东张西望的周雅碧,她心中一动,顿时明白了周玉堂的安排。 怪道自己回来找大哥大嫂说正事,他却这么毫无缘由的叫自己带小孩子来,原来是算到了吴王妃的秉性,知道自己回来进不了门的。 这个人,怎么算的这样清楚呢?太厉害了。 唐宝云把周雅碧抱过来,在她耳边问:“你认得大嫂子的院子么?” 小家伙点头:“认得呀,我经常去呢!” 唐宝云一笑,在她耳边嘀嘀咕咕几句,小家伙笑眯眯的连连点头,然后就要跳下车去,把外头跟着车过来的乳娘吓了一跳,连忙接住她:“我的小祖宗,这么高怎么好跳下来!摔了怎么得了。” 周雅碧声音是幼儿那种特有的软软糯糯的童音:“我不怕!” 然后撒腿就往里跑。 “周姑娘去哪里啊!”东安郡王府出来的那个管家娘子见状,下意识的伸手就要去拉她,但跟着周雅碧的乳娘可与唐宝云不一样,陆夫人给宝贝女儿选乳娘,自然是选了又选的,这王三娘利索的一伸手就挡住了东安郡王府那人的手:“这位姐姐自重,主子虽年幼,也不是你可以拉扯的。” 那妇人只得讪讪的缩回手,道:“那这位姐姐还不请周姑娘回来。这样小的姑娘一个人在我们府里乱跑,若是磕着碰着哪里了,怎么当得起?” 王三娘半点儿不着急,慢悠悠的说:“您说的是。” 然后才跟着周雅碧胖乎乎的身影跟进去,哪里有半点要把她追回来的意思。 唐宝云坐在车里暗笑。 她也不露头,也不下车,没有恳求,赔罪,她就这么安安稳稳的坐在车里等着。 根本没有把吴王妃不见她的举动放在眼里,唐宝云笃定的很,很快就不是吴王妃摆架子的时候,到时候是吴王妃急着要见她了。 唐宝云这样沉得住气的举动,那个管家娘子沉不住气了,她当然不是第一次和唐宝云打交道,先前东安郡王妃吩咐的时候,她并没有觉得这个差使难办。 这会儿,她开始觉得棘手了。 可是也不能不办,这妇人硬着头皮上前道:“三姑奶奶请回吧。” 唐宝云冷冷一笑,毫不客气的说:“荒谬!我带着周家七姑娘一起来,这会儿七姑娘跑进府里去了,乳娘还没把七姑娘请回来,我还能把七姑娘搁在这里不管,自己回去吗?妈妈也是经过事的人了,怎的还这样不知事!” 简直毫不客气到了极点。 可是这话这样在理,那妇人也只得白挨了这衬话,讪讪的没法说话,也不敢进去。 唐宝云坐了快有一炷香时分,香兰在车外道:“大奶奶,大舅奶奶出来了。” 唐宝云这才施施然的让香兰把自己扶下车来。 见一个身材苗条的美貌女子,牵着周雅碧,从二门里面出来,这女子二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倒是和陆夫人差不多大的样子,容貌俏丽,穿着一件金线绣百子榴花大红袄儿,雪白的风毛衬着一张俏脸,十分娇艳,头上戴着一朵巴掌大的赤金攒珠千层牡丹鬓花,耀眼夺目,一看就是尊贵人儿。 唐宝云笑着招呼:“大嫂子好。” 那管事娘子站在一边,更加尴尬起来。 正文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第十五章 唐明朗的这位夫人姓赵,叫赵青容,是京城世族晋阳侯赵家世子的嫡长女,她见了唐宝云便笑道:“三妹妹来了,怎么在这里坐着,不进来呢?” 来了这时空这些日子,唐宝云最佩服这些人的就是不管说什么话都一本正经,神色自然的仿佛真的是如此似的。 唐宝云笑道:“我回来与父王母亲请安,母亲身上不好不想见人,想着也瞧瞧大嫂子,只是我在这里,有人不许我进去呢。” 赵青容顿时竖起眉毛来:“大胆!姑奶奶回家来,谁竟敢拦着?” 那管事娘子见状,只得上前回道:“是王妃吩咐的,因着王妃身上有点不好,不想见人,才打发奴婢来与三姑奶奶说,请三姑奶奶先回去,回头再来。” 唐宝云连忙道:“既如此,我不去打扰母亲了,就与大嫂子说说话,再给父王请安也就是了。” 赵青容不太清楚这唐宝云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颔首,顺着她的话说:“母亲既不好,自然是不好打扰的,也只得这样了。” 说着亲自携了唐宝云的手往里走,那妇人哪里还敢阻拦,见她们走了,又忙走回去给东安郡王妃回话。 这赵青容自然是很知道这位姑奶奶的秉性的,平日里是唯恐避之不及的,这会儿其实还有点摸不着头脑,只是周雅碧这小家伙,前言不搭后语的,说什么“大嫂子快去救大嫂子”。 然后她就要拖着赵青容出来,赵青容怕她摔了,连忙应承,随着她出来。 而二门上的场面,看起来很有点出乎意料。 唐宝云倒是泰然自若,她见赵青容已经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她好几次了,她也在想怎么说话才好。 照着之前的情形看,以前唐宝云与唐明朗这一支,显然是敌对的。 一时进了赵青容屋里坐下,唐宝云还是按照正常的方式开场:“前儿我病了,蒙大嫂子赏了东西,今儿我好了,特来给大嫂子磕头。” 赵青容吩咐丫鬟上茶,一边笑道:“自家人,哪里用那么客气呢。” 偏周雅碧那个小家伙听见了,显然在家里陆夫人是教过她的,她就快快的跟着说了一句:“谢谢大嫂子送我糖。” 然后又低头摆弄起手里玩儿的一个碧玉雕的蝈蝈。 正在这个时候,乳娘又把唐明朗的儿子抱了进来,这是唐明朗的嫡长子,今年才三岁,也是胖乎乎的样子,似乎刚刚睡醒似的,小手不断的揉眼睛,见了母亲就扑过来要抱。 周雅碧看起来不是第一次见他了,很喜欢的样子,就爬过来伸手去拉他,那小家伙看了看她,显然认出来了,母亲也不要了,也笑嘻嘻的伸手拉她,两个小胖团子立刻滚成了一团。 对那些下人唐宝云不认得,对亲眷,唐宝云还是做过功课的,知道这是唐明朗的长子,小名羊羊,便笑道:“羊羊越发长的好了。” 夸小孩子总是不会出错的。 果然赵青容就笑起来:“淘气着呢。” “小孩子活泼些才好。”唐宝云笑道:“我早想着回来瞧瞧羊羊,偏又病倒了,今儿好容易回来,还差点进不了门。” 她笑的泰然自若,赵青容却没有轻易接话。 赵青容也是个聪明人了,可这会儿也实在琢磨不透她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当然,昨日东安郡王妃去了英国公府的事,赵氏是知道的,也知道东安郡王妃回来的时候一脸晦气,砸了个茶盅子,还把跟前一个丫鬟打了十板子。 既然是英国公府,当然是为了这位姑奶奶,只是这位姑奶奶对着王妃向来是言听计从,从无违拗,恭顺孝敬的了不得的,能有什么事呢? 赵青容琢磨不透,对于今日这场面,对于唐宝云这话,就更不轻易沾手了。 这周围的人看来都是聪明人啊。唐宝云在心中想,这些日子接触的人,周玉堂,陆夫人自不用说,周雅琴也十分伶俐,这会儿看赵青容这样,也知道是个聪明人。 估计也就唐宝云最傻了,叫人叹息。 她叹了一口气,开门见山的道:“有件事儿,我原本想要问母亲的,偏母亲今日有些不自在,我也就不好叫母亲劳神,想着问大嫂子是一样的。” 赵青容这才道:“什么事?” “我出阁的时候,大嫂子是已经到咱们家来了的吧?”唐宝云说:“那一回大嫂子自然是替我辛劳了许多的,我的嫁妆有些什么,大嫂子想必也是知道的。” 这样没来由的提到嫁妆,赵青容心中隐约有点数了,不由讶异。 她笑道:“三妹妹客气了,当日三妹妹的嫁妆,自然是母亲筹备的,只是我既在跟前,没有见母亲事事亲力亲为,自己倒享清闲的,我倒也拿着单子点过数目的。” 赵青容也是出身大族,嫁妆算得丰厚,不过比起唐宝云来,还是差了一点儿,是以当初东安郡王妃多少存了在些在儿媳妇跟前炫耀,把她比下去的意思,便拿了单子叫她亲自核对。 唐家是郡王府,本就品阶高些,大姑奶奶唐宝蓝又是又姨母阮皇后亲自备的嫁妆从宫里发嫁的,自然更不一样,后来唐宝云出嫁的时候,吴王妃就拿唐宝蓝的嫁妆做比较,口口声声只说,一样是嫡女,就算比不得大姑奶奶,也不能差的太远。 东安郡王才又额外添了些银子的,这些事,赵青容一清二楚,自然知道吴王妃争取来,其实还不是为着把东安郡王府的银子弄到自己手里来。 唐宝云便笑道:“这事儿说起来实在是有点儿丢人,只不过在自己家大嫂子跟前,我也不怕说。原是我那日找东西,有个什么东西我明明记得原是有的,怎么也找不着,就找我的嫁妆单子瞧瞧,没承想,就连嫁妆单子,我也找不着了。”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大嫂子是知道我的,我年纪小,不太懂的,以前也没理过这些东西,竟找不着怎么办才好了,那些奴才也都是些不中用的,我想了一回,也没别的法子,只得把手里还找得到的东西都清点了一遍,重新造了个册子,只手里又没对照,也不知道哪些是我嫁妆里的,更不知道到底差了些什么。” 赵青容更讶异了,这三妹妹是装的还是真不懂呢?她一时间觉得有点看不透了。 唐宝云也没管她的讶异,笑道:“原想着请母亲替我瞧瞧的,偏巧,大嫂子今日也瞧见了,母亲正不自在呢,我怎么好去劳母亲费神,这会儿只得问一问大嫂子,能不能找出当年的单子来,替我对一对?” 赵青容一时没接这个话茬,她有点犹豫。倒也并不是因为以前的唐宝云与她关系并不密切, 关键是唐宝云到底是为着什么,她摸不透。 若是别人也罢了,她也没这样的戒心,可唐宝云到底是东安郡王妃的亲生闺女,她是什么样,赵青容也是亲眼看过这么些年的,怎么可能不疑惑? 唐宝云也看出了赵青容的疑惑,不过并不催促,只慢慢的喝着茶,又拣着松子儿剥起来,赵青容心里想着事,眼里瞧着唐宝云莹白纤长的手指,好一会儿才笑道:“妹妹说的意思,我知道了,按理,这事儿本来不该我来应承,只这会儿,妹妹既然吩咐了,我也不好不应的,若是我不应下来,真要让母亲来劳神,这就是我的不是了。” 唐宝云早盘算过了,唐明朗这一系就算疑惑,也不会推掉这送上门来的把柄,估计周玉堂也是这么算计的,才建议她找大哥大嫂,唐宝云就接着赵青容的话头子笑道:“是呀,我也没想到母亲这会儿不大好,不然也不好来烦嫂子的。” 这话说了两遍,赵青容才突然醒悟过来,唐宝云并不是真的回来找自己的,她当然还是想要找东安郡王妃问这件事,只是东安郡王妃拿捏唐宝云惯了,架子摆的高了,哪里肯退让,并不想要与她谈,只管照着以往的法子,要把她拿的服服帖帖的,唐宝云这条路走不通,所以才退下来,找到自己的。 唐宝云大概也并不太清楚,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只不过那奴才那么硬仗腰子,银子也不少,不像是一个奴才敢这样动手的,赵青容心中有数的很。 她只是不清楚唐宝云心中到底有数没数,不过她也多少算是知道一点唐宝云的,这么些年都眼见着,唐宝云应该是不敢或者完全没想到会是她亲娘做的,不然也不敢来找自己呀。 原来,是这样一个机会,赵青容猜想。 唐宝云就吩咐香兰把那日整理好的册子递过来,交给赵青容。 赵青容打开略一看,还没来得及看东西,先就看见每一页的最后一栏,都写着转下页,并唐宝云的小印,第一栏的第一行都空着,写着承上页,每一样东西,每一页都有编码,十分工整。 这样的账簿,赵青容还真没见过。 赵青容就合上册子,笑道:“这先搁在我这里罢了,回头我找出原本的单子来,合上了,再打发人与三妹妹送去。” 唐宝云笑道:“既如此,就劳烦大嫂子了,回头事情办完了,我再来与大嫂子磕头。” 赵青容笑道:“一家子哪里用说这样的话呢。” 两人的神态都很轻松。 正文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第十六章 这头赵青容与唐宝云相谈甚欢,关系前所未有的融洽,那边厢东安郡王府的正房里,打扮的整齐的东安郡王妃听了刚才二门上阻拦唐宝云的那个管家娘子的回话,一脸恼怒的‘啪’的把手里的茶碗摔的粉碎:“真是反了天了!” 东安郡王妃跟前站着一个丽装女子,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东安郡王妃亲生儿子的媳妇徐巧香,见状忙劝道:“母亲且息怒,可别气坏了身子。” 徐巧香接着又道:“这三妹妹也实在太不懂事了,母亲既然有些不自在,她自然该来伺候才是,反走开了去,母亲只把她叫过来训诫便是了,为着这事儿气恼着了可就值得多了。” 东安郡王妃这避而不见也是惯用的招数了,在她想来,到了这一步,唐宝云自然着急,上门跪求,她便摆足架子,把她拿捏个妥当,没想到,唐宝云竟然毫不理会,麻溜的就上赵青容那里去了。 赵青容是唐明朗的媳妇,东安郡王妃自然是不喜欢她的,只不过因着自己是继母,苛待她怕人议论,更怕东安郡王不满,才在明面儿上不敢做些什么的。 唐宝云这一招,还真是气的她肝疼。 东安郡王妃道:“三丫头这是疯魔了,我自然要教导她。” 只不过她刚刚才说病了不舒服,不肯见唐宝云,这会儿倒也不大方便又去叫她来。 这样一想,东安郡王妃更恼怒了,这个混账,胆子真是越发大了! 徐巧香也知道东安郡王妃这会儿是拉不下脸来叫唐宝云的,她其实也没想到唐宝云突然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不再惧怕东安郡王妃了,以往那可是东安郡王妃脸色略沉一沉,她就战战兢兢的,吩咐什么都不敢不应的。 徐巧香想了想,道:“母亲冷她一冷是应该的,等两天瞧瞧,若是三妹妹还这样冥顽不灵的,后日我打发人去与三妹妹说,母亲气恼着了,东西也吃不下,起不来床。三妹妹自然就着急了,要来给母亲问安,母亲再训诫她便是了。” 这招算的上驾轻就熟,东安郡王妃听了点头道:“也罢。” 一时又想起来问身边的人:“三姑奶奶去大少奶奶房里,可知道说了什么了么?” 她身边一个伶伶俐俐的大丫鬟回道:“回王妃的话,没有人跟进去,也就听不到说了什么。” 赵青容的院子虽说也有这东安郡王府的人伺候,可唐明朗不是个吃素的,早整治的铁桶一般,奉承东安郡王妃的人都进不去里头,听不到话。 也只得罢了。 赵青容留唐宝云和周雅碧用了饭才送出门去,到得晚间,唐明朗回来了,赵青容就把今日的事与他说了。 唐明朗听了,道:“原来是这样。” 他没有第二句话,赵青容倒是知道他的秉性,唐明朗大男人气十足,并没有把吴王妃的小打小闹放在眼里,向来不愿意与继母在府里争风,总觉得是妇人小节,无足轻重。 可赵青容不这么想,在这府里,她才是这一房首当其冲要面对吴王妃的,打压吴王妃,对她最有好处,于是便劝道:“我心里其实是很怜三妹妹的,她还年轻,今后日子还长呢,总这么下去,也不是法子。” 唐明朗点点头,还是没打算理会,赵青容又说:“先前她走了,我拿了那册子瞧了瞧,当初那么多东西,如今竟没剩下什么了,我瞧着不说别的,就是平日里赏人,走礼,只怕也拿不出来,王妃也实在盘剥的……” 这做亲娘的也真是太狠了。 唐明朗道:“这事情我知道了,前日三妹妹在英国公府闹的那一场,也是与二弟有关的,这件事三妹夫是亲自来与我解说了的,王妃那主意既然没成,我瞧在父亲的面上,也就并没有理会,成日里在这些小事上做文章,真是无聊透顶。” 唐明朗真是没一个眼角看得上吴王妃,简直就是没有大事:“不过这会儿,三妹妹既然求上门来了,我们帮一帮也是应该的。你看着办就是。” 赵青容道:“就是三妹妹那个性子,叫我有点拿不定主意,到后来可别帮出仇怨来了,倒还不如这会儿呢。” 唐明朗垂目想了一想:“那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咱们做兄嫂的,自不忍心眼瞧着她那样,能帮却不能帮,只是真到了后来她顶不住了,那也就罢了,无非是落些不好听的话,也碍不着什么。” 东安郡王妃一心夺嫡,难道还有比这个更难以解决的不成?唐明朗并不放在眼里。 既是一父同胞的妹妹,自己帮一帮是兄妹情谊,她若是不领情,也与他无碍。 赵青容却是另外有主意:“要我说,有些事我是不好做的,且我是儿媳妇,若是母亲吩咐了,我就是不情愿也得听吩咐不是,或许我与大姐姐说一说,姐姐给妹妹帮忙也是常事,且论做事,大姑奶奶只怕比我自在多了。” 唐明朗自然知道,儿媳妇受婆母辖制很多,姑奶奶却不一样,回娘家也是娇客,且东安郡王府的大姑奶奶又与别人家的不同。 东安郡王府唐家的大姑奶奶,永泰郡主唐宝蓝。 唐宝蓝和唐明朗的生母是先帝阮皇后的妹妹,当年阮后生女早夭,先帝为着宽慰阮后,命将才三岁的唐宝蓝送进宫里,抚于阮后膝下,后来唐宝蓝出阁,也是阮后亲自求旨,先帝仿前朝端成郡主例,破格封唐宝蓝为永泰郡主,出阁仪比公主。 如今虽然先帝并阮后都已薨逝,但唐宝蓝在娘家品阶可比父王东安郡王,就是在宗室里也是很有影响力的。 赵青容这样说了,唐明朗也觉得自己的妻子对上吴王妃确实若是,大姐姐果然是最好的人选,便笑了笑:“也罢,只要你请得动大姐姐。” 赵青容笑道:“大姐姐再忙,自己亲妹妹的事难道还会不管么?你不用理我,我自己去请去。 夫妻俩商量已定。 到得第三日,唐宝云正伺候着陆夫人在郭太夫人屋里用早饭呢,外头就有人来回说是东安郡王府有人来求见大奶奶,正在大奶奶的院子里等着。 唐宝云并没有想到是个什么事,就打算去看看,陆夫人却吩咐道:“大奶奶在老太太这里呢,叫她过来回话吧。” 来的正是那一日在东安郡王府二门上拦着唐宝云的那个妈妈子,唐宝云后来打听过了,知道她姓梁,她在门口见满屋的太太夫人姑娘们,不敢进来,就在门口回道:“王妃身上不自在,我们二少奶奶说请三姑奶奶回去瞧一瞧。” 昨儿不是还不自在不见她吗?怎么今天却要见了?唐宝云心中冷笑了一下。 昨日架子拿的足了,满以为病一病就能把她吓到,回去赔罪,没想到如今此唐宝云非彼唐宝云,并不吃那一套,这就干脆吩咐人来叫她回去了。 说白了,东安郡王妃并没有能辖制唐宝云的手段,她多年来能那么成功,无非就是因着从小的教导,洗脑而获得的服从。 以前的唐宝云遵循那个路子长大,服从惯了,已经成了惯性,她甚至没有想过可以挣脱她的母亲。可是现在换成了另外一个人,那一套当然就行不通了。 陆夫人闻言,忙问道:“王妃是什么症候?可要紧?论理,我也该去看看的,只今日家里要来人,就让你们家三姑奶奶回去瞧瞧就是了。” 那梁妈妈忙道:“不敢劳动亲家太太。” 郭太夫人也说:“唐哥儿媳妇快回去瞧一瞧,再回来与我说,也叫我放心。” 唐宝云应了是。 她知道,不管她心里怎么想的,有多看不上东安郡王妃,可是母亲有病,也必须要去侍疾,不然这顶不孝的帽子,她就是再有理也说戴不起的。 陆夫人命人回自己房里取了些药材包好了交给唐宝云的丫鬟,当着郭太夫人的面吩咐道:“这是我与老太太送与王妃的,你就说老太太的话,请王妃好生养着。” 郭太夫人笑着点头。 唐宝云也笑了笑,陆夫人实在是会做人,会做事,手面大方,且又体贴,难怪在家里,在婆母跟前如此有脸面,一家子都喜欢她呢。 唐宝云也回去拿了些东西预备回家探病的,陆夫人已经派了马车在门口预备她上车了,那梁妈妈在一边袖着手,瞧着香兰白露伺候她上车。 单看这一个场面,唐宝云就知道这堂堂的小姐,县主,在吴王妃的人眼里,还真没什么地位。 想来也是,要她对吴王妃俯首帖耳,自然是教导她连吴王妃跟前伺候的人她都要尊重,这样自然就对吴王妃更恭顺了,地位高低就是这么来的。 正文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第十七章 出了门,梁妈妈还在一边道:“当着亲家太太,老太太,有些我还不好说的,怕姑奶奶在夫家抬不起头来,王妃这一回,还不是叫姑奶奶气恼着了,才这样的?饶是这样,王妃还吩咐人瞒着王爷呢,不叫王爷知道是三姑奶奶气病了王妃。要不然,若是叫王爷知道了,也不知还要怎么样呢。” 见唐宝云不理她,这梁妈妈道:“王爷的脾气,三姑奶奶没有不知道的,王妃就是叫三姑奶奶气病了,也还惦记着要瞒着王爷呢,可见多疼您了,偏您竟……” “这我可当不起。”唐宝云觉得这些人简直在藐视她的智商,都气笑了:“虽然我还是不太明白我怎么气病王妃的,不过我这么说吧,不管是不是我气病的,就是拼着父王责罚,我也要去回父王才是呀。” 当娘的冷脸,威胁不认女儿,然后又气病了,再来个旁人口口声声你娘多疼你,你这样忤逆不孝,把你娘气病了,你娘还费心替你瞒着呢。 这简直是一条龙的做派,要挟亲生女儿,无非就是这些招数了,有生恩有养恩,你就是天然理亏,非得全心全意奉献,才叫孝顺,不然,动辄就气病了,动辄你就是忘恩负义了。 唐宝云这话一说,那梁妈妈都愕然了一下,忙又道:“这如何使得,这岂不是辜负了王妃的一片心吗?” 唐宝云冷笑一声,不再理她,只吩咐出发。 这一回,东安郡王府的二门上可就没有人拦她了,她也胆子大,在二门换了轿子去了正房,通报之后,唐宝云刚走进厅里,就见一个丽装少妇从里头屋里出来,道:“三妹妹可来了,快瞧瞧母亲去。” 唐宝云已经见过大嫂子了,这个自然就是二嫂子徐巧香,她的一母同胞的兄长的媳妇了,唐宝云还没说话,就听见里头东安郡王妃道:“谁叫她来的!我不见她!我没她这样不孝的女儿!” 这简直是排好的一场戏,每个情节都跟电视剧上演的差不多,唐宝云真是腻味的很,话都懒得多说一句,转身就要走。 徐巧香连忙拉住她:“好妹妹,母亲只是气恼着了,妹妹软和些儿,好生赔个礼,不就过去了吗,亲母女难道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唐宝云道:“我就纳闷儿,嫂子只说母亲气恼着了,到底为着什么气恼,我怎么就不明白呢?嫂子且说给我听听,我知道到底什么事儿了,也才好与母亲赔罪呀。” 那徐巧香见唐宝云软和了下来,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心中想着,眼瞧着这位姑奶奶前两日颇有点不大服气的样子,也幸而王妃明白她的性子,略病一病,由不得她不服。 徐巧香便笑道:“我原也是不明白的,母亲顾念着三妹妹的脸面,也不与我们说,只自己生闷气,只昨儿我伺候母亲用药,断断续续听了两句,才知道原来是妹妹在家里拿人作伐发脾气,言语也不恭敬。那是母亲赏给妹妹的人,又是妹妹的乳娘,妹妹这样不恭敬,那岂不是叫人说眼里没长辈?对妹妹的名声也是不好,母亲知道了,急的了不得,也顾不得那许多,亲自上门去,又听说妹妹不服管教,这可不就是气病了么?” 唐宝云拿眼睛下死劲的打量了徐巧香两眼,才说:“二嫂子的意思,我在家里打奴才,我娘就急病了?这倒是奇了,我是我娘的闺女,还是那奴才是我娘的闺女?一个奴才罢了,我娘就能病一场,这说出去也没人信啊。” 顿时把徐巧香噎的一跟头。 徐巧香一边想这位姑奶奶这是病出毛病来了?怎么这样不知所谓。一边道:“妹妹想岔了,哪里是为着这奴才?是因着妹妹的不恭敬呢,到底是母亲赏的人,就是哪里不对了,冒犯了妹妹,若是小事,妹妹瞧在母亲的面儿上,自然就抬手让过了,若是真有什么大事,妹妹也要先回了母亲,才处置才是,哪有自己擅自就处置的,叫人知道了,只说妹妹眼里没长辈呢。” 唐宝云顿时就笑起来:“嫂嫂说的是,我也是这个意思,是以人我也没打没骂的,就是关着,想着得空了回来与母亲说一声,那样吃里扒外的奴才,就是母亲知道了,也少不得要处置她的。” 徐巧香见她就坡下驴,软了下来,便笑道:“妹妹果然是明白人。如今好言好语的与母亲说了,赔个礼不就行了?” 没想到唐宝云话锋一转:“不过母亲这会儿病着,我怎么好拿一个奴才的事去烦母亲劳神了,那就是我的不孝了,且等母亲好了,我再说,也不过多关几日,并不怎么要紧。” 徐巧香一愣。 唐宝云笑道:“母亲这会儿不自在,不想见我,那我还是先回家算账去,回头母亲想见我了,我再来吧。” 她不信治不了吴王妃这莫名其妙的架子,就是白跑几趟也开心。 然后还是转身就要走,徐巧香本来以为她软了,正要等着她进去呢,一时不妨,直等她走到了院子里才拦住了,还没来得及说话,却见大嫂子赵青容走进来:“我听说三妹妹回来了。” 唐宝云忙笑道:“大嫂子好,我还正纳闷呢,母亲既病着,只有二嫂子在跟前侍疾,怎么大嫂子没在,想必是代母亲处理琐事去了?” 东安郡王府如今还是王妃当着家,把的死紧,连自己儿媳妇还防着呢,大儿媳妇更是沾不到半点。 赵青容一怔:“母亲病了?怎么回事?” “大嫂子竟不知道吗?”唐宝云心中暗笑,吴王妃口口声声生病来拿捏唐宝云,当然不是这么巧真的病了。“怎么母亲竟连大嫂子也瞒着?这可怎么好。” 赵青容点头,对徐巧香说:“母亲什么时候病的?得的什么病?请的哪位大夫?开了什么方子?现吃什么药?我竟然半点儿不知道!” 赵青容比唐宝云显然更明白这个时空的规则,还不待徐巧香说话,立时又道:“连我也没说,想必是更没有打发人与大姑奶奶说的,这可不行。二弟妹,我知道母亲是个省事的,有事儿了也不想烦我们,可若是传出去,母亲病了,只有三妹妹回来看,大姐姐竟没有回来,知道的人,说是母亲体恤我们才不说的,不知道的人,倒是要说大姐姐不孝了。” 她立时吩咐:“立刻派人到大姑奶奶府上,说王妃病了,请大姑奶奶回来瞧瞧。” 那徐巧香哪里拦得住,也没法子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人去了。 赵青容吩咐完了,就要进去,唐宝云机灵的很,立刻拦住了:“嫂子且别急,我刚到门口,里头母亲就传出话来,她身上不自在,不耐烦,不想见人,叫我不用进去了。嫂子这会儿进去,只怕更扰了母亲不是?” 赵青容从善如流,果然道:“既这样,我们且不急着进去,先坐一坐吧,二弟妹正好与我说一说,母亲这是什么病,请的哪一位大夫?脉案在哪里?” 东安郡王妃哪里有什么病,这都是为着要拿捏唐宝云,这会儿徐巧香嗫嚅着说不出来,好半天才说:“母亲也没什么要紧的症候,不过是略觉不自在些,并没有吩咐请大夫来。” 赵青容果然竖起了眉毛:“二弟妹伺候母亲哪里能这样不经心呢!”她立时端出了大嫂的身份教导起来:“母亲既觉着不自在,自然立时打发人去请大夫来,难道还用母亲亲自吩咐不成?这是其一,二则,这会儿连姑奶奶们都请回家了,白不见请大夫来,妹妹们就算能体谅,叫姑奶奶们的夫家长辈知道了,不说是母亲吩咐,只说是我们家做张做致的,连大夫都不用请的小毛病,就巴巴的劳动姑奶奶回家来,只说咱们家惯会小题大做,叫人好笑!” 唐宝云眨眨眼,她一向觉得自己就算是能说会道的了,且也算是拉的下脸说话的了,没料到这位看起来娇弱温柔的大嫂子,说起话来更厉害。 简直就是隔着窗子在骂东安郡王妃了。 二嫂子徐巧香脸都涨红了,却是被赵青容牢牢的抓住了漏洞,一个字也反驳不了,她唯一的挡箭牌,大约就是东安郡王妃的吩咐了。 不过,做儿媳妇的敢这样指桑骂槐,隔着窗子的骂婆母,看起来这东安郡王府比她所以为的积怨更深啊。 赵青容把徐巧香教导了一番,就吩咐自己跟前的丫鬟:“出去与曾大娘说,王妃身上有些不自在,拿王府的名帖到太医院请王大人来瞧一瞧。” 徐巧香还在努力挽回,连忙道:“母亲既然吩咐不用大夫,只怕大嫂子请了来,母亲也不看的。” “哪有不自在不看大夫的!母亲不看,咱们只有劝的,哪有就这么听了,一言不发乐的省事的呢?”赵青容道:“平日里咱们顺着母亲,那是孝心,可这身子的事,可轻省不得的。平日里母亲最疼的是你,你就越发要顾念母亲才是。” 这话听的徐巧香心闷,而且她实在不明白,以前吴王妃这一系的事,赵青容能不插手就不插手,向来是不过问的,且唐宝云就算是回来,也要吴王妃吩咐人去请,赵青容才会出现。 这一回,怎么就这样主动的‘听说三妹妹回来了’就来了呢。 联系到前日唐宝云突然回来见赵青容,徐巧香总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心中十分忐忑。 正文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第十八章 姑嫂三人在这里坐了一会儿,外头就有人报大姑奶奶来了,唐宝云就见一个满头珠翠,穿着大红遍地锦缠枝莲花罗花缎长袄儿的女子被人簇拥着走进来。 按照年龄推算,她应该有三十了,只不过看着十分年轻,也是一张端丽的鹅蛋脸,与唐宝云的眉目颇有点相似,可那通身的气派,华贵大气叫人不敢逼视,简直国色天香。 赵青容徐巧香都站了起来,唐宝云也不敢怠慢,连忙跟着站起来。 众人都叫了声大姐姐,唐宝蓝见状,皱了皱眉头:“既然母亲不自在,你们不在里头伺候着,都在这外头做什么呢?” 唐宝云不了解这位大姐姐的性子,不好贸然开口,只低眉顺眼的不说话。 赵青容便道:“我也是才知道母亲身上不自在的,只是二弟妹和三妹妹都说母亲吩咐了,想要清净养着,不想见人,我才没进去,在这外头等着,瞧瞧母亲有什么吩咐,也等大姐姐来吩咐。” 唐宝云在一边瞧着,这位大姐真是有气派,她一来,立刻就成了主事人了,谁都不敢不听她说话。她瞧了徐巧香一眼,又瞧了唐宝云一眼:“请的谁来给母亲看呢?” 赵青容忙道:“先前二弟妹说母亲吩咐不用请大夫,我想着这可使不得,这才打发人去太医院请王大人去了。” 唐宝蓝又皱皱眉:“胡闹!哪有不好了不请大夫的?也罢了,我们且去外头坐着等一等,也等大夫诊了脉,知道到底要不要紧,才能放心。” 唐宝云心中暗笑,这位王妃装病来拿捏女儿,叫她咋呼成了这个场面,看她要怎么收场。 不过赵青容出现的时机也太合适了,显然是有意的吧? 她一边走一边想,没注意到赵青容已经放慢了脚步,走到她旁边来了。 赵青容轻声道:“妹妹前日给我的东西,我已经看过了。你大哥说,这事儿且看妹妹自己的意思。” 她的意思?唐宝云怔了一下,才突然想起自己在别人眼里,那可是东安郡王妃的亲生女儿呢,合着外人算计母亲,就是有理由的,也免不得一个大逆不道的议论呢。 她没有把吴王妃当母亲看,可别人眼中,就直接是母亲了。 想想那日,连她的夫君都不好建议她来找大哥大嫂,现在大嫂也这样说,可见这事与现代的观念不同,与母亲正面对上,再有理也就变没理了。 这么说来,这事儿且先不能与郡王妃直接对上,得按部就班,先查那老婆子,顺藤摸瓜把场面做出来,只当不知道这后面是谁才行,到时候,在别人面前,唐宝云只管委屈,只管表示不信,想必总是有人信的。 唐宝云故作不解的道:“我的意思?我不太明白,若是嫂子替我核过了,确实东西对不上,那我自然去查那管着这东西的奴才,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意思呢?” 赵青容这样水晶心肝的人儿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了,这位三姑奶奶,到底是傻呢还是不傻呢?是明白呢还是不明白呢?这样多的东西,就是再拿捏住了主子,也不是一个奴才自己就敢动的,而这奴才是谁的人,谁都知道。 如今这事儿,摆明了就是会牵扯到郡王妃,这位三姑奶奶难道是没想到亲娘也这么算计她么? 那也太天真了吧。 因为不敢相信有人会傻成那样子,赵青容看着唐宝云一脸纯真,眼睛清澈见底,反倒疑神疑鬼起来,轻易不敢接话。 唐宝云在心底叹息:“原来装傻也这么难啊。” 几人在小花厅坐着等大夫,徐巧香知道内情,心中有点焦急,显得有点坐立不安的样子,唐宝云倒是稳重,坐着动也不动,谁都摸不透她的底细,赵青容趁着这个空儿,悄悄的把唐宝云嫁妆的事与唐宝蓝说了。 唐宝蓝一向爽气,想了想道:“你管那么多做什么,你管她明白还是不明白,只管把事儿揭开来,看是个什么样子,就是搅的再烂些,也烂不到你那里去,你怕什么呢?” 唐宝蓝不喜欢吴王妃,所以当然不怕闹,立刻赞同揭开来。 在她嘴里,什么事都不是大事,这位大姐姐这种的性子,还真是与唐明朗差不多儿,真是亲姐弟呢,赵青容想。 唐宝蓝又看一眼安安稳稳坐着,一脸没什么表情,显得有点呆呆的唐宝云,对赵青容说:“我瞧着三丫头就是傻,那是真傻!” 赵青容好容易才掌住没笑出来。 唐宝蓝道:“但凡稍微明白点儿的,也不至于落到这样子的境地。她这会儿显然是不明白,要知道是后头是她亲娘,只怕她也不敢把东西交给你查。” 这也是合情合理的猜想,叫唐宝蓝这么一说,赵青容也就有了数了,低声道:“说是亲娘,那也太狠了些,当年那么多东西,这才多久呢,就没剩下什么了。” 唐宝蓝却说:“我估计不止是亲娘,你瞧她傻的,一个奴才,不过是长辈赏的,小时候又吃过她几口奶,她就能把奴才捧成祖宗,你既肯捧着,人家当然乐的当祖宗,人家又不傻不是?大约也是只管往自己口袋里刨,这是咱们知道的,也不知还有谁在悄悄儿的发财呢,这几头烧着,饶是有再大的产业,自然要不了许久就精穷了。” 她抬头打量了一下唐宝云,眼角瞄到了有点坐立不安的徐巧香,笑道:“你瞧她,又是王妃的亲儿媳妇,又是那样精明样子,不然王妃当初能选她?当年给二弟选媳妇,都快跟皇上选秀似的了,我瞧只怕也有她。” 这样说话,也就只有唐宝蓝了,赵青容心中暗笑,点头道:“大姐姐说的是,我瞧着也是这样。” 唐宝蓝道:“王妃拿乔过了头,又忘了她太傻,倒正好落你手里了。” 赵青容笑了笑:“就是到底是王妃,我只怕不好说的,不说别的,我就不好提审姑奶奶的奴才,就是姑奶奶自己给我,我一带回府里来,王妃一句吩咐要我送过去,我是送呢还是不送呢?” 唐宝蓝何等人才,当然立刻就听懂了赵青容的话,笑道:“瞧你说的这么可怜见儿的,这是要拖我下水呢。” 赵青容与这位大姐姐关系向来是好的,说话也随便,便笑道:“大姐姐自然是疼我的了。” 唐宝蓝向来不怕事,又看不上吴王妃的下作,便笑道:“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管交给我好了。” 赵青容笑道:“既如此,回头我就叫人把东西送到大姐姐府上去。 两人在这边低声说笑,又是看唐宝云又是看徐巧香的,倒叫徐巧香心中更不安了。 坐了一会儿,外头就报管家陪着王大人已经给王妃请过脉了,唐宝云发现,自唐宝蓝来了起,就很自然的接过了主事权,吩咐道:“请王大人说一说,王妃的症候可要紧?” 太医院的供奉都是有品级的,王太医进来先就给永泰郡主唐宝蓝,瑞华县主唐宝云请安,然后才回道:“微臣观王妃脉象,并无病症。” 这位王大人真敢说啊,不过既然是赵青容点名请的人,这也不出意料。 唐宝蓝立时就恼了,她霍的起身,手里的茶碗砰的一声扔在茶几上,茶水流了出来,然后滚下地,摔的粉碎:“怪道不请大夫来呢,既然没毛病,那叫我们回来做什么!” 这话说的十分不客气,但在场众人都没人敢驳斥唐宝蓝一句,可见人的命运真是性格所致,唐宝蓝就敢说这样的话,而唐宝云连这样的话都没说,就已经被说不孝了。 徐巧香先前就搜肠刮肚的想了许久,这会儿终于说:“虽说脉象上看不出来,只是母亲昨夜失眠,今日醒来就精神很不好,饭也用不下,又不肯出来走动,我一时急了,见母亲不愿意请大夫来,才想着请三姑奶奶回来,母亲一向与她最亲近,或许见了三妹妹,会好些呢。只是没想到,反而惊动了大姐姐,实在是病急乱投医,都是我的错。” 简直有理有据,不仅是她的孝心,还暗指大姐姐是大嫂做主请的,与她无关,唐宝云听的很有点佩服,看来现在她接触的人,就没有傻的,个个都是七窍玲珑心啊。 唐宝蓝并不与她扯嘴皮官司,只是反而问王大夫:“有没有安神的汤药,与王妃用一用。” 那王大人恭敬的道:“据少夫人而言,既然王妃并无大碍,不过是一时心绪不宁,难以入睡罢了,府里只需进安神红枣汤,再多宽慰王妃就是了。” 唐宝蓝听了,吩咐管家送出去,陪着喝茶,写方子,她瞧了唐宝云一眼,便问赵青容与徐巧香:“有什么事叫母亲烦恼了?这可不是小事,轻视不得的,若是总这样子,如何得了?” 徐巧香自然是不敢说的,赵青容与唐宝云也都没说话,唐宝蓝见状,便道:“也罢,我先去给王妃请安,问一问再说罢。” 正文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第十九章 其他人自然也都得跟着一起去,吴王妃不见人的这话再没人理会,都涌了进去,吴王妃显然是有点尴尬的。 她自己心里明白的很,哪有什么病,不过是听了徐巧香的话,装病来拿捏唐宝云,往日里只在自己院子,并无问题,也就习惯了。 却没想到这一回赵青容横插了一竿子,咋呼起来,连唐宝蓝都回来了。 吴王妃是知道这个大姑奶奶的厉害的,唐宝蓝问了安,又问什么事,吴王妃便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不过是那日做了个噩梦,给魇着了似的,这些日子就有点心神不安。” 唐宝蓝明知道她鬼扯,其实也没别的法子,只得道:“那用点儿安神的药只怕会好些。” 吴王妃连忙点头:“大姑奶奶说的是。” 唐宝云见场面如此,不由高兴起来,嘿嘿,机会来了! 不过在人前,她还是必须要装一装的,于是,“我……”唐宝云很小声的出声,一副想说又不敢说,偏又着急的样子。 唐宝蓝就侧过头,问她:“三妹妹?” “大姐姐,我……”唐宝云有点泫然欲泣,可惜她演技不过关,眼泪怎么也逼不出来,只得低头揉揉眼睛道:“我……” “到底怎么回事?”唐宝蓝问。 “是……是我不好。”唐宝云低头,她演过头了,看起来居然有点怯怯的说:“前两日,母亲到我家里去了一回,看起来就不大自在的样子,可我问了两回,母亲也没说什么事,我也没当什么了不得的事,就搁下了。” 她又抬头看看吴王妃,又看看徐巧香,道:“今日听说母亲身上不自在,我赶着回来看,二嫂子才跟我说……” “闭嘴!”吴王妃急了,这样的事,怎么好当着唐宝蓝和赵青容说呢,她赶紧着呵斥唐宝云一句。 可惜唐宝蓝不是个吃素的主儿,这送上门的机会怎么会放过,便道:“三妹妹是母亲的爱女,母亲不欲人议论三妹妹,这是有的,只是到底母亲身子要紧,若是三妹妹有心孝敬,就说出来解了这个结,只怕母亲倒是好的快些。” 唐宝云道:“二嫂子说,是因着我在家里处置奴才,我娘才病的。” “什么奴才这样要紧?”唐宝蓝一脸的不可思议:“为着一个奴才,王妃竟然气病了?” 唐宝云说:“我也是这么说,怎么我在家里打奴才,我娘就气病了?到底我是我娘的亲闺女还是那奴才是我娘的亲闺女,这说出去,也没人信啊,不过二嫂子说……” “砰!”一个茶碗朝着唐宝云直飞过来,摔的粉碎,溅了唐宝云一裙子水,吴王妃显然更急了:“云儿,不许胡说!” 唐宝云果然闭嘴不敢说了。可就那句话,唐宝蓝差点就笑出来了。 只是场面如此,吴王妃阻止得了唐宝云,又哪里阻止得了唐宝蓝?唐宝蓝淡淡的吩咐赵青容:“你好生伺候着王妃养着,尤其不能动火儿。” 然后道:“二弟妹,三妹妹,你们跟我来。” 永泰郡主威仪叫人仰视。 赵青容也不是吃素的,一句养病,再加一句回王爷,轻轻松松就把吴王妃堵在屋里,唐宝蓝到了小花厅坐下,问唐宝云:“什么奴才这样要紧,打了她,堂堂王妃都能气出毛病来。你且说说看,叫我也开个眼界。” 唐宝云这会儿才总算酝酿出了眼泪,她抹着泪说:“原是我的乳娘张大娘,自我嫁进周家,就替我管着院子。因着我前儿收拾东西,有个东西我明明记得原是有的,怎么也找不着,就找我的嫁妆单子瞧瞧,没承想,就连嫁妆单子,我也找不着了。我问她,她反说是我记错了,本来就没有那样东西,我的嫁妆单子她也拿不出来,言语里还许多的不恭敬,那样的话,也回不得大姐姐,我恼了,就把她关了起来。” 她叹口气,望了唐宝蓝一眼,说:“我也是想着,张大娘是母亲赏的,我就是要处置,也要先回母亲知道才是,且这嫁妆的事,我也还没闹明白呢,就先关着罢了,没承想,今日回来,二嫂子说我眼里没长辈,把母亲给气病了。” 唐宝蓝心想,果然这傻丫头完全没有想到是她亲娘在背后做的手脚,她就看了徐巧香一眼,徐巧香连忙道:“姑奶奶家里的事,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就是在屋里伺候用药的时候,王妃说了两句,我才照样儿与三妹妹说的。” 唐宝蓝当然知道这个弟媳妇是与继母搅成一团的,肯定一清二楚,只是没证据,她也懒得理会,便问唐宝云:“那你嫁妆的事,你是怎么打算的?” 唐宝云道:“我也不大懂这些经济,现在既然找不着册子了,就只有笨法子,先领着丫鬟把我屋里的东西都找出来,造个册子记下来,然后回家来找了我的嫁妆单子核对一下,先查出来到底少了些什么,再去审奴才心里才有数。我原本想交给母亲的。” 她看一眼徐巧香,慢悠悠的说:“偏遇到母亲说不自在,不想见人,我就交给大嫂子帮我瞧瞧了。” 这一句话说的,让徐巧香差点儿吐出血来。 没想到王妃这拿乔作势的想要拿捏唐宝云,这闹了好几日,半点儿好处没捞到,反倒逼的唐宝云把记录的册子交到了唐明朗那一边。 唐宝蓝显然也想到了这点,眼中笑意微闪,点头道:“你这样安排,倒也妥当,等你大嫂子瞧过了,我来处置,一个老妈妈,仗着奶过主子的情分,动不动就要辖制主子,这还了得,不过到底是你的乳娘,我瞧你也拉不下脸来说话。” 唐宝云巴不得这一声儿,连忙答应。 唐宝蓝又吩咐徐巧香:“三妹妹的话你也听到了,并不是三妹妹眼里没人,实在是这奴才不懂事,三妹妹处置她是正理,王妃倒是为她气病了?也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二弟妹就回去原样儿与王妃说一说,只怕就好起来了。” 好得起来才怪呢,唐宝云心想,不吐血就算她坚强了。 唐宝蓝果然是十分雷厉风行的人,在东安郡王府闹了这一场,唐宝蓝回家的时候,就索性跟着唐宝云的车往周家去了,提了张妈妈出来,直接带走了。 这等强硬风格,让唐宝云都十分佩服,估计这王妃只怕病的更重了。 唐宝蓝的风姿,才是让人向往的。 到得下晌午,唐宝云左右无事,就到院子里遛弯,一边想着一早的事情,唐宝蓝虽然插进来的顺理成章,可她仔细回想一下,觉得还是有点刻意的痕迹。 唐宝云一琢磨,就估计是赵青容找来的帮手,自己是亲女儿,不好对付吴王妃,赵青容这个儿媳妇,只怕也不好动手。 她们属于就算有理,对上吴王妃也是弱势的那一类。 不过唐宝蓝不一样了,她不是吴王妃养的,只空有一个母亲的头衔,她又有郡主的封号,与父亲东安郡王比肩,她来对抗吴王妃,才比较势均力敌。 而且她又是亲姐姐,名正言顺,赵青容这帮手找的真好。 正琢磨间,唐宝云瞧见周玉堂进来了。 虽说两人是夫妻,这又是他们的屋子,但周玉堂并不是每天回来,唐宝云从来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来,会不会来,他不回来的时候又去哪里了。 这会儿见他回来了,她还没说话,周玉堂先奇怪的问:“怪冷的,你在这院子里逛什么?” 古代人真不注重锻炼!哪有成天坐在屋里不动的?就是女孩子也要注意活动嘛。 唐宝云说:“我在屋里坐的闷了,出来走两步。” 她说的是实情,一点儿别的意思都没有,可是对于那些闻弦歌而知雅意的人,任何话都有多重含义,周玉堂就点点头:“纾解纾解也好。” 什么意思?唐宝云想了一想,才想到周玉堂显然是知道她今天回家去了,肯定觉得她在郁闷。 想来也是,别人也就罢了,被亲生母亲这样对待,谁不郁闷呢? 唐宝云只能应景的叹口气。 周玉堂不同于唐宝蓝,不会让唐宝云蒙混过关,但他也并不拆穿,只问了句:“你回家去看了,岳母大人可要紧?” 唐宝云便道:“吓!我回去了才知道,原来母亲是叫我气病的!” 这一刻,周玉堂看着她微微的笑了笑。 正文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第二十章 也只有在周玉堂面前,唐宝云更容易露出她的本来面目,因为只有周玉堂是与她休戚与共的。 周玉堂看见了唐宝云眼中那闪烁的星光,慧黠灵动,完全不是那种畏缩胆怯的模样,她说:“就为了个妈妈子?我都没闹明白,到底我是她女儿还是那才是她女儿呢?” 唐宝云叹口气说:“母亲不肯理会我,我就只得与大姐姐说了,也与嫂子们说了,请她们替我分辨分辨,只盼母亲听了,明白过来就好了,要是不行,过两日我再回去看看。” 然后她又笑着说:“说起来,还是大姐姐最体贴人,说到底张妈妈是我的乳娘,怕我拉不下脸来,就把人带走替我处置了。我也不好说什么呀!” 东安郡王府的格局,周玉堂那自然是一清二楚的,唐宝蓝这举动他就没有丝毫的意外了,叫他意外的是唐宝云。 唐宝云的这一次借势,做的十分巧妙,看起来好像是无意中促成,可到底周玉堂比唐宝蓝看到的东西更多,唐宝云在周家的举动,他都一清二楚,表面上,唐宝云显得十分的无辜,可回想起来,这应该是有意为之了。 唐宝云是铁了心要借清理嫁妆这件事,摆脱东安郡王妃的控制。 所以她才毫不犹豫的借了东安郡王府元妃嫡系的势。 这样的决心,这样的慧黠,这样的会见缝插针,把握机会,简直好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几乎叫人激赏了。 周玉堂很喜欢这样的唐宝云,尤其是此时看着她无暇的俏脸,肌肤莹白细致,眼中光彩夺目,神情灵动,微微仰着脸看比她高了一个头的周玉堂,脸上露出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微微的得意和欢喜的神情。 周玉堂鬼使神差,低头亲了一下她的脸颊。 唐宝云怔了一下,双手下意识的捂住了脸,警惕的看向周玉堂,仿佛在说:“干什么!好好说话!” 她的神情取悦了周玉堂,他笑起来,对于唐宝云来说,这个男人笑起来的样子简直像是在色诱。 别说她没有生气,就是她真的生气了,大概周玉堂笑一笑,她就什么气都没有了。 终究是现代人,唐宝云自然与这个时代大部分人不一样,她自觉大度的原谅了周玉堂的偷袭,反而伸手挽住他的胳膊:“我站的冷了,我们进去说。” 大方的简直让周玉堂又是讶异又是舒服,矛盾至极。 进屋里唐宝云倒了一碗热茶给周玉堂,自己也捧了一碗,满足的叹口气。这倒春寒厉害,在外头遛弯还没够足够暖和,又站着说了半日话,觉得冷透了似的。 周玉堂觉得唐宝云捧着碗满足的眯着眼的样子,简直像是一只猫一般,让人忍不住手痒的想要摸一摸,揉一揉。 唐宝云接着先前的话题说:“就是我有点怕,王妃严厉,别说回去了,就是在咱们家里,我也不敢说什么呀。” 周玉堂这样的人当然一听就明白唐宝云想要说什么,她面对东安郡王妃,天然就是弱势的一方,有些话是不能说的,所以她在问,有事了,可以找谁求救? 若是别的人,他就懒得理会了,生死随他去,但这一个,虽然很长时间以来并不得他的欢心,终究占了他妻子的名分,总是与别人不一样的,尤其这两日更叫人喜欢,于是他说:“也不用怕,你瞧着事情不对,就去与祖母说一声罢了。” 郭太夫人? 唐宝云有点儿意外,经过她在这个家的观察,她认为,陆夫人是个大方疏朗的女子,宅心仁厚,且也聪慧,有着复杂家庭的生活经验和遇事的敏感,遇到事情了,陆夫人的处置方式是值得她学习和参考的对象。而且她亲生儿子才两岁,与周玉堂并没有利益冲突,并不敌对,而且她愿意自己吃点亏,也要这个家庭保持和睦的氛围。 这其实是很难得的主母气质。 郭太夫人就不一样了,虽然是亲祖母,但显然她并没有对这个长孙媳妇另眼相看,表现出喜欢来,唐宝云还不知道她的人生经历如何,但她已经观察到,在她的面前,有银子就有面子,肯出银子她就喜欢。 唐宝云没有想到周玉堂给她的建议,居然是找祖母。 唐宝云的眼睛里有明晃晃的疑问,周玉堂看在眼里,却并没有打算解释,他向来不是愿意解释的那种人。 可惜这个唐宝云不是那个唐宝云,她表现了一下,发现周玉堂不再说了,就伸手去拉拉他的袖子:“为什么找祖母呢?她老人家有岁数了,这种小事情,怎么好劳动她人家?再说了,只怕我脸面不够,请不动她老人家呢。母亲不是更好吗?且也近些。” 周玉堂只笑了笑,他向来打交道的都是聪慧通透的人物,简直是打了头顶脚底也要响的那种人,只要说出来,自然无须解释,他也就从不解释,且周玉堂甚至说,需要你详细分说才能明白的蠢货,你理他作甚? 不过这会儿,唐宝云拉着他的袖子求解释,见他不大愿意理会,越发探过身来,几乎没把整个身子都压过来,她的大眼睛里如有星光般晶莹,声音也软软的:“到底为什么呀?要是我去了,祖母不睬我怎么办呢?你说清楚点嘛。” 这样的星光之下,周玉堂终于还是说:“那是你不太明白祖母,你只要打发人去与祖母说,你清理嫁妆,惹恼了王妃,祖母自然就会来了。” 就是解释,都这样简洁,唐宝云还要转上两个弯才算明白,东安郡王妃拿唐宝云的嫁妆当自己的花,郭太夫人哪里忍得了。 就算媳妇的嫁妆,要脸面的夫家不会动,可媳妇手里活动点总是没错的,至少孝敬长辈的时候能大方点,哪能叫娘家人挖回去呢? 想通了这个,唐宝云笑的眼睛弯弯的,其实多经几件事就能明白,不管是在什么地方,哪个时空,世间的人情道理总是通用的,无非规则细节略有出入罢了。 她笑着说:“我知道了,你真聪明!” 倒叫周玉堂啼笑皆非。 而东安郡王妃比唐宝云估计的还要着急一点,她的儿媳妇徐巧香被唐宝蓝训了一通之后,又急急的去找吴王妃。 吴王妃正懊丧呢,好好儿的,装什么病呢,倒把事情闹出来了。 她一直觉得,这里头的事,原本是不要紧的,唐宝云是她的女儿,她在女儿那里拿银子给儿子花用,那原是他们这一系自己的事,唐宝云从来听话,她自信拿得住她,而且十几年的过往也确实如此。 却没想到,这一回唐宝云这样不买账,居然把这件事给闹了开来。 如果说以前的唐宝云怕的是吴王妃,那么吴王妃怕的却是闹出来,把持出嫁女儿的嫁妆,这不仅是传出去叫人笑话,就是在东安郡王跟前,也不好交代。 就是这会儿,吴王妃着急的还只是唐宝蓝端着姐姐的身份,光明正大的介入了这件事,而不是唐宝云。 人的思维总是有惯性的,唐宝云听话了十几年,在吴王妃心里自然就不会拿她当一回事,唐宝云再是要查,吴王妃也不会觉得有多严重,远不如唐宝蓝这稍微一伸手引起的重视。 这会儿急了,吴王妃先就把徐巧香给骂了一顿,瞧她出的这馊主意。 徐巧香低着头听了,并不敢说一句话,只是她心中不服气,以前王妃就用过‘心里堵的慌’这个说辞来达到目的,十分好用,她无非就是照猫画虎罢了,还不是王妃做的过了,倒把三妹妹吓的去找大嫂了。 徐巧香听吴王妃歇了口气了,忙道:“别的也罢了,如今大姑奶奶把张大娘提了去了,这要怎么着才好。” 吴王妃心中虽急,嘴里却道:“谅那老货也不敢说出什么来。” 徐巧香哪里是管张妈妈的死活,这是查唐宝云嫁妆的亏空,而她很清楚,这亏空到了哪里去了,张妈妈就是咬紧了牙不说,唐宝蓝也必是要查明白的。 唐宝云的嫁妆十分的丰厚,因当年唐宝蓝由阮后亲自发嫁,十里红妆轰动京城,唐宝云出嫁的时候,吴王妃便提出了既然都是嫡女,一个那样风光,另一个也不能太过寒酸。 因总共就两个嫡女,东安郡王也确实不想让女儿没脸面,便拿出了五万两白银给唐宝云置嫁妆。 这些东西,如今几乎都在吴王妃和徐巧香手里了。 徐巧香只得提醒道:“那些东西,张大娘也是拿不出来的。” 两人对看一眼,吴王妃还沉吟着没说话,徐巧香小心翼翼的道:“或许母亲亲自去看看三姑奶奶,与她说明白,先前那是不知道,以为是奴才背主,这若是知道了,三姑奶奶向来恭顺,自然也就罢了。依我看,难道母亲不好了,三妹妹能有什么体面吗?这会儿知道了,只怕还得想法子遮掩呢。” 吴王妃想一想,这事儿大概也就只能这样办了。 两人计议已定,就好像只要跟唐宝云说一说,立刻就能万事大吉似的。 正文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第二十一章 这一次吴王妃再次上门找唐宝云,架子就再摆不起来那么高了,连续几日她的一番做作都被唐宝云无视了,也就摆不起来了。 唐宝云听到丫鬟来报东安郡王妃来了,对香兰说:“你在这外头廊下伺候着,若是王妃找我说嫁妆的事,你就去找老太太,跟老太太说,我娘找我要嫁妆了。” 啊?这吩咐真是匪夷所思,香兰都是一脸惊讶,唐宝云却并不过多解释,只是道:“去吧。” 然后她也还是那么不紧不慢的,走到台阶去迎,她已经很明白这个时空的规则了,所以心里再看不起这位王妃,她也不能叫人在明面上挑出错处来。 吴王妃今天来的就正常多了,她连着几日摆冷脸也用过了,武力威慑也用过,气病了也用过了,统统没用,终于不得不用正常的方式来找唐宝云协商了。 唐宝云见二嫂子徐巧香伺候着吴王妃走上来,心中更笃定了徐巧香肯定是参与了此事的,面上却不露出来,笑道:“母亲怎么来了?这是大好了?只是就好了,也要多养着才是,有什么只管打发人叫我回去吩咐。” 吴王妃就算是想好了这次要好好跟唐宝云说,可多少年在女儿跟前高高在上惯了,哪里又能立刻就放得下架子来,此时见唐宝云模样平和,笑语嫣然,不由的又冷哼一声:“我没养个好女儿,叫谁回去?” 唐宝云顿时就冷了脸色,你走投无路了来求和,还这副祖宗的模样,真是好笑,这会儿又不是我要求着你。 唐宝云就说:“四五个女儿,母亲爱叫谁就叫谁,我怎么管的着呢。” 说话简直锋利的如刀一样,气的吴王妃手都抖起来。 差点儿没一巴掌就给唐宝云扇过去。 徐巧香在一边看着,见这刚走来,眼看姑奶奶还很有点客气软和的样子,真是好的开始,王妃一句衬话就把这气氛搅合成了这样,立刻就冷起来,简直……简直…… 唉,这可不是往日里那样了,这一回唐宝蓝都把张大娘提了过去,别说唐宝云非要追查这件事,就是唐宝云一声不吭,这件事都没法收场了啊! 徐巧香急的不得了,伸手去拉吴王妃的袖子,吴王妃见徐巧香一脸着急的样子拼命的使眼色,总算想起自己的处境,不由的勉强按捺住了些。 就是这架子端惯了,真没办法一下子放下来,她按捺了半天,紧紧的抿着嘴,没再当场骂过去,已经算是很克制了。 吴王妃和徐巧香随着唐宝云走进去,唐宝云还没让呢,吴王妃还是很自然的坐了上首,就像往日里那样,唐宝云让徐巧香坐第二位,徐巧香就比吴王妃能屈能伸的多了,连忙笑道:“妹妹坐母亲旁边儿吧,到底是亲母女,这么久没见,自然是想念的。” 唐宝云不冷不热的说:“也不算太久,三日前母亲还来过呢。” 想想三日前那场面,吴王妃脸又更黑了些。 徐巧香压根当没听懂,脸上神色都没变的继续笑着打圆场道:“母亲向来最疼妹妹的,妹妹出了阁,在这边府里,我们在母亲跟前伺候,母亲天天都要念叨好几回呢,只是当着面儿,母亲怕妹妹担心,倒是从来不露出来的。” 唐宝云诧异的打量了她一眼,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可真不小,而且神情自然,一点也不像在说瞎话的样子呢。 用亲情怀柔,这对真正的唐宝云肯定有用,可面对的是现在的唐宝云,她可不吃这一套,依然不冷不热的笑了一笑:“二嫂子坐。” 压根就不接这话茬子,就好像她也没听到似的。 徐巧香这瞎话说的再天花乱坠,也拿这完全当没听到的唐宝云没办法,简直跟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 唐宝云让她们坐了,自己也坐在对面相陪,只管吩咐丫鬟上茶上点心,却并不问一句事情。 反正现在着急的不是自己。 屋里场面一下子冷下来,唐宝云闲闲的坐着,只管端着茶碗一下一下的拨着盖子,徐巧香也算是个聪明人,眼见得唐宝云眼里根本没有自己,自己再说什么话都没用,只得拼命的给吴王妃使眼色。 自己说话没用,可吴王妃说什么都是她亲娘啊。 吴王妃养了唐宝云十几年,还从来没在她面前示弱过,这一次上门求和,简直奇耻大辱,简直要深吸一口气才能开口道:“云儿,张大娘那事,你跟你大姐姐说,她偷的东西既然找到了,就不用审了,把她打发了就是。” 唐宝云早知道她们是上门来谈这个的,张大娘的事,从来就不是重点,只是个引子,算得了什么,她就道:“张大娘偷的东西是找回来了,可我的嫁妆还没找回来呢,总得叫张大娘说一说,我那些东西都到哪里去了吧。” 吴王妃脸上一丝尴尬的不好意思的表情都没有的说:“你嫁妆里有些东西,因我一时手里紧,暂押了银子使,今后我这边周转过来了,就赎回来,依旧还给你就是了。” 这话说的真好意思啊,真理直气壮啊,唐宝云想象过吴王妃无数的说辞,可从来没想到过她会理直气壮到这样的程度,就跟你说,我拿了你的东西先用着,等我不用了就还你! 她简直被这个女人这样子的理直气壮噎的都说不出话来了。 这还是两辈子来的第一回呢。 吴王妃见她没说话,又道:“这事儿说出去不好听,你且不要声张,只与你大姐姐说不用查了就是了,还有周家这边,你前儿打奴才闹了一场,也得想个由头来遮掩才是。” 唐宝云瞪着眼睛,简直难以置信。 这实在叫她大开眼界了!一时间还真的找不出话来说。 她也像先前吴王妃那样要深吸一口气才说的出话来,开头几个字还因为震惊而有点结巴:“母亲……母亲的意思是,我的嫁妆,母亲拿去使了?” 徐巧香忙笑道:“母亲的意思是,先暂押了银子使,无非是一时周转,今后手里松动了,就给三妹妹赎回来,依然是三妹妹的呢。” 说着,又忙给吴王妃使眼色,吴王妃也说:“不错,今后自然是要赎的。” 唐宝云觉得自己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都受到了强烈的冲击,继续结结巴巴的:“那……那我还要在大姐姐那里和这边家里都想办法掩盖一下,免得叫人知道?” 好吧,她是知道吴王妃是不把她放在眼里的,镇压她在周家审奴才,是怕周家知道,今日上门求和是怕唐宝蓝知道。 这个缘故,是源于这个时空非常看重的孝道,与现代不同,唐宝云是清楚的,不然她也犯不着花这么大力气去借唐家嫡系的势。 可是这两个女人拿了她的东西,还拿的这么理直气壮,还要她这个苦主来替她们遮掩,免得丢脸,这也就是唐宝云连做梦也想不到的了。 简直……简直……简直她都找不到话来形容了。 只能目瞪口呆。 可吴王妃还没觉得丝毫不对头,看唐宝云不说话,还埋怨道:“我早说过,不管什么事,你要先回我知道才好,你偏不信,这会儿你瞧一瞧,闹出多大的漏子来,你别以为你嫁人了,就是大人了,只想自己做主,你这点年纪,能有多周全呢?总还得我来替你考虑才是。” 徐巧香也道:“母亲说的是,妹妹年幼,想必不知道,大姐姐与大哥哥大嫂子,虽说是一家子,可到底不是母亲养的。我与妹妹说句推心置腹的话,妹妹想一想,他们能与咱们一条心么?这会儿好容易寻到这样一个错处,定然得意的很,回头闹出来,母亲脸上不好看,妹妹又怎么见人呢?” 唐宝云的三观再次受到冲击:“我……我有什么不能见人的?” 她觉得自己迟早要被这家人给弄疯掉。 徐巧香一应的忽悠她:“妹妹是母亲亲生亲养的女儿,母亲脸上不好看,妹妹自然也是没脸的不是?且……” 她还望望窗子外头:“就是周家的长辈们知道了,妹妹不是也抬不起头吗?” 唐宝云一脸茫然,她还是没搞懂这个逻辑,她被人偷了东西,怎么就是她抬不起头来了? 是因为太笨吗? 不过至少她搞明白了一件事,她跟这样的人,实在没有可讲理的地方,她在她们来之前,满心以为她们来求和,自然要把东西送来,然后和她商量,不要告诉人,这才是正常的方式吧。 她还想,干脆东西不要了,也要把事情闹出来,替唐宝云报仇! 原来,考虑要不要收东西的自己简直太天真了。 人家根本就没打算还东西,人家只是上门表示,我虽然偷了你的东西,现在也不会还你,但是我是你娘,你嫂子,你不仅不能说出去,还得想办法挽救! 喔对,还要埋怨你鲁莽行事,搞的现在大家都麻烦。 唐宝云表示,她都想说脏话了。 唐宝云实在没办法跟她们说话,只得快刀斩乱麻的问:“那我的嫁妆,母亲打算什么时候赎回来给我呢?”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第二十二章 这句话一问,吴王妃和徐巧香都一脸见鬼的表情,似乎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难道,她们的三观也受到了冲击? 吴王妃还下意识的反问:“你说什么?” 唐宝云一字不改的重复了一遍:“那我的嫁妆,母亲打算什么时候赎回来给我呢?” 吴王妃这才知道自己没听错,她刚想发怒,又被徐巧香拼命的在后面拉她的袖子,使眼色使的眼皮子都要抽搐了,才总算想起来自己今日是来求和的,终于把要发的脾气按捺下去,说:“既然说了要赎,哪日手里松动了也就赎了。” 她终于还是在女儿面前低声下气不习惯,加了一句:“你又不等着嫁妆使,急什么。” 唐宝云连气都气不动了,只是又追问:“那大约什么时候?” 见女儿不依不饶的连连追问,自己这样‘低声下气’显然是反而助长了她的气焰,吴王妃恼的不得了,连儿媳妇拼命的拉衣服都阻止不了啦,说:“这会儿我也没数儿,这原是旧年,你哥手里有个路子,要买些粮食,运到海边上去卖,一进一出就是数倍的利息,你哥手里没什么银子,我手里也不够,眼见得这样好的机会,我才拿你的嫁妆押了银子给他,回头银子回来了,自然就把东西给你赎回来。” 唐宝云平静的点点头:“那给我多少利息?” “什么?”吴王妃和徐巧香都跟见了鬼似的表情,仿佛她们受到的冲击比唐宝云还大。 事关银子的事,徐巧香再是八面玲珑也玲珑不起来了:“妹妹还要利息?你哥辛苦在外头挣的银子,还要给你利息?” “胡闹!”吴王妃恼怒:“不过暂借你一点儿银子罢了,你这满嘴里说的都是什么话?叫人听见了,你还见人不见!我怎么就养出你这样败家丧气的女儿来!你再敢说这样的话,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女儿!” 唐宝云冷笑一声:“母亲若是不认我这个女儿,那今日就把银子还我!” 说到这个份上,周围的丫鬟全都远远躲到外头和角落去了,她们哪里见过大奶奶这样厉害的样子。 吴王妃被她气的胸口不住的起伏:“一点儿银子,你就……你就……”她手指着唐宝云,手指直发抖。 徐巧香连忙站起来给吴王妃抚着背,又对唐宝云道:“妹妹怎么好说这样的话,还不快给母亲赔罪。” 唐宝云安稳的坐着,觉得从来到这个时空,心中就憋着的那口气,总算是出了一些了,她说:“我哪里说错了吗?” “你!”吴王妃一阵急怒攻心,也忘了是来求和的了,霍的起身走过来,扬起手来就要赏唐宝云耳光。 正在这个时候,外头听到有个老妇人的声气笑道:“这是什么事儿说的这样热闹呀,我远远的就听见了。” 郭太夫人来了! 香兰办事还是很靠谱的嘛,唐宝云一边想,一边连忙迎出去,见郭太夫人已经走到了廊下,她连忙扶了郭太夫人笑道:“是我娘跟我娘家二嫂子来了。” 郭太夫人进门儿笑道:“原来是王妃与舅奶奶来了,云丫头也不打发人来与我们说,叫人知道,倒说是我们眼里没人呢。” 唐宝云笑道:“原是我娘跟我娘家二嫂子来与我谈点儿事情,想着回头再去给老祖宗请安呢。” “我可当不起。”郭太夫人笑道:“原该我来见王妃的才是。” 吴王妃也站起来道:“不敢当。” 郭太夫人与吴王妃点头致意,又道:“既然你们有自己的事谈,那我先回去了,晚点儿云丫头再来陪我抹叶子牌。” 吴王妃和徐巧香当然巴不得她立刻走,只笑着不挽留,可唐宝云扶着老太太,笑道:“老祖宗既来了,我正有个疑问要请教老祖宗呢。” 吴王妃一怔,顿时急了。 这是真急了! 她没有想到唐宝云不会遮掩,竟是真的要说。 是的,她是完完全全,想都没有想过这种可能的! 在她想来,她今日上门,言语柔和,低声下气,已经是给唐宝云脸面了,已经算是放低姿态,已经算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了。 她哪里想过唐宝云竟然敢不买账,不听话,竟然敢真的说! 她竟然敢! “云儿!不许说!”吴王妃声音陡然变的尖利起来,都有一点变调了似的,连尾音都破了。 唐宝云转头看她,见她脸上的神色复杂的要命,又是不可置信又是讶异又是着急又是恐惧,还有一点难堪。 唐宝云心中快意,她拿女儿东西的时候不见难堪,这会儿叫女儿说出来,她倒是难堪了? 唐宝云笑了笑,哪里理会她,只回头对郭太夫人笑道:“我请教老祖宗,我娘拿我……” 刚说到这几个字,吴王妃急的了不得,什么风度讲究统统顾不得了,几步冲过来,扬手就往她脸上打去:“你给我闭嘴!” 唐宝云没料到她要动手,下意识的往后面一躲,只觉得一疼,她躲开了吴王妃的手掌,却没躲开那尖利的手指甲,尖尖的指甲,在唐宝云脸颊边上划了两道血口子,虽然不很深,却是火辣辣的疼。 唐宝云有点发怔,她一直以为这个阶层都是勾心斗角,没想到还有上手的? 吴王妃却没管这么多,怒道:“你还敢躲!我把你个不孝的混账……” 说着又要打,还是香兰眼疾手快的把唐宝云往旁边拉。 唐宝云百忙之中回头一看,看郭太夫人也有点发怔的站在那里回不过神来,徐巧香也一脸见了鬼的样子。 心中才明白,这原来也不是常事,这是吴王妃被她逼急了,一时急怒攻心,才这样突然爆发,什么都顾不得了。 不管是谁的三观受到了冲击,现在吴王妃的认知与事实有了巨大的落差,所以一时失态,也是可以理解的。先前说话就积累了吴王妃极大的不满,而郭太夫人的出现,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唐宝云眼睛转了一转,这难得的机会,不能放过啊,必须利用起来。 眼见得她退后了一步,吴王妃还不依不饶的追过来要打,唐宝云又觉得脸颊边上火辣辣的疼,伸手一摸,还有血迹,她停了一下,又酝酿了一下,一下子哭出声来,撒腿就往外跑:“我要回家见父王!我要见父王!” 一时间顿时鸡飞狗跳起来,香兰哪敢叫她自己一个人跑,连忙跟上去,徐巧香也连忙追出来拉她,只是她也是娇养的贵妇人,不会比唐宝云跑的快,启动时间又慢了,哪里追的上,只得叫人:“快拦住三姑奶奶。” 可是这里是英国公府,眼见得郭太夫人在那里站着没出声,谁会听徐巧香的吩咐呢,只有她自己的丫鬟追了出去。 吴王妃气的七窍生烟,一脸的气急败坏,在里头骂:“你还敢跑!我打不死你!” 然后她转头,看见了郭太夫人嘲笑的目光。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发生了什么事,唐宝云回娘家找东安郡王去了!这时候她脑子没那么热了,才发现更对头了。 吴王妃忙对郭太夫人道:“云儿跑哪里去了,太夫人可吩咐人找云儿了?哪有让她自己一个人跑的。” 郭太夫人嘲笑之意更浓,这才对身边的人吩咐道:“王妃说的是,快出去看看大奶奶跑哪里去了,真是的,就是急了,也没有自己跑的呀,吩咐二门上套上车,大奶奶要回王府。” 简直能气死吴王妃。 郭太夫人见吴王妃一脸灰败,心中冷笑:你撬了我们家孙媳妇的嫁妆,还不许人说,还指望我替你拦着?蠢货! 我又不是唐家人,难道能丢我的脸不成? 徐巧香在这周家孤掌难鸣,吩咐不动人,见母亲也毫无办法,只任周家下人追了出去,知道大势已去,一脸沮丧。 她真不明白,自己昨日与吴王妃明明商议的好好的,想来必然不会有事,怎么偏偏会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这三姑奶奶怎么变的这样不可理喻呢? 这边唐宝云一路哭着冲出长房的院子,一路上居然没有人来拦她,也不知道是谁吩咐的,这个身体本来缺乏锻炼,跑一跑就累,她好容易跑到大门口,已经累的心口疼,呼吸困难了。 她扶着大门口直喘气,这些混账,怎么还没有来拦的啊,简直叫她下不来台。 不过因英国公府大门是开在京城最繁华的大街上,此时她跑到门口,扶着大门喘气,已经有很多人好奇的围观起来。 这样遍体绫罗的贵妇人模样,满头珠翠,模样儿又天仙似的,偏哭的眼红红的跑出来,脸颊边还有血迹,简直就是难得一见的豪门大八卦啊! 街上走着的平民,少有见贵人,更别提这样深宅内院里的夫人小姐,哪有不好奇的。 幸好她这气还没喘匀,香兰已经领着一帮子人从后面赶了过来,连忙道:“大奶奶,大奶奶,您要去哪里只管吩咐一声,哪有自己走的,车已经预备好了,请大奶奶上车。” 霍,原来还是大奶奶! 外头人更来劲了。 有些多少知道点儿英国公府的闲人,已经开始普及这位大奶奶的身份了。反正只是听说。 香兰伺候唐宝云上车,一边道:“大奶奶且慢着些,虽说王妃不该这样逼大奶奶,但到底身子要紧,就是要回去回郡王,也慢慢来才是。” 她是个伶俐的,说完了这句话,才吩咐人驱赶门口闲人,显然有意叫人听着,可不是周家欺负唐宝云呢。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第二十三章 唐宝云上了车,顺手把香兰和白露也拉了上来,这会儿气还没喘匀呢,只是喘气,车碌碌的开动了,香兰拿手绢子想给她擦擦脸上的血迹,被唐宝云拉开了:“别急,回头再来。” 香兰愣了一下,就明白了。 唐宝云好容易喘匀了气问她:“有叫人先往王府送信吗?”这要回头到了王府,王爷没在,这戏演了不好看。 香兰和白露都显然没想到这么多,又愣了,突然觉得自己家这位大奶奶,怎么突然一出接一出的这么多花样起来。 唐宝云只能想,唉算了,去了再说,实在没人,自己在王府放声一哭,总有那么多王府的人看见,且大嫂子肯定在家的,就是王爷不在,也肯定能传到他耳朵里头去的。 这儿正想呢,外头突然有人接口说:“王爷今日在王府书房里与幕僚议事。” 吓!周玉堂! 唐宝云立刻听出了他的声音,他怎么来了。 唐宝云掀开帘子仰头看他,周玉堂骑着一匹十分有气质的大白马,跟在车子旁边呢,从这个角度看上去,他微微背着光,身上有一层朦胧的光圈,虽然看不清脸,可立时有了救世主的感觉。 她说:“你怎么在这里?” 周玉堂见她掀开帘子来,眼睛哭的肿肿的,粉光融融,头发有些凌乱,脸上也是哭的有点花,脸颊边上两道血痕,有点儿肿起来了,不过这模样,反而比平日里规规矩矩的样子更显得可怜可爱,他不由问道:“疼的厉害吗?” 唐宝云轻轻摸摸边缘,摇头道:“还好。” 她又问:“你怎么来了?” “我今日本来没什么事,想着早些回来,刚走到门口,正好看你上车,还觉得奇怪呢,问了旁的人才知道怎么回事。”周玉堂解释道,他还补充了一句:“我也没有进去见岳母大人。听说祖母在与岳母说话。” 郭太夫人绊着吴王妃的意思了。 “亏得你没去呢。”唐宝云心直口快的说:“进去别挨一爪子。” 听的周玉堂轻笑出声来。 果然,唐宝云心想,这个男人只要笑起来,就像是在色诱似的。 两人隔着马车说话,竟反而是这以来最为轻松愉快的一次。 眼见得快到东安郡王府了,唐宝云才放下帘子,对白露说:“我有点头晕,眼睛也看不大明白,等会儿进去,你在我旁边,陪着我去父王的书房,明白吗?” 她是找不着路的,这些高官府邸,那么大,定然要跑迷路的。 白露听了紧张起来:“大奶奶还是先请大夫吧?” “别急。”唐宝云说:“我就是心里憋闷难受,伤心过度而致,不要紧的。” 可她的神情语气,哪里有半点伤心过度,简直还有点跃跃欲试的样子。 连白露这样的老实丫头都有点儿怀疑的样子。 唐宝云不理睬她,只顾着自己酝酿感情,只是刚才和周玉堂聊的愉快了,她一时半刻哭不出来,车到了东安郡王府的二门上,赵青容已经得了信儿出来迎姑奶奶了,她没办法只得狠拧了自己一把,才悲悲切切的哭道:“大嫂子~~~” 赵青容当然知道吴王妃去了英国公周家,但一见唐宝云还是吓了一跳,怎么就见血了,连忙道:“三妹妹这是怎么了?” 唐宝云做戏做全套,并不在这里哭诉,自己一径的往里面去找郡王哭诉去了。 赵青容当然不是个简单人物,她嘴里喊着三妹妹,自己却不肯追上去,倒是问刚刚下马的周玉堂:“三姑爷,三妹妹这是怎么了?” 周玉堂叹道:“实在是一言难尽。” “那三姑爷拣要紧的路上说一说,我们也去看看,哪能就这样放着妹妹不管呢。”赵青容说。 只不过她一边说,一边却是走的很悠闲,显然是心里有数的很。 唐宝云跑错了好几条岔道,简直叫白露心惊胆战,大奶奶这都气糊涂了吧? 这府里也太大了,唐宝云一边哭一边跑,一路被无数人围观,还停下来歇了两三回,才总算跑到了东安郡王外书房的院子门口。 郡王的规制,门口是有侍卫守卫的,当即拦下唐宝云,唐宝云不管那么多,伸手就去推,香兰伶俐点,立刻在后面喝道:“这是瑞华县主,你们敢冒犯?” 那侍卫就有点犹豫了,这个时候,唐明朗走出来,看了唐宝云一眼,对那侍卫点了点头,那侍卫才收回长戬。 郡王的外书房是个小院,只有三间阔大的正房,唐宝云一头撞进去,人还没瞧见就哭道:“父王,父王……” 屋里七八个坐着的人都吓一跳,纷纷离座站起来。 唯一还坐着的,就是东安郡王唐嘉平,他已经五十多岁了,模样清癯,此时眼见的这个场景也没什么表情,很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 郡王亲女,钦封县主突然这个样子撞进来,在场幕僚都纷纷尴尬起来,自然都要告辞,唐嘉平道:“也议了有时辰了,你们去喝杯茶也好,明令,把你妹妹扶起来,像什么样子!” 呀,原来那个哥哥也在这里啊。 果然有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过来扶她,唐明朗也走进门来,唐嘉平皱眉道:“好好儿的,怎么搞成了这个样子。” 唐嘉平这样镇定的样子,连语调都没有提高,倒叫唐宝云哭闹不起来了,其实那本身也不符合她的个性和从小受到的教育。 她只是叫吴王妃气了个半死,一时场面又到了那里,顺水推舟起来,学一学电视剧,这会儿冷了一冷,就做不出那个样子了。 说真的,叫她不要脸的打滚哭闹,她还真的做不出来。 她看看唐明令,又看看后来进门的那个年轻人,心中有数了,唐明令也皱着眉头,他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与后来进门的长的有点像,就是年轻一点点,眉眼也有一点像是吴王妃,那么后面这个,就是唐明朗了。 唐明令关切的说:“三妹妹这是怎么了?有事只管与父王说。” 唐宝云当然要说,便道:“父王,母亲与二嫂子今日到周家来,因我不知道该不该答应母亲的吩咐,母亲便指我忤逆,周家的祖婆婆过来调解,母亲就……就打我……父王,求父王为我做主啊。” 唐宝云说的乱七八糟,又隐藏了若干关键点,可唐嘉平一听,立刻就抓到了重点,说:“你母亲吩咐你什么?” 这做郡王的还真是有点水平呢,唐宝云看了他一眼,又低头抽泣了一下才道:“母亲说是她老人家拿了我的嫁妆去使,叫我与大姐姐说,不要再查了,也不要让周家的人知道,我……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应,我……” 唐嘉平脸上的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眉间皱的更深了些,问:“你母亲突然去周家,跟你说她拿了你的嫁妆去使?” “母亲今日是这样与我说的。”唐宝云低头道。 “是因为你大姐姐也突然在查这件事?”唐嘉平又问,唐宝云又抬头看他一眼,她觉得唐嘉平的眼睛简直像是照妖镜一般,仿佛什么都看得透,问了三句话,一句比一句厉害,一句比一句有水平。 简单三句话,就抓住了全部事情的关键,两句话中的两次用突然这个词,简直厉害! 唐宝云觉得,她准备的任何话都用不上了,任何哭诉都没有用了,她小看了这位郡王,她准备面对的,是一个普通的父亲,而她现在面对的,是一位郡王。 所以唐宝云立刻调整策略,她抬起头来,一脸茫然的说:“我不知道。” 这是她唯一坚守的底线了,她必须表示她不知情,必须坚持她不知情,她才能过这一关。 她喃喃自语:“原来是这样……” 大约是唐宝云以前的形象救了她,就是如东安郡王这样的人,也信了唐宝云很可能确实不知道。 王府的形势,东安郡王心知肚明,所以才信了唐宝云没想到这一节。元妃和继妃嫡系的争夺,他当然看在眼里,但他并不插手,唐嘉平认为,不管是谁胜出获得世子位,都是他的儿子里最有本事的一个,也就有更大的能力传承王府。 而此时,他看到哀哀哭泣的唐宝云,这个世界的规制,是父亲教养儿子,母亲教养女儿,是以东安郡王对几个女儿其实都不十分了解,只知道个大概,唐宝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毫无疑问是胆小怯懦的,可是他这个时候突然觉得,或许这个胆小怯懦的女儿,会是这场争夺两边天平一个决定性的砝码。 她自己是无足轻重的,但她的那一丝轻微重量,刚好变成本来势均力敌的天平上决定性的倾斜。 唐嘉平觉得自己想的有点远了,便吩咐道:“去把大姑奶奶请回家来,说我有事问她。王妃呢,请王妃也到外书房来。” 外面立刻就有人应了是,这会儿,吴王妃也刚刚赶回了王府。 她好歹也是王府的当家人,刚进门就有人密报:“回王妃,三姑奶奶回来了,进门就去了王爷的外书房,三姑爷也来了。” 吴王妃听的眉间一跳,没想到事情变成了这样,她念头还没转完,东安郡王外书房传命的人已经到了二门上,见到吴王妃便道:“王爷有请王妃去外书房说话。” 这下子,吴王妃硬着头皮也只能去了。 只是一路上她都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这件事竟然就演变成了这样,到底是哪个地方出错了呢? 正文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第二十四章 吴王妃走到东安郡王外书房外的小院子,先就看见赵青容和周玉堂都在院子里坐着,见吴王妃,两人都十分有礼的站了起来见礼,吴王妃嘴唇动了动,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就进去了。 东安郡王的外书房里,唐明朗,唐明令,唐宝云都站着,只有东安郡王坐着,还是吴王妃看惯了的冷清又威严的样子,两个儿子都叫了母亲,只有唐宝云哀哀哭泣,并不吭声。 这样子真是有点大事不妙,东安郡王还没等她说什么,先就问:“宝云说你拿了她的嫁妆使?” 唐宝云想,这位郡王的风格可是十分的开门见山啊。 吴王妃还忍不住要做最后的挣扎,她说:“我原是与云儿说过的,暂借点儿东西押了银子使,回头就给她赎回来。” 说着她过去拉着女儿的手,对唐宝云说:“是不是,云儿,我说过的,是不是?” 这会儿,她已经是在哀求了。 放下她惯常的威严,放下她十几年的架子,甚至放下她作为母亲的尊严,哀求唐宝云替她圆场子。 可惜,迟了! 那一个唐宝云,那一个会爱她,会怕她,会听她的话,会对她不忍心的唐宝云已经被她逼死了,她的哀求来的太迟了,已经没有用了。 更何况,她的哀求也只是为了她自己,她依然还是在要求女儿付出,要求女儿隐忍,唯一的不同,不过是因为形势不对了,她把架子放低了而已。 现在的唐宝云不再是那一个唐宝云,她不会对这样的哀求心软,她只想为那一个早逝的可怜姑娘求得一点儿安慰。 所以唐宝云摔脱吴王妃的手,清清楚楚的说:“是的,母亲跟我说过,就在今天早些时候。” 她刚说是的时候,吴王妃还有一丝庆幸,可后来那句话,简直就是一个耳光打在了她的脸上。 唐嘉平看的清楚,其实他也多少有一点意外,这个女儿,跟他所记得好像有点儿不同了的样子。 然后唐嘉平说:“王妃到底有什么要事,要擅自去动宝云的嫁妆?又是怎么拿到的?拿了多少?” 唐宝云真的觉得这位郡王简直所有的话都能问到关键处,叫人难以回答。 果然吴王妃嗫嚅了一会儿,才低声说:“并没有多少,就是拿了东大街上那间铺子的房契,押了一万银子。” 唐嘉平点点头,从门口叫了小厮进来,吩咐道:“去王妃院子里,就说我的话,把东大街那间铺子的当票拿出来,从账房里拨一万银子,把那铺子赎回来。” 吴王妃一脸灰败,唐嘉平淡淡的道:“宝云的嫁妆,既然带去了周家,那就是人家的东西了,和咱们王府再没有关系,咱们就是要处置这件事,也要先把这东西还了人家,才能说话,不然,咱们家没有一个人有脸说话的。” 唐宝云正在想该怎么答这话,却听到门口唐宝蓝的声音道:“等一等再拨银子,免得分两回费事。” 随着这句话,庄重大气的唐宝蓝走了进门来。 兄弟和妹妹们都不敢怠慢,都称呼大姐姐,唐宝蓝也给郡王和王妃行礼请安,然后走了两步,走到了郡王的对面。 从唐宝云的角度看过去,唐宝蓝与唐嘉平简直出奇的相像,那一种气势,那一种神情,唐宝蓝只是因为年轻些,而显得更张扬一点。 唐嘉平等着她说话。 面对这样的父亲,唐宝蓝也气势不减,她把手里捧着的册子放到了唐嘉平的书桌上,说:“三妹妹的管事妈妈是王妃指派的,她听王妃的吩咐,管理着三妹妹的嫁妆,三妹妹连嫁妆的册子都拿不到,她提出要看嫁妆册子,王妃就指她忤逆。” 吴王妃早就坐立不安了,此时立刻道:“哪有这样的事!那奴才胡乱攀咬主子,你就该把她打死才是!” 唐宝蓝纹丝不动,唐嘉平看了吴王妃一眼,她立即就闭嘴不敢出声了,唐嘉平道:“你继续说。” 唐宝蓝说:“三妹妹无法,又在那管事妈妈的房里搜出来大量财物,不能不查,便把自己屋子里的东西都登记造册,央大弟妹核对,到底有什么不见了。大弟妹与我说了,我想着,三妹妹向来孝顺,王妃赏给她的管事妈妈,她拉不下脸来审,也是有的,我是大姐,爱护妹妹本来也是我该做的,我就把那管事妈妈提走审了。” 唐宝蓝拿起第一册:“这是三妹妹自己登记的造册。” 第二册:“这是三妹妹出阁的时候府里交出来的嫁妆册子。” 第三册:“这是缺失的东西。” 唐嘉平拿起第三册看了一眼,唐宝蓝办事,向来有章法,也亏得她一日间就审的如此清楚,第三册缺失的东西上,什么东西,张妈妈是什么时候给的谁,一条一条清清楚楚,每一条后面都有张妈妈的画押。 唐嘉平翻了几页,随手扔在桌子上,吩咐道:“明令你拿去看看。” 唐明令脸上纹丝不动,拿起来一看,第一页就是东门外陈庄,过户到徐巧香名下。 唐明令道:“此事儿子毫不知情,父王明鉴。” 唐嘉平点点头,吩咐:“请二少奶奶进来。” 又对吴王妃道:“王妃也是由家中岳母大人,祖母大人教养过的,想必知道,女孩儿的嫁妆,那就是女孩儿的私产,不仅夫家不能擅动,娘家人也不能擅动这个规矩?” 吴王妃咬着牙,一言不发,唐宝云依然低着头,不言不语。 唐嘉平又道:“宝云查奴才,审奴才,那是正道,就是追查嫁妆,那也是应该的,王妃不应指宝云忤逆。” 唐宝云立刻哭的更厉害些了。 “王妃既然知道此事不妥,也怕周家人知道,当初就不该动这样的念头,王妃在王府一年五千银子的分例,按理也不该缺银子使。”唐嘉平还是很平静的道:“就是缺银子使,也不该指使奴才去动宝云的嫁妆,此事,我们王府还该给周家一个交代。” “去请三姑爷。”唐嘉平说:“命唐三带了人,照着宝蓝审出来的这个册子去审王妃和二少奶奶院子里的管事妈妈,能赎的赎回来,能找的找出来,找不到的就算了总数,从账房里支了银子,一总儿交给宝云和三姑爷。” 东安郡王一句一句推进,每句话定性一个问题,解决一个问题,效率奇高,唐宝云觉得,这人放在现在,那简直就是为跨国大集团ceo这个位子量身定制的人才了。 而且洞察的十分清楚,只说审王妃与二少奶奶跟前的人,显然已经非常清楚,这件事就是她们两人做的了。 很快,周玉堂来了,徐巧香也来了,徐巧香的脸色比吴王妃还要难看,还要灰败,怯怯的,一句话也不敢说,早不是往日那样伶牙俐齿的样子了。 唐明朗和唐明令站在一边,动也没动。 唐明朗没动是应该,这件事与他没有实际的牵扯,可唐明令也不动,就叫人觉得奇怪了。 唐宝云在心里默默研究了半日,终于明白,唐明朗和唐明令举手投足其实都是在模仿东安郡王的风度。 冷静,自持,克制,不管说什么话,语调都不高,就算那话十分厉害,但厉害的是内容,与语调无关。 也就是没有任何渲染气氛的动作和语调,只会用一种冷静高效的方式解决任何事情。 所以唐明令也没有任何徒劳的举动和质问,他安静的站在那里,等着询问,等着解释,等着解决。 不止他们,唐宝云发现,就是唐宝蓝,进了这个书房后,都比那一日见到的更加冷静和果决。 反倒是吴王妃和徐巧香的风格,更接近正常人。 唐嘉平对唐明令道:“你问问你媳妇。” 唐明令果然拿起那册子走向徐巧香,唐宝云发现,唐明令步伐一丝不乱,手也非常稳定,简直看不出丝毫心虚来。 这唐家人,真是好可怕。 徐巧香实在无法自圆其说,突然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抱住唐明令的腿:“我……我也是为着我们啊,如今花费大了,处处都要使银子,我的嫁妆也用的差不多了,要是再……再不想办法,实在是拿不出银子来了……二爷……二爷……我这也是为了二爷啊……” 唐宝云松一口气,这才是正确的风格啊,现在的那个场面,简直冷静的太不正常了。 唐明令冷淡的看着徐巧香,吩咐道:“来人,把我们院子里的人传齐了,我有话要吩咐。” 然后他踢开徐巧香,转头对唐嘉平道:“媳妇撺掇母亲偷取妹妹的嫁妆,儿子虽不知情,也难辞其咎,儿子先告退回去,清理清楚,再来与父亲回话,也给三妹妹和三妹夫一个交代。” 一个‘撺掇’,一个‘偷取’,几乎立刻就把徐巧香置于死地,唐宝云就是旁观者,也觉得有点寒意,更别提软在地上的徐巧香了。 吴王妃总算还有儿子替她略微开脱,这徐巧香就完全的孤立无援,男人说翻脸就翻脸,根本不带犹豫。 虽然唐宝云是看不上徐巧香那样恶毒的人,可冤有头债有主,唐明令难道就应该全身而退吗?唐宝云想了想,轻声道:“父王,先前母亲说……” 她应该比不上唐宝蓝的庄重大气,唐宝云的风格比较更加怯懦,所以她停了一停,抬头看了一眼。 正文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第二十五章 这一眼,她刚好看见了周玉堂,周玉堂的脸色有点沉,又给她使了个眼色。 也不知道为什么,唐宝云觉得自己看懂了周玉堂的眼色。 她就顺势改了口:“我原是不知道,如今既是母亲说是手里不松动,我想,或许不用都给我,母亲要用的,就当我孝敬母亲了吧。” 她看到周玉堂不为人察觉的微微笑了笑,显然很满意。 吴王妃也很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她想:终究还是我的女儿。 可东安郡王这样的人,并不是唐宝云能够糊弄的,他看了看唐宝云,又看了看周玉堂,语气温和的说:“我东安郡王府从没有做过这等下作的事,就是对自己儿女也不例外。你不必担心此事。” 唐宝云见吴王妃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就满心不舒服,她才是罪魁祸首呢,她心中念头一动,依然是那一副为难的样子,转过来对着吴王妃解释说:“母亲,我不是一心想要找大嫂子替我查的,我只是……只是那一日回家,原想把这件事回母亲,只是母亲吩咐人与我说身上不好,不能见人,正好大嫂子出来了,我想着也是一家子,母亲病着,我也不好劳动,就问了问大嫂子,大嫂子就应了替我核查。” 这大约是吴王妃听过的最想吐血的一句话了,一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竟然是那一日装腔作势要拿捏唐宝云造成的,这一口血就梗在了心里,拿捏唐宝云无效,却反而把唐宝云推到了那一房去,把事情掀翻来,造成今日这个处境,落到现在这个样子。 早知道…… 早知道…… 早知道那时候何必趾高气扬的不见唐宝云呢,还以为她会惊慌着急,上门来跪求赔罪,哪想到,她竟然一转头就去赵青容处呢! 吴王妃简直后悔的想要回到那个时候,给自己一巴掌。 把手里的手绢子扯的快要稀烂了。 唐宝蓝欣赏了一下吴王妃的表情,心想,谁叫你为着好掌控女儿,把女儿教的这么傻呢,不过好歹傻人又傻福,这回交给了她,往父王这里一搁,好几万两银子就都回来了。 唐宝蓝是个仗义好管事的性子,这会儿见唐宝云泫然欲泣的样子,脸肿肿的,还有被吴王妃打伤的血迹,十分的狼狈,就是她向来不喜欢吴王妃那一房,也不喜欢这个胆小的又不太聪明的妹妹,也心生怜悯,对东安郡王道:“我陪妹妹出去洗个脸,收拾一下吧,妹妹今日也是给吓的了不得了。” 她倒是忘了唐宝云哭到东安郡王跟前求做主的事了。 唐嘉平点点头,吩咐道:“明朗你也陪着玉堂去喝茶。” 这样屋里就剩了唐嘉平和吴王妃两人了。 赵青容一直在外面等着,听郡王书房源源不断的吩咐传出来,见唐明朗带着徐巧香出来,徐巧香根本站不太起来,腿都是软的,已经差不多知道事情进展了。 此时见唐宝蓝揽着唐宝云的肩膀出来,唐明朗与周玉堂也跟在后面,她就知道事情告一段落了,忙迎上去,唐明朗吩咐道:“你陪着大姐姐和三妹妹去你屋里收拾一下,请大夫来瞧瞧三妹妹的脸。” 赵青容忙应是。 几人刚走到院子中间,只听到里头啪的一声耳光的声音,又脆又响。 可是也听不到东安郡王任何一句高声的说话,只有吴王妃隐隐约约的哭泣声。 众人的脚步停了一停,又都一言不发的往外走,只是唐宝蓝搂着唐宝云肩膀的手紧了一紧。 待到了后晌午,出嫁的两位姑奶奶才都回了自己府上,唐宝云看时辰才申时一刻(下午三点),顿觉今日漫长的要命,唐宝云叫香兰伺候换衣服:“我还得去母亲和祖母跟前说一说去呢。” 周玉堂好像就没什么事了,歪在炕上,捡着不知道一本什么书看,随口道:“急什么,到晚间老太太摆饭了,你再去罢,谁不知道你这里事多呢?” 这话听起来真不像好话,唐宝云撇撇嘴,还是叫香兰把衣服都放在一边儿,说:“叫小丫头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东西,大爷陪着我忙了大半日了,都没好生吃什么,你看着送些来,你跟白露也去外头吃吧。” 吩咐完了一转头,见周玉堂拿着那书,仿佛是在做样子似的,眼睛只绕着她打转,也没理会,只是去倒了一杯茶喝,这大半日都在哭,水分流失的太多了。 又倒一杯茶送到周玉堂的手边,坐下来才想起先前的一个疑问:“先前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什么时候?” “嗯……二哥哥出去之后。” “我做了什么吗?”周玉堂装起傻来,唐宝云急了:“你给使眼色呢,叫我别说,可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说什么?” 见她急起来,周玉堂才不装傻了,笑着摸摸她的手:“不难猜的。你就是想说二舅兄买卖粮草的事吧?” 他真的猜到了呢,唐宝云就是这会儿想,还觉得匪夷所思:“你怎么会知道我想说什么话?” “有什么不知道的。”周玉堂讶异,仿佛是十分轻而易举的事,居然有人不知道似的惊讶:“你说话前一直看着二舅兄,一脸的不服气,那个时候你一开口还能说什么呢?” “王妃可是在你跟前说了是二舅兄拿去用了呢。”周玉堂毫不掩饰他对整个院子的监控:“我当然也知道王妃说的这句话,这样一想,我还能不知道你想说什么吗?” 这人可以去做福尔摩斯了,唐宝云服气了! 这些人简直个个都成精了!自己果然还得历练。 歇了一歇,香兰领着几个小丫鬟,端上来些垫补的东西,一碟樱桃蜜露卷,一碟牛乳菱粉糕,一碟糟鹌鹑腿,一碟宫保鸡丁,中间一大碗鲜蘑菇鸡汤,另有一大碗粳米饭。 两人还都吃了不少,可见今日两处奔波,又劳心劳力,确实累的慌,唐宝云回想这些日子的事,鬼使神差的夹了一个糟鹌鹑腿到周玉堂的碟子里:“这些日子亏的你支持我,我才坚持得下来。” 她这么一说,倒叫周玉堂心软了,虽然他是十分不满唐宝云嫁进来之后,还整个人都被她娘家母亲把持的,不过周玉堂这样的人,向来是不会强求,也不会硬逼的,他作为丈夫表示几次意见,或者提出一些建议,唐宝云不肯理会,依然只顾奉承母亲,周玉堂也就罢了。 他所做的,也就是走开去罢了。 但唐宝云有要求,他能做到的,还是去做了,只是没有人知道周玉堂到底怎么想的。 唐宝云当然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很承周玉堂的情,就算是作为丈夫,他对唐宝云本来也有些义务,但他做的也足够多了。 尤其是面对的还是她的娘家母亲。 周玉堂笑了笑:“怎么突然这样客气起来。” 唐宝云道:“我这可是真心实意的道谢呢。” “好好好,我知道了。”周玉堂还是很愉快的,不管如何,从这件事上,他觉得自己的妻子还是很不错的,以前……以前大概是还小,不懂事罢了,乍然从她母亲手里出来,一时间不敢怎么样也是有的。 吴王妃养出来的女儿,又怎么能指望她像唐宝蓝那样呢? 再说了,就是真的像唐宝蓝那样,自己也吃不消啊。 还不如唐宝云呢,笨是笨点儿,总还是实心眼儿,做妻子刚刚好。 唐宝云不知道周玉堂腹诽她笨,不过大约就是知道,她也只得认账,她所遇到的这些人,真的个个都是人精,一句话拐无数的弯,略微有点儿不注意,就得吃亏上当的。 这会儿唐宝云解决了一桩大事,又得了东安郡王的话,东西要全部还回来,当然心满意足,她的想法很简单,收了银子,就这样过日子,唐家那边,既然是娘家,三时六节的也要去送礼,但绝对不要掺合那边的事,周家这边,仿陆夫人的样子过日子,只要有银子,在周家就有脸面。 这么一想,她才想起这个疑问,周家这也是堂堂勋贵人家,眼见得也是十分有脸面的,至少按照周玉堂的说法,吴王妃要他把表侄儿从冷衙门调个肥差,在周玉堂嘴里那也是小事一桩的,这样的权势的人家,怎么会缺银子使? 唐宝云正想呢,听到廊下有没听过的丫鬟的声音:“香兰妹妹在呢,大爷吩咐了,我们来送些东西。” 香兰的声音听起来明显就跟与白露和梅雪她们几个说话不同了,跟自己屋里几个人说话,香兰就是大姐姐的样子,有时候还带点儿管教,可这会儿,她就笑的甜甜的:“腊梅姐姐好,海棠姐姐好,大爷与大奶奶在里头说话呢,我去说一声儿。” 说着香兰就走进来掀开了帘子边上往里先悄悄的瞄一眼,他们早听见了,唐宝云看周玉堂一眼,周玉堂点点头,她便吩咐:“叫进来吧。” 虽然只有短短几日,唐宝云也发现,这些男人架子大的很,她必须得放平心态,虽说是夫妻的名分,但也必须当自己的丈夫至少半个上级这样尊重。 就像刚才周玉堂的示意一样。 正文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第二十六章 进来的两个丫头,看着都是十七八岁的样子,果然比香兰大,模样儿普普通通,而且根据先前的举动,估计等级也比香兰高,大约是周玉堂书房里伺候的丫鬟,两人进来行礼请安,把手里捧着的两个盒子揭开盖子拿过来,一个丫鬟就笑道:“这是大爷先前吩咐我们预备的东西,大爷看看可行不行。” 周玉堂往里看了一眼,点点头:“搁下吧。” 两人就放下东西退了下去。 等两人走了,唐宝云才拿过来瞧一瞧,一个松下白鹤雕漆木盒,里面放着一对白玉镶金福寿吉庆如意,还有一个双鹂鸣柳五彩缎盒,里面是一套五把犀角镶金繁花似锦梳子,唐宝云到底年纪小,说真的没见过太多世面,不过总算看得出来这两个盒子都算得价值不菲了。 周玉堂道:“这对如意,你拿去孝敬老太太,这梳子,你拿去孝敬母亲,三婶娘和四婶娘那里,你一处拣一匹缎子,包点儿小东西就是了,我就不特别预备了。” 这样一说,唐宝云才明白,这是周玉堂心知肚明她这里没东西,特地预备来给她送礼的。 今日劳动了老太太,自然该有表示,既送了那里,陆夫人那里也就手儿送了才是,唐宝云倒是愿意,眼见的陆夫人补贴她不是一次两次了,能有机会回送,她还是很高兴了。 也是堵一堵众人的嘴。 只不过没想到周玉堂这样体贴,唐宝云脸有点红,嘟哝道:“那回头我的银子回来了,我还你。” “哪用你还。”周玉堂啼笑皆非,眼见得唐宝云脸上有点儿红红的,原本莹白的脸如暖玉一般,不由的手指有点痒痒的,伸手就去拧了一把,笑道:“连你都是我的,还用还什么。” 唐宝云张嘴就去咬他手指,周玉堂下意识的缩了回去,见她磨磨牙,突然有一种让她咬一下反而更可爱的想法一闪而过。 唐宝云却没想那么多,她往周玉堂身边靠近点儿,轻轻推推他:“哎我说。” “说。” “我瞧着家里这样儿,母亲那里不用说了,倒是老太太那里,也是老封君了,怎么就这样缺银子呢?”唐宝云小声说。 周玉堂抬起眼皮看她一眼,见她睁着大眼睛,确实一脸好奇的样子,才说:“连这个,岳母大人也没跟你说过?” 啊?这是应该说过的吗? 也幸好以前的唐宝云确实不怎么样,这会儿她才算是有护身符了。 唐宝云只得摇摇头:“没有。” 真不知道这是怎么教的女儿!周玉堂有点无奈的说:“这事儿说来话长了。” “慢慢说嘛。”唐宝云道:“我不急的。” 这种开头一听就是非常有故事的,作为一个现代人,对这种古代的豪门秘史,那吸引力简直无可抵挡。 “我没精神。”周玉堂有点懒懒的说:“我先前在衙门听见屋里闹的不可开交我就回来了,跟着你闹了大半日,我要歇会儿。” 这样一说,唐宝云就没话可说了,周玉堂知道吴王妃来了,立刻回来支持她,又陪同前往郡王府,她自然承情,怎么还好无理取闹。 不过周玉堂看她脸有点垮,显出几分失望来,倒是颇为不忍心她失望,他一边想自己的心怎么这么软了,一边说:“指点你一条明路吧,你去找小琴去。” 周雅琴也知道吗? 唐宝云听到就乐了,笑嘻嘻的说:“这倒也好,前儿大妹妹来帮我一日忙,我还没道谢呢,你歇着吧,我去找她去,也正好亲近亲近。” 周玉堂笑道:“我听说前日你打发人送了点心去了的。” “没事儿我也能给妹妹送点心啊。”唐宝云笑道,见周玉堂就这么歪在炕上不挪窝,她就去床上抱了一床丝被来给他搭上:“天还冷呢,别凉了。” 她记得前儿收拾屋里东西,有一套看起来是江南风格的样子细巧的茶具,颜色也淡雅,正好送姑娘,她亲自去找了出来,旁边放着个有盖的琉璃罐子,她也顺手拣出来,递给白露:“拿去给七姑娘,给她装糖。” 周雅琴正在房里绣花,这也是唐宝云完全没有的技能,见嫂子来了,就把针丢下,站起来迎上来。 唐宝云还是不是对这类的寒暄十分利索,索性开门见山:“我今儿吓了个半死,心神不宁的,到妹妹这里来喝杯茶。” 这嫂子的风格真是越来越异于常人了,周雅琴想,却只笑道:“嫂子怎么知道我得了好茶呢,倒也巧了。” 这小姑娘真是会说话,谁相信她才十四岁呢? 唐宝云把带来的茶具给她:“这也是我收拾出来,估计是我嫁妆里的,只是我一个人喝茶也没趣儿,我带给妹妹使,今后要来喝茶倒也名正言顺呢。” 周雅琴抿嘴笑,双手接过来,她的房间就在陆夫人的屋子旁边,隔着两条拐角走廊的两间屋子,一明一暗,都是合着地步打的家具,另一间屋有后门通向外头的一个小院子,从那边小院子的一条蔷薇花径出去,就是往老太太那边去的路了。 周雅琴大约与大部分贵族小姐一样,讲究雅致,屋里颜色以青绿为主,起居的这间,当地放着一个黄花梨高几,搁着笔海,一叠泥金毛边纸,好些墨,好几个砚,还堆着些书,这些东西,唐宝云真是一看就心虚,她可真是半点儿不会呢。 窗下设着矮几,也是搁着一套茶具,周雅琴吩咐丫鬟把那套茶具换成了唐宝云带来的那套,又说:“把前儿得的那白牡丹拿来。” 丫鬟送上来一个玉白描金茶花的官窑小瓷罐,又有一碟龙须糖,一碟杏脯。一丝快要西下的阳光从窗外的西府海棠的缝隙里照进来,倒也确实很有闲适之感。 周雅琴笑道:“再有一个来月,狮峰龙井也就得了,这会儿,嫂子尝尝云南送来的白牡丹,不是我们这边常喝的味儿,倒也值得试试。” 唐宝云瞧她的举动,也是个生活奢华,不差银子的主儿,越发好奇起来,坐下来看她手势优美的泡起茶来,待周雅琴把茶递给唐宝云了,她才开口笑道:“先前我跟你哥说话,也不知道怎么话赶话的说到老太太了,你哥不耐烦,不与我说。” 周雅琴是个伶俐的姑娘,立刻就明白,是她哥打发她嫂子来找她说的,便笑道:“什么事?” 这白牡丹是白茶,果然与惯用的绿茶不同,茶色微黄,滋味却是醇厚。 唐宝云喝了一口,笑道:“我只是不明白,老太太也是老封君了,怎么手里头看着也不活动呢。” “原来说这个。”周雅琴笑了笑:“这样的陈年旧事,大哥哥最是不耐烦的了,嫂子问他,可不是白问么?” “就是白问呀。”唐宝云立刻赞同。 周雅琴抿嘴笑,这才慢慢与她说。 原来郭太夫人早年出身也是望族,家里百年前还出过一位贵妃,有两位皇子呢。 皇子的外家,自然是很有体面的,那些日子,大概就是郭氏家族最为显赫辉煌的日子了,赶上了那个日子的郭太夫人,又是家中长房的嫡长女,做姑娘的时候自然很不错,到了年龄出阁,嫁的人家也很好,当时的姑爷,也就是周玉堂的祖父虽然还不是英国公世子,可身为嫡长子,多半就是今后的世子了。 郭氏家族的长房嫡长女,做今后的英国公夫人,当然也是配得上的。 开始的十几年,也确实如此,祖父二十五岁获封世子,且人也精明能干,得圣上看重,前程看好,但郭家就不是如此了,郭家长房老爷去世后不久,二房老爷又卷入了甘肃军饷案,一家子都被流放岭南,郭家爵位被夺,家中又再无出息儿郎,迅速的衰败了下去。 周家是有规矩的人家,郭太夫人本身也没有犯错,所以在周家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依然是世子夫人,后来,还成为了国夫人,太夫人,只是她没有了娘家撑腰了。 甚至她还要周济娘家,这事情太久远了,当年如何惊心动魄,周雅琴说不明白了,想来这样的家族,有大量旁枝,又有许多同样庞大的家族姻亲,定然也是种种斡旋,也是世间万象都见过了,周雅琴只知道,经过漫长的这几十年,郭太夫人不仅自己的嫁妆早就花了个精光,就是作为周家主母,太夫人,自然也是撒出去不少银子的。 所以这位老封君,手里没银子那也是可以想见的。 但是周家的人,甚至她的儿子,只孝顺她也不会允许她把周家搬给娘家,她也就只能克扣自己了。 原来是这样,听着似乎也不怎么出奇,所谓朝廷还有三门子穷亲戚呢,也大约如此了。 周雅琴说:“嫂子自己留意就是了,我瞧老太太,以前还有分寸些,这两年倒是越……” 她不好再说下去,不过说到这个份上了,唐宝云还是很心知肚明的,笑道:“我明白了,我想着,不管有什么事,我多与母亲说,想必就不会错了。” 面对这样的婆母,陆夫人游刃有余,想必这个分寸上是拿捏的极好的。 周雅琴笑道:“嫂嫂说的是,但凡拿不准了,问问母亲也就好了。” 瞧周雅琴这个说法,人家陆夫人这个继母做的是真不错,吴王妃也是继母,就搞的乌眼鸡一般,不对,就是对亲女儿,也还不如人家继母呢。 可见,资源,银子,这才真是立身的根本呢,经济地位决定社会地位,这话还真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连这样社会高层的勋贵人家也是如此。 这赚银子的事儿,必须重视起来,唐宝云既不想成为第二个吴王妃,也不想成为第二个郭太夫人。 正文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第二十七章 说到这里,唐宝云又顺便问问她们家这两位婶娘,在她看来,她们也显然比不上陆夫人。 这个就更简单了,周三老爷,周四老爷都是庶子,虽说表面上看,兄弟都是一样的,可眼见的爵位无分,人也不是格外突出,虽说家中父兄照应,也能为官作宦的,终究比不得。 这种门当户对的事,人家姑娘家自然也是会掂量的,三夫人,四夫人比不得陆夫人的家境嫁妆,那也就很想的通了。 说到这里,周雅琴对唐宝云道:“三婶娘和四婶娘也都还好,有母亲掌着家,并不要紧,倒是咱们这房里的婉姨娘,嫂子要略为留意。” 这又是什么说头?唐宝云等着周雅琴说。 周雅琴想了一想,似乎在寻找一个比较合适的说辞,她是闺阁姑娘,自然很难议论一个姨娘,周雅琴停了一停才道:“婉姨娘娘家姓郭。” 就这么没头没脑一句话,唐宝云等了一等,没有等到后话,才知道原来内容在这个姓上,姓郭? 唐宝云当然也不笨,随即就恍然大悟了,想想先前周雅琴说的郭太夫人一生的浮沉,这位姓郭的姨娘,估计就是郭太夫人的裙带关系了。 唐宝云便问周雅琴:“那婉姨娘在娘家的时候,与祖母如何称呼呢?” “婉姨娘在做姨娘之前,称呼祖母为姑母。”周雅琴见唐宝云这么快就明白过来了,美目中自然的带了点笑意。 这么近啊?唐宝云一盘算,那就是郭太夫人娘家兄弟的闺女了,与周玉堂的父亲,自己的公爹,那是嫡亲表姐妹的关系呢。 这种关系真难处理。 周雅琴道:“婉姨娘幼年的时候颇吃了一点苦头,曾随父母流放岭南,后来她的母亲去世,且也过了好些年,这案子松动了些,祖母央着祖父转圜,把他们兄妹从岭南接了回来,在我们家养大的。” 唐宝云就明白郭太夫人的打算了,自己的嫡亲侄女给自己儿子做妾,虽说面子上不大好看,可里子却还不错,有郭太夫人照管着,多少算半辈子平安,就是作为主母的儿媳妇,看在婆母的面子上,也要宽待几分的。 或许比在外头另寻出路更好。 估计最不舒服的,就是儿媳妇了,唐宝云不由的问:“母亲没言语吗?” 话刚一说完,她就知道问错了,这一房两个庶女年龄都不小了,而陆夫人嫁进来才十年不到,这当然不是陆夫人做主母的时候纳的了。 不过周雅琴没料到她没想到这个,反以为她问的是她们兄妹早逝的母亲,便道:“母亲身子向来不好,当时已经卧病在床,并没有多说什么。” 唐宝云点点头,她倒是不好意思向一个姑娘打听姨娘的秉性,这样的事,其实问问香兰也是可以的。 一时坐到了老太太房里摆晚饭的时候,姑嫂二人相偕前往郭太夫人处用饭。 白露是伺候唐宝云去的周雅琴房里的,香兰这会儿和一个二等丫鬟以前过来,拿了先前找出来的东西,唐宝云就笑道:“今日我有东西要孝敬老太太。” 郭太夫人只要是东西,倒也不拘是什么都喜欢,见状笑道:“我瞧你先前被吓的那样,还想着赏点儿东西压压惊呢,没想到你倒是好了。” 唐宝云笑道:“还有这样的好事,早知道,我就是好了也要先装没好,得了老太太的东西再好呀。” 郭太夫人佯怒:“你倒惦记上我的东西了。” “哪里是我惦记的。”唐宝云叫起撞天屈来:“明明是老太太自己说的,一时说了又后悔,怕我真要,先就打压我来着。” 把老太太笑的了不得,唐宝云才接过盒子来,亲自捧给老太太看:“我瞧着,咱们家富贵如意,谁也比不上老太太啊,自然也要老太太屋里摆着,才好看呢。” 这会儿,四婶娘也进来了,跟着过来瞧一眼:“大奶奶这孝心是没的说了。” 这一对如意,玉质温润,雕工精巧,金工也格外细致,且金子不少,确实是十分气派的。 唐宝云笑着叫郭太夫人的丫鬟:“如意,你来摆这个,给高高的放在老太太这多宝阁顶上去。” 又笑着对四婶娘道:“我这里还有给四婶娘的东西呢。” 论起交际的八面玲珑来,在现代大集团里锻炼过的唐宝云倒也不比这些大家族养出来的奶奶太太们差,而且这种事多少有点天赋在里面,唐宝云就算是有点天赋的人才了。 否则就是亲女儿,她的父亲也不会打算把她培养为家族集团的财务总监,那个位子,可是极其举足轻重的。 前些日子,她不知道这家里的情形,也不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加上处处制擘,还一直处于观察期,小心谨慎不出头,如今她基本已经观察到了这些人的身份性格,说起话来,也就不难了。 一个盒子里装着一整套的胭脂水粉和绢花,她笑道:“这是从江南进上来的,四婶娘您看这颜色,跟咱们京城里水粉店里卖的可不一样,外头看遍了,也买不到这个颜色,这个颜色最衬皮肤,皮肤白的用这个色,看不出红红白白,只见水色好,气色足,与四婶娘最相宜的,我在我嫂子那儿瞧见了就想起四婶娘,立刻要过来,咱们家,就您最白了。” 这一套跟化妆品专柜的小姐说辞一模一样,现代推销的溢美之词当然比这个年代的恭维话夸张多了,顿时夸的四婶娘笑的合不拢嘴:“哎哟我们大奶奶一张嘴,我还没用呢,就觉得我比平日里好看多了。 说的一屋子的人都笑起来,三婶娘也抿嘴笑着说:“我瞧着,四弟妹这气色是比先前要好了。” 三婶娘那是孀居之人,唐宝云送了她一整套丝线:“三婶娘绣工那么好,也就您用这个合适了,我留着,简直白糟蹋东西。” 这次她可说的是实话,前两天她翻东西翻到这个,立刻拣出来,随时准备给人,远远的送走,免得叫周玉堂看见了,一时兴起叫她绣个什么的,那可不妙的很。 唐宝云笑道:“你瞧瞧,单绿色就二十色,说是云想坊出的尚品,本来是只预备宫里内务司的,我大姐姐脸面大,府里倒也有,就是给我也白瞎,也幸而有三婶娘。” 周雅琴凑趣道:“我瞧着大嫂子说了半日,只怕还有句话没说出来。” 唐宝云立时笑道:“还是大妹妹最明白我,我不就是想着三婶娘或许承我的情,回头绣个香袋儿给我,我好拿回家显摆显摆呢。” 越发说的众人都笑起来。果然谁也没好意思问今日吴王妃打上门来,到底怎么了。 正说着,惯例的,陆夫人比众人都来的晚些,手里牵着胖乎乎的周雅碧。 那小家伙真是养的有活力,陆夫人撒开手她就开始跑,一下子冲过去,眼见到唐宝云便突然拐弯,整个撞到她的腿上,抱住她的腿仰起脸,小胖脸笑开花了:“谢谢嫂嫂给我的罐子。” 简直像一颗小炮弹,唐宝云好险没站稳,摸摸她的头,还没说话,她又跑了,跑到老太太跟前去,不知道在说什么,郭太夫人又拿一块点心递给她吃。 谁都爱递东西给她吃,难怪胖乎乎的。 送陆夫人的东西,唐宝云早吩咐了直接拿去,这会儿就没拿出来了,倒是四婶娘奉承陆夫人,特地拿了东西给她看,夸赞唐宝云:“可见云丫头这是时时都念着咱们的呢。” 陆夫人在外头听到里面谈笑声声,这会儿就已经知道是什么缘故了,看了一回,见唐宝云送的东西虽不贵重,却很得体,便抿嘴笑道:“既是一家子,她自然是要念着的。” 一时皆大欢喜。 而唐宝云就此发现,就如周玉堂所说,只要像陆夫人那样肯吃点小亏,拿点东西出来,那要堵众人的嘴是最容易的。 眼见的今日这样大的事情,她晚间东西一送,就没人多说一句闲话了。 她越来越觉得要在这里安稳的活下去,并不太难了,她手里有银子了,又有周玉堂撑腰,婆母也很不错,小姑子也脾气好,家里其他都很好哄,她只需要想点儿法子哄着老太太,手里的银子拿稳了,就足够了。 关键是,要做点儿什么呢?一时间,她就陷入了沉思里。 直到用饭前,她都有点心不在焉,魂不守舍,众人看在眼里,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她肯定是因为今日那件大事。 她先前的从容都是装出来的。 想想也是,闹的那么大,又是亲娘,谁能就这么丢开呢,遇到个稍微心思重的,只怕哭也要哭好几日,一时间哪里能释怀呢。 几个主子对看了一眼,都觉得这媳妇不容易,叫人可怜。 于是,唐宝云有点心不在焉的把筷子摆完的时候,郭太夫人对唐宝云和蔼的笑道:“云丫头你也累了一天了,这里你就不用伺候了,你索性回屋里歇着,叫厨房单做你爱用的菜自个儿吃罢了。” 啊?唐宝云还有点儿莫名其妙的,不知道为什么郭太夫人突然这样说。 按照周家的规矩,或者是这个世界整个的规矩,儿媳妇自然是要伺候婆母的,陆夫人是诰命夫人,关键是陆夫人有资本,所以她一向不大伺候,向来是扶着郭太夫人坐下,她也就坐下了,而三婶娘,四婶娘,那就是全程站着伺候的,要汤要饭,夹菜擦手,都不能假手丫鬟的。 唐宝云当然也要伺候陆夫人,还有小姑子们。 这还第一次听到说叫她不用伺候,回去用饭就是了。 正文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第二十八章 唐宝云有点茫然的抬起头来,四婶娘笑着过来拉她:“可不是吗,你今日也累了,老太太这里,大嫂子这里,有我们呢,你且回去歇着。” 这下子她才品过味儿来,原来是因为这个! 众人觉得她心神不宁,是因为白日里闹的那一场呢。 唐宝云简直有点感动了! 她看过红楼梦,又看过些闲书,电视剧,自然认为这样的大家子定然勾心斗角,没个消停。 她自从来到这里,也是一直在观察,在防备的。 当然,她也确实发现了这些人的缺点,这些人出身背景各不相同,因为姻亲的缘故到了一个家庭生活,各自有点小心思,那显然都是应该的,她新来乍到,当然要非常的小心了。 但这个时候,这个家,依然给了她家的感觉。 唐宝云就笑了笑,不好意思的说:“瞧四婶娘说的,哪有那么娇贵呢。” 陆夫人见状,便笑道:“也罢,这是老太太疼你,你就回去歇着吧,想吃什么,吩咐咱们院子里的小厨房做就是了。” 唐宝云这才笑应了,领着丫鬟们回了自己屋里。 周玉堂这会儿没在,他的行踪,唐宝云向来是管不到的,她只是在想,有什么办法让这些深宅后院的女人,能在本来的进益上赚到钱呢? 就她所清理的嫁妆这件事上看,作为女人私产的嫁妆,大约分成两部分,平日里的日用品和田庄铺子这类资产。 日用品没得说,不缺钱也就不值得当卖,毫无生钱的用处,而田庄铺子,这就是吃产出的,这些东西,每个人的条件不一样,有人多些,有人少些,如郭太夫人这样的经历,或许已经全部都变卖了,也是说不定的。 而且每个庄子,铺子,条件都不同,产出也不一样,又是在府外,如果想要在这上面动花样,那需要经过大量的调研,又需要辅助的人手,甚至还有关于整个市场的调查,如果这些庄子铺子原本都是不同的行业,那就更麻烦了,这是现在唐宝云没有办法做到的。 她不了解这个社会,没有自己的人手,甚至连出门都不容易,要怎么做这些事呢? 既然嫁妆没有办法翻出花样来,那还有什么办法呢?唐宝云也觉得女人一生的资源实在太少了。 她想的有点焦头烂额的,不了解这个社会,对她来说就是太短板了,既然不了解,怎么发现机会呢? 正想着呢,白露进来问唐宝云想要吃点儿什么,她的心思也不在吃上,随口吩咐:“你看着厨房有什么就做点儿罢了。” 白露笑道:“我瞧着大奶奶大约也没什么胃口,不如说给厨房,现熬点儿清粥反是清淡,先前我听厨房说,园子里紫藤开的好,摘了些做了一屉紫藤花饼,最是香甜和软的,大奶奶用两个?” 唐宝云便点点头:“也罢了。” 她目光漂移的看着白露走出去,脑子里突然叮的一声,紫藤花饼? 园子里的开的紫藤花? 这个园子的产出? 唐宝云只觉得眼前烛火一跳,曙光乍现。 红楼梦里不是有这样一段吗?探春作为一个比她更不自由的闺阁小姐,锐意改革,就在原地,开源节流,一年下来,就能置上几亩田产,田产再出产,那不就是复利了吗? 而且这也是现在,作为唐宝云的资源,最容易做到的事情。 唐宝云越想越觉得可行。 周玉堂回家的时候,就看到唐宝云一脸精神奕奕的在炕桌上不知道鬼画符些什么,倒笑起来:“我听说你精神不好,祖母都开恩吩咐你回来歇着,这会儿瞧着,没看出有什么不好啊,倒比我还强些。” 这人还真是无所不知呢。 唐宝云笑吟吟的仰起脸来:“那是祖母体恤我呢,你用了饭没有,叫人传饭来吧?” 周玉堂摇摇手,又探头去看唐宝云的鬼画符,连他这样的人都败下阵来,完全看不懂她在做什么:“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做个计划大纲。”唐宝云随口道。 “什么?” 唐宝云问他:“你可知道,咱们家这园子有多大?” “这我上哪知道去?”对自己家这样不了解,周玉堂毫不惭愧,他倒是觉得,唐宝云一脸神采奕奕,在这烛光下看起来,眼睛亮的惊人,神采飞扬,比往日里更好看。 唐宝云道:“那谁知道啊?” “不知道,这种小事谁理会,你问来做什么?”周玉堂有点怀疑自己媳妇这是刺激受大了,有点疯疯癫癫起来。 唐宝云托着腮帮子,看看周玉堂,觉得还是应该跟他说,就如同自己与周玉堂是利益一致的,那么周玉堂与自己也是利益一致的,自己如果在这个家过的好,能上下团结一致,一家人都和睦,那对周玉堂也没什么坏处啊。 于是唐宝云道:“我跟你说个事,你瞧瞧行不行。我今日听大妹妹跟我说了祖母的事,觉得她老人家也真是不容易。” 这一点,周玉堂同意。 甚至陆夫人其实都同意,所以她常常愿意吃点小亏,讨郭太夫人喜欢,除了让自己这个儿媳妇日子好过之外,也有这种心理。 唐宝云道:“我想着,老太太手里东西都贴没了,虽说自己供奉不减,可看着娘家人受苦,心里大约也欢喜不起来,可指望儿孙孝敬,帮补娘家,却也没这样的道理。” 周玉堂又点点头。 唐宝云道:“我想,若是给老太太弄点儿进项,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老太太欢喜了,咱们也不为难不是?” 周玉堂笑起来:“这话倒是新鲜,可你要给老太太弄什么进项?” 有一句话他还没说,唐宝云自己的嫁妆都一塌糊涂,这会儿好容易闹了一场,才追回来,她还有本事去给老太太弄进项呢? 唐宝云搁下笔,挨近了他一点,笑道:“当然跟你们外头做大事的没得比,你们手指动动,成千上万的银子就来了,自然不是我这样小打小闹的。” “这么容易来银子,我天天动手指了。”周玉堂觉得唐宝云说话越来越新鲜,可也十分有趣,笑道:“快说你的吧。” 唐宝云先前就盘算过了,这会儿她问周玉堂:“你说,要是我给老太太一年弄个千八百两银子的进项,老太太欢喜不欢喜?” 周玉堂差点儿笑出声来:“老太太在家里月例不过八十两,连上屋里丫鬟们的月钱,一年也就一千多,你倒能干,替老太太弄得到八百两?” 这个唐宝云是打听过的,如今京城里最繁华的大街上,一间四道门宽的大店铺,时价是二万二千两白银,看经营的好坏,每年有两千到三千银子的进项,外头几百亩的大庄子,一年下来也差不多这样的数。 唐宝云又盘算了一下,有点心虚,改口道:“那五百两呢?差不多了吧?” 叫周玉堂觉得她怎么就这样好玩儿呢,笑道:“到底怎么回事?” “咱们家这园子,我天天逛,也算是看得熟了。”唐宝云道:“说起来咱们家的园子,在这里悄悄跟你说,经营的是好的,比好些人家的都好,各处东西也多,你瞧那些花儿,各种奇花异果的,还有东边那一带田地,处处都经营的细致。” 这么一说,唐宝云都奇怪,这到底是大户人家,高官贵胄们的审美都一样相像呢,还是这碰巧,跟大观园很像呢? 她接着说:“且咱们府里伺候的人也多,屋里伺候的丫鬟们不说了,底下婆子们我瞧着月例也不高的,我觉得,不如选些勤勉老实肯做事,又会做的,叫他们把各处承包了,许她们把得的东西拿出去卖,咱们不发她们月例,倒还要缴些东西或者银两进来,这些收益都归老太太,你瞧行不行?” “承包?”周玉堂不说行不行,倒先琢磨起这个词来,唐宝云话说来劲了,当然就忘记了像现在这样的人说话那样子了,倒是把现代词汇都说出来了,偏这周玉堂耳尖,一下子就听见了。 她连忙道:“就是交给她,任凭她管理的意思。哎你别琢磨这个,你先说行不行?” 唐宝云企图蒙混过关。 周玉堂果然也没纠缠,他就是想了一想,觉得这个思路相当有意思,说道:“行不行还要问问父亲母亲,倒也不算什么坏规矩的事,估计母亲会应的,母亲应了,自然会去劝父亲,也不难。就是一点儿,你这么筹划半日,就都归祖母了?你呢?” “我不用!”唐宝云爽快的说:“我有银子。” 周玉堂这一次真的笑出声来。 他忍不住随手摸了摸唐宝云的手,越来越觉得,这些日子以来,唐宝云越来越有趣了,尤其是今日,从白日里的事,到现在,她一旦不加掩饰,眼睛亮晶晶起来,就十分的有意思。 周玉堂笑完了才说:“事情怎么做姑且不论,只是我觉得,这件事并不能收益全归祖母。” 唐宝云还没想到这么远,不过周玉堂一说,她也就立刻明白过来,她打量了周玉堂一下,这个人,显然是惯于运筹帷幄的。 他先不论别的,只提利益分配问题,可见这是个人敏感性所致,说明他一贯就是惯于筹划的。 人的大部分行动都由利益驱使,这一点,唐宝云也很清楚,但首先要先考虑应得利益,甚至从利益去反推行动的,这就是惯常处于高位的人的习惯了,因为他掌握资源,他掌握分配,他考虑的最多的,是怎么分配利益,才能让行动更顺畅,更容易成功。 这样的人,或许不谙实务,但必定十分懂心理,就是所谓的料事如神的人,因为他清楚利益走向,所以能料到事情的走向。 如果说,以前不管是哪个渠道所了解的周玉堂,还有一点不十分清楚的话,现在唐宝云确实已经知道他是哪一种人了。 正文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第二十九章 有这样高级管理人才在面前,唐宝云立刻虚心请教起来:“那要怎么样比较好?” 周玉堂道:“你这个思路是很好的,但是这个园子是府里的,就算不能做到利益均沾,那也至少要做到人人都不落下。” 唐宝云一想,恍然大悟:“对!” 她又想一想,再点头:“你说的对!” 这个人人肯定不是指丫头,而是指主子,这英国公府从郭太夫人起,到最小的小姑娘们,四五十个主子是有的,当然,其中有一部分是属于半个主子,就是姨娘类,她们在主子跟前是奴才,但是在奴才跟前是主子,也是有自己的屋子的,也有丫鬟伺候。 细想一下,其实这类人也不能落下。 唐宝云在家族集团是从基层做起的,她父亲的意思是想把她培养为家族集团里的财务总监,但这个期限,暂定是十五年以上,所以到她穿越的时候,她刚刚才升为中国区财务总监的助理。 她的大部分工作其实还是基层为主,这就让她更注意务实,执行力和细节。 这会儿让周玉堂高屋建瓴的一提,她立刻就想到了具体细节上去了,她开始局限的是园子,是公共区域,但照这样看,其实可以扩大到内部的。 英国公府的府邸当然是很大的,前面部分是个五进的大宅子,有一百多间屋,主要是大门,二门、正厅、书房、天井等,还有男性奴仆住的地方和马圈,库房,账房之类的办公地点,主子们的主要住宅,是在后院的。 就是男主子,如周玉堂这样的人,晚间也是回这里住的。 后宅连着园子,界限不十分明显,几乎每房所住的院子,都有自己的后花园,然后一直连出到园子里去,这样一来,唐宝云就想到,完全可以扩大这个改革的范围。 她笑道:“大爷这样一说,立即提醒到我了,其实不管哪一处,自己的院子包给人,那收益就该自己得才是,就是选出来的婆子媳妇们,不管是哪一处的,公中该给的月例还是给那一房,只是不用再给她就是了。” 落下几个人头的月例,对有些人来说,也是很不错的一笔收益,尤其是那些姨娘们。 周玉堂含笑点点头:“这个说法很是。” 既然这样,那选人来做这些事,就有讲究了,而且现在的说法比较粗疏,真正要做,还需要细致的细则,和更为细致,面面俱到的利益分配方式。 只是毫无疑问,周玉堂简单几句点拨,已经给唐宝云打开了一扇门了。 她自己没什么收益,可是学有所用,能做什么什么事,就已经叫她热血沸腾起来,一晚上简直睡不着,翻来翻去,脑子中无数个念头飞舞,一会儿想起一个办法,一会儿又觉得不够好,不够周到,过一会儿又想可以这样办。 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才朦朦胧胧的睡去,眼前还有无数的房舍和无数的花草呢。 她自己没睡好,闹的周玉堂也没睡好,周玉堂早上起床气很大,恼道:“明日我去书房睡去。” 唐宝云自知理亏,忙讨好的伺候他穿衣服,讨好的笑着说:“谁叫昨儿大爷那么晚点拨我呢?大爷一说,我就多出了无数的主意,我又不像大爷这样的人才,能一会儿就想明白,自然就想的久了点儿。” 周玉堂又好气又好笑:“倒是我自作自受了?” 唐宝云还是一脸讨好的笑,又亲自捧了红枣粥来,殷勤的说:“大爷喝两口再出门,暖和些。” 到底是年轻夫妻,周玉堂还是给脸面的接过来喝了两口,一笑出去了。 他脾气是不小,可人确实靠得住,唐宝云都没有想到,周玉堂出去才一个时辰不到,自己正要去陆夫人处请安,当值的绿柳进来回道:“大奶奶,大爷打发了两个人进来见大奶奶。” 做什么呢? 不过既然说是周玉堂吩咐来的,唐宝云自然不敢怠慢,她本来就走到了门口,便跨出门去,走到台阶上,见是二门上的管家陪着两个中年男人,进门都给大奶奶请安,她还完全没想到这人是来干什么的。 两个男人,左边那个看着四十多岁的模样,穿着也是绸缎的长衫,回道:“在下王珍,今儿周大爷打发我来,因当初国公爷这宅子正平十九年修葺翻新的时候,在下是监事之一,对各处都很知道,周大爷一早吩咐我陪着成老板进来走走,看看各处东西都有什么出息。” 又介绍了这位成老板,原来是京城一个大商号的一个掌柜,听起来,主要管进货等事,真是十分的对口。 唐宝云一怔,顿时感动的了不得。 她上辈子虽然是家族直系,明晃晃的黄马褂,可在家族集团做事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这样顺利过。 她才刚提出设想,连细则都没有,立刻就有团队前来做评估和数据了。 周玉堂简直比她所想象的,还要支持她,也还要靠谱。 唐宝云便道:“两位老板劳动了。” 又吩咐自己院子里一个夫家姓李的媳妇,领着几个人陪着两人进去,笑道:“小心着儿,别的罢了,不要冲撞了姑娘们才是。” 然后她才去了陆夫人处。 她琢磨着要怎么跟陆夫人谈这个事,陆夫人倒是吓了一跳:“堂哥儿媳妇你没歇好么?瞧你这脸色。” 唐宝云其实早上照了镜子,除了因为晚上没怎么睡好,黑眼圈重点儿,其他的她自己看着觉得还好。 而且因为振奋,还觉得神情有点飞扬呢。 哪有陆夫人说的样子。 她只得摸摸脸,笑道:“没有什么,因为昨儿想了件事,一时有点失眠,回头我补一补就好了。” 陆夫人自然还以为是昨日那事儿,哪里想得到唐宝云的思维早飞不知道多远去了,还安慰她:“这事儿也不是你的错儿,你不要想那么多,就是得罪了王妃,那也是你不知道,且论理,就是你知道也说不上你的错,今后好生与王妃分说分说,自然就好了。” “嗯嗯。”唐宝云哪里在乎这个事,不过陆夫人一片好心,她也不好不应,只得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想开就好了。”陆夫人拍拍她的手,笑道:“还有一件事,我要与你商议。” 唐宝云忙正襟危坐,等着陆夫人说:“你嫁过来也有快两年了,你又是长房长子媳妇,咱们家总有一日是要交给你的,以前你是新媳妇,我想着不急,如今有些事,你也该学起来了。” 咦?唐宝云目光微微闪动,没有轻易接话。 陆夫人也停了一停,这个儿媳妇,她当然是不放心的,只是这些日子她确实需要人帮忙,这两日她看起来又明白了许多,想着不如教教看,若是可行,今后还交给她,若是不行,待自己事情一了,正好借机收回,反倒不显眼。 她笑道:“你不用怕,一个家虽说事情不少,头绪多,但也有限,且多少事都是有成例可循的,也不难,你学一学就会了。” 自己刚要想在家里改革,陆夫人就叫她学管家,这是什么情况?唐宝云心中有点疑惑,嘴里只笑道:“我原没学过,又年轻,什么也不懂,只怕办坏了。” 陆夫人笑道:“谁不是打这个时候过来的呢,就是这会儿学起来,今后才好呢,就是办坏一件两件的,也不要紧。” 唐宝云还是疑惑,她颇有点七情上面,陆夫人这样的人物看的清清楚楚,这才笑道:“其实我也不瞒你,如今我有了身孕,精神有些不济,且我也不年轻了,不是以前日子,更得好生养着才是,你是我儿媳妇,有些事自然要交给你才是。” 啊?唐宝云顿时笑的眼睛都弯起来,这是大喜事啊,不管在哪个年代,孕育小生命都是好事,在这样的时代,这样的人家,那更是大喜事了,她连忙站起来:“恭喜母亲,恭喜母亲,这真是大喜事呢!” 她笑的如此真心实意,叫人喜欢,陆夫人也笑道:“这才两个月的光景,且不要声张,过了三个月才好给亲戚们报喜呢。” 陆夫人近三十的人,在这个年代,显然是高龄产妇,唐宝云连忙表态:“既然是这样,母亲只管吩咐我,我自然是要为母亲分忧的。” 且不论关系和地位,陆夫人这样的人品本性,十分值得人尊敬和喜爱,唐宝云这话说的也是真心实意的。 这刚想搞点儿改革,就叫她管事,这倒是刚刚好啊。 两人说到这里,姑娘们都来了,周雅碧还是平日一样冲进来,就往她娘身上撞过去,唐宝云原来没觉得也罢了,这会儿知道了陆夫人怀孕,她比陆夫人还要小心翼翼,下意识的就一把伸手拉住了小胖妞。 周雅碧叫她扯住,颇有点疑惑的回头看:“嫂嫂?” 唐宝云见陆夫人笑起来,知道自己刚才表现的太紧张了,她摸摸耳朵,索性一把抱住周雅碧:“七妹妹,喜欢吃草莓吗?” 周雅碧点点头,她这样的小姑娘,显然不会想太多,立时比划起来:“去年舅舅给我送了一箱子来,这么大!” 她把小短手用力的伸开去,又收回来比了个圆,说:“每一颗都这么大!” 周雅琴在一边看着,笑道:“这么大!哎哟,一个够吃一天了。” 另外两个妹妹都掩着嘴笑。 只有唐宝云不笑她,搂着胖胖的小姑娘:“今年我们自己种草莓好不好?” 周雅碧顿时眼睛发亮:“我们自己种?怎么种?” 唐宝云仰天想了一想:“大概就是把种子埋进土里吧?” 她当然不会这些东西,她只是想要有个话引子而已。 陆夫人叫她们逗的笑起来,她还以为唐宝云这是在逗周雅碧玩儿呢,哪里知道她的盘算。 第2卷2月 正文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第三十章 无意间,唐宝云还真的获得了这样一个引子,周雅碧这样活力十足的小姑娘,天然的对这个世界有着无数的兴趣,有的是精力去探索这个世界,唐宝云说了一下种草莓,她立刻就记在了心里。 走一会儿,周雅碧跑过来拉住唐宝云问:“嫂嫂,我们种那种红红的草莓吗?” 难道还有别的颜色?唐宝云说:“当然种红的。” “好!” 一会儿,去了郭太夫人处,唐宝云正在瞧着丫鬟们摆果子盘子,小胖妞又跑过来,拉着唐宝云的衣襟:“我们种在哪里呢?” 唐宝云想一想:“我们种你屋子后面好不好?” 周雅碧大眼睛亮闪闪的看着她,唐宝云笑道:“每天早上你起来,就去给草莓浇水,看看长的好不好。” 这对于国公府的小小姐来说,显然是一个新奇的要命的游戏,周雅碧欢喜的一蹦:“好!种那么多!” 她又用力的伸开小短手,划个地盘。 唐宝云笑道:“好,就种那么多!” 郭太夫人也显然是很喜欢周雅碧的,大约就是因陆夫人的缘故,郭太夫人也会对周雅碧偏心点儿,她看着这姑嫂二人在后头桌子旁边说的这样热闹,笑道:“云丫头跟小碧也能说半日。” 四婶娘最肯说话,也最肯奉承,立时笑道:“可见七丫头最讨人喜欢了。” 唐宝云莞尔。 周雅碧欢喜的跑到郭太夫人面前,爬到矮榻上坐着,跟郭太夫人说:“祖母祖母,嫂嫂说,我们种草莓!” “这倒新鲜。”郭太夫人搂着周雅碧笑道:“这是怎么说起来的?” 唐宝云就走到前头来笑道:“我也是一时兴起,昨儿我觉得心口闷,不大自在,走到了我屋子后头院子里,那边原来有株石榴树死了,只拔了树还没补栽,还空着呢,只没想到,我走到那边儿,见长出来好几小枝不知道什么,我也不认得,倒是我们院子里有个粗使妈妈,在家里的时候也是做惯活的,竟是认得,说是橙子树。” 一屋子的人都看着唐宝云说:“我就纳闷儿了,这哪里来这么一点儿橙子树呢?还不到筷子粗细呢。” 她拿手比划了一下,也就一尺高的样子,笑道:“说起来我也是闲的慌,就上下问了一遍,才知道,原来旧年冬天,庄子上送来的橙子,有人有一回在那里吃呢,丢了一地的籽儿忘了扫,也没人理会,竟然就长出来了!” 这简直像是听个故事似的,这里的主子们,谁也没有这样的常识,周雅琴笑道:“就这么往地上一丢,就能长出来了?倒也容易些啊。” “那谁知道呢?”唐宝云本来也就是想留个引子,哪里那样认真,只笑道:“倒是今儿我一见七妹妹,就想起这个事来,让七妹妹种一种草莓,岂不是更好玩儿?就是咱们不会,咱们家这么多人,各处来历的都有,保不得有些是种过的,回头问一问,找一个两个来种种,也就是了。” 陆夫人笑一笑:“说的也是,你七妹妹成日里闲着淘气,闹的我头疼,你替我多哄着她些,回头我赏你。” 顿时说的一屋子都笑起来,唐宝云忙笑道:“我愿意与七妹妹玩儿呢,哪里用母亲赏。” 说笑间,唐宝云看见姑娘们坐的那一块,有个和周雅碧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姑娘,规规矩矩的坐着,却是眼巴巴的看着自己。 她也胖,这个年龄的小姑娘胖起来,大概样子也都差不多了,加上大眼睛,小红袄儿,看起来倒像是跟周雅碧是双生子儿一般。 可是,不像周雅碧那样的活泼爱动,元气十足,永远都笑嘻嘻的样子,这个小姑娘显得规矩的多,安静了不少。 因为存在感不高,唐宝云还寻思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个小姑娘是四房的,名叫周雅蓝,比周雅碧小三个月,排第八。 她是庶女,上头还有个嫡出亲姐姐,比起周雅碧的出身来,显然就显出了差距,于是就连性子脾气,也有不小的差距了。 唐宝云犹豫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四婶娘,她显然并没有理会这个小姑娘的心情,对于嫡母来说,庶女的衣食用度都跟嫡女一样,她就尽到责任了,心好的呢,到了年龄,说一门负责些的亲事,办一份实惠的嫁妆,若是有些刻薄的,随便打发嫁了,生死也就随她去了。 唐宝云犹豫之后,终究还是走到了周雅婷跟前,弯腰拉拉她的小手:“八妹妹要不要一起来种草莓?” 众人都没想到唐宝云回突然想到去问周雅婷,但一看倒也都觉得并不突兀,周雅婷和周雅碧年龄接近,一起玩儿显然也是不错的。 周雅婷还没到真正会看人脸色和顾虑别人怎么想的年龄,她只不过是惯于安静和不主动要什么而已,这会儿唐宝云一问,立刻高高兴兴的回答:“好好好!” 唐宝云回头看一眼,看四婶娘也欢喜起来,估计是因为与长房的亲近罢了。 周四老爷一家子靠着兄长花用,四婶娘下意识的讨好长房,那也是人之常情了。 倒是周雅碧跑过来,疑惑的问:“妹妹的草莓也种她院子里吗?” 唐宝云笑道:“咱们回头先去看看,哪里种的下,就种哪里,要是都种不下,咱们种祖母屋子后面,好不好?” 连郭太夫人都笑的前仰后合的:“这云丫头真是越发捉狭了!” 可周雅碧还很认真的跑去郭太夫人跟前问:“祖母,要是我们家种不下,种祖母院子里好不好?” 越发叫一屋子人都又笑起来。 四婶娘笑着对陆夫人道:“云丫头倒会哄老太太喜欢,老太太欢喜了,就连我们都跟着喜欢呢。” 陆夫人笑着点点头。 摆了早饭,陆夫人留下来和老太太有话要说,唐宝云猜想,或许是跟老太太说要自己跟着管事的事, 她就更不好留下来,便一边一个,牵着周雅碧和周雅婷的小手,还真似模似样的去勘探种草莓的地方去了。 周雅碧欢喜的大呼小叫是不需说了,就是周雅婷也脸蛋红红的,一看就欢喜。 周雅婷还小,与她姨娘住一起,就在四房正屋后面的小跨院里,东西两边厢房,住了东边的,倒也有三间小小的屋子,从后面门出去,院子里只有几棵高大的梧桐树,其他的什么也没种。 唐宝云绕着小院儿走了一圈,周雅婷就眼巴巴的看着她,等着她说行不行。 唐宝云哪里知道行不行啊,她又不是这方面的人才,正沉吟间,见周雅婷的姨娘杨氏带着个伺候的媳妇走了出来。 这杨姨娘听说大奶奶带着八姑娘来的,倒还吃了一惊,本来就是隔了房的姑嫂,自然不怎么亲近的,这位大奶奶本来也是个不大爱走动的,说话细声细气,没什么主意的,别说与自己这个姨娘,周雅婷这样姨娘养的丫鬟,就是四房的婶娘,连同嫡出的姑娘们,都不过就是个点头情儿罢了。 杨姨娘吓一跳,还以为是八姑娘闯祸了呢。 只是八姑娘还小,就是闯祸也有限吧,杨姨娘颇为忐忑的走出来,给唐宝云请安。 唐宝云不太喜欢这些人家无处不在的礼节,可又不能完全不在乎,只得应了,笑道:“先前在老太太跟前,我与老太太说,我如今闲着无聊,不像夫人事多,常常忙的了不得,我就替夫人常哄着七妹妹玩儿,我又想着,八妹妹与七妹妹差不多大,她们姐妹一起玩儿,倒更热闹更好玩些,便就手儿也带着一块儿,老太太就更欢喜了。” 杨姨娘大喜。 她不是丫鬟抬起来的姨娘,是外头抬进来的,在这家里一点儿根基都没有,不过身家清白,还认得几个字。原是因父亲重病,把一家子拖垮了,为着家里母亲和弟弟,才接了卖身银子,进府里做妾的,为人安静沉默,算得上本分。 不过因着安静本分,向来不出头儿,主母还算容得,但在府里就没什么存在感,少有人想着她,连同她养的这个小小的女儿。 郭太夫人八个孙女,六个孙子,有早逝的长媳生的长房长女,占的名分就不同,自然与别的姑娘不一样,什么事都不能漏过了她。 又有自己亲侄女儿生的女儿,当然在她老人家心中,也与别的姑娘不同。 更何况,同样这样大小的姑娘,还有个陆夫人养的周雅碧,有周雅碧在前面,当然更显不出周雅婷来。 就不是这样,周雅婷上面还有两个嫡出姐姐呢,总比她要强些。 这样向来不得人意的小姑娘,突然有了大奶奶这样说,杨姨娘实在欢喜的很,连忙道:“怎么好劳动大奶奶。” 唐宝云不在意的笑道:“一个也是哄,两个也是带,有什么了不得的,且八妹妹还没有七妹妹淘气呢,乖的很。” 杨姨娘受宠若惊的还要客气,唐宝云忙笑道:“我先前答应了两个妹妹,和她们种草莓玩儿,我瞧着这院子,什么花草也没种,倒也是合适的。” 种草莓?杨姨娘完全没想到大奶奶哪里来的这一出,实在是摸不着头脑:“草莓往哪里种呢?” “地里!”周雅碧活泼的说! 唐宝云自己还没闹明白呢,只得说:“我也还在看呢。” 这会儿跟在杨姨娘身边的那个媳妇儿见是个话缝子,就笑道:“姑娘们要种着玩儿,就在这院子里也行的,那边矮墙根儿上,平出个三五尺的地来,就够了。” “你会?”唐宝云不由问。 居然突然冒出个懂行的来了。 正文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第三十一章 唐宝云还没想好怎么入手呢,就见出来了个看起来懂行的。 那媳妇子忙回道:“回大奶奶的话,我在进府伺候前,娘家和夫家都是在城外皇庄上伺候的,这草莓原是个稀罕东西,因宫里好几位主儿点名儿要,庄子里才特特的种了些,开头几年种出来的还要不得呢,后来才总算学会了。” 果然这府里有人懂行吧,唐宝云很高兴,问她:“那你会不会?” 那媳妇笑道:“我原是没种过,就给我娘我嫂子帮过忙,大奶奶若是要我伺候这个,我就告个假回家去一趟,问一问就好了。” 杨姨娘忙道:“你也糊涂,就是大奶奶不用你伺候,你问一问也不亏啊,八姑娘不是要种吗?” 唐宝云莞尔,这些人果真个个都聪明,杨姨娘当然巴不得周雅婷总跟周雅碧一块儿玩呢。 她不需要自己知道很细致的工作细节,这些事只需要有人能做就行了,倒是那媳妇说起皇庄来,她还很感兴趣。 皇帝的庄子,感觉肯定特别不一样吧。 唐宝云在这里看了一圈,心中有数了,又带着两个小家伙去看周雅碧的地,是的,周雅碧现在就这么说了:“我的地呢,我的地呢?” 两个小家伙都兴奋的嘎嘎笑,显然平日里按部就班,都没什么好玩的,哪有唐宝云的提议这样新鲜。 差不多把整个上半日都闹完了,唐宝云才总算把两个姑娘都送回了自己屋里,她回了自己院子,那边王珍和成老板已经在堂屋里喝着茶等着她了。 这是周玉堂打发来的人,唐宝云客气的道:“两位老板辛苦了。” 两人都忙站起来应道:“不辛苦,举手之劳罢了。” 唐宝云笑道:“确实不是什么大买卖,两位老板是做大事的,这会儿为着我这么一点儿小事奔波,实在过意不去。” 一年不到一千两银子的买卖,对于这两人来说,确实是很小的事,可这是周玉堂直接命人找的他们的老板,然后自家大老板亲自吩咐的差使,就是比这再小些,也不敢怠慢。 且又是伺候国公爷家的大奶奶的差使,也就不由的更小心了。 那位成老板就笑道:“大奶奶客气了,只要是买卖,对咱们铺子来说,就是要紧事。” 唐宝云微笑颔首。 成老板笑道:“先前王兄引着在下在各处走了一走,也是看完了。周大爷的吩咐也很清楚,府里这园子,本来是为着各位夫人小姐们平日里消遣的,自然要花香果圆的,看着才好看,只是这些东西娇嫩,下人略懈怠些,就不那么好看了,倒不如想个法子,下头的人养的好了能落下好处来,才是长法。” 原来周玉堂是这样的说辞呢,倒也有些意思。 唐宝云心中略一琢磨,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国公府这样的人家,说主子想要有进项,打园子的主意,说出去叫人笑话,倒不如这样一说,是为着调动下人的积极性,把园子打理的好,反而好听的多。 唐宝云就笑道:“可不是么,这些人,有勤谨些的也就罢了,有些就那样不好不坏的,倒是乐的自在。” “是是是。”成老板说:“大奶奶说的是。我先前瞧着,有些地方花木好些,有些地方就差些儿。” 这些人都是通晓世俗的,一时间说起来头头是道,哪些地方的花儿树木,有些什么产出,外头怎么收,什么价,如数家珍。 有王珍在一边补充,唐宝云才知道,国公府连宅子在内,有两百亩大小,除去前头宅子,也有一百多亩,中间引入了活水,又有人工湖,栽了莲荷,东边一带做的田园风光,田地竹林,喂了不少鸟雀,其他地方以花木为主,几乎都可入药入食,资源确实丰富。 成老板细细解说,因这国公府样样都沾一点儿,还颇费了一点时辰,他们两人眼见的大奶奶一边听,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的,只是用余光一瞥,偏又看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好像随手乱记似的。 直说了一个多时辰,才算说的差不离了,唐宝云又把自己记的从头看了一遍,有两处疏忽的都找出来问了,才算满意,笑道:“辛苦二位,还请书房用茶。” 两人都道不敢,依然由管家陪着,自然款待用膳去了。 唐宝云又开始做她的计划,现在有了数据和评估,就要制定细则了,至于最重要的选人,这还得先与陆夫人商议,她管着家,最清楚哪些人可用,哪些不可用,知道这府里盘根错节的各种关系,要如何妥善调节和照顾。 这才刚开了一个头,外头一阵喧哗热闹,雪柳跑进来回道:“大奶奶,大舅奶奶来了。这会儿车已经到了二门上了。” 赵青容? 唐宝云忙丢下笔迎出去,因来不及去二门了,只到垂花门等着,赵青容穿着遍地锦牡丹花的长袄儿,牡丹髻上一朵巴掌大的鬓花,新金的切面闪闪发光,看着十分的雍容,看见唐宝云在垂花门迎她,登时一脸笑,快走了两步,拉着唐宝云的手笑道:“妹妹还没大好呢,在里头坐着就好了,一家子,哪用这样客气呢。” 唐宝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觉得她今日气色特别好,对自己也格外亲热。 早几日,她对自己礼数是周到的,可还是有点儿不冷不热的。 想到她们的关系,唐宝云觉得这是很正常的态度,大家还正好可以理智冷静的谈事儿。 今日明显亲热的多嘛,尤其是拉手这个举动。 唐宝云也不敢怠慢,笑道:“我也好了,并不要紧,嫂子特来瞧我,我哪里好坐着不动呢。” 说着,两人携手进门。 坐下来喝了半杯茶,赵青容问了问唐宝云现在还有没有请脉,吃着什么药,饮食如何的话题,才说:“今日我是奉父王的话来看妹妹的。” 既提到东安郡王,唐宝云当然站了起来恭听。 赵青容笑道:“妹妹坐着罢了,原是前儿的事,父王吩咐了处置,如今府里已经处置完了,父王吩咐我来与妹妹说一说。” 唐宝云应了是,又坐了下来。 赵青容道:“父王说,此事王妃所为欠妥,不是妹妹的错,叫妹妹不要放在心里,父王自然是要与妹妹做主的,都是一家子,切不可为此生分了才是。” 唐宝云忙点头应是:“嫂嫂说哪里话,我自是不敢有怨的。” “我也知道妹妹心胸宽大。”赵青容笑道:“最是温柔孝顺的,不过妹妹这一回,着实是受了委屈。” 话都这样说了,唐宝云还是不得不有所表示,低头道:“不敢说委屈,就是……” 就是了半天,她根本没想到就是个什么出来。 赵青容也会意,拍拍她的手:“今日父王吩咐我来看看妹妹,一则与妹妹开解开解,二则,这件事也与妹妹一个交代。” 戏肉来了!唐宝云不由的振奋。不过,这东安郡王府办事效率是真高啊,昨日上午的事,今天就全办齐全了吗?这比起大集团的冗长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高效啊。 不过也大约是因为由东安郡王亲自吩咐,又涉及王妃和县主的缘故,绝对算得上特事特办的规格了。 话说到这里,赵青容跟前伺候的丫鬟就躬身放了个盒子在炕桌上,赵青容亲自打开,拣出来几本账簿子,有几本是昨儿唐宝蓝交到东安郡王跟前的账簿,唐宝云看着怪眼熟。 果然,赵青容先拿那几本,道:“这是大姐姐审出来的东西,昨日也呈父王亲眼看过了,父王命交予妹妹。” “是。” 赵青容又拿了几本:“这是府里审了王妃和二弟妹院子里的管事妈妈的记录,各样东西都照数儿收回来了,东西我也都带来了,在二门上下车,也该抬进这里头来了。” 果然,这话才说完片刻,就有十几个小厮两人一个,抬着七八个一色一样的红木雕漆箱子鱼贯进来,都搁在院子里。 赵青容道:“我亲自看着人,照着当初的嫁妆册子、妹妹给的还有的东西的单子,连这些,都仔细比对过了,但凡是妹妹的东西,就拣了出来,装了这些箱子,回头妹妹清点一下就是了。” “既是嫂嫂带着人点的,哪里还有错儿,我也不必点了。”这点儿人情世故唐宝云当然懂,别说赵青容帮了她的忙,就是赵青容没帮,她也不好去点的。 何况王府里闹的那样,连王妃都吃了挂落,赵青容奉东安郡王之命办这件事,哪里敢自己又悄悄的落下些呢? 现在还没人敢断言,这件事到底是几下里不凑巧,才撞进东安郡王手里,还是有人有意为之呢。 赵青容笑道:“看着箱子多,东西其实不算多的,妹妹点一点也不费神。” 说着,最后从箱子里拿出一叠纸来,有两张地契,两张房契:“这铺子和庄子,这两个铺子是押在当铺的,父王吩咐赎回来了,这个庄子过户在二弟妹名下了,你大哥亲自去顺天府找人,赶着昨儿就给过户回来了,还有一个庄子,已经卖出去了,一时买不回来,父王另选了一处庄子,补给妹妹。” 唐宝云忙道:“其实卖了也就罢了,也用不着定要补。” 赵青容笑着拍拍她的手:“我知道妹妹的孝心,不要紧的,只管收着就是了。” 她一点也不心疼东安郡王拿王府的家当补给唐宝云,一个庄子值什么,满破了几千万把银子,可找到的东西越多,对于吴王妃一系就越不利,比起郡王之位,庄子能算什么呢。 正文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第三十二章 赵青容最后拿出来的是银票:“有些东西找不着,审完了也没人知道哪里去了,父王说,妹妹嫁过来才一年多点儿,平日里有国公府花销,能用什么,定然不是妹妹自己花用的,便吩咐照数儿补足,我大约算了算,支了这些银子,数目或许有差别,妹妹别计较才是。” 唐宝云笑道:“嫂嫂这样说,我越发无地自容了。” 这银票都有厚厚一叠,唐宝云真觉得自己狠狠的发了一笔财。 把东西都交割清楚了,赵青容才又说:“至于王妃与二弟妹这里,父王说了,这次闹的这样不好,连父王他老人家也气着了,是王妃行事粗疏所致,如今府里事多,王妃也是有年龄的人了,大约是精神不济,且王妃操持家务多年,也该享一享清福了才是,是以,父王吩咐,王妃不宜再管家了,命都交到我手里。” 唐宝云愣了一下,剥夺管事权,毫无疑问是惩罚的一种,这果然身份并不是免死金牌,就是贵为王妃,犯了规矩,也是要处置的。 她想了一下,无话可说,只得道:“那嫂子今后就越发辛苦了。” “我也只好学着办罢了。”赵青容道:“我也与父王说了,我年轻,并不懂,哪里有王妃周到呢,只是父王的脾气你知道的,他老人家定了的事,大约只有皇上,能替他老人家改一改了。” 怪道今日赵青容格外的容光焕发,唐宝云此事一闹,东安郡王勃然大怒,东安郡王妃被夺了管事权利,毫无疑问是东安郡王府夺嫡的一个阶段性胜利,如此沉重的打击了对手,赵青容肯定高兴。 而且吴王妃有婆母的名分在那里,她对自己的亲女儿都那么刻薄,对这个站在敌对立场的儿媳妇会怎么样,实在不难想象,如今吴王妃被处置,赵青容定然是解气的,而且还得到了王府的管理权,更能进一步的限制王妃了。 念及这次居然是得了唐宝云的好处,赵青容笑道:“做人媳妇向来制擘多,咱们都是做人媳妇的,自然知道,妹妹今后若是有要什么的,在这边府里不好说,只管回家来与我说,咱们是一家子,再不用客气的。” 唐宝云见连赵青容这样沉静从容的人都不由自主的露出些志得意满,心中暗暗有点好笑,只不露出来,笑道:“嫂嫂这样说,我知道了,等我想到了,就吩咐回家与嫂子要去,嫂子不烦我就好了。” 赵青容笑道:“妹妹说哪里话来。” “还有二弟妹。”赵青容接着说,提到徐巧香,赵青容的心满意足简直比提到吴王妃更明显些:“今日一早,父王亲自吩咐人拿王府的名帖,请了亲家老爷和太太上门说话。” 唐宝云洗耳恭听。 赵青容道:“父王的意思,二弟妹不仅撺掇王妃擅动妹妹的嫁妆,已经是十分的没规矩了,竟然还买通奴仆,悄悄的把妹妹的嫁妆过户到自己的名下,这样的人品,王府是容不下的。” 她看了唐宝云一眼,心里虽然想,这位姑奶奶竟糊涂到这样的地步,但又想到是这位姑奶奶的糊涂,才给了她这样的机会的,接着道:“父王的意思,按理说,本来休弃也是应该的,只是徐家也是世家望族,当初前往徐家提亲,也是因着通家之好,这会儿若是休了二弟妹,咱们家固然站得住理,只是徐家丢了脸面,不止是二弟妹,就是徐家出嫁了姑奶奶们,和还没出嫁的姑娘们,也要受连累,也未免逼人太甚了些。且徐家出嫁的姑奶奶里头,还有宫里的主儿呢,越发不好丢人脸面的。” 唐宝云忙道:“父王虑的是,二嫂子虽说犯了错,也不是那么重的。” “妹妹果然心胸宽大。”赵青容道:“且还有侄儿侄女,年纪也不大,乍然没了亲娘也难,就是为着孩子们,也不好叫事情传出去,我与你大哥都苦劝了父王,连大姐姐也这么说的。” 唐宝云点头:“亏的嫂子劝呢,若真是为着这个缘故,叫二嫂子落的那样,叫我今后哪里还有脸回家去,更没脸见二哥与侄儿侄女。” 赵青容颔首:“我也是这样说的,到后来,父王还是应了,只是请了亲家老爷和太太到王府来,把事情说了与亲家老爷与太太说,太太果然也是求了父王,还要来求妹妹,我忙拦住了。” “亲家老爷与太太教训了二弟妹,与父王商议了,命二弟妹今后每日里在小佛堂念佛清心,屋里的事一概不用她理会,就是侄儿侄女,也不由她教养,父王与亲家老爷、太太一齐选一个身家清白,知书识礼的姑娘,给二弟做二房,管着二弟房里的事。”赵青容接着说。 唐宝云明白了,这是类似于现代盗窃罪入狱一般的效果,不过略为折衷,顾忌几家人的面子罢了。 这样的人家,脸面显然很要紧的。 赵青容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今后两家人有什么事,二弟房里还是二弟妹出面应酬见人的,不然倒叫人猜疑了。且我说一句心里话,这事儿若是真闹出来,两家人面子不好看,妹妹也难免叫人议论呢。” 唐宝云无所谓,反正她早想好了,她只安安稳稳的在这里过自己的日子就是了,唐家只是娘家,按照礼数,逢了三时六节,个人生辰的时候回去看看,送了礼,面子上看着融洽,也就够了。 日子不在那里过,随他们怎么处置,她也没什么大气。 再说了,这东安郡王的处置,也是公允的。 她是个想得通的,便笑道:“嫂嫂说的是,这样自然最妥当。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息事宁人是最好的。” 这事儿交代清楚了,赵青容显然是所有的任务都完成了,与唐宝云说起闲话来,只是唐宝云心中有点儿异样,这件事最大的既得利益者,唐明令,为什么一点儿事都没有呢? 反而还得了一个妾。 唐宝云心中憋着这个,好几次想问赵青容,还是咽了下去,她想起了那一日,周玉堂拦着她的那一个举动。 那一天周玉堂也并没有跟她说清楚为什么拦着她。 今日赵青容来交割这件事,唐宝云又一次的想起了那件事,这次一定要问问清楚才好。 不过这一晚周玉堂没有回来,倒是跟着周玉堂伺候的一个小子进来,到院子里传话:“大爷吩咐小的来回大奶奶,大爷有要紧事,今日且不回来了。” 唐宝云听他没说是什么事,她又觉得有点不好问的,好像有意要管着人家似的,明明还不熟嘛,她便点点头,与雪柳说:“知道了,你拿两百钱打发那小子去吧。” 亏她还满心欢喜的等着周玉堂回来,要拿今儿得的东西向他献宝呢。 赵青容说的轻描淡写的,可东西实在不少,唐宝云翻翻当初的嫁妆册子,除了当日比着新房打的成套的黄花梨的家具实在搬不走之外,但凡细软等物,基本都被弄走了。 就给她留了点儿笨重的花瓶啊,古董什么的。 当然,最大头的,是两个铺子,两个庄子,单这几样,一年里就有五六千两银子的进项了。 唐宝云想了想,古时贵族女子的用度大概多半就是这么来的吧,娘家陪嫁一笔嫁妆,有些生钱的营生,精明能干的女子,就是自己不懂具体经营,也会看人用人,生了钱再投资,平日里生活的开支又主要是夫家出,慢慢的就积累起来了。 嫁妆丰厚,手里活动,当然就能显得大方,自己手里没什么银子,又拿什么赏人呢? 当然,十分贪心的除外。 唐宝云与赵青容闲聊当中,很自然的探听道,这徐巧香,论出身也并不差了,也是大族嫡女,也有大笔嫁妆,就是不如唐宝云丰厚,也不算差了,可是她依然要侵占唐宝云的嫁妆,倒落得现在这样灰头土脸的。 唐宝云想来,这徐巧香想必是见唐宝云糊涂,又好拿捏,怎么弄她的东西,她都不知道,那么多东西,跟无主之物也差不多了,自然是便宜不占白不占的。 不过到过两日周玉堂回来,唐宝云才知道自己的猜想错了,实在太肤浅。 她也确实小看了那些人,包括吴王妃。 周玉堂是第三日晚间才回来的,样子倒是跟往常一样,看不出什么来,不过以前他好像也常常不回来歇的,唐宝云也没理会,只是听丫鬟报大爷进来了,照样儿走到门口接一下,替他解下披风,又端上热茶,笑问:“大爷可用饭了没有?” 唐宝云是在老太太那里吃了刚下来的,周玉堂道:“我在外书房跟着父亲用过了。” 唐宝云这才等着他坐下,又拣了个橙子慢慢的剥着,对周玉堂说:“前日我嫂子来过了。” 周玉堂点点头:“我知道。” 好吧,简直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唐宝云有时候都觉得多余跟他汇报,可是要真不跟他汇报,大概又不对头。 唐宝云只得道:“别的也罢了,我就不明白,这些银子明明都给二哥花用了,为什么罚的是二嫂?” 她跟唐明令毫无感情,意识中又有很自然的男女平等的观念,在周玉堂跟前就毫无遮掩的说了出来。 周玉堂还真有点诧异,唐宝云又说:“前日我想着要问你,后来一打岔,也忘了问你,我当时要说那事儿,你做什么拦着我。” “因为不该你来说。”周玉堂道。 正文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第三十三章 周玉堂见唐宝云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他,又很惯性的伸手去拉住她的手,摸了一摸,也不肯放开,嘴里道:“他是你嫡亲的兄长,你在那个时候说出来,别说是岳父大人那样的人,就是旁的人,也会疑虑的。” 唐宝云也不是个笨的,她只是还不习惯这样的家庭斗争,此时周玉堂一说,她顿时就明白了。 她要是在那个时候提出唐明令来,那件事就不再是单纯的找她的嫁妆的事了,那会立刻上升为夺嫡争斗的一部分。 这样,事情的性质也就变了,何况以东安郡王那样精明厉害的人,必然十分的多疑,一旦有了怀疑,那个时候会怎么处置这件事,就不是她能想得到的了。 而且不管她里头芯子是怎么样,她终究与唐明令是嫡亲兄妹,她装傻自己不知道背后操纵的是吴王妃已经很勉强了,在那个关键时候,再提唐明令,那些人精子能有几个不明白呢? 这样一来,投靠嫡系打压亲母,亲兄长,就得算是板上钉钉,再无疑虑了,到时候,最难自圆其说的只怕反而是唐宝云了。 这是大忌,再委屈也是不应该的。 这样一想,唐宝云立时觉得后怕,这马脚那么大,差点漏出来!她不由的拍拍心口压惊。 这模样十分的好玩,周玉堂看得笑起来,还安慰她:“不要紧,有我呢。” 是的,周玉堂简直救了她一次又一次,唐宝云连忙讨好的笑:“也就是在大爷跟前,我不怕说。” 因为周家没有夺嫡这回事。 周玉堂也觉得吴王妃一系欺人太甚,自己媳妇笨笨的,她们占占便宜也就罢了,哪有占便宜没够的,占了媳妇的便宜不说,竟连他们周家的地缝子都想来扫一扫,这就是亲娘,亲兄弟,也没有这样过分的,若是换成他,大约也是忍不了的。 但是……他又看看自己家‘傻乎乎’的媳妇,还是忍不住嘱咐:“有些事,你与我说说也罢了,今后回家去,还是要小心说话才是。” 唐宝云连忙点头:“是是是,好好好。” 周玉堂很满意她这样端正的态度。 唐宝云见他松弛下来,才又问道:“那我二哥那边,就这么算了?要我说,二嫂子是不地道,我心里也不舒服,只是这银子分明是给二哥花用了,倒把二嫂子弄的这样子,还连同我娘,凭什么呢!” 周玉堂笑道:“瞧你这点儿小心眼儿,罢了,也就是你是我媳妇,我给你透个底,就是你想算了,你大哥也不肯呀。你只管等着瞧罢了。” 果然有花样! 唐宝云道:“是怎么的?” “王妃掌管王府事务,又有自己的嫁妆,能有多少花用的地方,倒在你这里弄银子,说是要自己花用,谁信呢?”周玉堂说。 “父王不就信了么。”唐宝云随口嘟哝。 周玉堂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你笨你还不服气?岳父大人能信?他老人家不过是不愿意在我们后辈跟前说罢了。说到底,二舅兄是他亲儿子,别说你二嫂子比不得,就是王妃,只怕也是比不过的。” 唐宝云撇嘴,倒是没反驳。 周玉堂又道:“再说了,王妃这样一个人,如此精明厉害,连……”说到这里他停住了,当着唐宝云说,好像有点当面揭短似的不好,唐宝云等了一下,见他突然停住了,反倒看着自己,突然就醒悟了,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可不是吗,连我这里,王妃还不放过呢,怎么会任凭儿媳妇跟着发财呢。” 亲闺女还搜刮的干干净净,何况儿媳妇,就是徐巧香有心,只怕也办不到,那么过到徐巧香名下的庄子,就不是她自己过的了,而是吴王妃给的,给儿子,但过户到徐巧香名下,由不得她说什么。 这庄子本来不是徐巧香的嫁妆,当然算不得她的私产。 这样一想,果然吴王妃精明的厉害,就是十拿九稳了,也不让儿子亲自出头。 周玉堂见她若有所思,才又道:“那一日你无凭无据,只凭着王妃那一句话,能有什么用,二舅兄一句不知情,推的干干净净,反倒显出刻意来,叫岳父大人不悦。” 对!唐宝云真是服气了,一两句话,背后也有无数的说道,看来,今后不管什么事,都要格外的小心才好。 只不过唐明令哪里,真的就这么算了? 唐宝云还真有点不甘心,这人才是罪魁祸首呢,要说真正的唐宝云的死是因为吴王妃的逼迫,那源头,却是死于唐明令的夺嫡。 周玉堂道:“二舅兄那事,我多少知道些端倪,我先与你透个底,这件事你且别过问了,此事就是你不说,迟早也要闹出来的,只是没想到,你居然查了出来。” “怎么着?”唐宝云见话风突然对头,更疑惑了。 周玉堂道:“要我说,其实你运气真不好,这个节骨眼上闹出来,回头事情出来了,王妃还不知道要怎么着呢,多半要迁怒于你的。” “为什么?”这周玉堂说的云里雾里,颇为高深莫测的模样,谁听得懂? 周玉堂笑了笑:“其实你就是不查嫁妆,二舅兄这件事也是要闹出来的,到时候父王一查,自然能查到王妃从你这里弄银子给二舅兄,不是一样补给你么?倒是如今你这么一闹,回头二舅兄事发,王妃多半要说是你闹出来的事,你说这是不是无妄之灾?” 他说是这么说,可神情轻松,好像并没有当一回事似的。 唐宝云也不怕,自己偷东西,失主闹出来,你还有理了不成?她可不是真正的唐宝云,她怕个鬼! “那又怎么样!”唐宝云说:“我够克制的了!” 周玉堂想了想:“要不,你索性出门逛逛,王妃找不着人,也就没事了。” 凭什么她还要躲着?唐宝云刚想反驳,又意识到身份上到底是亲母女,亲兄长,其实在周玉堂面前的表现已经显得不那么重情重义了,这会儿再这样说,就更不好了,到底还是要照顾别人的情绪才好。 她低头想了想才说:“听你这么说起来,看来真不是什么好事,只是一则,我如今已经是周家人了,大爷肯说给我知道,我很感激,夫妻一体,我不是那样不知好歹的人,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我总是知道的。二则,在别人跟前我不好说,在大爷跟前我倒是不怕的,王妃与二哥二嫂,哪里有半分拿我当女儿,当妹子看了?在他们眼里,只怕我竟是连个媳妇子也不如呢!” 按理说,这个时候,她还该哭一下增强效果,只是她从小就是倔强的性情,就是这个时候,也不过一脸愤怒,哭是哭不出来的。 周玉堂摸摸她的肩:“我知道,如果你不明白,这些话我也不跟你说的。” 总算是扭转部分形象了,这还真是嫁妆之外的意外所得呢。 停了一下,唐宝云问:“大爷说叫我出门逛逛,我往哪里去呢?” “外头庄子,别院,你爱去哪就去哪。”周玉堂这样的人,哪里管这些琐事,自然随口就敷衍了。 他这样一说,唐宝云心中一动,然后又叹口气:“哎,我其实就想去看看皇庄,就是去不了。” “为什么去不了?”周玉堂倒奇怪起来。 啊?可以去?唐宝云也奇怪,皇庄不是皇上的庄子吗?难道任人参观的不成? “我怎么去啊?”她忙说。 “去皇庄倒也不错。”周玉堂自顾自的盘算起来:“自己家庄子,王妃打发人叫你回王府,你反倒不好不回去,往皇庄住着,她往哪里找你去?” 这周玉堂说来说去,简直笃定了吴王妃会把她给吃掉似的吓人。 这样一想,唐宝云才想起,自己和吴王妃没有太多的直接交锋,也就第二次,就挨了一爪子,是挺吓人的,那还是在周家。若是在王府,又没人救,还不知道要倒什么霉呢。 像紫薇那样被关小黑屋,拿针刺? 唐宝云顿时不寒而栗,自己把自己吓了个半死,连忙道:“大爷说的是。” “那就去皇庄吧!”周玉堂一锤定音,好像那皇庄是他开的似的,然后才问:“你去皇庄做什么?” 他这种不管细节,只管通盘考虑的风格,简直让唐宝云印象深刻。 觉得自己纠缠国公府这一百多亩地,实在小家子气。 但她现在也只有这点东西可以纠结啊,她说:“我听说皇庄供应宫里许多东西,好些是外头没有的,我想去看看,也开个眼界,或许有适合咱们家的呢?” 周玉堂这才明白唐宝云这是还惦记她的园子呢,笑道:“你说的,那是东山底下内务局管着的那片地方了,真正说起来,并不是正经皇庄,只是因还是庄子的模样,也就都称皇庄了。” 喔,唐宝云知道了,想必就是后世所谓特供了。 她点头:“嗯嗯,就是那里。” “好,就去那里。”周玉堂定了:“我安排好了,就与你说。” 有个这样的男人真好啊,唐宝云再一次感动起来,这简直是万能的嘛,什么事都是我去安排了就是。 “那等你安排好了,我再去与母亲说。”唐宝云道:“只是母亲不宜奔波,不然倒该请母亲一起出门,倒是疏散些。” “你带大妹妹一起去吧。”周玉堂听她这么说,反这样提了一句。 带妹妹去?好像也挺不错的。 正文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第三十四章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在陆夫人的屋子里,胖乎乎的周雅碧只管蹦着喊。 唐宝云为难的看向陆夫人,都怪她一时不慎,当着周雅碧就说出来了,竟就没想到周雅碧这样活泼精神的小胖娃娃,一听说要去外头庄子上住,而且还不是自己家庄子,怎么会不闹着去呢? 陆夫人依然含着笑,唐宝云真是佩服她任何时候,任何事情都能那么淡定,不动声色,不带丝毫烟火气。 陆夫人笑了笑:“阿碧要去就去吧,闹什么呢。” 周雅碧大喜,飞扑过来,扑到母亲的膝盖上:“真让我去?” “你得乖乖的听嫂嫂的话,不能淘气,不然就让你嫂子单把你送回来。”陆夫人笑着捏捏她肉嘟嘟的脸颊。 “我最乖了!”她还扭头去问唐宝云:“我最乖了,是不是嫂嫂。” “是是是。”唐宝云笑,她倒是的确觉得这个小胖娃娃可爱的很,像这样长相的娃娃,以前还真是就只能在电视上瞧见过几个。 陆夫人便对唐宝云:“你带她出去,也不过一个月光景罢了,倒是正好,这会儿我月份轻,须得小心,阿碧爱跑爱闹,又不知轻重,我还总怕她撞着我了,待你们回来,倒是就过了头三月了,我再教你些日子,到后头我笨重起来,正好你就接手了。” 唐宝云寻思了一回,便应了是。 陆夫人道:“你既带了大姑娘和阿碧,那三姑娘和四姑娘也不好落下,你且吩咐人问一声儿,若是她们自己懒怠去的,就算了,若是愿意去,你就索性都带上,两位姑娘都是温柔安静的,倒也不要紧。” 还是陆夫人想的周到,唐宝云这一房都带了两个嫡出的姑娘了,若是倒落下两位庶出的,自然叫人议论,别的姑娘不带上还好,横竖隔了房,有个说头。 这会儿不是早间的请安,唐宝云就现打发丫鬟去两位姑娘房里问,不一会儿转回来笑道:“两位姑娘都说去呢。” 果然,闺阁小姐平日里不容易出门,这能出去一阵子,谁不愿意呢,陆夫人听了笑道:“老太太那里,我替你说去就是了。” 这便计议已定。 第二日晚间,万能的周玉堂回来表示,已经安排妥当了,果然十分万能。 他说:“那是东山脚下,内务局划走的一块地方,里头人都叫那里小皇庄,在叙州方向,还有个更大的地方,叫大皇庄,比这边大着好几倍,是专一种粮米的,不仅是宫里用度,还有各处王府公主府等,也都是用那里的米。” 喔,原来那边才是御田呢。 周玉堂接着说:“小皇庄东西就比较杂了,且里头修葺的好,屋舍花园是仿着避暑行宫的格局建的,内务局连同尚宝司几位大人有时候也带着家眷暂住一阵子。” 原来是这样,所谓假公济私,不外如此,就好像管泡茶的奴才顺一点主子喝的茶自己喝一样,显然各处都有自己的办法的。 “逛个一个月,想来就差不多了,这边大约也尘埃落定了。”周玉堂的中心思想,其实还是这边的事,并不太在意唐宝云的算盘:“小皇庄人手不多,你们各自带你们的人在跟前服侍,与在家里一样,其余琐事,连同外头伺候的人,我会安排,你不用管。” 唐宝云最爱听他说这样的话,那一种坚实的可靠感,简直不用提了,她只管点头称是就行了。 而且她发现,这些上位者,不管是东安郡王,还是周玉堂,甚至是陆夫人,他们都惯于决策,惯于安排,十分简洁高效,并没有太多商量的话。 且行动也十分的高效,过了两日,三月初七那一日,是个春阳高照的日子,周家长房的大奶奶就与几位姑娘启程出行了。 已经是春天了,天气已经回暖,唐宝云连袄儿也换下了,只穿夹衣,姑娘们的衣服也都是鲜艳薄暖的春装,周雅碧穿一套鲜亮的橙黄色绣金线蝴蝶的衣服,同色的撒脚裤子,衣服是小小的立领,衬的一张小脸儿更圆,此时笑眯了眼,跟唐宝云坐在一辆车里,从车里跟她娘挥手,完全没有舍不得的样子,几乎要催立刻开车了。 反是陆夫人舍不得的很,再三嘱咐周雅碧听嫂子的话,听姐姐的话,不许乱跑,不许玩水,长篇大论的只是嘱咐,她身后乳娘抱着她的亲生儿子,才两岁的周家六爷来送姐姐,站了半日,已经眯着眼睛,在乳娘怀里打起瞌睡来了。 “知道了,知道了。”周雅碧不住的点头,快要把头都点掉了似了,陆夫人才总算吩咐她们动身,车刚动,陆夫人又忍不住对唐宝云说:“你记住别让她用冰。” 这才春天,谁用冰呢?唐宝云面上不好说,只得忍着笑,点头道:“是,我知道了。” 母亲的心总是这样,就是再淡定再稳重的陆夫人,幼女离开身边一阵子,也是担心的没完没了。 可唐宝云这样一想,却也觉得很感动。 周雅碧自然想不到这些上来,倒是轻轻吁一口气:“娘亲好啰嗦!” 到小皇庄并不太近,又只有马车,自然走了好久,周雅碧一直兴致勃勃,从窗子往外看沿途的景色,车出了城,到处郁郁葱葱,正是春季,万物复苏,满眼所见皆是深深浅浅的绿,偶尔间杂着些黄的红的紫的花朵,千姿百态,十分怡人。 到晌午,周家的马车走到了一处路边的茶寮,因坐的久了,便停下来用一点东西并休息的时候,这个时候,周雅碧从窗子上回头,大大的眼睛看向唐宝云,说:“我想娘亲了。” “嫂嫂,我想娘亲了。”小胖妞这样说。 唐宝云顿时心软的要化掉了似的,她把周雅碧抱进怀里,拍一拍,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她也想妈妈了,虽然她的妈妈不像陆夫人那样时时刻刻的带着周雅碧,虽然她就是在世的时候,她的妈妈也经常一年也见不到一次,虽然她活过的二十年,与妈妈相处的记忆少的可怜,虽然她重活在这里,很少很少想到妈妈。 可是,看到小胖妞瞬间的落寞和想念,她也禁不住的想起了自己的妈妈,还有冷峻的父亲。 没有什么温情的回忆,她只是单纯的想念了他们而已。 周雅碧在她怀里窝了一会儿,周雅琴大约是没见她们下车来,过来掀开车帘子笑道:“嫂嫂和妹妹下车来疏散疏散,坐的也久了。” 然后见周雅碧窝在嫂嫂怀里撒娇,便笑起来:“七妹妹离了母亲,倒是更爱撒娇了。” 唐宝云笑一笑,拍拍周雅碧:“来,我们也下车走一走。” 到底是喜欢新鲜的,周雅碧还是伸开小短手让周雅琴把她抱下车,周雅萍和周雅芸都已经下来了,姑娘们都带着帽纱,进了茶寮,却是都没坐,就一脸好奇的打量着。 唐宝云懒懒的伸展了一下,觉得骨头疼,这马车已经算是上好的了,也是内务局监造的,以国公府的权势,用这种上进内用的,现在并不费力,用起来走的也还算平稳,只是古时候的路能有多好,与现代的水泥柏油路都不能比,官道也是颠簸的,坐了这小半日就觉得骨头给颠的疼。 周家的姑娘,也差不多都这样娇贵,且看着茶寮虽说桌子凳子都抹的干干净净的,但到底粗木头的桌凳,用的日子又长了,泛着油亮,她们哪里肯坐,都只站着。 不过看起来到处都是新鲜的,这样的茶寮是第一次见,门口的火炉子是第一次见,火炉子上擦的铮亮的大茶壶也是第一次见,连里头的粗木桌子凳子,桌子上粗瓷的大茶碗也是第一次见。 看着都怪新鲜的。 周雅碧这样元气十足的小胖妞儿,一蹦下地来,自然就不会老实呆着,立刻跑过去看那烧的红红的炉子,和大茶壶,吓的她的乳娘黄三嫂连忙跟上去抱住了:“我的小祖宗,这里可碰不得的,滚烫的呢。” 周雅碧大声说:“我就只看看,我不摸。” “那也离远些看。”唐宝云随口说,见姑娘们都不敢坐,就笑着道:“车上屈的久了,倒是站一会儿舒服,横竖咱们也不用茶,过一会儿咱们就接着走罢。” 外头伺候的人自去里头添水添马的食料了,周玉堂派来的人,唐宝云只出门的时候瞄到一眼,这会儿不知道散到哪里去了,而周家跟来的人大约也是伺候过主子们出门的,这会儿又是女眷,越不敢不要这店家的人伺候,只管把他们都拘在里头,外头倒是一个闲人也没有,很是清净。 丫鬟倒了自己车上的茶送上来与姑娘们用,喝完了茶,唐宝云正要招呼妹妹们上车继续走,突然听到轰隆隆的声音,她转头望去,看得到的路的尽头烟尘滚滚,然后一队骑兵疾驰而来,足有上百人,都是一色的青衣铁剑,一匹马接着一匹马,踏出漫天的尘土。 众人都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唐宝云还只在电视上见过这样的场景呢,只觉新鲜的很,只顾张望,黄三嫂倒是吓的抱了周雅碧直往里头退,生怕这小祖宗有个好歹。 周雅碧用力的蹬腿想要挣扎出来:“让我看一下!” “这里也看得见的。”黄三嫂哪里敢放她,只怕一个没看住她跑出去,让马给踩着一点儿,谁也吃罪不起的。 正文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第三十五章 那些马都跑的很快,且都经训练,整齐有序,只闻马蹄之声,听不到人声,一匹接着一匹,从她们这茶寮跟前掠过,就是她们已经站的很靠里了,还觉得眼前尘土飞扬。 好一会儿,这队骑兵才过完,消失在路的尽头,看不到踪影了。 黄三嫂这才敢放开周雅碧,她立刻就跑到路上去张望,然后回头很不高兴的说:“看不到了!” “我都没看到!”她控诉。 唐宝云过去拉着她的小手:“这个不能靠近了看,那些马很厉害,会踩到你的,七妹妹答应过要听话的是不是?” 周雅琴还在一边恐吓她:“不听话就把你送回家去。”周雅碧看看姐姐,嘟嘴,又想了想,很勉强的点点头:“那我不看了。” 不过有了这个插曲,这威武的骑兵显然让周雅碧印象深刻,一路都在叽叽喳喳的说来说去,终于在傍晚之前到了小皇庄下车的时候,周雅碧总结了一下:“我也要骑马!” 唐宝云不置可否。 小皇庄这里果然是安排好的,她们的车直接进了里面,听起来前面有人在引路,让她们的车往哪里走,在哪里停,直到停下来,唐宝云才听到一个陌生的中年妇人的声音笑道:“请大奶奶和姑娘们下车吧。” 走下车来,唐宝云才看见离她们的车一丈开外的几处地方,都站着穿着一色深蓝色箭袖,腰围黑色腰带,带着铁剑,一脸精干的青年男子,显然是在警戒,这大约应该就是周玉堂所说的他派的人。 唐宝云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几个大姑娘,连同只有八岁,看起来依然像个孩子一样的四姑娘周雅芸都很有范儿的只看了一看,就当他们不存在了,只有周雅碧,简直精力无穷一般,黄三嫂一个没留意,她就撒腿跑到一个侍卫跟前,圆滚滚的身子微微躬着,好奇的打量着那黑色铁剑。 那侍卫当然没有理会这位小姑娘。 唐宝云又好气又好笑,看黄三嫂过去把她抓回来,说:“都说不许乱跑了。” 小家伙还伸手比了个微小的距离:“我就走了这么远点儿。” 唐宝云只得牵着她的手不放,见这里的人,多半都是自己从周家带来的丫鬟和媳妇,只有正在与周家的管事娘子郭大娘说话的那个中年妇人,和她身边跟着的几个媳妇子不认得,想来应该是这小皇庄的人了。 郭大娘点头,见唐宝云也下车来了,便领着那妇人过来回道:“大奶奶,这位是小皇庄刘庄头的媳妇,这会儿屋子早收拾下来了,大奶奶和姑娘们就进去歇歇罢了。” 因这里是内务局的产业,并不是周家的,人就自然不是周家的奴才,唐宝云就很客气的笑了笑:“辛苦刘大娘了。” 刘大娘连忙笑道:“给大奶奶和姑娘们请安了。这是大奶奶和姑娘们赏脸,哪里说得上辛苦。” 说着又亲自带路进去。 手里还紧紧的牵着周雅碧不敢放,小姑娘一路蹦蹦跳跳的,走一段就要去摘果子。这里头仿避暑行宫的格调建的,地上也是甬路,两边也有篱笆编起来,爬满了花草,也不知道是什么,这个时节,就结出了鲜红的莲子般大小的硬硬的果子,鲜艳欲滴,分外的好看。 “明日再来摘,我们先进去看看里头是什么样子。”唐宝云只得哄她。 刘大娘陪在一边,见状笑道:“小姑娘,这个可吃不得的。” 周雅碧点头:“嗯,那我玩儿。” 要说呢,小姑娘脾气是好的,很听话讲道理,就是太过于活泼,精力十分旺盛,什么都好奇。 从两边是篱笆的小路走到头,看见了门,也是篱笆编的,一色一样的风格,刘大娘指着笑道:“这个院子已经收拾出来,预备大奶奶和姑娘们住了。” 进去一看,里头居然是好些木头的房子,有些像唐宝云在一些山区的旅游区住过的那种木屋,离地一两级台阶的样子,尖尖的屋顶也是木头的,眼见的有好几个,每一个木屋或是三间或是四间小小的房间,这些木头房子散落在浓绿的树林之间,没有单独的小院子,檐下挂着红红的灯笼,看起来还真是度假风。 原来避暑行宫是这样的呢,倒也趣致。 周雅碧伸出小胖手来,指着前头一个木头房子:“住那里!我们住那里。” 刘大娘笑道:“小姑娘挑那里吗?” “嗯嗯。”周雅碧点头:“这房子好好玩。” 唐宝云见大点的三个姑娘,她们虽然不像周雅碧那样立刻毫不避讳的表现出来喜欢,可看神情和闪闪发光的眼睛,显然还是觉得不错的。 这些房子都小小的,唐宝云带着周雅碧住了一套,周雅琴带着周雅萍和周雅芸住了旁边的一套,相距也不过两丈左右远,丫鬟和媳妇们就住的更远了些。 刘大娘眼见得丫鬟们立刻开始安置东西了,她站在门口笑道:“这院子只有我们进来的那一道门,后面是湖,再没有路的,等闲没有人进得来,大奶奶和姑娘们只管放心走动,跟在自己家里是一样的。” 唐宝云觉得,这好似是一次古代的旅游呢,越来越觉得有趣了。 刘大娘又道:“每日里的新鲜东西,都照着府里的时刻规矩送来,这屋里一应东西原是预备过的,只是因第一次伺候大奶奶和姑娘们,也不知道预备的使得不使得,回头短了什么使,大奶奶只管让姐姐们嫂子们来吩咐就是了,就从我们进来那条路出来就有人了。” 这院子果真想的周到,估计在避暑山庄里,这样的布局也算是内宅了,从下车处进来的那条小径的距离隔开前面,距离足够长,能连同声音都传不出去的。 唐宝云笑道:“大娘这样细致人预备的,想必比我们自己想的还周到呢。” 然后她微一示意,就有管事媳妇上前给了刘大娘一个荷包,唐宝云道:“辛苦大娘了,且拿着喝杯茶罢。” 那刘大娘不着痕迹的掂量了一下那荷包,足有二两重,更笑开了花:“大奶奶太客气了,这就不扰大奶奶和姑娘们了,有事吩咐只管叫我就是了。” 说着退了下去。 周雅碧早就到处乱跑起来,这里摸一下,那里看一下,这房子内部倒是与普通人家没多大区别,也是合着地步儿打的家具,不过都是木头原色木头打的,只上了一层清漆,与房子同样颜色纹路。 木头地板,木头墙,木头屋顶,木头的桌子椅子,柜子和床,看来富贵的古人,也和富贵的现代人一样追求这种野趣。 至少对于周雅碧来说,就格外有趣,她大声的笑着,跑来跑去的摸摸看看,然后又跑去看姐姐们。 黄三嫂慌忙去拉她:“姑娘慢些,看摔着。回头有的是空儿呢。” 唐宝云笑道:“不妨事,这里既没有外人,让她跑跑不要紧,原本就是带她来玩儿的。” 得了唐宝云这话,周雅碧笑的更大声了,她跑出去远远的都能听到她欢快的笑声撒了一地。 那位刘大娘也很殷勤,唐宝云刚洗了脸,在床上歪着歇了一会儿,刘大娘就亲自领着几个媳妇来送晚饭了:“大奶奶和姑娘们今日走了那么些时辰,想必是劳累着了,也吃不下什么,我早吩咐厨房预备了些清淡新鲜的东西,都是我们庄子上的野意儿,大奶奶和姑娘们胡乱用一用罢了。” 看起来这厨房确实很会伺候,听说这厨子原是在御膳房伺候过的,现砍的笋子做了白油笋片,满满的一盘,不见半点儿配料,却是鲜美无比。 新采的蘑菇煮的鲜蘑菇鸡汤,汤上不见油星,滋味却是醇美。 还有地里才摘的韭菜,切成碎末炒鸡蛋,白灼的菜心,自己庄子上糟的白鱼,风鸡,一盘栗子面的窝窝头,一碟蜜糖渍樱桃。 还上了一罐子雪梨酒。 一桌子虽不成席,可看着颜色鲜艳,红白黄绿的,十分好看,又与往日里常吃的不同,让本来就是出来玩的姑娘们看着就喜欢。 刘大娘笑道:“这酒是去年庄子里下来的梨子,自己酿的,甜甜的不醉人,前儿六爷往这边过,还拿了些去说是要送太妃尝个野意儿呢,大奶奶和姑娘们且尝尝。” 周雅碧也闹着要喝。 唐宝云吩咐倒半杯给她,灌醉了事。 她就问刘大娘:“你们这庄子上,似乎什么都有些?” 那刘大娘是得了上头吩咐伺候贵人的,听见唐宝云这样问,虽说奇怪这内宅大院里的奶奶对这庄子种什么竟然有兴趣,但还是笑着道:“可不是么,咱们这离的皇城近,快马两个时辰就到了,这东西齐全些,才好预备宫里头的主子,连同外头的王爷公主们,一时有什么要的,伺候起来才便宜。” 唐宝云想来也是如此。 刘大娘又笑道:“这地方是武帝爷的时候就有的了,当时比如今小着许多,原只种些菜蔬,养些鸡鸭鹅鱼之类,也是为着离的近,东西新鲜,主子们爱用。后来因着伺候的久了,照着主子们爱用的都预备起来,地方不够,又划了两匹山头进来,还有外头一块地,就东西更多了,到如今,差不多儿的东西都有了呢。” 唐宝云笑道:“听起来还挺有趣儿呢。” 正文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第三十六章 一时都用的差不多了,唐宝云搁下碗离席,看姑娘们好似都胃口大开似的,比在家里能多吃一口,也就没再理会了,到一边坐下,接了茶喝了一口道:“我出来疏散疏散,想着在你们这些地里走一走,不知道要不要紧?” “这有什么打紧的。”刘大娘笑道:“大奶奶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咱们这不过是个农庄子罢了,哪有要紧的地方,不过因着是伺候宫里的地方,比别的庄子看的紧些罢了。” 刘大娘笑着又说:“只不过这边地方大,东西多,路也多,一时是看不完的。赶明儿我把我那小闺女打发来伺候大奶奶,她是在这里长大的,今年十二了,倒是处处都知道,大奶奶要看什么,只管吩咐她。” “有孔雀吗?”两人回头一看,周雅碧站在当地,好奇的问。 “倒是正好有两只。”刘大娘笑道:“明天就请小姑娘去看,好不好?” “可以摸吗?”周雅碧又问。 “会啄手的,小姑娘可要远着点儿看才好呢。”刘大娘说。 唐宝云倒是奇怪了:“你们这里还养孔雀?” 刘大娘笑道:“原本是不养的,这是前儿齐王爷不知道哪里得的一对儿白孔雀,说是稀罕东西,预备留着太妃娘娘寿辰的时候敬献的,还有两三个月呢,就是怕府里的人不中用,倒养坏了,听说只有御花园里头养过孔雀,只齐王爷又不好把孔雀养在皇上的园子里,就把那养过孔雀的一位爷调到我们庄子上两三个月,也顺便调教两个齐王府的人,学一学。” 啧啧,就为着两只孔雀,瞧瞧这排场,所以在东山底下划出这么大一片地方,专司供应那些帝国最顶层的人物,也就不奇怪了。 周雅碧自然想不到那么远,只听到有孔雀,还是白孔雀,很是欢喜,简直恨不得立时就去看,唐宝云道:“天都黑了,看不见,你早些睡,明日早些起来看,好不好?” 周雅碧也是个讲道理的孩子,听了果然肯去睡觉,且她今日也闹了一日了,路上又是奔波,早累了,叫乳娘搂着拍一拍,立时就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她比唐宝云还起的早,她们本来住一套屋,中间只隔着一间小厅,她噔噔噔的跑过来,木头原本就比国公府的青石地面响动大,她跑起来就把唐宝云给吵醒了。 黄三嫂只管哄她:“还早着呢,七姑娘等一等。” 周雅碧哪里理她,圆身子一扭,熟练的脱出去,就跑去拉唐宝云的被子:“嫂嫂,起来看孔雀了!” 唐宝云睁开眼就看见周雅碧红红的苹果脸,还真是心情挺好的,笑道:“好。” 周雅碧就往床上爬,大约在家里爬陆夫人的床是爬惯了的,十分利落,不过她的圆身子压在身上可不轻,唐宝云笑道:“你压着我,我可起不来。” 一时梳洗完毕,三位姑娘也都起身梳洗了,一齐过来用了早饭,唐宝云才问:“我带七妹妹去看孔雀,顺便在这里逛逛,妹妹们可要去。” 几人也都说要去,香兰进来回道:“刘大娘打发了他们家姑娘来给大奶奶和姑娘们请安了。” 唐宝云吩咐进来,进来的是一个看起来十分伶俐的小姑娘,瘦瘦的,个子也不高,昨日刘大娘说她十二岁,只看起来,还没有十一岁的周雅萍高,穿的细布的衣裙,带着金簪子,耳朵上带着金丁香花,看来这庄子上的管理人员,家境还是不错的。 那小姑娘进门就给唐宝云和姑娘们请安,动作也是惯熟的,想必见惯了主子的,笑道:“我叫刘朵儿,我娘叫我来,引大奶奶和姑娘们去瞧瞧那孔雀呢。” 周雅碧说:“孔雀!” 要说周雅碧,论长相那是真的人见人爱,雪白的胖脸,黑亮的圆圆的大眼睛,真正是为金童玉女四个字现身说法的模样儿。 那刘朵儿见她也是笑嘻嘻的道:“是啊,我们这就去看好不好?” “好!”周雅碧响亮的回答,然后就伸手去拉唐宝云的手往外走。 这一处小皇庄确实是相当的大,至少一眼望出去,是看不到边缘的,刘朵儿还指点着远处那匹山也是,说是栽了许多果树。 她们一路走,唐宝云一路留意,她发觉她们显然是在属于内宅的一部分地方,从自己住的这个院子走出来,就随着刘朵儿走到另外一处院子去,想来这白孔雀这种观赏物种,向来是养在园子里的。 听说这边院子的后面那一块也是靠着湖,唐宝云多少有点儿明白了,大概这小皇庄沿着湖修建了好些院子,然后从前面封起来,正好符合要有山有水的要求,又相对独立,进门处平坦,果然是避暑山庄的格局,有高手设计的。 院子与院子之间,是有大片林地隔开的,相互之间别说看,连说话都不可能听见,这样的用地奢华,在后世几乎是见不到了。 当然,也只有唐宝云有这种想法,这几位姑娘们,生于富贵绮罗之中,那几乎都是见过世面的,倒像是看惯了,并无所觉。 只有周雅碧蹦蹦跳跳,看着什么都新鲜,一直在大呼小叫,倒显得热闹的很。 走了近一刻钟,进了一处大花园,这里大约是那湖比较突出的一部分,正好卡在两个院子之间,沿湖边的石头种了许多纠缠不清的蔓草,爬在地上,开了些白白紫紫的小花朵,空地上的围着栅栏,里面有两只白色的孔雀。 周雅碧跑过去打量,刘朵儿忙说:“小姑娘站远些,那里头有一只很凶,前儿还啄了人呢。” 唐宝云知道周雅碧的活泼,这会儿在外头,自己负责,真让她叫孔雀啄了,回家去陆夫人知道了不好交代,便亲自走上去牵周雅碧的手:“我们不能摸……” 哪知道她还是低估了周雅碧的淘气,唐宝云这话还没说完,周雅碧也不知道怎么用力一挣,就挣脱了唐宝云的手,自己往前跑去,小短腿还跑的挺快,唐宝云措手不及,紧跑两步没有追到,周雅碧就扑到那栅栏跟前去了。 大约是她扑的快,又隔的近,一时间把里面两只正悠闲散步的孔雀给吓到了,其中一只‘嘎’的一声愤怒的大叫,羽毛炸起来,果然很凶就一嘴啄了下来。 周雅碧还呆呆的扒着栅栏仰头望呢,撒手就跑好似来不及了,眼看着黑黑的尖嘴,她不由的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个时候,众人只听嗖的一阵风过,眼前仿若有人影掠过,突然周雅碧就被提着一边胳膊,提到一边去了。 因为这一刻发生的太快,电光火石一般,众人眼见得那孔雀凶狠的飞快的啄向周雅碧,施救不能,到周雅碧突然被提到一边,仿佛就是一瞬间罢了,到这个时候,众人才看见,提着周雅碧的是个高大健壮的年轻男子,身着青衣,腰佩灰剑,仿佛是侍卫的打扮。 他提着周雅碧,拎起来看了看,才把她放到一边地上,而周雅碧脚沾地了,才睁开眼睛,不过还是有点呆呆的,不像往日里活泼,看来是有点儿吓到了。 唐宝云这才回过神来,这就是周玉堂安排的侍卫吗?她刚刚这样一想,就知道自己想错了,随着几个侍卫鬼魅般突然从院墙下散开来警戒之后,从她们不远处的一颗两人合抱粗的大树下,转出来一个锦衣男子。 不对,应该是少年,虽然他身形高挑,但依然还是个少年模样,他身着锦衣,腰围玉带,头上没有束冠,只用锦带束发,身上四名青衣侍卫呈扇形拱卫着慢慢走了出来。 这是一个格外俊秀的少年,五官十分精致,尤其一双细长的眼睛,仿佛是上好的笔墨描画出来的一般,眼尾微挑,就是在这样的年纪,也流露出几分风流倜傥的韵味来。 但是这双眼睛这会儿谁也没看,他从树后出来之后,就只看着吓的有点儿呆呆的胖乎乎的周雅碧。 周雅碧也呆呆的看着他。 然后周雅碧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她一说话,倒是把旁边的周家的几位姑娘都惊醒了似的,周雅琴带头福身道:“见过小王爷。” 那少年点点头。 唐宝云不认得,听周雅琴这个称呼也搞不明白,可是她是东安郡王府出来的姑娘,就是男女有别,也不该完全不认得,她只得硬着头皮点头招呼:“小王爷。” 那少年也是轻轻一点头:“瑞华县主。” 看,人家果然认得她。 那少年也只招呼了这样一句,就没有再理睬她们了,他走到周雅碧跟前,似乎为了照顾她的身高,他蹲了下来,也比四岁的周雅碧还要高一点,他就微微敛着眉眼看着周雅碧,眼中似乎有光彩闪耀,轻轻的说:“你记得我?” 周雅碧很迟疑,很犹豫,她仰着胖脸看他好看的眉眼,突然伸手摸了一下他的眉尾,过了好一会儿她却摇摇头:“想不起来。” 小王爷微微皱了皱眉,却又怕吓着小家伙似的立刻就松开了,只是声音中仿似有点淡淡的失望:“想不起来?” 周雅碧看着他,摇了摇头,然后跑回唐宝云身边去,拉住了她的手。 唐宝云觉得,小家伙拉的很紧很用力。仿佛受到了惊吓似的。 唐宝云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下,却没有任何表情的痕迹。大概是真的被孔雀吓到了一样。 小王爷孤零零的在原地蹲着,然后站起来,又看了周雅碧一眼,才对唐宝云客气的一点头:“打扰了。” 言语回到了正轨,唐宝云才发觉了自己失礼,连忙道:“多谢小王爷援手。” 小王爷也只是点点头,没有其他客气话,他的目光从上往下的看着众人,只是道:“你看好她。” 然后就潇洒的走了。 正文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第三十七章 这突然的插曲,怎么看怎么叫人觉得奇怪,唐宝云回想了一下,这样的救人事件,好像就是在周雅碧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之后,就变成了另外一种画风。 不太像一个平常的救人场景了。 倒搞的……像是一个久别重逢似的。 唐宝云不由的寒毛有点竖起来,她牵着周雅碧的手,弯腰问她:“你到底认得还是不认得小王爷呢?” 周雅碧一脸茫然,认真的开始想起来,一边周雅琴道:“七妹妹往哪里认得小王爷去?她平日里不过几家亲戚家去过一次两次的,也没进过宫,也没有去过那位爷的王府啊。” 周雅碧是真记不起来的样子:“我也不知道,刚才大哥哥走过来的时候,我觉得好似认得,然后,然后,嗯,我又不认得。” 四岁的小孩子,能把话说成这样,已经是很有语言天赋的了,唐宝云便说:“不要紧,认得不认得都不要紧,倒是你可再别乱跑了!刚才你把嫂嫂和姐姐们都吓坏了。” “哦。”大概叫孔雀吓了一吓,周雅碧确实有点蔫蔫儿的,胡乱的点点头,就垂下头来,只是紧紧的抓着唐宝云的手。 唐宝云见周雅琴对刘朵儿招手,问她:“小王爷什么时候来的?” 刘朵儿道:“我也不知道,这位爷我没见过,也没听我爹我娘提过小王爷的事。” 然后她想了想,补充道:“倒是昨日晌午后,我在家里听到好大一阵子马蹄声,闹了好一阵子,后来我出去什么都没看见,就没想到是有人来了,这会儿一想,莫非就是小王爷不成?” 昨日那青衣侍卫的骑兵队,周家众人是都看见的,联想到刚才跟着小王爷的几名侍卫也都是青衣,倒是很像的。 唐宝云斟酌了一下,才问周雅琴:“这位小王爷,可是那一位?” 虽然唐宝云并不知道这位小王爷,可问话的技巧她懂的,这样含糊其辞的问话,人家多半是当她知道一点儿,却知道的不多,周雅琴也就不至于起疑心,便道:“原来嫂子没见过小王爷?” 唐宝云点头,几人在院里的木头桌凳上坐下,刘朵儿机灵的说:“大奶奶和姑娘们且歇一会儿,我去倒茶来。” 就跑开去了。 唐宝云道:“我大约听到过几次,只没留意过罢了,没想到,倒是他救了七妹妹。” 周雅琴也道:“真的,很该谢谢人家,以前只听说小王爷得先帝并当今圣上宠爱,颇有点骄傲,如今瞧着,虽说不大说话,可到底是援手了。” 所谓听话听音,唐宝云一听就明白,这位小王爷大概风评不大好。 骄傲是骄纵的代词,不大说话是傲慢的代词,周雅琴是闺阁女儿,又有良好教养,背后也不肯说人闲话,只不过情绪到底流露出来了。 不过刚才的场面,这位小王爷除了对周雅碧不一样之外,确实对其他人都不大理睬呢。 他那一种倨傲,简直若有实质,可是偏偏被他身周的贵气衬托,却又有一种恰到好处的感觉,叫人仰望,却不叫人难受。 周雅芸年纪小些,说话就直接一点,立时问出了唐宝云也想问的话:“大姐姐,听说这位爷来历没人知道?” 周雅琴道:“先帝与圣上定然知道。” 经过几人闲聊,唐宝云倒是听明白了,原来这位小王爷是先帝最后一次巡视江南诸郡的时候带回来的,只有七岁,也没有公布来历,也没有说别的什么,就是一道圣旨,封了王,朝野大哗,顿时成了当年最为瞩目的一个八卦。 无数人猜测这位小王爷是先帝流落在外的遗珠,可是那个时候就能看出他是明显的南方长相,五官精致细巧,骨架也不似北方人那样粗,与先帝威武的北方面相相去甚远,也与诸皇子相去甚远。 当然有人说,人家或许像母亲呢? 这倒也说不准。 总之不管如何,这位爷就成了小王爷,先帝时时把他带在身边,宠爱非常,在先帝晚年,众位高官大臣们已经习惯了一个场景,先帝议事之处,不管是勤政殿还是御书房,总有这位小王爷在一边自顾自的玩,偶尔他跑过来打断一次,说点什么,先帝也是笑着应他,温和的与他说话。 比对自己的儿子们耐心温和许多。 这也就罢了,没想到连当时的太子殿下,如今的圣上,也是一样,这位小王爷有时候闷了想要出宫,就总是跟着太子爷,见过的人都说,太子爷简直是有求必应。 而且还真不是看在先帝的面上,太子爷即位大宝,对这位小王爷也没什么改变,大约就是更宠爱了一点罢了。 周雅琴知道的也就是这么多,已经是众人之中知道的最多的那个了,唐宝云自从到了这个时空,就最爱听这种八卦,尤其是皇室秘闻,这会儿听着八卦,喝完了一杯茶,还觉得有点意犹未尽。 不过周雅碧依然还是那么蔫蔫的,唐宝云虽然觉得先前的场景,是显得有一点诡异,但周雅碧从来的举动性格都没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不过就是一个活泼有精力的四岁的小孩子,这会儿这样子,看起来更像是孔雀吓的,而不是小王爷吓的。 果然,周雅碧扯着唐宝云的袖子说:“嫂嫂,我们回去吧,我不要看孔雀了。” 看来真是孔雀吓的。 看她向来笑眯眯的小胖脸变成这样子,唐宝云也觉得心疼,摸摸她的手:“好好好,我们回去,不看孔雀了。” 周雅琴捏捏她的胖脸蛋:“叫你淘气,吓到了吧。” 不过到底还是疼她,这样的小家伙,也实在很难不疼她,周雅琴牵着她另外一边手说:“回头我们把它宰了炖汤。” 周雅碧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摇头:“不要,看起来不好吃。” 就是这样的时候,都把众人逗的笑起来。 看周雅碧被惊吓到了,唐宝云也不好自己去逛园子,想着在这里也不是一天两天,总是有空逛的,便留在院子里陪她。 连同三个妹妹们,也都一起在院子里陪着周雅碧玩,她歇了一会儿,好似回过劲来似的,比先前看着好多了,这里扯朵花,那里拔一把草的。 周雅芸陪着她找花儿玩,听她开始又笑的咯咯的,大呼小叫起来,才终于叫人安心了一点。 在这庄子上,是有正经用午饭的习惯的,唐宝云等人就入乡随俗,送来了自然就用,吃完了,唐宝云吩咐黄三嫂:“哄着七姑娘歇个午觉吧,早上起的早,又被吓了一回,我瞧着七姑娘没什么精神似的。” 黄三嫂笑道:“大奶奶说的是,平日里在家里,夫人也是哄着七姑娘睡一会儿的。” 唐宝云点头,自己觉得倦,然后在床上歪一会儿。 她躺了一会儿,有点迷迷糊糊的起来,正在这个时候,突然一声尖叫,猛的把她惊醒,然后听一片声的“七姑娘,七姑娘。”唐宝云心都跳到嗓子眼儿了,一下子撑起身来,连鞋都顾不得穿,就几步赶过去。 丫鬟们连忙跟过来扶她,唐宝云穿过厅堂,一眼看见周雅碧坐在床上才松了一口气,问道:“这是怎么了?” 床前围着乳娘黄三嫂和周雅碧的几个丫鬟,这会儿见大奶奶来了,连忙让开,唐宝云见周雅碧眼睛发直,额间鬓边湿漉漉的,摸起来冰凉,知道她是被吓着了,黄三嫂道:“七姑娘好好的睡着,突然开始手脚都在动,我拍了拍也没用,然后一下子就这样叫了一声坐了起来。” 原来是做噩梦了吧,唐宝云差点叫她给吓死。 这会儿丫鬟才赶过来跪下给唐宝云穿鞋,她坐到床边,把周雅碧抱进怀里拍拍,轻声道:“七妹妹七妹妹?” 周雅碧也大约缓过来了,没先前那样眼发直了,她往唐宝云怀里挤了挤,双手抓住她的衣襟不放。 “七妹妹做梦了是不是?不怕不怕,你已经醒过来了。”唐宝云觉得这样的周雅碧真是可怜极了。 她点点头,还是抓住她的衣服不放。 唐宝云只得继续搂着她哄,拍了一会儿,她终于又动了动,轻声说:“嫂嫂我头疼。” “哪里疼?”唐宝云伸手摸她的额头,冰凉一片,又有点湿湿的,对丫鬟说:“拧个热手巾来。” 周雅碧眼睛里已经有点眼泪的痕迹了:“头疼,疼!” 这边的动静已经传到了旁边几个姑娘住的房间,立时都赶了过来。 周雅琴便道:“或许七妹妹先前叫吓着了,我看还是请大夫开副安神的汤药吃一剂罢了。” 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大夫,唐宝云就吩咐丫鬟出去寻刘大娘,她就坐在床边,搂着周雅碧,轻轻的拍着,又拿热毛巾给她敷一敷额头,她看起来似乎舒展了一点。 但是问她:“还疼不疼?” 她依然点头:“疼!” 还有点眼泪汪汪的,唐宝云第一次见她这样娇的样子,实在叫人怜爱。 过了一会儿,那丫鬟回来回道:“刘大娘已经叫人请大夫去了,只是刘大娘说,这庄子旁边只有个乡里的大夫,只能先瞧瞧七姑娘再说了。” 这里条件是这样,唐宝云也没有办法,因陋就简,也只能将就,今日先看着,若是明日再不能好,索性就送回家去,她也不敢胡乱耽搁。 唐宝云叫人调一碗蜜水来喂周雅碧,刚喝了两口,有丫鬟急急的走进来,低声道:“小王爷来了。” 话音刚落,随即门帘子便有人掀开来,锦衣玉带的小王爷走了进来。 正文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第三十八章 众位姑娘连忙都起身,只有唐宝云抱着沉甸甸的周雅碧,站不起来,只得点头示意:“我不好起身,请小王爷恕罪。” 小王爷颔首道:“县主不必多礼。” 然后趋前看了看她怀中的周雅碧,轻声问:“我听说七姑娘不大好?” 这时候,周雅碧睁开眼睛看看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还记得小王爷救了她,是以虽然是个陌生人,可她似乎并不怕他,甚至有一点难以言叙的信任似的,这会儿见小王爷靠近,她也没什么异样的神情,只是抓着唐宝云的衣襟,圆眼睛看着他。 小王爷见周雅碧黑亮的眼睛里含着大大的泪珠,他玉雕般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要触摸她,却又停住了,那微微一动,仿似一个错觉似的。 唐宝云只得说:“大约是被先前的孔雀吓着了,回来就不似平日里那样,这睡一会儿午觉,反倒叫梦给魇着了,就叫头疼。” 小王爷站的很近,近到仿若随时可以把周雅碧从唐宝云怀中抱走似的,唐宝云有点不自觉的往后倾,小王爷看在眼里,微微垂了头,往后退了一步,从怀里拿出一个通窑白瓷的小瓶子来:“这是太医院秘制上进的安神宁心的成药,宫里娘娘们都在用的,县主且与七姑娘用一颗瞧瞧,若是睡的着,醒了就好了。” 说着就递与丫鬟。 唐宝云有点儿犹豫,这样的药算是来历不明的,她有点不敢给周雅碧用,只是人家本来救了周雅碧,又特意上门送药,而且又是这样权势熏天的人物,唐宝云到底对这个时空还算是陌生,一时不知道怎么处理更好。 倒是周雅琴到底是这样人家养出来的姑娘,又是长房长女,今后嫁出去那多半也是要主持一个家的,比唐宝云这半道子更明白这些规则,她立时从丫鬟手里接过瓶子,瞧了一眼,就吩咐道:“去倒水来,把这药化开,给七姑娘用。” 唐宝云立刻知道,英国公府绝对得罪不起这位小王爷。 周雅琴又对小王爷道:“多谢小王爷赐药。”又赶着吩咐丫鬟:“还不快给小王爷抬椅子来。” 小王爷还是很客气的说:“大姑娘多礼了。” 他并不坐,可他也不走,他就在原地站着,看着药化开来喂周雅碧吃,这个药他知道,苦味不重,有点儿凉丝丝的,并不算难吃,可周雅碧还是不愿意吃,蹬着小胖腿直往后躲:“不要,我不要吃药,苦的!” 看着这样的周雅碧,小王爷的眼中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来。 不过黄三嫂这样从小伺候的乳娘,当然不止一次的伺候过周雅碧吃药,有她协助,还是顺顺利利的把药给她灌了下去,然后立刻给她一颗糖吃,周雅碧嘴里含着糖,眼中的眼泪反而更大颗了,悬在眼睛边上,眼看就要滚下来似的。 唐宝云和周雅琴都一眼一眼的看小王爷,这人不说话,也不做什么,却也不走,就这么站在原地,看一个小胖妞打滚撒娇不肯吃药,这真叫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可是也没人敢撵他走啊。 不过这药的效果确实挺好的,周雅碧吃了药,窝在唐宝云怀里安静了一会儿,也没叫头疼了,眼皮也开始往下搭了,才叫唐宝云松一口气。 若是带了小家伙出门,出个什么事儿,不仅回去没法给陆夫人交代,就是她自己心里,也不知道会多难受。 周雅碧这样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很难叫人不爱的。 唐宝云这短短一个多月,就已经十分的喜欢她了。 直到这个时候,小王爷才轻声对唐宝云道:“我在这边有人手,县主和姑娘们若是有什么事,只管派人来与我说,跑跑腿还是有人的。我先告辞了。” 这样客气,唐宝云还没多大反应,周雅琴再矜持,也不由的露出了一丝讶异的神色,当然极快的就收敛了,因唐宝云还抱着周雅碧,周雅琴便领着妹妹们相送,走到门口的时候,小王爷便道:“姑娘们留步。” 待看着小王爷走出去,周雅琴转头过来的时候,脸上的讶异之情就不怎么掩饰了。 唐宝云看的清楚,又想想先前听到的事,便道:“小王爷真是太客气了。” “可不是吗?”周雅琴道。 这会儿周雅碧已经睡着了,唐宝云把她小心的放回到被子里,叫乳娘和丫鬟们看着她,便与姑娘们一起走到外头小厅里坐下歇着。 周雅碧真是沉,抱这一会儿,压的她手臂发麻。 周雅琴道:“我听说这位爷叫皇上宠惯了,那是真天不怕地不怕的,前年秋天,也不知怎么,在宫门口骑着马跟敬国公夫人的车撞上了,敬国公夫人还一句话没说呢,他就给那马一鞭子,差点儿连车都掀翻了,在宫门口闹了那么一阵子,后头也没见把他怎么着。” 唐宝云不知道敬国公夫人,幸好周雅琴补充了一句:“那敬国公夫人是皇后娘娘的舅母呢,我瞧连娘娘都没做声,何况别人?” 这就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唐宝云只得道:“这些事情,咱们不过听说,谁知道到底怎么样呢?或许有人瞧他来历不明,偏得圣上这样宠爱,心里头不忿,故意说些什么,也不知道不是?咱们只说今日自己亲见得,人家这样客气,侍卫救了七妹妹,又亲自上门送药,心善又客气,那自然就是好的。” 周雅琴笑起来:“嫂嫂说的对,母亲也说过,别人说的再怎么,那也是说的,总得多瞧瞧做了什么,今日单瞧小王爷做的,那自然是好的。” 不过她又说:“不过咱们还是敬而远之才好。” 唐宝云本来就觉得此事有点蹊跷,当然立刻赞同:“妹妹说的对,且咱们本来也不好与爷们多说不是?” 所以说任何规则都是有利有弊的,这会儿男女授受不亲这一条,虽说常常不方便,但做挡箭牌倒是足够了。 这里都是女眷,不与外男结交,十分名正言顺。 不过唐宝云还是吩咐收拾了一份儿礼,用英国公府的名帖,赶在晚饭前给小王爷送去,感谢小王爷的援手之恩。 到了晚间,周雅碧精神就好起来,头也不疼了,又能跑进跑出的大声笑了,又恢复了对这世间无穷的好奇心,唐宝云特别留意的观察了一晚上,觉得她与平日实在没什么两样。 她便觉得自己是因为亲历了这个宇宙的玄妙,有点杯弓蛇影了,稍微见点儿有点不寻常的事,就疑神疑鬼了。 真正想一想,这件事其实解释很多,小王爷或许真是别人妒忌,把他往坏的方向说呢?或许他正好跟周家有点交情,所以略施援手呢?或许纯粹是闲得无聊,管一管闲事呢? 毕竟周雅碧确实很可爱,实在算得上人见人爱的。 唐宝云又去看看熟睡的周雅碧,那白里透红的胖乎乎的圆脸,常常笑眯眯的模样,大眼睛,圆身子,超萌的三头身,实在很能证实这个人见人爱的猜想的。 她这样认真的分析了一番,总算是放下心来。 不过周雅碧到底是被吓了一回,接下来显得就比以前老实一点儿,也不闹着这里去那里去了,每天乖乖的跟着唐宝云逛园子,三位大些的姑娘们有时候去,有时候不去,倒是各自都显得悠闲。 这小皇庄确实很大,种的东西也很多,平民百姓几乎没见过的一些东西也都有,篱笆上常爬着各色花儿,唐宝云经过成老板解说,已经知道,这些花平日里是用来看的,只是若是含苞的时候摘下来烘干晒干了,就是中药铺子、茶坊以及香料铺子会收的原料了。 湖边有些藤蔓植物,也是香料的来源,湖里养着荷叶,莲子,莲藕,养鱼,几乎处处都是经济植物。 唐宝云又带着周雅碧去看种草莓,这个时候,草莓已经快要开花了,不过本来就只是为了哄小朋友玩儿,唐宝云便与管着这边儿的那位葛大爷商量了,待她们走的时候,挖些草莓苗带回家种去。 这小皇庄积累了数十年的经验,果然有许多值得借鉴的东西,可触发唐宝云很多想法,有些东西,她原本只有一个很模糊的概念,在这里才算见到了实物,毕竟这里是正经的农庄,又属于不太计较成本的农庄,倒是跟英国公府后院有一定程度上的类似。 而且,唐宝云甚至觉得有些经验,与现代农业十分的类似,比如她常在电视里和报道里听到的立体农业这个说法。 小皇庄也有这样类似的做法,只是没有这种名字罢了。 在这里看到的东西更进一步的完善了唐宝云的想法,让她觉得十分的可行,周雅琴也很赞同。 她第一次听唐宝云说起这个想法的时候,就赞同了。 当然,除了因为她哥也赞同之外,还有就是显然周雅琴也深受陆夫人的影响,希望家中和睦,人人欢喜。 唐宝云想,家中主事者的性格想法,显然是最能影响一家人,尤其是未成年人的想法的,周雅琴柔和大方的性子,也很显然的有陆夫人的影子。 唐宝云笑道:“回头妹妹与我一起去哄老太太。” 周雅琴笑,两人站在一处花架子下,正在说起这件事,这会儿已经是四月初了,正是春深日暖的时候,这院子里各种各色的花开的十分的好,到处姹紫嫣红,掩在一片深浅浓绿里,只觉得蓬勃的生命气息扑面而来。 周雅琴正在说:“我院子后头就有这样一处花棚子,往年里见得就没有人家这开的好,如今若是照着嫂嫂说的这样办了,只怕明年就不一样了,定然开的更好些。” 周雅碧早跑过去,蹲在那花架子底下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了。 正在这个时候,香兰急急忙忙的走过来:“大奶奶,大姑娘在这里呢,叫我好找。” “什么事?”唐宝云问。 香兰道:“夫人与大爷来了,刚在门口下车呢,这会儿只怕进来了。” 正文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第三十九章 唐宝云和周雅琴齐齐一怔,很是莫名其妙,她们虽说是到这边小皇庄散心暂住,不过这边到底并不太远,英国公府每隔两三天就有人来一趟,送些东西,打发一两句话。 前儿才有人来过呢,都跟往常是一样的,给姑娘们送了衣服之类的,又送了些茶叶和香料,问了好,唐宝云也问了家里好,并没有别的话,更没有说要来。 这会儿陆夫人和周玉堂怎么会突然就来了呢?尤其是陆夫人还有身孕,这才刚过三个月呢。 两个人都莫名其妙,倒是周雅碧听见了跑过来问:“我娘来了吗?” 唐宝云道:“是啊,母亲来了,我们过去吧。” 小家伙当然没有其他想法,只是欢呼一声,撒腿就要跑:“我娘来喽!”她玩的再高兴,也是会想娘的,也是很欢喜的。 唐宝云忙叫黄三嫂看着她些,她与周雅琴虽然疑惑,也都忙跟着过去,横竖到了跟前,有什么事就明白了。 今日走的远了些,就是走的快,回头也有一刻钟的样子,唐宝云走的额间微微带汗,倒是周雅碧跑一会儿走一会儿的,好像不觉得累,一时走到她们住的院子,周雅碧冲进去,大声喊:“娘!” 冲过去就抱住陆夫人的膝盖,陆夫人虽说面色有点凝重,可看到宝贝女儿还是笑着问:“阿碧乖,想不想娘?” 周雅碧拼命点头:“想!天天想!” 她确实挺乖的,虽然很久没看到娘格外亲热,可看到周玉堂坐在一边,还是没忘了乖乖的问好:“大哥哥好!” 唐宝云和周雅琴走进去,已经觉得陆夫人和周玉堂的面色都有点凝重了,难道真有什么事? 周雅萍和周雅芸先前就在院子里闲坐,这会儿也都坐在一边。 唐宝云和周雅琴请了安问好,又问郭太夫人好,家里好,才道:“母亲和大爷怎么来了,怎么没先说一声儿。” 陆夫人今日看起来显然不如往日里从容,她开门见山的就说:“这是临时的事儿,我问你,阿碧和小王爷是怎么回事?” 和小王爷有关?唐宝云更吃了一惊,且也听不出好歹来,忙问:“小王爷怎么了?” 因为那日周雅碧被吓到了,唐宝云觉得不好吓唬陆夫人,而且第二日也好了,是以英国公府来人的时候,她并没有说这件事,没想到竟然是在这件事上有什么吗? 她问了一句,忙又接着说:“原是我们到的第二日的事。” 一时原原本本的把那天的事说了一回,又道:“后来七妹妹看着没什么事了,我也收拾了一份儿礼去送了小王爷,过了两日,听说小王爷已经走了,也就罢了,我也没想什么,难道出了什么事。” 陆夫人与周玉堂其实也知道,若是这边真有什么很不寻常的事,唐宝云自然早报他们知道了,就是唐宝云不懂事,周雅琴也不是不知轻重的姑娘,这边儿显然真没什么事。 这会儿听到,无非就是周雅碧淘气差点让孔雀啄了,小王爷跟前侍卫救了她,又给了颗安神药安抚了一下罢了,确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唐宝云的处置也很正常,可是,为什么会有这样不正常的结果呢? 陆夫人叹了一口气。 她说:“昨日皇后娘娘传老太太与我进宫说话,先就问了半日阿碧的事儿,后来才对我说,小王爷去见皇上,说要与阿碧成亲,皇上已经应了,只是因阿碧还小,如今先不下旨,让小王爷等着,今后大了再赐婚。” 啊?除了小小的周雅碧,几位姑娘都大惊,唐宝云简直反应不过来,这事儿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陆夫人接着道:“我与老太太都没法说话,娘娘也不是与我们商议,只是说,这是皇上吩咐娘娘亲自与我们说一说罢了,眼见得半点儿余地都没有的,当然,小王爷身份贵重,这是给咱们家的恩典,我与老太太也就只得谢恩罢了。” 英国公爵位是国公爷,数得着的高官贵胄,对他的嫡女,皇上也就是只是通知一下而已,根本没有答应与不答应只说,皇上强硬如此,可见对这位小王爷的宠爱,那还真不是说说的。 周雅琴那日那点儿道听途说,还根本没有形容到这位小王爷的万一。 唐宝云下意识的去看依在陆夫人腿边,一脸懵懂天真的小姑娘,那位小王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周雅碧还只是个这么小的孩子。 那一日诡异的感觉重回心头,难道这真是久别重逢的两个人?不然,唐宝云觉得实在难以解释。 只是,这话她并不敢说,她自己来历诡异,是以深知深信宇宙玄妙,可别人如何能信?神鬼之说,说出来只有麻烦的。 周玉堂道:“祖母和母亲从宫里出来之后,我与父亲自去各处打探了一下,才知道前日你们到小皇庄的时候,小王爷也在这里,母亲着急七妹妹,生怕是有七妹妹与小王爷有点什么事,我才奉母亲前来的。” 陆夫人也道:“其实,听你这样说,我也放心了些,按说,小王爷亲自与皇上求娶阿碧,那是给咱们家脸面,皇上也是给咱们家恩典的,今后皇上赐婚,那也是再想不到的好事儿,就是我想着,阿碧才这么一点儿大,今后若是……” 唐宝云思考了一下,便明白了陆夫人的意思,这位小王爷毫无根基,也无功绩,全靠着圣上宠爱才有今日,如今周雅碧与这小王爷绑在了一起,这漫长的时光若是有点儿什么变故,要周雅碧怎么办? 甚至说,要周家怎么办? 可是,周雅碧扒着母亲的腿站着,虽然听到母亲和哥哥嫂子一直在提自己的名字,她却听不懂,一脸无聊。 只是不管如何,现在的情形,那是绝对无法挽回的,皇上不仅是金口玉言,还是乾纲独断,多少军国大事还没法说呢,何况这点儿儿女婚配的小事? 陆夫人当然不是天真少女,当然知道皇命不可违,皇上此话已说,别说是赐婚,就是赐死,周家也只有磕头谢恩的份儿,只是此时看着小女儿这小小的胖乎乎的模样,便是陆夫人从来淡定从容,此时也不由的泪盈于睫。 周玉堂见状,才说:“此事也只得如此,听天由命罢了,倒是这会儿你们去收拾东西,今日就回京去,昨日娘娘传了旨意,虽说知道七妹妹还在小皇庄,但明日还不进宫去谢恩,就说不过去了。” 在这方面的敏感性,唐宝云显然不如周家任何人,这会儿才想到这一茬,显然,周家虽然被这件事弄的十分莫名其妙,也担忧今后周雅碧的道路,但综合来看,这件事在当下,总还能算喜事呢。 这小胖姑娘才四岁,就有王妃的名分了呢。 所以陆夫人当然是急着要看看女儿安好,但周玉堂也一路奔波而来,除了送陆夫人,也是要接她们回京去。 唐宝云连忙吩咐丫鬟们收拾东西,这会儿才坐下来奉茶,又安慰陆夫人:“既是朝廷的恩典,母亲还该高兴才是,七妹妹还小,纵然今后有点儿变故,朝廷只怕也一样有恩旨的,横竖这个事儿,不是咱们家求的不是?” 周玉堂道:“我也是这样说的,咱们家世代为国尽忠,皇上大约也是因着这是好事,才应的不是?母亲疼七妹妹那是有的,只是断不可过于忧心了。” 是的,就是不那么给周家面子,但终究这件事算得上是好事。 因急着赶路,只大略收拾了些要紧的东西就上车了,唐宝云亲眼看见周玉堂随手就拿了张一千两银子的银票赏了前来恭送的小皇庄总管,有点儿啼笑皆非。 她兴致勃勃研究的东西,在周玉堂眼里,那可真是小玩意儿呢。 在他看来,大约也就是为了哄家里人欢喜一下罢了。何况有些东西本来就有相应的规则,周家再有银子使,也不能毫无缘由的由着老太太拿着贴补娘家,还不如唐宝云这个小玩意儿,反倒有由头。 这是典型的意义大于实际的一件事,唐宝云心里其实明白。 再说了,周玉堂让她出来,最大的缘故还是东安郡王府的那档子事。 唐宝云不由的就问周玉堂:“我娘来过吗?” 周玉堂大约是骑马跑了几个时辰,有点倦了,回程没有骑马,倒是与唐宝云一个车,伸展了长腿舒展一下,听到这个话,意义不明的笑了笑:“要不是七妹妹突然出个这样的大事,我今日来还就不急着走了呢。” “怎么说?” “岳母大人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周玉堂一脸无所谓的说:“到我们家来了四五回,开始是找你,后来我与岳母大人说,就是你在家里,这事儿也没法子,就转而骂起我来。” “真是委屈你了。”唐宝云毫无诚意的敷衍了一句:“到底怎么的?” “那一日岳母大人在你面前说的那话,说二舅兄在做粮草生意,这话不仅是你听到了,也有别人听到了。”周玉堂道:“内宅妇人不知厉害,这样的事也敢随口说出来。” 唐宝云皱着眉头想了想:“这难道还与朝廷公事有关?” 周玉堂微微弯一弯嘴角,没有立刻回答,反倒上下打量了她好几眼。 正文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第四十章 唐宝云叫他打量的有点发毛:“我说错了?” 周玉堂收回目光,笑道:“你说的没错,此时略一查,就知道有不对,大舅兄就禀了岳父大人定夺。” “不对呀!”唐宝云压根没怀疑周玉堂敷衍她,只觉得越听越不对:“我娘在她屋里这样对我说一句,大哥就听到了,那我娘几万银子的进出,大哥不知道?二哥在外头拿着银子做粮草生意这样的事,大哥不知道?这动银子,买东西,动静比那句话可大多了吧?偏这句话就知道了?” 周玉堂嘴角含着笑,一点儿没有被揭穿的尴尬,反是悠然的说:“怎么突然变这样聪慧了?” 啊?唐宝云看着他,眨眨眼,然后又眨眨眼,终于明白过来了。 她还以为自己一番动静是借了东安郡王府嫡系的事,到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她才是背黑锅的那一个。 这、这、这……这些人也太精了,太不动声色了,自己果然历练的还不够,这点儿道行根本就不够看嘛。 很显然,东安郡王府的夺嫡争斗,随着两派嫡系的成长,已经十分的白热化起来,且各有优势。 吴王妃想办法弄钱,拿给唐明令运作这样的事,唐明朗一系想来一清二楚,但这种事不过是后宅争斗,无非小节罢了,摆出来用处不大。而唐明令做粮草生意这件事,具体如何,唐宝云不知道,但看这个阵仗,估计才算是一个大的把柄,足够动摇吴王妃一系的地位根基。 兄弟斗争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但表面的平衡和和睦依然还是必须的,唐明朗一系需要一个机会来揭开这件事,以表示并不是自己在监视兄弟的动静,在针对兄弟,正好这个时候,唐宝云就送上门去了。 唐宝云是吴王妃亲女,简直是个完美的不得了的背锅人选。 现在唐宝云借唐明朗一系的势夺取嫁妆,唐明朗趁机借口此事发现了唐明令的问题,十分的顺理成章,今后不管在何时何地说起,这也不是唐明朗对唐明令发难了。 唐宝云从周玉堂这样一句话里发现了这背后的真相,不由的便道:“你也是活该。” 活该让吴王妃骂的狗血淋头。 周玉堂如此清楚这件事,却并不对唐宝云点破,多半是乐见其成了,当然是活该挨骂的。 果然,周玉堂听了唐宝云这样恨恨的一句话,居然哈哈大笑起来,一把搂过唐宝云的肩,亲了一口,笑道:“那一日我可是问过你的,你执意要做,我只是没拦着你罢了。” 他就这么问一问,什么明白话也没说,唐宝云本来新来乍到,对这些人,这些人家哪里清楚呢,当然想不到那么多的。 唐宝云撇嘴。 周玉堂道:“你有什么好急的,这事儿又不是你的错儿,不管谁说起来,你都有话说,怕什么呢?” 这会儿他大约考虑到了唐宝云的直来直往的性子,点拨道:“你就提一提你哥儿纳二房的事情,人家自然就明白了。” 明白什么?唐宝云总算是多少知道点儿这些人的思考的深远了,她想了一想,周玉堂这个意思,显然是让她把锅甩给徐巧香背了吧! 古人以孝治天下,孝道为天,吴王妃就是再大的错儿,别人说的,她作为亲女儿却说不得,可徐巧香就不一样了,不管怎么说,嫂子偷小姑子的嫁妆,总不是自个儿的错吧? “好吧。”唐宝云悻悻的说。 想了一想,她还有点儿不解气的说:“我娘就该狠狠的骂你。” 看周玉堂这样的动静都知道,唐明令原本有希望的世子之位,在这件事之后,估计有点渺茫了。 吴王妃还不恨的出血么? 周玉堂笑,悠然的说:“你别兴头,岳母大人骂我,那是因着你不在,我好心让你躲出去,你还不领情儿?等你回去,有你挨骂的时候呢。” 这人这样素行不良,唐宝云已经觉得周玉堂支了自己出门,是为着不让自己突然又有个什么举动,反坏了这个局,便撇嘴道:“谁知道你支我出去安着什么心呢?论理,这件事本来不是我的错,谁上门我也不怕的,偏这会儿上了你的当跑出去,倒显得是我心虚似的。” 周玉堂又笑,他觉得自己这个媳妇,越来越有趣了。 唐宝云其实最为不忿的是周玉堂明明一切都知道,却不跟她说,别的事她倒是无所谓,反正就是她早知道这些,这件事她也是要去做的,而且就算明知道要背锅,她借了人家的势,付出这个代价,她也觉得是应该的。 关键就是这混账,仗着自己聪明,把她玩弄于鼓掌之上,实在可恨的很! 两人在马车里算了一路的帐,又笑又骂的,倒也热闹。 因要照顾女眷,车马走的很慢,回到周家,已经天都黑了,周雅碧早就在陆夫人的马车上睡着了,还是周玉堂亲自把她抱下车来的。 这件关于她的大事,大约只有她自己毫无所觉,一点儿影响都没有。反是陆夫人颇有忧色。 可是这也没有办法,周家众人到了家,梳洗之后胡乱的歇了一晚,第二日绝早有封浩的女眷便起身按品装扮了,进宫谢恩去。 郭太夫人是一品诰命国太夫人,陆夫人是一品诰命国夫人,唐宝云是宗室县主的封浩,她们三人,连同周雅碧,一同进宫请见皇后娘娘谢恩。 周雅碧还很瞌睡,比平日里更撒娇几分,只赖在她娘怀里打瞌睡,随着轿子一颠一颠的,头也一点一点的,陆夫人轻轻摸着她的头发,没什么表情。 众人的轿子抬进宫,在鸿福门下轿,再走到皇后娘娘所居的长春宫,周雅碧总算有了点儿精神,她年纪小,平日里郭太夫人与陆夫人进宫朝贺,请安等都不曾带她,这还是她第一次进宫来,自然好奇,止不住的东张西望,好几次都想跑开去摸摸这里,看看那里的。 陆夫人不得不紧紧的牵着她的手,不许她走开,生怕她在宫里闯祸。 长春宫门口早有宫中女官等着相迎了,见着人来了,便笑道:“娘娘早起听说太夫人、夫人、县主连同小姑娘要进宫来,十分喜欢,早吩咐我在这里等着呢。” 这时候,当然是郭太夫人带头说话,十分客气,几人随着这女官往里去,宫中规矩,不敢随便说话,倒是那女官,似乎也对周雅碧很好奇似的,打量了她好几眼。 长春宫正殿宏大幽深,不过皇后娘娘平日里似乎并不在这里起居,女官带着众人拐了几个拐,又穿过一个院子,两处走廊,才看见假山后面,绿树掩映下小小的三间屋子,门口一树桃花正开的火红。 那女官将众人带到门口,请她们进去,自己却留在了门口,唐宝云留心看郭太夫人和陆夫人的神情,似乎不是第一次来了,没有什么奇怪的神情,周雅碧依然一脸好奇的东张西望,好似巴不得立刻挣脱陆夫人的手跑出去玩儿。 这皇后娘娘所居处的布置,其实也没什么出奇的,与国公府的屋子布置差不多的样子,依然是窗下打着大炕,沿炕一溜椅子,只不过椅垫靠背之类用了明黄罢了。几间屋子都是用多宝阁隔开的,不过中间那屋是堂屋,两边是一个样子的屋子,倒是没卧室,大约不在这里睡。 但这可是真正的皇后娘娘呢,这位皇上登基时日不算久,不过才五年,皇后娘娘看着三十出头的模样,大约和陆夫人差不多年龄,容貌算不得国色天香,但那一种雍容之态,却叫人过目难忘。 她的那种气派,叫唐宝云觉得,皇后真就该是这个样子。 皇后娘娘笑容满面,说话也很客气,众人行礼请安,她也吩咐免礼,又说:“国夫人有身子了,可得小心。” 一家子还是带着周雅碧磕头谢恩。 皇后娘娘赐了坐,又笑着招手道:“七姑娘可真长的好,带过来我瞧瞧。” 周雅碧回头看看她娘,陆夫人笑着推推她:“过去给娘娘请安。” 她又瞧瞧皇后娘娘,然后果然跑了过去,周雅碧一直胆子大,这时候也不例外。 皇后娘娘拉着她的小肉手摸一摸,又对陆夫人笑道:“这孩子的面相实在是有福气的,长的这样可人疼。” 她微一示意,身后女官立刻捧上来一个明黄的匣子,皇后笑道:“一点儿小东西,给七姑娘玩儿吧。” 陆夫人忙起身谢恩,皇后还是拉着周雅碧不放,笑着对陆夫人道:“这孩子我瞧着喜欢,今后国夫人闲了,只管带着她进宫来玩儿,宫里几位公主都与她差不多大小,倒好一起玩。” 陆夫人笑道:“阿碧淘气的很,胆子又大,只怕冲撞了公主。” 可这会儿,虽然皇后放开了周雅碧的手,她还是乖乖的站着,根本看不出淘气来。 所以皇后笑道:“我瞧七姑娘就乖,又懂事又知礼,像模像样的。” “她这是第一回进宫,不熟呢。”陆夫人笑道:“要等她熟了,淘起气来,可叫人头疼。” 陆夫人与皇后娘娘只管说着场面话,郭太夫人安稳的坐着,唐宝云更没有吭声的资格,只顾着不动声色的打量这地方,这里伺候的人。 说话间,有女官进来禀道:“娘娘,皇上到长春宫了。” 正文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第四十一章 这话一说,众人连同皇后娘娘都站了起来,周家几人都吃了一惊,互相看了一眼,只不好说话,陆夫人低声招呼周雅碧过来。 周雅碧这会儿是真老实,老实的甚至看起来小胖脸还有点呆呆的。 很快,就听到外头隐约的脚步声,这宫里都是大青石的地面,平常伺候的宫女太监穿着软底鞋,是轻捷无声的,只有穿靴子的才听得到脚步声,果然,门口太监已经高声道:“皇上驾到。” 随着这一声,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当先跨了进来,后面跟着玉冠锦袍的小王爷。 唐宝云就算不认得,也知道这身着龙袍的男子是皇帝了,她随同众人跪了下去,只有皇后娘娘盈盈站着,笑道:“皇上怎么这会儿就过来了?我原想着只怕要饭时才得来呢。” 皇帝吩咐了平身,小王爷打了千儿:“见过娘娘。” 皇帝就笑道:“哪里是我想过来,我在那边儿正跟几位尚书议事儿呢,是这小子听说娘娘的客到了,等不及的很,催了我七八回了,我有心打发他自个儿来呢,又怕他害羞,只得罢了,有事就明儿再议了。” 皇后娘娘抿嘴儿笑:“小元儿还有害羞的时候?我倒是第一回听说。” 皇帝一笑,看看周家几个女眷,走到皇后跟前附耳跟她说了两句话,皇后越发笑起来道:“原来是这样,怎么就没让我瞧见呢。” 小王爷没理会他们说他闲话,进来之后,就只看着周雅碧。 单这样几句话,谁都看得出小王爷的受宠远超过外头人想象,甚至也远超过外头的流言了。 唐宝云好奇的看着这天下最尊贵的一对夫妻的互动,好奇的神色简直不亚于周雅碧,原来再尊贵,也不是那么一本正经的相对而坐,还是跟普通夫妻无异,甚至因为比别人都尊贵,又是从来生活在无数人的眼皮子底下,反而不用过分在意别的人,在人前竟还显得亲密些。 在她看起来,比那些电视剧上的皇帝夫妇显得更自然更像夫妻。 皇上率先坐了下来,皇后又笑着道:“都坐吧。” 然后又招手叫周雅碧,亲自牵了送到皇帝跟前去:“皇上瞧瞧,七姑娘长的多好,我一看就喜欢。” 周雅碧歪歪头看皇帝,然后咧嘴一笑,这小胖妞的笑脸几乎可以融化所有人,皇帝也微笑,看看她,又看看坐在一边的小王爷,点点头:“你既喜欢,就留她在宫里陪你也罢了。” 啊?唐宝云又被震惊了,连忙去看陆夫人,陆夫人脸上也难以控制的露出了震惊的神情来,只是在皇帝跟前,皇帝没问你话,自然就没你说话的份儿。 倒是皇后笑道:“我就是喜欢,那也没有您这样的,且国夫人只怕也舍不得呢。” 这下子陆夫人不能不说话了,她起身道:“娘娘喜欢她,那是她的造化,也是咱们家的恩典。只是她到底年纪小,又淘气,只怕冲撞了娘娘,咱们家粉身碎骨也不值娘娘一个手指头儿。且也怕人议论。” 皇后娘娘笑了笑,正要说话,小王爷抢先说了:“娘娘收了七姑娘做干女儿不就好了吗?皇上再封个封号,只管留在宫里,谁还能议论?” 皇帝笑道:“这小子,连我的主都做了。” 皇后娘娘也笑道:“其实也不是真怕谁议论,不管什么事,自然有皇上做主的,能有多要紧。只是七姑娘到底年纪小,从小儿少离了母亲的,只怕不惯,回头哭起来叫人心疼,依我说,不如依着七姑娘自己的意思,愿意进宫来玩几日,就来玩几日,不愿意出门儿,人家也没锁着门不许你上门去看看七姑娘不是?” 瞧这话说的水平,真不愧是皇后娘娘,举重若轻,轻而易举的就把这个场面化解掉了。 还给小王爷留下了无数的后步儿。 话说到这个份上,周家人哪里还能不识抬举呢,如今是皇上已经吩咐了定下了周雅碧,人家小王爷上门儿看看媳妇,给岳母岳父请个安那也是名正言顺的。陆夫人就欠身笑道:“这就是娘娘疼阿碧了。” 皇后娘娘看了看周雅碧的小脸儿,又看了一眼小王爷,笑道:“说起来,不知道七姑娘小名儿是什么?” 陆夫人又欠身笑道:“生下来她祖父就赐了大名儿,一家人也都这么叫着,倒没有小名儿。” 皇帝这时候说话了:“听说有小名儿孩子更长的好,不知道是不是?” 皇后笑道:“皇上连这个都知道?我也是在娘家的时候听祖母说的呢。” 小王爷便道:“既然七姑娘还没小名儿,不如娘娘赏一个,也沾沾娘娘的福气。” 话说到这个份上,陆夫人和郭太夫人当然都十分识时务的附和起来,只有唐宝云眉间一跳,虽然默不作声,可也越觉得果然十分不寻常了。 皇后笑道:“还是皇上赏一个吧,我瞧着皇上也很喜欢七姑娘的。” “也罢。”皇帝笑了笑,他也看了小王爷一眼:“就叫宁宁罢。” 周家众人都起身谢恩,只有周雅碧一脸茫然,立时就有太监送上笔墨纸砚与皇帝赐字,陆夫人拉着周雅碧的手与她解释她多了一个新名字的事,周雅碧说:“为什么我要叫宁宁呢?” 小王爷接口道:“这样有福气。” 唐宝云觉得,小王爷但凡是与周雅碧说话,声音就会不自觉的格外轻一点,显出一分难以察觉的温柔来。 “那我原来的名字呢?”周雅碧疑惑的问。 “原来的名字还是你的。”小王爷说:“多一个名字,就更多福气,大家都更喜欢你,好不好?” 周雅碧想了半天,还没说话,小王爷继续利诱:“皇上给你个名字,你答应了,皇上就给你好多东西玩,好不好?” 众人都轻轻笑起来,周雅碧看看母亲,又看看祖母,又转回去看小王爷,似乎这几个就是她最信任的人,大家都在笑,她也觉得自己不吃亏,便点头道:“好!” 小王爷转头对皇帝笑道:“皇上和娘娘赏些什么呢?” “你话都说出来了,我还能不赏吗?急什么!”皇帝笑着摇摇头,当场就在上好宣纸上写了宁宁两个字赏了周家。 周雅碧还只管站在原地不动,只睁着大眼睛到处看,然后她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往前蹭了两步,仰着头看了皇帝一眼,就把整个身子靠在了皇帝的腿边,低着头不知道捏了个什么明黄的东西玩起来。 说来也奇怪,周雅碧就是胆子大,但因教的好,平日里虽淘气,见人的时候还是乖的,就是先前见皇后娘娘,那也是听陆夫人的话过去,然后规规矩矩的站在跟前,什么也不碰的。 偏偏这位万岁爷,就是此刻笑着也那么大威严,周雅碧居然挨了过去,放松的跟他接触起来。 皇帝自然也感觉到了小家伙这不声不响的行为,她的圆滚滚的身子靠在腿边,很有一点儿分量,谁也不会感觉不到的,皇帝就低头看看她,似乎意义不明的笑了笑,又随手把她在玩的东西解下来让她抓过去。 唐宝云偷眼看看陆夫人,陆夫人一直关注女儿,当然也发现了这个小小的举动,不由的也露出一点儿着急的样子,可是皇帝皇后在上头,她却是不敢喊周雅碧的。 倒是小王爷瞧见了,起身走了两步,蹲在皇帝的膝前,面对周雅碧问她:“这是个什么呀?” “不知道。”小家伙抬头看他,有一点茫然的迟疑,然后就恢复往常的模样,摇摇头。 她举起手里的东西给小王爷看,然后问皇帝:“这是什么呀?” 皇帝笑着摸摸她的头,看她的圆脸儿,又似乎忍不住捏了一把:“一个小玩意儿,你拿着玩吧。” “哦。”周雅碧说,小王爷又说:“后面有大老虎,宁宁要不要去看?” “要!”她点点头,不过还是乖乖的去看她娘,当着皇帝皇后的面,陆夫人哪里敢说个不字,只得道:“阿碧乖乖的听话,不许淘气。” 小王爷就伸手把她抱了起来,周雅碧在小王爷的举动之下,似乎总有一点儿很奇怪的若有所思的样子,看起来对小王爷的神色与别的人都不同,似乎看他的时候特别的专注,对他似乎也格外的信任,见他伸手来抱,她就果然伸手让抱,不过并不明显,且这时候倒也仿佛四岁的小娃娃,乖乖的伸手箍着小王爷的脖子,被抱了出去。 如果不是唐宝云心中隐约有点想法,也不会关注到这样多的神情。 眼瞧着他们两人出去了,皇后娘娘笑道:“国夫人不必担心,小元跟前人多,不管什么事,都不会有什么要紧的。” 陆夫人也就应是,唐宝云还正在琢磨这句话似乎意有所指呢,皇后娘娘又笑道:“我也与小元说了,到底皇上还没赐婚,且七姑娘年纪小,又是国夫人与太夫人的掌上明珠,家里自然是事事不肯放心的,不管多晚,都得把七姑娘送回国公府去。国夫人放心,小元虽说年纪不大,还是懂事的。” “娘娘说的是。” 然后陆夫人就起身告退,唐宝云还有点莫名其妙的,周雅碧刚刚才被小王爷带出去后面园子里玩儿,这就走了? 不过唐宝云轻易不好说话,只管跟着陆夫人和郭太夫人走,直到到了宫门口上车,见陆夫人叹了口气,真上车走了,唐宝云才醒过味儿来。 皇后娘娘那句话,其实就是说你们可以先走,回头让小王爷把周雅碧给送回家的意思了吧? 这果然与平日里说话不同呢,一句明说的也没有,没点儿本事,也真不能伺候的好皇家了。 唐宝云在车里琢磨了半日她们在宫里的种种,越想越觉得皇后娘娘话说的虽不多,但意思却是明确了,就算皇帝还没正经下旨赐婚,但皇上的意思在这里,周雅碧就是还在周家养着,还是周家的小姐,却已经不能是周家的人,而是要算成是小王爷的人了。 皇权威势,可见一斑。 唐宝云真是大开眼界。 正文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第四十二章 回了国公府,唐宝云照足规矩,与陆夫人一起送郭太夫人回房去,郭太夫人老半天没怎么说话,这个时候才劝了陆夫人一句:“你也不要太心疼了,就是没这事儿,阿碧大了也要嫁人的,如今既有皇上和娘娘的话在这里,总不会亏待阿碧的。” 陆夫人精神有点不好,也只得说:“是,我知道。” 就是知道,可这么小的姑娘就成了别人家的人了,又跟寻常定亲不同,是不容拒绝的那一种,陆夫人一时间有点难受也是正常的,唐宝云就怪同情的摸摸她的胳膊安慰。 与自己的母亲不同,陆夫人是格外疼孩子的那一种母亲,瞧周雅碧这样活泼淘气元气十足的模样儿,就知道她的成长之路多么的幸福,所以陆夫人特别的接受困难也不难理解。 陆夫人回头对她笑笑:“不要紧,一时有点突然罢了,其实真想起来,也没有哪里委屈了阿碧,不知道多少人家巴不得这样的事儿呢。” 果然到了晚间摆饭的时候,陆夫人看起来就与平日无异了,甚至比在宫中的强装看起来更淡定些,一时用完了饭,都还在老太太屋里喝茶,一家子女眷说说笑笑了一会儿,天都黑了下来,唐宝云有点按捺不住的跑去门口张望:“怎么还不把七妹妹送回来呢?” 陆夫人反倒淡定自若的笑道:“不要紧,会回来的。” 那一种对皇后娘娘的承诺的信心,简直叫唐宝云有点惊讶,好似自己没见过世面一般。 娘娘既说了,就定然不会有差错,这种高度的信心,几乎算得上对皇权的奉若神明,这才让唐宝云突然感觉,这样的世界的建立,其实不完全是皇权的威慑,盲目的服从,其中也有复杂的信任,崇拜等等,而且十分的根深蒂固。这些大约不是从小生活在这样的世界,甚至这样的人家,是感受不到的。 果然,又过了片刻,就有丫鬟来报:“小王爷送七姑娘来了。” 小王爷依然是亲自抱着周雅碧进来的,周雅碧好似玩的很开心似的,双手很自然的抱着小王爷的脖子,苹果脸红扑扑的,笑的眼睛弯弯,不过看到陆夫人还是整个的扑过去:“娘!” 陆夫人接过周雅碧,客气的对小王爷笑道:“小王爷辛苦。” “应该的。”小王爷也很客气的说。 “这么晚了,小王爷在舍下用一点便饭吧?”陆夫人道。 “已经用过了。”小王爷看看陆夫人怀中的周雅碧,伸出一根玉雕般的手指碰了碰她的胖脸,笑了笑:“我们跟着皇后娘娘吃的,是不是?” “嗯嗯。”周雅碧连连点头:“后来皇上也来了!” 唐宝云在一边瞧着,周雅碧这会儿对着小王爷的神情就自然了许多,不仅是熟稔了许多,甚至也亲热了许多。 陆夫人当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一边客气的让小王爷坐一坐,一边摸摸周雅碧的额头和脸颊,问她:“有没有乖乖的听话?” 周雅碧拼命点头:“我一直很乖很乖,姐姐抢我的虫虫我也没打她!” 就是周雅碧是罕见的那种小小年纪就能说完整句子的小朋友,这句话也莫名其妙,小王爷就在一边轻描淡写的道:“我与宁宁去后头园子玩儿,碰见了琅婳郡主,琅婳郡主不像宁宁这样脾气好,略闹了一回。” 这位琅婳郡主,就是唐宝云这样初来乍到这里的人,也听说过一回,是有一次在老太太这里说话的时候,大家闲聊起来,听到的关于皇室的八卦。 就如现代人通过媒体关注着上流社会的八卦一样,在这样贵族的圈子里,皇室的一举一动,也是非常受关注的,这位琅婳郡主在京城无疑就是一个足够八卦的人物了。 她今年只有五岁多一点儿,来头却不小,是先帝与当今太后娘娘的嫡亲孙女儿,先帝一朝,元配的魏皇后、继后阮皇后相继去世后,先帝又将贵妃荀氏册为皇后,荀后有一亲子,为皇五子,也算得文才武略,颇有出息。 只是当时,元后之子皇长子早已经获封太子,阮皇后也有嫡子皇三子,再有荀后嫡子皇五子,以及众多长大成人的皇子,自然难免有夺嫡之事,寻常王公侯爵之家都能为世子之位争的头破血流,何况九五之位。 先帝晚年,皇子之间派系众多,朝野各方势力择主依附,夺嫡之事早已白热化了,最后,依然是嫡长子的皇太子笑到了最后,得位大宝,是为当今。 而在这个过程当中,在先帝去世的前一年,荀后的独子,皇五子就莫名的在荀后跟前用膳的时候毒发暴毙了。 皇五子案震动朝野,先帝大怒,命三司联合彻查,为此事,一连撤换了三任大理寺卿并刑部尚书,不知多少人被打进天牢,后宫也是连番的大清洗,可是不管怎么查,此案最终成为了悬案。 先帝震怒是不必提了,但荀后心中的悲苦也显然难以消解,皇五子身死之时,年仅二十,并无子嗣,只是皇五子妃当时正有身孕,七个月后生产,产下一女。 先帝为安慰荀后,破例封了皇五子的遗腹女为琅婳郡主,自小就养在荀后膝下。 先帝薨后,当今依例尊荀后为皇太后,琅婳郡主依然养在宫中,今年已经五岁多了,有这样的身世,有皇太后的宠爱,琅婳郡主在宫中比正经公主还更有体面,也更加骄纵。 听到周雅碧与琅婳郡主有点不对,小王爷虽是轻描淡写,陆夫人却有点着急,忙问:“阿碧可是冒犯了郡主?” 周雅碧睁着圆圆的眼睛,小王爷道:“没有,是郡主淘气,我们宁宁让着她呢,是不是?” 周雅碧连忙点头:“嗯嗯。” 小王爷又道:“那是皇上给宁宁玩的东西,郡主再是想要,宁宁也不能给,我已经跟寿安宫的人说的很清楚了。” 陆夫人刚松一口气,小王爷接着说:“明知是御赐之物,郡主还要出手抢夺,自然是无礼的,只是郡主尊贵,且年纪也小,我又不好亲自教她规矩,但郡主无礼,跟前伺候的人不知劝导,倒是该照着规矩惩戒才是,我就吩咐人把郡主的乳娘和跟前伺候的人教导了几板子。” 这叫略闹了一回?陆夫人倒吸一口冷气,小王爷的强势满京城都知道,那自然是不用说的了,不过能强硬到敢打太后心尖子的琅婳郡主跟前的人,那简直就是在教训琅婳郡主,给太后没脸,也实在太强硬的叫人难以想象了。 而如今……陆夫人看看怀里什么事也不懂的女儿,想到她居然与这个小霸王扯上了这么深的关系,真是不知道是福还是祸啊。 只得叹一口气。 小王爷却毫无所觉,丝毫不放在心上,只伸出一根手指又碰了一下周雅碧的脸,很快缩回去,笑道:“我们今后不跟她玩就是了,是不是?” 他似乎很想,甚至是很情不自禁的想要碰触周雅碧,可是又总是很节制,很轻很轻的碰一下,立刻就收了回去。 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啊,唐宝云想,可是看起来,却似乎怕用一点力气就碰坏了他的宁宁似的,怕她突然就没有了似的小心翼翼。 周雅碧点点头,她也是从小深受一家宠爱到现在的孩子,是宝贝女儿,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委屈,听了又连忙点点头:“就是!” 她笑嘻嘻的看着小王爷,又扑过去,搂一下他的脖子,小王爷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晚间周玉堂回来,唐宝云忙忙的跟他说起今日在皇宫的见闻,连同后面的琅婳郡主的事:“七妹妹这样突然,不知道这会儿多少眼睛瞧着她呢,又闹的这样,刚进宫就跟琅婳郡主闹起来,实在叫人担心呢。” 周玉堂歪在炕上本来拿着本书看的,这会儿随手把书放下,伸手在她凝脂般的脸上划过,动作几近调戏,笑道:“有什么要紧的,母亲是关心则乱,又听到是琅婳郡主,着急是免不了的,你急什么。” 唐宝云睁着大眼睛看他,周玉堂笑起来:“太后虽然尊贵,也不能废了宫里的规矩,且又有皇后娘娘在那里,这可是娘娘揽上了身的事儿,再没有可担心的了。你瞧这么多年,从皇长子妃到皇太子妃再到皇后,中间经了多少事儿,什么风浪没见过,别说你没得比,就是祖母、母亲,见了娘娘是个什么样子,你自然也是看得到的。” 叫周玉堂这样一说,唐宝云就忍不住回想皇后娘娘的样子,说起来,乍一看,确实没有十分出众的样子,可是那一种自然大方,不动声色,事事举重若轻的样子,仔细一回想,竟就不由自主的浮现出来了。 再想起陆夫人对皇后娘娘那种坚如磐石的信任尊重,这显然是十分难得的,仅靠权势是做不到的。 一个女人,能做到这种程度,在现代就已经很难得了,而在这个时代,皇权、父权、夫权,孝道种种重压之下,没有大心胸,大智慧,那必然是做不到的。 想想原本的唐宝云,再想想这位娘娘,唐宝云竟然不由自主的心向往之。 周玉堂似乎觉得这句话说完也就没事了,转而说起别的事来:“七妹妹的事,有母亲在,你用不着操心了,倒是你们家,你只怕还得想想。” 我们家? 正文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第四十三章 唐宝云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家还能有什么事?随即她一怔,哎哟,说的是娘家东安郡王府呢。 周玉堂道:“你出去这么些日子,回来倒是事发突然,你有封浩,先随祖母和母亲进宫谢恩,这是应该的,谁也挑不出你的礼来,只是明儿呢?你总得回去请安罢。” 这些规矩真大,唐宝云自己当然完全没想到,这会儿周玉堂一说,她就笑道:“可不是么,我本来预备明日早上摆了早饭,与祖母和母亲说的。” 然后她又道:“因为七妹妹的事,闹了这两日,我都没来得及问你,我们家的事,可完了?” “王妃吩咐人来咱们家问了两回,要你回去。”周玉堂答非所问:“你明日回去请安,最好小心着些。” 那就是完事了,而且是对吴王妃来说不妙的结局,唐宝云只得道:“到底怎么回事,大爷快告诉我,我心里也好有个计较。” “二十八那日,户部发了文,二舅兄原本在任的都察院监察一职,被撤下了,令其归家,由郡王严加管教。”周玉堂说起这个的时候,还是一副淡淡的样子。 唐宝云反倒听的胆战心惊,这是开除公职了啊,就算跟现代不同,但这样高干家庭的嫡子,得这样的处置,只怕事情不小,难道那个粮草生意,有特别的解释? 唐宝云说:“你别吓我,你这样一说,我哪里还敢回家去,只怕进门就让母亲给打死了,我还是收拾东西,找个庄子住下来罢了。再不敢回京城了。” 周玉堂哈哈大笑,又伸手拧一拧她的脸:“瞧你这样,真是被岳母大人给吓破胆了。” “可不是吗!”唐宝云随口说,又把自己刚刚拨好的榛子仁递到周玉堂跟前去:“我娘那样子,你不怕?我是怕的。” 吴王妃也确实是十分强势的那种母亲。 这种母亲一旦偏心起来,那真是灾难。 周玉堂见唐宝云这样说,倒是又笑了笑,才把事情说给她听。 原来唐明令其实也是被人蒙蔽了,他所谓的粮草生意,是从粮草丰美等地,在收成之后就出低价收拢一些粮食,然后运到海边贩卖,博其中时间和运输的差价,因为粮食向来属于国家管制,做粮草生意没有路条子那是不可能大宗运输的,而唐明令自然是能拿到这种批文的人。 也就是这样的便利,所以他出一两万银子,就能获得好几倍的分成,这对于要夺嫡的唐明令来说,是非常有诱惑力的,他需要自己的班底,需要养人,需要做事,哪里都要银子,没有银子,就动不起来。 可是连唐明令自己都没想到的是,这些粮草的去路,并不是如合伙人说言,是卖与大商家,而实际上,这些粮草,有很大一部分流到了海上,卖给了海盗。 这才是高价的缘故。 这件事一旦闹出来,那自然是非同小可,定一个勾结海盗的罪名,通敌叛国,那简直是板上钉钉的事,就是东安郡王的权势,也不能轻易了结。 唐宝云听的目瞪口呆,她万万没有想到,她不过闹一闹嫁妆,竟然就此点燃了这样一条导火索,通敌叛国,放在任何时代,都是掉脑袋的大事,怪道连周玉堂这样的人,都会建议她索性出门避避风头。 现在想来,这事情刚掀翻的时候,吴王妃只怕真能打死她!就是先前周玉堂已经说了唐明令被撤职归家,还叫她有点后怕。 唐宝云都紧张起来,伸手拍拍心口,声音都有点不稳了:“二哥,二哥居然做这样的事,那后来到底怎么着?” 幸好先前周玉堂就给她交了底了,不然能吓死她,就是这样,她还口里发干呢。 周玉堂做了个意义不明的手势:“大舅兄当然不是不知分寸的人,只私下里回禀了岳父大人,有岳父大人斡旋,二舅兄性命无忧,不过……” 东安郡王在得到确凿的消息和证据后,第一时间入宫面圣,据实启奏,连同前因后果都一一奏明了圣上,他并没有刻意的摘出自己儿子来,但忠君为国之心彰显,很自然的,与皇上心照不宣的达成了协议。 随即东安郡王拿着手中证据,以钦差身份率骁骑尉出京,经略四川、浙江、福建等地官府衙门,逮捕主犯、从犯等八十七人,并从中获得情报奇袭海盗驻地,剿灭海盗四百余人,如今战报已经递回京城,只是东安郡王还留在当地处置后续,还没有回京来。 这就是当爹的给儿子收拾烂摊子了,东安郡王的功劳,显然抵得上唐明令的一颗人头了,而且东安郡王的处置也确实刚毅果断,这种决断力,的确配得上一个郡王的地位。 唐宝云回味了一下她与东安郡王仅见的一面,又想起如今唐明令死罪能逃,却活罪难免,丢掉了官职回家,他捅了这么大的漏子,而且不仅仅是漏子的问题,还有受人蒙蔽的问题。 或许,作为一个被考察的潜在继承人,唐明令被人蒙蔽这一点,或许对他的影响更大。 他的出身决定了他捅了天大的漏子也常常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同样的,被人蒙蔽这样原本的小事,对他的影响却十分之大,总是与别人不同的。 而且,还是被唐明朗截出来的。 唐宝云这样一想,不由的就说:“哎不行,我不回去了。” 周玉堂没想到她能冒出这样一句话来,不由一怔,接着就笑起来,他觉得自己这个媳妇,自从有勇气反抗她的母亲之后,似乎释放了原本深藏的本性一般,变的十分有趣起来。 “你不回去?”周玉堂反问一句。 “不回去不回去。”唐宝云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这会儿回去,我爹也不在,我还不被我娘给打死啊。” 作为一个导火索,简直实力背锅好么。 “这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周玉堂不以为然的说:“又不是你干的。” “别人都像你这么讲理就好了。”唐宝云叹气说:“我还是等父王回来再去吧,到时候就算我娘要打死我,我总能搬救兵来。” 可惜周玉堂说:“这个真说不通,你还得回去,不然岳母大人更有可说的了。” 是啊,在现在的规矩礼法之下,真不回去,那就是授人以柄,唐宝云蔫蔫的点点头:“是啊,怎么办啊……都怪小王爷!” 要不是他闹这一出,也不至于提前回来,在小皇庄等到东安郡王回来,打听在家的时候去请安,有他这尊大佛镇着,吴王妃多少也得收敛些吧。 周玉堂这样的人当然一下子就听懂了,笑了半天,才安慰她:“别怕,就算岳母大人恨不得生撕了你的肉吃,也不至于真打死你的。” 这安慰等于没有! 不,比没有还糟些。 第二日,唐宝云磨蹭了半日,还是不得不去跟郭太夫人和陆夫人说了,出门了这么久这才刚回来,想回娘家跟父母请安。 这是现成的规矩,自然没有不允许的,倒是陆夫人看唐宝云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好心说:“早些去早些回来,这春天快要过完了,要打点夏季的衣服了,料子还没点出来呢。” “是。”唐宝云依然垂头丧气的,装好给各人送的东西,带着香兰和白露,坐车去了东安郡王府。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唐宝云总觉得东安郡王府伺候人等的眼光都跟看死人似的,真像是里头有老虎等着吃她一样,她硬着头皮换了王府的小轿进去,到了垂花门,先就看见了救星。 赵青容在垂花门等着迎姑奶奶呢! 唐宝云忙下轿来,赵青容笑道:“前儿听到说妹妹回京了,想着定然是要先进宫的,今儿才得来,果然就来了。” 可见小王爷和周雅碧那是大八卦,已经迅速的传到了这些上层的人家了。 唐宝云顾不得那么多,她走两步拉住赵青容的手,张口就是:“嫂嫂今日可要救我啊。” 赵青容怔了一下,然后就笑起来,这位姑奶奶果然与常人不同,如今虽然胆子大些了,却还是莽撞不大聪明。 唐宝云心知肚明自己得装傻,要缺点儿心眼才好,所以倒是不装,其实也挺好的,她想,这样轻松多了。 那些每句话都要打机锋,每句话都要有深意,说起来多累啊,做唐宝云其实真的轻松多了,不必过于的藏着掖着,不必十分装模作样,无非就是被人在心中暗笑一下罢了,又不伤筋动骨。 真的,她属于学着‘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长大的那一代人,从来都生怕自己不够特立独行,不够有个性,从来不怕别人说闲话,不怕被人在一边指指点点。 这一点,她与现在所结交的所有人都泾渭分明。面子不要紧,里子比较重要。 是以装傻也装的十分坦然,十分愉快。 正文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第四十四章 赵青容挽着她的手,轻轻笑道:“瞧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我竟听不懂。” 唐宝云是真佩服她们能睁着眼睛说瞎话,还说的跟真的似的,这明明是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的事,这里又只有两个人,赵青容还能半点儿空子也不漏呢。 可赵青容这样说了,唐宝云也没别的话可说,只得随她进去,不过既然有赵青容一起,吴王妃应该不至于像私底下那么厉害吧? 进了吴王妃的院子,唐宝云就觉得有点儿不一样,她留心看了一看,直到目光掠过众人的时候才觉得,这院子里多了许多生面孔。 倒是她曾见过的那些人都不见了。 唐宝云到底来的不久,不大好确定,她就回头看了白露一眼,见白露也是露出了一点疑惑的表情,她就在进门的时候落后了一步,低声问白露:“这些人好像都是新来的?” 白露点点头:“是呀,我也疑惑呢。” 能换吴王妃的人,多半是东安郡王做的主了,唐宝云心中就有数了,随着赵青容进门儿,拐进旁边的稍间,吴王妃正在炕边坐着,地下站着的,除了门边儿等着吩咐的丫鬟们,还有一个遍体绫罗的少妇,看着很年轻,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高鼻深目,轮廓极其鲜明,但五官又有几分中原女子的细腻,很像是欧亚人种混血儿,而且身材极好,就是唐宝云身为女子,也不由的赞一声好,这简直是维密模特的身材呢,胸大腰细大长腿,竟比个头高挑的唐宝云还高一寸,而且露在外头的脸、脖子、手腕都特别白,真正的羊脂般肌肤。 面对这样的美人儿,唐宝云都不由的看了好几眼。 倒是吴王妃,唐宝云搭眼一看,简直陡然间老了十岁的样子,前一回到英国公府的时候气势汹汹,看起来三十出头,现在一看,竟然有四十好几的样子,嘴边两条法令纹更明显了,深深的从鼻子处划到嘴角,看起来更严厉了许多。 吴王妃显然是严厉惯的,此时见赵青容与唐宝云一起进门来,抬头一看,就是跟她毫无感情,仅仅只有一个母女名分的唐宝云,都不由的有点紧张起来,老老实实的请安问好。 不管有天大的理由,唐宝云在吴王妃面前那也是弱势的,别的事不提,单给她点儿小鞋穿,就足够唐宝云倒霉了。 而且还有冤无处说呢。 果然,唐宝云福身请安,吴王妃只哼了一声,根本不叫起,只把她晾在当地,没想到,那位年轻女子倒是笑着来把她拉起来看,声音清脆的如黄鹂一般:“这就是三姑奶奶了吧?瞧这样的气派,这样模样儿,跟我想的竟是一样的。” 虽然唐宝云还在莫名其妙,但有人来扯她起来,她当然从善如流,赵青容笑道:“三姑奶奶还不认得吧,这是二弟房里新娶的晴姨娘。” 原来是她! 唐宝云那日得了赵青容代表王府给她的交代,当然记得,徐巧香被剥夺了主母的权利,但为了两家人的脸面计,两家人共同选择了一个姑娘做了唐明令的二房,代替徐巧香成为二房的实际掌权人。 只没想到是个这样的尤物。 吴王妃给唐宝云的没脸,半途里竟然杀出个姨娘来,顿时怒道:“你一个妾罢了,下贱东西,凭你也敢拉扯姑奶奶?来人!” 一张嘴就骂的这样难听,可见吴王妃多么怒火中烧,而且单凭刚才的晴姨娘的举动,很显然是并不打算跟吴王妃一路的,唐宝云当然是立刻就明白过来了,此时立刻投桃李报,截断了吴王妃的话,笑道:“一家子,哪有那么些讲究,有什么要紧的呢,嫂嫂您说是不是?” 赵青容笑道:“虽然是姨娘,但也是二弟屋里人,三妹妹正是尊重兄长呢。” 吴王妃话还没说完,唐宝云就公然截断她,公然维护那个贱人,还拖着赵青容一起,明显投靠了嫡系,联系到之前的事,吴王妃简直气的心口疼,随手就把桌子上的茶盅子往唐宝云身上砸去:“亏你有脸说!从小儿我如何教导你的,什么是规矩什么是礼法?竟这样不懂得尊重,自甘下贱!看起来,当初就该送你去做妾的才是。” 赵青容微微皱眉,唐宝云也觉得这话说的太过分了些,就是再不喜欢女儿,就是女儿再违背她的意思,也没有这样说女儿的,她往后退了一步,避开那茶盅子,笑道:“母亲这话真新鲜,回头我还真要问问父王,当初母亲有没有这样提议过。” 就是有母女身份紧紧的箍着她,她也忍不了了:“横竖母亲也并没有把我当了女儿看!” 唐宝云掩面,先声夺人:“以前我是什么样儿孝敬母亲,尊重兄长嫂嫂的,阖府里谁没瞧见?就是母亲管教严厉,我也只当是为了我好,谁知道……竟要到了如今我才知道,母亲待我这样严厉,哪里是半点儿为了我,只是为了我的嫁妆,拿我的银子让我不敢吱声罢了!” 或许是身体里有一部分积累的委屈,唐宝云终于哭出声来:“别人家女儿是娇客,只有我,竟连个下人都不如,连下人都敢管教我,我还要因着尊重母亲,一声儿不敢吭声,不管拿到那里说一说,不管叫谁评个礼,且白看看人家怎么说罢了,就是这样,我也顾着母亲的脸面,不敢拿出去说的,母亲反倒这样说我,又是下贱又是做妾的,这也是做母亲的说出来的话!” 她为那个女孩子悲哀,她付出了一切,包括生命,而只是略微的让母亲不满意了,就被这样辱骂,这样一想,她不由的泪流满面。 赵青容忙走过来,轻轻搂住她的肩膀安慰,吴王妃铁青着脸,紧紧的抿着嘴唇,两道法令纹又深又长,半晌冷笑道:“真是长大了啊,翅膀硬了呢,我教导一句半句的,就这样一篇子在这里等着我,倒是要教导起我来了!倒真是孝顺的很,你既这样委屈,还认我这个娘做什么!我也生不出这样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东西来!” 晴姨娘娇笑一声:“原来王妃教导女儿就是教做妾呢?我还真是长了见识,就是咱们家穷家破户的,虽说送了我来做妾,平日里倒也没教过做妾呢。” “你给我滚出去!”吴王妃勃然大怒:“我这里用不着你伺候,既然知道自己是妾,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 晴姨娘真正是一副不为所动的脸,吴王妃这样怒骂,她也依然笑着,不紧不慢的说:“二爷嘱咐过我,我怎么能不伺候母亲呢?” 吴王妃气的心口不住起伏,手都在哆嗦,可是奇怪的是,就是晴姨娘这样,吴王妃也并没有叫人来把她叉出去,倒是晴姨娘笑道:“我还没进门来,郡王就吩咐过了,我虽说是姨娘,可因主母不能出来,我得替主母主持家事,养育儿女,还要伺候王妃呢,就是二爷,也是这样嘱咐我的,就是王妃打着骂着我,我也不敢不伺候王妃呀。” 原来这就是尚方宝剑了,当然,原本吴王妃肯定是不至于被辖制的,别说儿子的妾,就是儿子的正经媳妇,那也只能被吴王妃辖制,而不是辖制吴王妃,可这一次,偏偏不一样。 因为源头在她这里。 吴王妃没有底气,她理亏。 当然,她的理亏,在自己女儿面前还是理直气壮的,因为那是她亲生的女儿,且从来辖制惯了,可面对这个新来的姨娘,她反而没有办法。 因为这个姨娘来自于底层,可以不要脸,不怕污言秽语,而且她有尚方宝剑,有郡王爷的吩咐。 吴王妃冷笑道:“伺候?既是郡王爷吩咐你伺候我,那今日你就跪着奉茶罢了。” 晴姨娘笑道:“咱们家哪里有这样的规矩,王妃说笑了。” 吴王妃道:“咱们家没有,我这里就有,你既口口声声要伺候我,那就给我到院子里跪着去,等我要茶了,你再进来!来人,把晴姨娘扶出去跪着去!” 果然就有两个婆子过来,唐宝云转头看看赵青容,见赵青容依然微笑着,倒是她也去看看晴姨娘,晴姨娘毫不在乎,伸手就推了两个婆子一把:“原来王妃果然有特别的规矩,怪道上回郡王爷吩咐我在王妃跟前要留意伺候,王妃的规矩若是有不妥,就不能听。” 她走过来扶住唐宝云:“三姑奶奶这里也没法坐了,不如去大奶奶屋里歇歇,喝杯茶,也看看侄儿侄女,这里只管交给我就是了。” 赵青容也点点头:“这样倒是好些。” 然后晴姨娘才回头笑道:“今儿王妃的规矩我记下了,晚间我去与父王请安,再问问父王,这教女儿做妾的规矩到底行不行,若是行,我才好照样儿教导慧慧呢!” 慧慧是唐明令的长女,今年才三岁。 “你敢!”吴王妃眼见的快要被这油盐不进的姨娘给气死了,偏那两个婆子被晴姨娘推了一把,也就畏畏缩缩的不敢上前,更把吴王妃气的不善。 唐宝云如今也不是吃素的了,眼见的这样的场面,她擦了擦脸,对晴姨娘道:“多谢二嫂。” 然后就与赵青容扬长而去,头也不回。 既然吴王妃这样口口声声做妾的,她偏要叫晴姨娘二嫂,这可是拜吴王妃所赐的,反正自己也没那么多妻妾观念。 正文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第四十五章 出了门唐宝云就说:“我真是疑心,我到底是不是王妃亲生亲养的。” 赵青容不好说别的,只得道:“妹妹怎么说起这样话来。” “嫂嫂也瞧见了。”唐宝云倒也不忌讳:“我在王妃跟前,算得了什么?等闲多伺候几年的奴才,也不至于这样给没脸,我总是在王妃身边养到十八岁的,这在王妃面前,还不如奴才有脸呢。” 反正不是她做的事,唐宝云说:“以前的事,嫂嫂是瞧见的,我不敢说我这孝顺是天下头一份儿,总也算的不错了,就是这事儿揭出来,我虽说心中委屈,也并没有敢说什么,今天来请安,倒进门就挨骂,后娘还不至于这样呢!” 这话说的实在,比如赵青容,还真没被吴王妃这样骂过。 今日大约不仅是因着唐明令此事,也是因着唐宝云不肯服软,低声下气,吴王妃在她面前威风惯了,自然反弹就更厉害点儿。 赵青容也只得笑笑罢了,不好多说。 一时两人去了赵青容的院子,上了茶,唐宝云才道:“晴姨娘还在王妃跟前,不要紧么?” “不要紧。”赵青容笑了笑:“那边院子里的人已经尊父王的钧令换了一轮了,王妃就是真要动手,那些人也不敢动的。” “嗯,王妃自己上的话,看起来打不过晴姨娘。”唐宝云随口道。 赵青容不由扑哧笑出来。 怪道今天进门往日里熟悉的面孔都不见了,原来是因为闹出这事儿来被换了人,那吴王妃就更像是光杆司令了呀,唐宝云暗暗想,这时代夫权之重,她刚来的时候就有感触,这个时候感触就更深了。 随即唐宝云很有兴趣的问:“说起来,这位晴姨娘是哪里来的?瞧着胆子大,说话也利落的很。” 连吴王妃在上,她也丝毫不怕,这胆子是真不小。 简直不像个妾。 赵青容笑道:“说起来,这位晴姨娘还真是个难得的,懂事明理,手腕也活动,且如今有父王的话在那里,王妃还这是没太多办法。而且……二弟也确实很喜欢她。” 唐宝云就明白了,有郡王爷的支持,又把男人握在了手心,晴姨娘有什么好怕的。 经赵青容慢慢解说,原来这位晴姨娘出身确实很离奇,她的母亲是魏国大将军在北击匈奴的时候的战利品,就如她一般实实在在是个尤物,当时魏国大将军已经年近五十了,依然将她带回京城,只是因家中的缘故,并没有纳为妾室,只做为外室,养在外头,且生了一女。 只是魏国将军去世的很突然,是某一次饮宴的时候突然中风倒地死亡的,还没有来得及安排她们母女,因没有名分,自然就没有了着落,小姑娘也无法认祖归宗,只靠着平日里一点儿首饰典当过日子,后来也不知道怎么,让唐明朗的舅舅知道了这件事,因魏国将军生前与他交好,见他的外室与骨肉沦落至此,便拿银子照顾起她们母女了。 倒是真是个好朋友呢,唐宝云刚这样想的时候,赵青容接着说:“舅舅收用了她母亲,只她还小些,原本想着满了十六岁再收用她的,偏咱们家出了这样的事,要寻一个干净清白,模样儿好,又懂事的姑娘,门第略好,至少要懂得咱们这种人家教导姑娘,管理家事的,这样的可不好找,就是有这样的,人家只怕也愿意到外头做平头夫妻去不是?在咱们家,就是尊重,那终究不能出门儿。倒是舅舅说出了她来,咱们想着她到底有魏国将军的血脉,总比别的强些,而且模样儿二弟也喜欢,父王便应了。” 这收用母女俩说的这样自然,对于唐宝云来说冲击太强了,好半天不知道说什么话,最后终于说了一句:“原来她才十六岁?我瞧着二十出头的样子了。” 赵青容笑道:“可不是,舅舅说她们异族人都这样,看着显年纪,她还好些,到底有些中原血脉了,她母亲就更显了些,前儿我见了一回,说着才三十出头,看着比咱们平日里见到的四十岁还大些呢。” 白人显老,唐宝云倒是很清楚,而且赵青容平日里见的人,个个出身尊贵,养尊处优,一生保养极好,又比普通人格外不显老些呢。 唐宝云这时候才好奇的问:“她进门的时候,父王怎么说的?” 赵青容笑道:“她是魏国将军的血脉,又算得舅舅的义女,比起旁的姨娘来当然不一样,而且二弟房里也与别的不同的,父王当着一家子主子奴才都吩咐了,晴姨娘虽说名分上是姨娘,但平日里的分例银子,使的丫鬟奴才,都跟我是一样的,且家里也都要把她当二房的奶奶待,要不是这样,舅舅只怕也舍不得她呢。” 古人的价值观,真有点接受困难,唐宝云想。不过也怪不得她在吴王妃跟前那样有底气,看来,说不定东安郡王私底下有吩咐过她什么话的。 唐宝云在这里坐了一会儿,晴姨娘倒是摇摇摆摆的走进来了,也不知道是因为东安郡王有吩咐在哪里,或者是因为外族人血脉的关系,再或者她娘本来是外室,也不算是妾,这美貌的晴姨娘也确实没有半点儿平日里姨娘那种小心翼翼,温顺讨好的模样,真不当自己是姨娘的,倒是与她们平起平坐,说说笑笑也并没有觉得什么。 她进门儿笑道:“三姑奶奶出去了这么一阵子,好容易回来,偏又叫三姑奶奶受委屈,三姑奶奶可别往心里去啊。” 唐宝云笑道:“我其实也猜到的,如今家里事多,母亲心中不自在,不往我这里发脾气,又对谁呢?我反正不住这里,无非说两句,我左耳听了右耳出的,回家去就忘了。” “三姑奶奶果然心胸宽大呢。”晴姨娘笑道:“我如今瞧着,大姑奶奶是不必说了,咱们家谁也比不上大姑奶奶的那种气派,旁的人,连大嫂子,三姑奶奶,个个都是温柔和淑的。” 唐宝云说:“那是没法子,我如今倒觉得还是你这样的才好,比我们可痛快多了。” 晴姨娘娇笑:“三姑奶奶取笑我呢。” 没有人问一句后来怎么样,吴王妃怎么样,这样一场让唐宝云很是担心的会面,就因为突然出现的这样一位姨娘,到最后居然变的宾主尽欢起来。 当然,这是因为嫡系取的了巨大的胜利,成功的遏制了吴王妃。 唐宝云在回家的马车上想,从晴姨娘的出身,来路,到赵青容对晴姨娘的态度来看,晴姨娘虽然是二房的姨娘,但显然是投靠的嫡系,这其实是一个聪明的选择,吴王妃虽然有身份的优势,但已经很确实的失势了,赵青容管家,加上唐明朗的成功,这王府今后的主人多半是嫡系了。 但是,她毕竟是唐明令的姨娘啊,这样对吴王妃,吴王妃她就算有郡王的吩咐可以遏制住,但唐明令那里呢? 唐宝云觉得这里有点奇怪,想不明白。 倒是周玉堂依然对所有事情都很清楚,他刚走进院子,听唐宝云说了一篇回家见闻之后,笑道:“我也猜到岳母大人不至于打死你的。” 唐宝云撇嘴,很自然的伸手挽了他的胳膊,拖着周玉堂在院子里遛弯儿,当然是说闲话最合适的时候了。 如今初夏时节,他们院子后面连出去的那小溪流两岸开满了娇艳的黄色花朵,两个人沿着花径慢慢的走,听唐宝云笑着说:“我娘真要打我,我还不会跑啊?好歹我还带着些人呢,跑总是跑的掉的。” 周玉堂莞尔。 然后她又说:“我二哥新纳的那个姨娘可厉害,我娘那么凶一个人,都叫她逼的没办法,只是我有点儿不明白,她就不怕二哥恼了她?” 周玉堂还是往日里那种毫不动容,万事都在掌握的样子,随口道:“这件事很复杂。” “嗯。”唐宝云说,一脸你可以慢慢说的样子,让他忍不住又捏捏她的脸:“你不会认为这件事只单与你们女眷有关吧?” 当然不是,唐宝云连忙摇头,这当然是男人是主战场。 虽然是很复杂的事,但周玉堂说的却很简单:“大舅兄与二舅兄已经谈过了,过一阵子,待风头过去,二舅兄就外放到浙闽总督麾下去。” 唐宝云眨眨眼,也算是听明白了,唐明朗获得全胜,而唐明令肯接受这安排,说明他已经与唐明朗达成了协议,放弃了夺嫡,转而离开权力中枢,去外放获得另外一种晋升道路。 这是作为世家子弟的好处,尤其是郡王府这种高等级贵族,他们不是仅仅只有夺嫡一条路,当这里失败之后,他还可以退而求其次,走别的道路,就是略为艰难,也比许多别的人强了。 至于唐明朗与唐明令的协议,中间包含了些什么,有多少利益交换,对唐宝云来说都无关紧要,她只要知道这个结果就可以了。 周玉堂也没有多加解释,只是又说:“而且据说晴姨娘国色天香,二舅兄十分宠爱。” 唐宝云扑哧一声笑出来:“原来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呢!” 吴王妃真是活该!拼命压榨女儿去帮儿子,结果孝顺的女儿被逼死了,把儿媳妇也给坑了,可儿子一见不妙,转头就跟对头达成了协议,还连自己的姨娘不敬母亲都不管。 真是活该! 很微妙的,唐宝云对唐明令没有太多仇恨的感觉,或许是他并没有出面的时候,没有正面对上,她只是对吴王妃非常,非常的看不上。 大约并不是为了那点儿银子,而是那种态度,在吴王妃让奴才拿着戒尺来管教唐宝云的时候,那种愤怒和悲哀、同情,哀怜,就已经爆发出来了,看到她死死宠着的儿子这样对她,简直让唐宝云觉得痛快! 连带的,她更加喜欢晴姨娘了:“不过这个媳妇还真是挺美貌的。连我都喜欢呢!” 正文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第四十六章 周玉堂又让自己媳妇逗笑了,他微微偏头一看,唐宝云确实看不出受了很多委屈的样子,她笑咪咪的,眼睛晶亮,凝脂般的肌肤红粉菲菲,不仅是在外几个月气色作养的好,而是有一种新生的感觉。 回想这些日子,周玉堂觉得她确实新生了,她终于看明白了她所经历的那些过往,看明白了一直禁锢着她的那些东西,看明白了她的母亲。 所以她新生了。 周玉堂随手就调戏了一把:“我觉得还是我媳妇美貌呢!” 唐宝云哈哈大笑,一点儿也没有不好意思:“那当然!我也不差的。”她立刻沾沾自喜起来。 简直叫周玉堂啼笑皆非,这个时候,新生的唐宝云果然没有继续纠结东安郡王府那边的破事,早打定主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她挽着周玉堂走到前头拐弯,已经挨着了周雅琴的屋子了。 周雅琴的屋子外头是长长的蔷薇花径,直通往老太太那边,当然,蔷薇花之外,也有别的四季花卉,讲究的人家,那是要一年四季都要有的花儿看的才好,英国公府的小姐们住的地方几乎都是这样花团锦簇的所在,唐宝云一看,玫瑰已经开始打花骨朵了,笑道:“你可知道,这玫瑰花,是能卖银子的。” “能做什么使?”媳妇的思绪跳跃,周玉堂居然也接的上,并不惊讶。说完了这句,想起来:“喔对,前儿的玫瑰汤团,就是用的玫瑰酱馅儿吧。” “还有呢!玫瑰酒你喝过吗?我听说很好,还有玫瑰花才起花苞的时候,就下下来烘干泡茶,最是顺气,又美容养颜。”唐宝云兴致勃勃的说。 “你够美了,不用再养。”周玉堂随口说。 “你真会说话!”唐宝云听的高兴,几乎是本能的,就在他脸上‘啾’的亲了一口,然后才回过神来,脸上突然就发起烫来。 这还是第一次夫妻二人在室外亲热至此,唐宝云一脸红,周玉堂才会过意来,不由的伸手摸了摸脸,觉得自己媳妇的嘴唇好似特别香特别软似的,他说:“我说的可是真心话。” “嗯嗯,我知道了。”唐宝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样害羞,下意识的转换话题:“成老板说,咱们见惯的种种花草,那也是稍微炮制一下就能换银子的,前儿我在小皇庄瞧见一大片玫瑰花田,开起花来,美的要命。” “美的要命……”这说法听起来新鲜有趣,周玉堂重复了一句,却是看着自己媳妇的脸,不过唐宝云兴致勃勃的去看路边的藤蔓,并没有发觉。 周玉堂过了一会儿才道:“这件事母亲已经知道了一个大概,说是好事,家里众人有事做了,只怕都更和气些,且还有进项,自然是好的,你就想想怎么跟祖母说罢了。” 这事儿唐宝云早做了预案了,这会儿倒是奇怪:“母亲那里,谁说的?” “你们去小皇庄的时候,我去给母亲请安,提了一提,只是后来有七妹妹这件事,母亲心神不宁,就没再说过这件事了。”周玉堂道:“这会儿七妹妹的事情已经这样了,倒也没法子,你只管去商议就是了。” “好!”唐宝云笑道,周玉堂真是太太太可靠了! 过了两三日,那天早上唐宝云伺候着陆夫人去老太太屋里请安摆早饭,一家子女眷都吃过了,坐在屋里喝茶的时候,陆夫人便道:“老太太,我如今身子一日重似一日,精神也不大好,我想着,竟叫云丫头来帮我理些事罢了,横竖她早晚也是要学的,这会儿学起来也不算早了。” 在周家管事,按理是不会赔本的,不过因为有老太太这个特殊因素,在老太太往外走礼的时候,多少得贴点儿,除了陆夫人,另外两个婶娘一则是贴不起,二则也舍不得贴,是以最怕管事,这会儿陆夫人一说,四婶娘就笑道:“大嫂子说的是,堂哥儿媳妇早晚也是要主持这头家的,这会儿有大嫂子教她,倒是更妥当了。” 唐宝云忙笑道:“就怕我笨,学不会。” 郭太夫人笑道:“这话我可不爱听,咱们家可没有笨的,且有你母亲教你,就更好了,我再没有不放心的。你若还说学不会,那就是图享受,不肯出力了。” 唐宝云欠身笑道:“祖母这样一说,我哪里还敢推辞,只好学着办罢了,母亲可不要嫌我笨呢。” 陆夫人笑道:“我怎么就瞧不出你哪点儿笨来呢?前儿我听了我们家大爷说的那事,还说你想的好,肯用心呢。” “什么事?”郭太夫人问。 唐宝云没想到陆夫人这么快就给她起了头,倒也不矜持了,站起来笑道:“那是前儿我去小皇庄散心,也是看看皇上的庄子是个什么模样儿,那地方跟咱们家的庄子不一样,跟咱们家的园子倒有些相似,倒是叫我奇怪了,跟那庄子上的刘大娘说了半日,我才知道,原来咱们家平日里看的花儿,叶儿,竹子,竟然一样一样都是值钱的呢。” 见众人都看着自己听住了,唐宝云接着说:“我听明白了就想,咱们家园子这么大,平日里看着倒也挺好的,可真要到了小皇庄一看,才发觉,咱们家怎么水没人的清,叶子没人的挺拔,花儿也没人开的好呢?原来缘故在这里,人家的东西色色都是侍弄的人可以换银子的,自然侍弄的精心,咱们家园子,就是家下人等不那么偷懒,可又哪里如侍弄自己的东西般细致周到呢?也无非就是花叶不死,按时开花,就算不错了不是?” 陆夫人捧场:“你说的很是。” 唐宝云笑一笑,又说:“我想到了这个,就想着,其实咱们家也可以仿着小皇庄那样的格局,把各处的花草树木,连同竹子湖溪之类都分开来,在府里找了老实本分,又会侍弄的丫鬟媳妇,凭她们愿意,都分了去,准她们种出东西来,拿出去换银子,这样岂不是各处都侍弄的更精心呢?到时候老祖宗,婶娘们,姑娘们在园子里走走,也都更喜欢不是?” 唐宝云说的含蓄,四婶娘还没听懂,只管事不关己的说:“大约是会好一点吧。” 倒是郭太夫人,连同三婶娘都似乎听到了点儿意思,三婶娘笑道:“还是堂哥儿媳妇想的周到,如此以来,底下人更用心那是定然的,只是咱们家这样大的园子,就分给有限的那些人,别的人瞧着呢?到时候只怕闹出许多事来,反是麻烦,不过既然大嫂子都说好,想必定然还有别的话?” 唐宝云笑着说:“可不是么,我原是没想到这个,还是前儿我跟大爷并母亲说起这个想头来,才虑到这个的,母亲到底掌家日子长,经的事多,色色的想的周到,我与母亲商议过了……” 说到这里,唐宝云看着陆夫人笑,陆夫人也微笑,并不说话,只管拉着周雅碧与她玩,丝毫不在意唐宝云扯了她的大旗,唐宝云说:“按说外头田庄里佃户也没有种的粮米都自个儿得的,咱们这园子比田庄又强了许多,只是到底咱们不指望这东西得银子,只不过求个公平,不让旁的底下人眼红不是?我觉着,只管把人都召集起来,问问谁想要管哪一处,再问能孝敬些什么,略作比较,想必就能挑出人来了。” 四婶娘听到孝敬两个字,总算是回过味儿来了,忙笑道:“只是咱们家也不知道哪一处出息多少呢!” 唐宝云笑着说:“这个我也虑到了,前儿央了大爷,请了两个外头懂经济的掌柜来瞧了瞧咱们院子,各处多大,种了什么,有些什么出息,我这里已经大致有个数了,这是其一。再则,咱们家这样多人口,想必愿意多些入息的人多了,一处若是有个两三人比较起来,也就不会怎么离谱了不是?” 四婶娘彻底听出味儿来了,又说:“那选哪些人呢?满府里都选吗?” 这时候,陆夫人说话了:“咱们家也不是那等要钱花的人家,本来也是为着园子整理的更好些,自然也不必勒逼的太狠了,略松一松,让底下人有个想头,辛苦一年到头的,多些银子贴补家用,日子更好些,那也算得行善积德的好事。且选出来的人,既然有了入息,月例银子自然也不发了,不过既然不是为着省钱,且这些人总是占了各房的例,她们忙自己的去了,在各房里的伺候想必就会粗疏些,堂哥儿媳妇的意思,这些人的月例虽不发给自个儿了,还是按着数儿发到各房去,各房里或赏其他人,或买了东西分了也罢,都由各房自己支配,也免得占了人,难免有怨言。” 几房的人都精神一振,这话是真说进了她们心里,每房总有好几个主子,大丫鬟,管事媳妇,连洗衣洒扫的婆子小丫头之类,总有三四十个奴才供使唤,若是里头出息个四五个,一个月七八两银子就有了。 这对于有些人来说,也算得很不错的入息了。 唐宝云停了一停,环视了在场众人,姑娘们只觉得有趣,并没有切身感受,但郭太夫人,两位婶娘已经不由自主的暗自盘算起来了。 正文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第四十七章 唐宝云等她们盘算了一下,才接着抛出另外一颗果子来:“这是选人的问题,至于这个园子,一年也要出产不少东西的,婶娘可知道,单是湖里那些荷叶,晒干了卖到药房,也是银子呢。” 三婶娘笑道:“还有双蝶轩外头墙上那一片的金银花,也是一样。” “可不是吗。”周雅琴笑着接口:“我跟嫂子去小皇庄,还见他们种了一大壁呢,比咱们多几倍子,要不是这一回我跟着嫂子去开了眼界,我都没想到,原来我夏日里偶尔喝一杯金银花茶,就是双蝶轩外头那种呢。” 众人都笑起来,场面十分的融洽。 有好事的时候,场面显然总是十分融洽的。 唐宝云接口道:“我不也一样吗,以前我都没想过,玫瑰花儿不仅能做汤团,还能泡茶喝呢。” “还有草莓!”小胖团子周雅碧突然举起手说道。 “还有草莓!”另外一个胖团子周雅婷立刻跟进附和,倒是顿时叫大人们都笑起来。 “好好好,还有你们的草莓。”郭太夫人笑的合不拢嘴,哄两个小娃娃。 唐宝云说:“咱们园子里出息这样多,她们辛苦一年,当然要落下些,只是也总要缴些进来,多少有些进项,我想着,各房的院子里,连同墙上的,进项就各房自己收着,外头公中的,咱们也不缴到外头帐上去,咱们把它分了吧!” 众人大喜! 但遇到这个话,几人虽千肯万肯,却还矜持着不好立刻表态,陆夫人见状笑道:“云丫头说的对,外头账房里有的是银子出入,不等着这几两银子使,且这原本是为着园子更好才弄的事儿,真缴出去,反倒叫人笑话,说不得倒议论起咱们家,只说咱们小气,倒不如分到各房去,大家伙儿拿着买东西赏人也罢,或者请我跟云丫头喝酒也罢,不是更乐吗?” “嫂子说的对!”四婶娘巴不得有人先表态了,立刻附和:“我若是得了园子里的入息,那是自然要置酒请大嫂子与堂哥儿媳妇的,三嫂子做陪,老祖宗和姑娘们也一起乐一乐。” 三婶娘也笑道:“我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郭太夫人道:“那到了明年,咱们家还不知多乐和呢。” 周雅琴也跟着凑趣儿:“我院子墙上全是蔷薇花儿,嫂嫂帮我算一算,够不够请老祖宗和婶娘们乐一乐呢?” 十三岁的周青文一向是个文静的姑娘,虽然才十三岁,却是周玉堂正儿八经的姑母,平日里向来不言不语的,这会儿这样欢快热闹的场面,她也有点忍不住的笑着说:“我院子里只有竹子,只怕请不起客了。” 唐宝云忙笑道:“这个更厉害了!姑母看这么多书,不知道这竹子从笋子开始,就开始换银子了么?这一路长上去啊,一路换,到最后砍下来还能换一回呢,出息最大了,姑母得请我们吃好的,家里做的吃腻了,去太白居叫一桌来吃吃才行!”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忍不住的都纷纷讨论起来,当然,心中不由的盘算,自己院子里有些什么,能出几个人。 唐宝云停了一会儿,才又笑道:“不过咱们跟外头账房不一样,他们本来是有例的,各处多少用度,各处下人等级月例,都是现成的,几十年都差不多儿,倒也不怕埋怨,咱们这个玩意儿,原本也不是为着赚银子,这入息怎么分配,只能大致均匀,多了少了,可别埋怨我。要不然,我也不敢做这个事儿了。” “瞧云丫头这谨慎样子。”四婶娘嘴向来比别人快,忙笑道:“云丫头这也忒多心了,你这是一片心为着咱们家想,谁不明白呢?怎么会怨你,且你也说了,不过是咱们一点儿小玩意儿,无非是个新鲜头子,大家乐一乐罢了,到了明年,今天你摆酒,明天我摆酒,是为着和乐的意思,谁真计较有多少银子呢?” 陆夫人听了笑道:“四弟妹说的明白,可不是这样么?只是云丫头到底是晚辈,且心又细致,她提出这事儿是一片好意为着咱们家,只是生怕被长辈们抱怨了,好事变了坏事儿,也是有的,也不过白说一说罢了,她自个儿还跟我说,她的份儿不用分了,就孝敬老太太和我们呢。” “这可不行。”三婶娘连忙说:“都说了并不是为着银子多少,堂哥儿媳妇这样一说,倒成了就为了银子了呢。” 众人也都连连附和,她们当然是生怕这好事干不成的。 唐宝云稍微测算了一下三婶娘四婶娘的入息,她们月例银子是一样的,都是十二两一个月,一年不过一百多两,家里陪嫁简薄,都是小庄子小铺子,一年不过两三百两银子的入息,当然和陆夫人没得比。 自己家夫君也没甚出息,做了小官儿吃俸禄,又不会经营,一家人只靠着兄长过日子,可到底在英国公府,往外走礼,家里走礼,都不能太薄,婆母又是个手里能把银子攥出水的,别说得东西,偶尔还得孝敬婆母,讨好奉承。 所以唐宝云的测算结果,这园子的改革,连同吃空饷银子,一年能有个百把两银子,就能叫人满意了。 郭太夫人显然在心中也盘算过了,也巴不得立刻就拿了这银子,她说:“云丫头这等细致,想的这样周到,这是好事,这事上,谁要是敢争什么长短,我立刻拿拐棍子给她一顿!” 众人都跟着笑起来。 唐宝云这才说:“母亲掌家久,自然事事比我明白,我前儿请教了母亲,母亲说,咱们不会分,但也可以仿月例银子的法子来分,这园子的入息,自然是老太太在前头,譬如老太太拿二十两,母亲与婶娘们一样,就是十二两,我自然就更低一等了,这样分下来,虽说不是人人都一样,但照着老祖宗传下来的例子,倒也差不离儿。” “这样好!”周雅琴连忙帮腔:“祖母多些孝敬,那自然是应该的,我跟嫂子一样多也挺合适的。” 郭太夫人听到自己要拿大头,乐的一脸褶子菊花般绽放:“这又不是月例,我怎么好偏了你们。大家伙儿一样的就是了,才乐和。” 四婶娘笑着过去扶着郭太夫人:“这是云丫头的孝心呢,我瞧着这样最妥当,就这样好。” 三婶娘和众多的姑娘们都纷纷说好,周雅碧听了半天,也不知道她听懂没听懂,疑惑的跑过去问唐宝云:“嫂嫂,我也有银子?” “当然有啊!”唐宝云捏捏她的小胖手:“跟嫂嫂一样多!” 小家伙歪着脑袋想了一想,又噔噔噔跑去搂住八姑娘周雅婷,嘀嘀咕咕的咬起耳朵来。 两个小胖团子搂在一起,看着格外趣致。 五姑娘周雅芸年纪不大,也才八岁,依然是个孩子,在这样人人都欢乐的气氛中,她自然也觉得欢乐,不由的也跑过去听她们说话,周雅碧笑嘻嘻的搂住周雅芸的腰:“五姐姐,嫂嫂从小皇庄带回来的草莓,也分你种!” “好!”三个小姑娘就搂在一起商量起来了。 唐宝云很高兴,前世的提案获得通过,还没有这样热烈的气氛呢。 唐宝云就说:“既然一家子都情愿,那我就着手做这件事了,外头的人有母亲,就是各房的人,说不得也有情愿出来做的,那就都各处屋里说一声儿,有愿意的,就来我屋里,跟香兰说一声,她会写两个字,就让她登记就是了。” 众人都应了,这会儿郭太夫人跟前伺候的管事妈妈董大娘笑道:“大奶奶,我们家二儿媳妇,如今在浣洗处当差,她娘家一家子都在齐王府里侍弄花草的,老太太这院子后头那些花儿,就交给她行不行?您瞧我伺候老太太向来勤谨,我家的媳妇别的不敢说,偷懒是定然不敢的。” 唐宝云笑道:“我回去与香兰说是了,你且叫你媳妇进来瞧瞧,这里能出些什么东西,她能缴些什么?若是大差不差的,我自然给你这个体面。” “多谢大奶奶了。”董大娘忙笑道。 郭太夫人笑着说:“这才开始呢,要体面的就来了,我瞧着云丫头招架不住的。” 唐宝云就撒娇道:“我不怕,有老太太在这里呢。” 这事儿本来就哄的郭太夫人欢喜的很,这会儿也大包大揽起来:“可不是,云丫头我跟你说,谁敢不合你定的规矩就来要体面,你就跟我说,我这里拐棍子等着她呢!” 唐宝云笑道:“我就知道老太太疼我。” 有这件事议论着,众人的兴致都特别高,今日在老太太这里坐的时间也比平日里长些。 好容易众人终于意犹未尽的散了,各人回各人屋里继续盘算这件事去了,唐宝云随着陆夫人回自己房的院子,见陆夫人坐了一上午,看着有些精神不好,就笑道:“妹妹们跟我在我们自己院子里逛逛,也瞧瞧怎么摆布,咱们自己提出来的事儿,又是人最多的,若是今后花儿草儿养的不好,只怕叫人笑话!” 小的如周雅碧还不大懂事,大的如周雅琴已经不至于被这样鼓动了,倒是三姑娘周雅萍,才十一岁,正是半大不大的时候,听了这话,立刻紧张的抬起头来:“可不是,咱们院子最大,正要好生选人才是。” 唐宝云抿嘴笑,对陆夫人道:“母亲先歇歇,我带妹妹们出去看看去。” 陆夫人只觉得腰涨,此时倚着个厚厚的靠枕,听她这样说,便道:“也罢,你们出去逛逛,我吩咐小厨房做些点心,你们等会儿回来吃。” 周雅碧早迫不及待的催着唐宝云快走了。 正文 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第四十八章 唐宝云一手牵着周雅碧,同妹妹们一起出来,长房因是承爵,自然是最大的院落,前后有三进,陆夫人的正房院子里都是青石地面,只种了两颗大桉树,台阶底下放着两大缸睡莲。 只正房两边和房子后头,倒是搭着花架子,有许多花藤。花藤底下,一直到墙边也都是蔓草藤花,有些在地上蜿蜒,有些攀着柱子或墙而上,又有些不过半人高,亭亭而立,有些开花了,姹紫嫣红,有些已经结果,红红绿绿的果子都有,唐宝云几乎都不认得。 她们一径往后走,陆夫人的房间后有夹道通往一个小跨院,唐宝云多少还是摸熟了的,知道这是长房的姨娘们住的小院子。 院子东西两个,英国公倒也只有两个正儿八经的姨娘,一个是梅姨娘,一个便是姓郭的婉姨娘,如今分住两个跨院,倒是刚刚合适。 姨娘们听到大奶奶和姑娘们来了,自然也都走到门口来迎,唐宝云笑道:“我带妹妹们逛逛,扰了姨娘了。” 两人都道不敢。 婉姨娘年纪大些,看着有四十的样子,身材微丰,眉目倒是婉约柔和,看着似乎是个好相处的,周雅萍、周雅芸都是她所出,梅姨娘年轻点儿,不过应该也比陆夫人年纪大,眉目间也看得出年轻时的俏丽,她没有女儿,倒是有个儿子,在周家排第五。 这小跨院的东边也就连着长房这大宅子的小园子,唐宝云绕过去一看,倒是奇怪,从后门走出去,并不是国公府各处都有的花鸟,反倒是……嗯,颇见田园风光。 出门就是葡萄架,沿着房子往两边搭的,葡萄架外头,是用竹条扎的篱笆,篱笆外还有些平整的地,长着蔬菜,这篱笆上也没种花儿,竟是爬着些叶子很眼熟的藤蔓,这会儿正开着一种连唐宝云都认得的花儿。 她在电视上见过,是南瓜花。 这是什么结构? 她看了一眼周雅萍姐妹,周雅萍有点紧张的问:“姨娘这些,是不是现在不行,要拔了去?” “当然不用。”唐宝云连忙安抚一下:“我只是瞧着这里跟别人屋子不一样,一时有点儿好奇罢了。” 周雅萍跟这嫂子接触不多,显然还不知道她的脾性,有点担心,此时见她这样说,便道:“是有点不一样,只是我姨娘喜欢这些,爹爹也说,横竖自己后头院子,并不要紧,不是一定要跟人一样的。” “可不是吗!”唐宝云随口说:“有人喜欢养花,自然就有人喜欢养果子,回头果子熟了,挂在这里,倒是别有风味呢。” 周雅萍道:“爹爹也是这样说的。” 婉姨娘默默在门槛那里站着,这会儿听到唐宝云这话,虽然还是没说话,可眼睛总是有点发亮的。 她在门口看着,唐宝云绕过那些篱笆,又去看了那一小块一小块的菜地,她觉得这简直像是网上虚拟的xx农场似的,一小块一小块,四四方方,都种着整整齐齐的不同的菜蔬,有些已经挺大,可以收获了,有些刚刚才发芽,冒出来一点儿头,可都特别好玩。 唐宝云不认得,问周雅萍:“你认得这些菜么?” “只认得几种。”周雅萍与婉姨娘虽是亲母女,可身份有别,境遇更是天上地下,当然是两码事。 但是,唐宝云觉得,这个特别小型的农场,其实真是很舒服的地方。 小胖妞也这么觉得,她蹲下去摸那些刚长出来的嫩嫩的芽,对唐宝云说:“我的地也要这么一块一块的。我种草莓,还有……还有樱桃!” 唐宝云扑哧一笑:“好好好,你还种樱桃!樱桃树这么大,你种在格子里?” 她伸手比了个一人环抱的大小,众位小姐都笑起来,周雅碧歪歪头:“好吧,那就不种樱桃。” 这小家伙脾气是真挺好的。 众人站了一会儿,婉姨娘才走出来笑道:“大奶奶和姑娘们站累了,进屋坐一会儿,喝杯茶。” 唐宝云看到沿着房子搭的葡萄架底下有一张石桌子,几个石头凳子,在这样的田园风光里显得搭配的特别好,她来了兴致,指着那边说:“我们坐那里吧。” 婉姨娘忙道:“石头凉,如今天气也不是很热,大奶奶还是屋里坐吧。” 唐宝云已经走了过去,笑道:“拿几个垫子来就是了。” 这个微型农场虽然很小,但十分精致,坐在这葡萄架下喝着热茶,颇有点采菊东篱下的趣致,婉姨娘自度身份,并没有坐下,倒是回了屋里,坐在窗边相陪,周雅碧对这农场很有兴趣,到处乱跑,唐宝云笑着对婉姨娘道:“姨娘这里倒是有趣儿,我好些都不认得呢。” 婉姨娘微微笑:“其实都是常用的菜蔬,就这样瞧着或许不认得,若是做好了,大奶奶定然就认得了。” 唐宝云好奇的说:“这些都是姨娘亲手种的?倒是都长的很好呢。” 婉姨娘道:“平日里三姑娘、五姑娘也都来玩的,我以前在南边的时候就会种了,后来跟着老太太,老太太也说我是个孤拐脾气,不爱养花儿,只爱养这些。我只觉得,花儿看过了也就罢了,未免可惜,这些开了花看过了,还有东西可吃呢。” 唐宝云点点头:“姨娘说的很是。” 她觉得,婉姨娘当年随父母被流放的时候,肯定吃了许多的苦,在这个生产力肯定比不得现代的社会,作为犯人,或许饥饿是她最大的噩梦,她牢牢的记住了那种感觉,种菜蔬这件事,大约是潜意识的一种反射。 周雅芸这时候笑着说:“姨娘这里摘的黄瓜做汤特别好吃!” 周雅萍也笑:“就是,但要姨娘亲自做!” 唐宝云说:“原来姨娘善做菜呢。” 婉姨娘忙道:“不过一时兴起,做一点家常小菜,她们就忙不迭的拿出来说,叫大奶奶笑话了。” 周雅萍说:“本来就不错嘛,连爹爹都这样说,平日里爹爹偶尔兴起了,还特地打发人来吩咐姨娘,现摘了什么做了菜送去呢。” 她兴兴头头的对唐宝云说:“姨娘做菜跟厨房里不一样,又好吃又别致,嫂嫂尝一尝?” 婉姨娘连忙拦她,哪里拦得住,唐宝云本性也是活泼的,二十出头的姑娘,哪里有不活泼好奇的,现在在这家里熟悉了,当然就逐渐暴露本性了,她立即吩咐白露:“你去禀夫人,就说我跟姑娘们在这里吃,到晚饭的时候再上去吧。” 白露应着去了,周雅萍笑嘻嘻的走进屋里去,搂着婉姨娘的肩与她低声说话,十一岁的姑娘,还不够高,要垫着脚,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倒叫婉姨娘诧异的看了唐宝云好几眼。 唐宝云跟几个妹妹闲话,一回又去看看菜地,好奇的问着这是什么,那是什么,什么时候长到成熟,周雅碧蹲在边上,看上去像个圆球。 倒是婉姨娘跟前的丫鬟笑道:“姨奶奶很会弄这些,且又细致,平日里闲着就来这里,大奶奶您瞧这地里长的,比咱们府里大厨房里用的菜好的多了呢。平日里老爷过来,都是姨奶奶亲自摘了菜下厨,半点儿不用他们的。” 她想了一回又说:“平日里菜蔬熟的头一遭儿,姨奶奶也摘了尖儿做了菜,给老太太和夫人那里送去呢,夫人也说姨奶奶手艺好。” 周雅琴听到这话,回头说:“你这样一说,我想起来了,前儿老太太吃斋,我跟着母亲吃饭,有一碗荠菜馄饨,倒跟往常的味儿不一样,难道是姨娘给的?” 那丫鬟笑道:“可不是么,前儿正是荠菜刚好,我跟着姨奶奶,摘了一大篓,做了荠菜馄饨,荠菜饺子呢。” “那味儿不错。”周雅琴点评道。 “姨娘做的槐花饼也好吃!”周雅芸说:“比外头买的强多了。” 因不是正经用饭,婉姨娘做了几道点心招待大奶奶和姑娘们,并没有太多奇巧古怪,都是家常常见的,一碟千层蜜枣蒸糕,一碟如意卷,一碟杏仁豆腐,一人,一碟桃花烧麦,再有一人一碗核桃酪。 唐宝云见婉姨娘另装了两个食盒,吩咐丫鬟:“前儿夫人说这核桃酪好,我装了两碗,你给夫人送去。” 又揭开另外一个:“这蒸糕老太太向来喜欢,这盒子你给老太太送去吧。” 这核桃酪是真不错,香浓无比,口感润滑,周雅碧扒着碗呼噜噜就给喝完了,然后才说:“我喜欢这个,可我娘不让我多吃。” 可见以前就吃过了。 蜜枣蒸糕松软香甜,果然合老人家的胃口,如意卷酥脆,烧麦和杏仁豆腐也都做的十分精致,单是这样几道简单的点心,已经可见她的女儿并没有夸大其词。 就是唐宝云在各种五星酒店吃过的经验来说,这点心摆盘当然十分家常,差了十万八千里,可味道绝对不输那些大厨了。 婉姨娘简直堪称大厨。 唐宝云正要说什么,她的眼睛落在婉姨娘的手腕上,一时有点意外,让她到了嘴边的话都忘记说了。 然后她往上看了看,又转头看看这屋里,心中有了一点想法。 正文 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第四十九章 唐宝云其实向来不太留意别人的头上身上的,除非面对着要紧的人,通过她的模样装扮来评估一个人,所以开始的时候她并没有察觉,婉姨娘家常穿的半旧的衣裙,并不特别,只是手腕上,只有左边手腕有一根细细的金镯子。 唐宝云见过的两府里的人,要紧人物就不说了,就是三婶娘那样的寡妇,手上也是两对儿白玉的镯子,甚至连稍微有头有脸的婆子丫鬟,手腕上至少也是一对儿银镯子或者包金镯子,甚至是赤金镯子。 像婉姨娘这样的倒是少见,所以唐宝云就把目光移到婉姨娘的颈间头上,她头上两朵绢花,那是不值钱的,一根金簪子,簪头也很小,一朵珍珠攒的鬓花,虽不太小,但珠子不圆润,光泽也普通,也值不了什么钱。 颈间则是什么都没有。 其实也不用多想,唐宝云也明白了,连老太太那样的家底,那样的地位,国公府的老封君,如今都这样捉襟见肘,全靠儿子媳妇孝敬,一个地位远远不如的姨娘,要贴补娘家,能有多少办法呢? 也就只能在自己的首饰上想办法了,因为只有那些,算是属于她的。 唐宝云心中恻然,不由叹息。 这种事情,要说拖累,那定然是有的,只是真是在那样的家庭,只要还有点儿亲情良心,又如何能忍下心来看亲人受苦呢?想起老太太想方设法从流放之地接回他们兄妹,为她安排出路,又何尝不艰难,不牺牲? 不管怎么说,婉姨娘至少过着虽然不太体面,但还算安稳的生活了。 唐宝云笑问:“姨娘手艺真是比外头大厨还强,上回我们在小皇庄,听说厨子还算御膳房出来的呢,杏仁豆腐就不如姨娘做的滑嫩。” 婉姨娘连忙道:“大奶奶说笑了,我怎么能跟人家比。” 唐宝云道:“姨娘这手艺实在好,是以前学的呢,还是到咱们家来自己琢磨的?” 婉姨娘不知唐宝云何意,只老实答道:“我原本是不会的,倒是我姐姐与我一起进府之后,也没别的可孝敬的,便想做些点心孝敬老太太,到厨房里学了些,多半都是姐姐与我一起琢磨的。姐姐做的比我好呢。” “原来是这样,其实姨娘已经是心灵手巧了,那么表姑如今怎么着呢?”唐宝云想了半天,才想出来这样一个称呼。 婉姨娘都奇怪为什么唐宝云突然对她这样感兴趣,只得小心的答:“我姐姐后来与表哥成亲了,老太太在城外头桥头村给他们置了些田土,也还能过活。” 这就是郭太夫人银子的去处了,不过唐宝云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婉姨娘一直只叫老太太,并不叫姑母,显然是个有分寸守本分的人。 “姨娘想不想多挣点儿银子?”唐宝云单刀直入的问。 婉姨娘还没开口,周雅琴在一边扑哧笑道:“嫂嫂帮人挣银子这是上瘾了呢?” 她是个聪慧姑娘,在唐宝云特意问起手艺这个时候,就多少猜到一点儿了。 唐宝云笑道:“说什么呢,我只是觉得今日吃了姨娘的点心,好歹出个主意呀!” 婉姨娘看起来是个谨慎人,因见唐宝云嫁进来这一两年自己还一塌糊涂呢,这会儿突然说这样的话,只怕有什么不妥,一时踌躇着不好回答的,只笑道:“大奶奶说哪里话来,大奶奶爱用我的点心,那是抬举我呢。” 唐宝云察言观色,心中多少明白点儿了,倒也没在这事上纠缠。 婉姨娘手里紧,家底薄,但凡跟银子有关的事,当然就特别小心,生怕一时不慎,就落坑里去了,自然不敢轻易应承什么。 不过小心的来连讨论都不答话,除了她那姨娘的身份,估计还有唐宝云的形象不太好的缘故。 被吴王妃管束,被自己的下人辖制,自己都拿不出银子来,堂堂县主穷的跟什么似的,这样的形象怎么说服人呢? 唐宝云稍微想一想就明白了,真是换成她,她也不会信啊。 看来还是要等这园子运作起来,才能扭转形象了。 唐宝云笑一笑,倒没注意到周雅萍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 到晚间,在郭太夫人处摆了晚饭,唐宝云回自己的屋子,在院子门口就吓一跳,她房间的小院子里站了不少下人,有嬷嬷,婆子,媳妇,丫鬟,大家伙交头接耳,一脸欢欣鼓舞的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简直热闹,此时见唐宝云走进来,众人都不由自主的恭恭敬敬的退后一步,很自然的,在中间空出了一条宽宽的走道来。 这还是唐宝云来到周家以来,第一次获得这样恭敬的尊重,这样自然,不须人吩咐的尊重。 她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两步,一时间有点感概万千起来。 人总要自己先立起来,才能获得别人的尊重,对比先前婉姨娘的不敢信任,和眼前的场面,唐宝云轻轻笑了笑。 她现在比任何时候,对自己都更有信心。 以前的生活里,她其实算是一帆风顺的,按部就班,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对比强烈的场面,没有经历过在周家这种大幅度的形象转换。也只有经历过,才知道这种对比,这种肯定,对一个人来说,有多大的影响,多大的鼓励。 唐宝云走进自己的屋子,外头才又重新响起来热烈而欢快的讨论的声音来。 屋子里也是热闹,人虽不是很多,但因都是有头有脸的管事娘子和媳妇们,也就都叫着‘大奶奶’请安,堂屋当地放了张桌子,一个十来岁的小童坐在那里写字,香兰站在一边看着,见唐宝云回来,忙笑道:“大奶奶回来了,大爷先前就回来了,只站了站,问了几句,大约是嫌这里人多,说是去书房了。” 唐宝云点点头,也问:“怎么这么多人在外头。” 二门内总管事的岳大娘也在当地站在,这会儿听了便笑道:“大奶奶忘了?先前在老太太屋里,大奶奶说了,要想领这差使的,都来与香兰说一声儿,让她记下来。我听了这话,把她们都叫来说了一声,这会儿就都来了。” 唐宝云笑道:“不过一句玩笑话,怎么就当真了。” 岳大娘笑道:“原是因大奶奶今儿回了老太太那话,那时候老太太、夫人也都应了,回头夫人还与我说了,如今大奶奶也跟着她老人家管事儿,这件事一发都是大奶奶管着,叫我好生伺候着呢,我怎么好怠慢,再说了,这也是大家伙的好事儿。” “可不是。”旁边有个四十岁模样的妈妈接口笑道,唐宝云也认得,这是三婶娘的陪房王二嫂子:“外头这许多人,谁不是说大奶奶怜老惜贫,最知道底下人辛苦的,这等好事,可不是就都来了吗。” 香兰热的一头汗,可神情是振奋的,以前众人都说,虽然是长房大奶奶跟前的大丫头,说出去倒是体面,可屋里的情形,分明没什么意思,这屋里的丫头走出去,说话都不响。就是香兰仗着自己祖父祖母都是这府里出去的,如今爹娘又都在这府里管事,众人才算给她几分体面,不至于为难她,可总是也不算热络。 哪有这会儿的样子,大的小的都陪着笑脸叫着香兰姐姐,伸着头只管往屋里望,这种场面,她原本做梦也没梦到过。 香兰笑着说:“想必大奶奶也没想到来了这么些人,我认得的这点儿字哪里招架的住,且我写的慢,也不齐整,这才央了岳大娘,叫了小贺来帮忙,要不是这样,只怕回头天黑了还完不了。” 唐宝云笑着点头:“来了许多?” “我瞧着,只怕都来的差不多了。”香兰道:“我也问了几个,大约就是自己原本不会的,只要家里有人会一点儿,甚至是亲戚故旧有会的,也都来了。” 唐宝云听了这样说,倒想起一个漏洞来,只怕有些人仗着自己在府里有体面,不管如何,先把差事应下来,到时候转包给别人,从中分些好处。 不过这会儿还没议到这事儿上,她也就记在心里,并没有提一句,见这里乱糟糟,也不久站了,只回了自己平日里起居的左边厢房里去。 岳大娘殷勤的跟在身后,也跟了进去,见唐宝云在炕边坐下了,又亲自倒了茶奉上,笑道:“大奶奶这个章程,又是新鲜又是周全,别说老太太,夫人喜欢,就是我们底下人,听见大奶奶这样想着底下人辛苦,也都念佛呢。” “可不是你说的,这是第一遭儿。”唐宝云说:“我又年轻,没经过事,懂得什么,都要摸着石头过河呢,这事儿又是我提的,老太太,夫人,大爷都赞同,倒更叫我心里头紧张,生怕哪里没想到,出了什么漏子,或是好事儿反办坏了,叫人笑话是小事,搅的一家子不安宁就不好了。” 唐宝云闲闲的看向岳大娘,嘴角含笑:“大娘是老太太、夫人使出来的人,又管着府里这样多的事,想必不管是人是事都是最明白的,我正想着,大娘帮着我,把这事办的清爽才是,别叫我没脸见老太太和夫人呢。” 她见岳大娘这样殷勤进来,知道她多半有所求,是以先说话来搁在前头。 正文 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第五十章 岳大娘听了连忙笑道:“这怎么敢当,大奶奶有话,只管吩咐我。” 唐宝云道:“我只想着,我嫁到周家来也没多久,不怕大娘笑话,除了我这里,多少地方的丫鬟媳妇我都不认得呢,叫我如何选人?总得找个人帮我把把关。再者,我也虑着一条,咱们家里,就是底下人,虽说都是奴才,那也分有脸的,没脸的,有些伺候过老太爷,老太太的,伺候过国公爷和夫人的,体面最是不一样的,各人秉性也不同,说不得就要来要体面呢?” 岳大娘赔笑道:“先前老太太不是说了么,若是有人敢仗着体面来闹,就回老太太去,自然就不敢了。” 唐宝云笑道:“明面儿上自然是不敢的,这我也知道,只是有一桩,就说咱们园子后头那片田地,若是有三人都是愿缴二十两银子一年,这里头又有伺候过老太太的,你说该给谁呢?” 岳大娘有点不明所以,怔了一下,因唐宝云先前的话在那里,便试探着问道:“或许让三人再加一点儿,谁出的高就算数?” “这就是我忧虑的地方呢。”唐宝云笑道:“我先前就担忧,或许有人仗着有体面,或许有人仗着出价高,但自己其实并不知苗圃,只是先拿了下来,回头低价交给别人,自己从中收益,大娘且想想,若是这样,咱们府里上下上千的人,谁的眼睛不是瞧着的?到时候怨声载道起来,如何收场?” 这是唐宝云类比以前常听到的,特权阶级把握资源,压价分包的事了。 岳大娘忙道:“大奶奶虑的是,只是这要如何处置呢?” “我的意思就是要仰仗大娘这样在府里几十年,有管着事,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人了,这样的人,府里想必还有些,回头人登记完了,交给你们去看一看,且不管出价,只管人是不是本分勤快,到底懂不懂要管理的地方,一家子里有一个懂的也就行了,若是一个都没有,那自然使不得,是不是?”唐宝云道。 她见岳大娘听了这样的话,虽然表情没什么,但嘴角略微下垂,显然有点失望,知道她原本或许打了这样的主意,是想要来找她要体面的,只没想到这会儿让唐宝云一番忧虑,便堵回去说不出口了。 唐宝云道:“我先前就与老太太,夫人说了,这个玩意儿,原是为着陪衬园子的,让老太太、夫人,婶娘和姑娘们平日里看着更好些,是这个意思。允了人落些出息,也是想着大家伙儿辛苦一年,落些贴补,一家子能高兴些。最后能有多少银子倒是次要的,最要紧的是一家子从上到下都喜欢才是,你说可是?” 岳大娘没想到平日里看着不声不响的大奶奶,这样有主张,倒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得答了个是字。 唐宝云见岳大娘还没大明白,便又笑道:“大娘在府里伺候这么些年,府里是个什么境况,大娘没有不知道的,这会儿多少双眼睛瞧着,要做的一家子都喜欢,这可不容易,别的也罢了,这事儿若是没办好,咱们家最恼的是谁?大娘且细想想。” 岳大娘一凛,先前那点儿不忿顿时歇了,叫唐宝云这句话,她才算是前后都贯通了起来,一开头,她本来以为这是大奶奶要当家,想出这样法子来,叫人不敢小看,这会儿听到最后这一句,才豁然开朗。 怪道先前句句话提着老太太呢,想想老太太的处境,岳大娘总算是明白了,忙道:“大奶奶的意思,我知道了,回头咱们斟酌的时候,自然会仔细的。” 这才退了出去。 走出门,外头的人都齐刷刷的看过来,见岳大娘没什么喜气,又都齐刷刷的忙又转回去,只当没看见。 看岳大娘那样子,显然是碰了大奶奶的壁了,连岳大娘这样的体面身份都说不通,不少人自忖身份体面,知道无望,倒都悄悄退了出去。 岳大娘一顿就走出唐宝云的院子,门口树下一个媳妇子连忙跟了上来,赔笑道:“姑母可与大奶奶说了?” “这事儿不成。”岳大娘道:“你就别惦记了。” “不成?”那媳妇子吃了一惊:“您老人家亲自去说也不成?大奶奶这也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吧!” 岳大娘听了就停下来,恼道:“我去说,我说什么!我有什么好说的,你是会养鱼还是会养荷花?张口就要那片湖,叫人怎么跟人张口?” 那媳妇子莫名其妙的劈头盖脸挨了一顿骂,有点懵了,又不敢还口,只小声说:“这事儿不还是姑丈那日说的,自己会不会并不怎么要紧,只管先把那片湖拿下来,到时候请人来整治,或是索性转包给人都使得,那么大一片湖,笋菜鱼虾,出息可不少呢。” “你姑丈就是个夯货!”岳大娘已经忘了当时其实自己也赞成,觉得不管拿下哪一片来,都是有好处的,只是道:“想银子想疯了不成?如今这件事,谁不知道有好处?有多少双眼睛瞧着,府里又有多少有体面的人,谁比你傻吗?” 那媳妇子还是觉得不甘心,不由的又说了一句:“就是有体面,谁又比得上您老人家呢?” “我?我算得什么名牌儿上的人,我难道还比得上老太太不成!”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搞的那媳妇一脸摸不着头脑的站在那里,难道老太太也想着这个? 她当然不如岳大娘知道老太太的多,这会儿老太太也惬意的歪在矮榻上,正与自己跟前的管事老嬷嬷纪嬷嬷说话:“这堂哥儿媳妇以前我瞧她不大懂事的样子,这些日子倒是好了不少呢。” 纪嬷嬷捧着一盏茶在一边站着,听了笑道:“大奶奶年轻,刚嫁进来时候不惯是有的,可不是总要想着娘家不是?到底养了十几年的,也是人之常情,如今日子长些了,大爷那样的人才,老太太,夫人又疼她,这心思不就转过来了么。” 郭太夫人倒是叹口气:“我哪里还能疼她,就是管自个儿也管不过呢,你看初三常儿媳妇进来,哭的那样,好容易给学哥儿说了个好人家的闺女,可一打听,人家姐姐出嫁,聘礼里头单现银子就是五百两,他们家就是不敢一模一样比着,也不能一两百银子就说过去了吧?可就是一两百银子,还得东拼西凑呢,何况别的东西,也都是要花银子的。” 纪嬷嬷伺候了郭太夫人一辈子,是从郭家跟过来的丫鬟,郭家的起伏经历自然一清二楚,此时也不由叹气道:“学哥儿有出息,肯读书,十五就中了秀才,人家王家才肯应把小闺女嫁过去,可这聘礼若是太不像样,那也确实说不过去的。” “咱们家到如今,死的死,散的散,也没多少人了。”郭太夫人道:“上头一两辈都耽搁了,且也没个营生,也就学哥儿是个争气的,一家子都指望着他,这件事上也不能马虎。” “老太太给了表姑奶奶二百两银子,这件事总算也就成了,老太太也不必忧虑,今后学哥儿中了学,有个一官半职的,一家子不就好了不成。”纪嬷嬷忙劝慰。 “也是我当初没个算计,急着用银子,庄子铺子都卖了,如今竟坐吃山空,没个生息的营生了。”一想到这个,郭太夫人也连连叹息,她当年嫁进来的时候,郭家还风光着,她也是十里红妆,风风光光的嫁到周家的,嫁妆里除了一概应用的东西,庄子铺子都是有的,只是后来家中突逢大变,从中斡旋就出了不少银子,后来尘埃落定,安顿家里余下的人,打点狱里并流放的衙役,一路上的用度,连同后头想法子从那边接人回来,安顿下来,又是一大家子人要吃饭用度,那许多人都是小姐公子出身,从小儿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半点儿挣钱营生也不会,全靠几个没有受连累的姑奶奶出银子照管一应的衣食住行。 这样大的挑费,郭太夫人也不过三四年时间,就把两个铺子,两个庄子都卖了,便是国公府,也贴补了不少银子与她。 只不过还是那句话,就是再艰难,也没有她能把国公府搬给郭家的。 也就是过了些年,叫生活逼迫,郭家慢慢的挣扎着做些营生,再加上几位姑奶奶不时的贴补些,也还算是把一大家子都拖着往前走了。 不过真的是老底早掏了个精光的。 那纪嬷嬷听了之后,忙道:“这哪里是老太太没算计呢,当日的情形,我也是都看见的,实在是不得不如此,那样大一家子人吃用不说,就是打点官司和海南那边儿,那也都是要银子的,要不然,不说老太夫人那样年纪熬不过,便是舅爷舅奶奶们,也哪里等得到回来的那一日呢?” 想到自己给出了这么多,终究是助哥嫂弟妹们熬到了大赦回来的一天,郭太夫人也算心中欣慰,那纪嬷嬷看她神色,又轻声道:“说起来,先前我听说大奶奶还在婉姨娘房里用了点心呢。” “有我在这里,婉儿总是有点体面的。”郭太夫人不以为意的说。 纪嬷嬷又笑道:“我听说,大奶奶用了婉姨娘的点心,还问婉姨娘想不想另外挣点儿银子呢。” 咦,郭太夫人听了这话,不由的直起身子来,问纪嬷嬷:“她怎么说的?” 正文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第五十一章 纪嬷嬷没想到郭太夫人反应这样突然,倒是吓了一跳,忙道:“大奶奶就是这样说的,只问了婉姨娘想不想挣银子这一句。” “没说怎么挣?”郭太夫人问。 “没有。”纪嬷嬷道:“婉姨娘没接这话,大奶奶就没说别的了。” 郭太夫人点点头,又靠回去,也并没有多说什么。 纪嬷嬷这才觉得这事大约有点道理,便道:“老太太觉得,这事儿有古怪?” “能有什么古怪的!”郭太夫人似在沉吟,只随口说了这么一句,想了好半晌,也没有开口说让把婉姨娘叫来问问。 纪嬷嬷知道,婉姨娘虽是郭太夫人的嫡亲侄女儿,但也就接到府里的时候看得出疼爱来,自从郭太夫人决定把她给自己的亲儿子做妾之后,郭太夫人似乎很刻意的当没有这个侄女了,几乎从来没有表现出另眼相看来。 郭太夫人从来没有闲了闷了,招了婉姨娘来说话,也从来没有给婉姨娘撑腰让她挟制主母,也就一回,婉姨娘第一次有了身孕,郭太夫人听到家下人报,私底下念了一句佛,到佛堂去烧了一炷香罢了,也并没有特意的赏婉姨娘。 而婉姨娘从进门儿起,就再没叫过一声姑母,也没有来请安陪说话,人前人后只称呼老太太。 都非常刻意而谨慎的抛开了原本的亲情,做了自己身份谨守的事。 这些事,纪嬷嬷都看在眼里,想必陆夫人也都明白。 老太太想了好一会儿,对纪嬷嬷说:“你出去细问问,当时大奶奶是怎么说的,跟前还有哪些人。” 纪嬷嬷虽是奇怪老太太突然对大奶奶这话这么重视了,不过也没多问,就走出去,刚走到门口,见大姑娘周雅琴领着一群小妹妹们进来,连忙让在一边笑着道:“姑娘们来了。” 因是伺候祖母的人,周雅琴也不敢怠慢,笑着道:“嬷嬷好,我们在暖房玩儿呢,小妹妹们累了,进来歇歇。你只管放心,咱们不去扰祖母清净。” “大姑娘说那里话来。”纪嬷嬷笑应了,只站在一边等着姑娘们进去了才预备往外走,周雅萍跟着姐姐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来,看向纪嬷嬷:“嬷嬷,我问你一句话。” 周雅琴好奇的扭头看。 纪嬷嬷忙又停住了,道:“二姑娘要问什么?” “我问一问,姨娘娘家姐姐,当初也在咱们府里住了一阵子吧?是不是很会做点心吃食,比姨娘还强些?”周雅萍问。 纪嬷嬷不妨她突然问起这样的事来,倒是怔了一下,又忙笑道:“二姑娘怎么想起问这个了?说起来,当初敏表姑娘在咱们府里只住了一年的样子,还是老太太亲自发嫁的呢,敏表姑娘聪慧手巧,学什么都很快,以前绣的花儿,连皇后娘娘都赞的,后来学一两手点心,那也是好的。” 只绝口不提婉姨娘。 说完了这个,纪嬷嬷才笑问:“好好儿的,二姑娘怎么想起说这个来了。” “昨儿我们和大嫂子逛园子,走到姨娘那边了,姨娘做了点心给我们,大嫂子用了说好,问了两句,是姨娘自己说的。”周雅萍道。 “原来二姑娘也在跟前呢。”纪嬷嬷笑道:“大奶奶还说了什么?” 周雅琴在一边听了半日,听到这句话笑起来:“我就是来跟老太太说这话的,老太太没歇着吧?” 纪嬷嬷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就笑道:“大姑娘算的最准了。” 她也不出去打听了,索性伺候着姑娘们进去。 姑娘们叽叽喳喳的跟老太太说了些什么,唐宝云并不知道,她这一头也开始忙了起来,园子又勘察了一遍,根据东西的不同,分成了许多的区域,又拿到园子的地步图,一块一块的划出来,编了号,每一处是些什么,种了多少株,大约能出多少东西,卖到外头收益是多少,一一登记下来,这年头没有电脑和excle表,全靠手工,十分辛苦。 幸好她的人手还够用,唐宝云随着陆夫人管事,这会儿先管这件事,陆夫人把自己使出来的管家媳妇和丫鬟拨了几个与她,周玉堂又从自己书房里拨了两个丫鬟,专司在唐宝云房里伺候她。 这两个丫鬟叫玛瑙与翡翠,年纪比唐宝云用的人都略大一两岁的样子,但都是认得字会算账的,论起伶俐来,就比唐宝云跟前的人强多了。唐宝云略一指点制表的方法,人家就能上手了。 想来周玉堂调教出来的人,比起当年的唐宝云,强也是应该的。 唐宝云心安理得的想,周玉堂在她心目中已经无所不能了。 他虽然没有经过现代的大集团培养制度的培训,可显然比许多大集团的职业经理人更强,也更有统领的能力和办事的能力,大约这种大家族重点培养的嫡长子,不仅是资源更丰富,试错机会也更多,自然就更容易成长。 玛瑙与翡翠一来,一个接手唐宝云亲自做的工作,一个立刻把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唐宝云立刻觉得轻松多了。 她见玛瑙照着她做的表头子,一行一行的填着内容,十分认真细致,她才坐下来,接了茶喝,那一头,翡翠正在与香兰说话:“……小厨房的开销……” 香兰一脸尊重,可见翡翠的地位。 唐宝云总算略微松弛,不过也就刚喝了半盏茶,就见老太太屋里的一个小丫头来说:“敏表姑奶奶进来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请大奶奶也去坐一坐。” 唐宝云知道英国公府这样的人家,百年望族,高官勋贵,各种亲戚那当然是多的,她哪里认得谁是谁,不得不问香兰:“敏表姑奶奶是哪里的亲戚?” 香兰回头笑道:“大奶奶忘了?就是老太太嫡亲的侄女儿,又是婉姨娘的娘家姐姐,只是少来咱们家,大奶奶就不记得了。” 原来是她啊!也就前两日唐宝云还记得她呢! “我一脑门子的官司,能记得什么!”唐宝云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记这些最不能了,你跟我走一趟去,趁便儿跟我说说。” 香兰脆生生的应了,伺候着唐宝云匀了脸,换了见客的衣服,梳了头发,往老太太院子里去,香兰才说:“当年敏表姑奶奶也是在老太太接回来,在我们府里住过一阵子的,大约有个一年多的样子,敏表姑奶奶年龄大些,回京就十八了,老太太急急的替她张罗了姑爷,还是从咱们府里发嫁的呢。” 唐宝云点点头,香兰接着说:“开始一两年,敏表姑奶奶还常回府里走动,后来婉姨奶奶做了国公爷的姨娘,敏表姑奶奶也就走动的少了,一年里头差不多也就老太太寿辰的时候来看一回老太太,过年的时候来看一回婉姨奶奶罢了。今儿倒是奇了,不年不节的,敏姑奶奶怎么想着来呢。” 还是分开走的,唐宝云那一日就发现了一点端倪,这位婉姨娘虽说背景硬,但十分克制,从没听她叫过一声姑母,只说老太太,而且也真像普通姨娘般,从来不到老太太跟前伺候。 仿佛是有意要撇开那段关系似的。 唐宝云觉得,这其实是聪明的做法,安分守己,也算得平安一生的法子,横竖有那关系在那里,谁也不敢故意为难她,但她这样守礼,不仅是她,也是郭太夫人,给国公夫人的体面,做主母的只要是个明白人,自然领情。 这样一想,不仅是陆夫人是个聪慧大方的主母,就是郭太夫人,那也是不寻常的呢。 真的,后宅女子虽生活方寸不大,到底是受过教育教养的,真正不能小觑。 只是没想到香兰继续说:“只是我也不知道是因着婉姨娘的关系不好意思常来走动,还是因着在夫家不如意的缘故。” 这话怎么说的?唐宝云不由的问:“她家怎么了?” “大奶奶进咱们府不久,自然不知道,这事儿说起来就长了,我还是听我娘说的呢。当初敏表姑奶奶因是刚从海南接回来,身份不大好,年纪也大了,这寻姑爷的事上就有点不大好寻,老太太又疼她,想给她寻一头书本网的亲事,其实当时也有好几家殷实的商户人家来提过的,老太太都不肯。后来寻了一阵子,老太太着急了,只放出话去,说她老人家给敏表姑奶奶预备嫁妆发嫁。”香兰说。 听到这里,唐宝云已经觉得有点不妙了,香兰接着说:“后来还真找到一家,姓邱,家里原本也是官家人家败落的,父亲没了,就一个寡母,公子十九岁了,以前没中秀才就一心读书,没提亲事,刚好那一年中了秀才,才开始找媳妇,大约听说敏表姑奶奶也是知书识字的,又是咱们家的亲戚,又有妆奁,便上门提亲,老太太见邱公子文绉绉的,倒也喜欢,就应了。” “只是后头。”香兰声音不知不觉压低了,仿佛怕人听到似的:“邱表姑爷连下了两回场都没中,就有点儿急躁起来,家里不大安宁,敏表姑奶奶大约是怕人笑话,许又是因着婉姨奶奶的缘故,走动就少的多了。” 这里头到底有些什么事,唐宝云还没来得及问,两人已经走到了郭太夫人住的院子门口了,自然不宜再说。 里头人不多,姑娘们都没来,也就是陆夫人和两位婶娘在那里,唐宝云乍然一眼看过去,大吃一惊,里头怎么坐着一位刘姥姥! 正文 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第五十二章 那个‘刘姥姥’坐在郭太夫人的下首,看着至少有五十了,脸色晦暗发皱,头发黑白间杂,显得格外苍老,穿着普通的布衣服,只是这布还好是细布,不是粗布,洗的倒是干干净净的,她身边还坐着个十四五岁模样的小姑娘,长的清清秀秀的,穿着也是普通。 唐宝云其实暗地里合过敏表姑的年龄,被老太太接回来的时候十八,那比婉姨娘不过大三岁,如今应该也就四十出头罢了,没想到婉姨娘看起来那样,这位敏表姑看起来却是这样。 唐宝云心中一边想着,一边上前叫了一声表姑,敏表姑身边的姑娘早站了起来,也行礼叫了表嫂,唐宝云笑了一笑,见虽说这姑娘穿戴不过是寻常人家,行动间倒是大方。 敏表姑寒暄道:“听说大奶奶前儿有点不大好,今日瞧着气色,是大好了罢?” 唐宝云道:“多谢表姑惦记,已经大好了。” 说着她就如往常一般,站到了陆夫人身后,郭太夫人看了一眼,笑道:“云丫头也坐下吧,这屋里有的是人,也并不用你伺候你婆婆。” 唐宝云一怔,现在连她也有座儿了? 她只是想了个赚钱的法子,顿时就连待遇都不同了吗? 唐宝云也不好就答应的,到底四婶娘,三婶娘都还站着呢,还是陆夫人笑道:“这是老太太疼你这些日子辛苦,你就坐下吧。” 立刻就有丫鬟连忙搬了绣墩来,搁在陆夫人座位的右侧略偏后一点儿,请唐宝云坐,唐宝云这才笑着逊谢了两句,坐了下来。 看起来三婶娘,四婶娘似乎都没有什么不高兴的表情。 大约这赚钱就是能通行的标准了? 唐宝云正坐在敏表姑的对面,这会儿她不动声色的打量她,见她如今虽然乍然一见像是刘姥姥,可仔细一看,五官其实秀美,脸型也是端庄的鹅蛋脸儿,年轻的时候想必也是美人。 她身边带的姑娘,就有几分相似的五官。 先前不知道她们原在说什么,只听郭太夫人说了一句:“横竖是你的嫁妆,你没点头,他们家要是真敢动,我自然给你做主的。如今且别说这个了,我今日叫你进来,倒是因着我们家大奶奶想见见你。” 唐宝云正事不关己的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的思考郭太夫人说的嫁妆的意思,没想到后半句突然拐到了自己身上来,倒吓了一跳,不由的道:“祖母这话怎么说的,我没说过呀。” 郭太夫人笑道:“你是没说,是大丫头昨儿来跟我说的。” 唐宝云就明白了,是周雅琴那鬼灵精,那日在婉姨娘那里,自己漏了那样的口风,周雅琴肯定就听明白了。 只没想到她会直接找上郭太夫人。 唐宝云就笑了笑:“我那日只是略起了个念头,大妹妹就当真了,还惊动了祖母,可是我都没细想,也不知道行不行啊。” “你现在想也来得及嘛。”郭太夫人笑着说:“我瞧你就很有主意,若是行,自然最好,若是实在不行,就当敏儿进来看我一回,也不要紧啊。” 唐宝云这才道:“其实那日我是吃了婉姨娘的点心,觉得风味十分独特,不是外头吃得到的,便问了问,婉姨娘说是进府里来学的,又说表姑做的更好些,不过我用着,觉得跟咱们府里厨房做出来,也不十分像呢?” 一时间,众人都没怎么说话,敏表姑看了郭太夫人一样,有点儿不好说话的样子,唐宝云不明所以的看了半天,才突然明白,她刚才随口一段话,竟就打破了府里关于婉姨娘身份的长久以来的默契。 也大约只有现代来的人,没有那么根深蒂固的观念,性格更开放,所以就是知道也没有记得那么清楚,随口就说了出来了。 过了片刻,郭太夫人才道:“是进府来才学的,敏儿孝顺,知道我喜欢吃什么,特意跟厨子学来孝敬我的,她手巧,又知道我的口味,试了许多次,倒似更好吃些。” “原来是这样。”唐宝云笑了笑:“其实我的意思也简单,前儿我的铺子收了回来,只是里头掌柜伙计一概都开发了,这会儿正空着呢,我想,请表姑和婉姨娘做点心,我那铺子改成点心铺子罢了。” “大奶奶的意思,卖我做的点心?”敏表姑问,不管唐宝云话里如何把她和婉姨娘拉在一起,她当着郭太夫人和陆夫人的面,也绝口不提妹妹。 到底前十几年也是做的大小姐,这简直让唐宝云服气了。 唐宝云道:“这只是想法框架,还不一定开的成,要紧一条,若是表姑愿意,先要做些与市面上不同的点心来瞧一瞧,我还要去外头市场上看看,研究一下货色和价格,看能不能做。” 陆夫人是皇商家里的小姐出身,虽说家里不是做的这样的买卖,通用的道理是知道的,便说:“咱们家的点心,那当然跟外头卖的不一样,只是一则,各家惯用这样点心的,家里都是有厨子的,谁去买呢?别的人家,又吃不起。” “吃不起一碟,难道还吃不起一块?”唐宝云笑了起来:“我本来也不打算卖给跟咱们家一样的人家,我心里那主意……” 唐宝云笑着,没接着往下说。 是的,她那一日在婉姨娘屋里吃点心的时候,想起来的就是老北京的仿膳。 虽然如今皇权煊赫,和仿膳创立初期的历史氛围不同,但这本质上无非是一种营销手段,突出尊贵二字,利用消费者对更高级阶层的向往和好奇。 仿膳在中国那样风雨飘摇的年代都能成功,在这个时候,和平安乐的盛世,那定然是没有问题的。 后世的营销手段也常用类似的方式,尤其以地产为甚。 但是唐宝云还没考察过外头市场,暂时不想贸然说个明白。 郭太夫人等了一下,见她没接着说了,才道:“还有,若是真打算做这样的事,这对敏姐儿自然是好事,只是她们一两个人,也做不了多少吧?” 唐宝云笑道:“这个不要紧的,很好解决。” 饥饿营销也是非常有效的方式呢。 尊贵加限量,利润和口碑都会非常可观,唐宝云想。 她只是笑道:“我的意思原本是问一问婉姨娘并表姑,想不想做这个事,若是愿意了,别的才有个说头,是这个意思,没想到老太太这就当正经事一样请了表姑来,只怕把人家表姑给吓一跳吧。” 敏表姑忙道:“并没有,我也是想着能来给姑母请安呢。” 然后敏表姑说:“大奶奶说的这个,我原本是没想过的,这会儿大奶奶说了,我也还不是十分明白,若是我愿意,我做些什么呢?” “自然是表姑的手艺了。”唐宝云说:“表姑若是愿意,先做些试试,咱们共同敲定几种就行了,这是小本生意,投入并不大,我出间空铺子,老太太出点儿现银子,表姑出手艺,盈利三分就是了。” “我还要出银子呢?”郭太夫人原本笑吟吟的听着,这会儿意外起来。 敏表姑也连忙道:“怎么好累着姑母呢。” “咦……?”唐宝云咦了半声,又收住了话头子,环视了众人一圈儿,见连婶娘们都紧张起来,只有陆夫人气定神闲的坐着,这才好像明白了点儿似的。 陆夫人问道:“你做这事儿缺银子,只管与我说罢了。” 唐宝云啼笑皆非,她把郭太夫人算进来,其实是想赚了钱分她花红,没想到,在场众人都以为他是在化缘。 既然是这样,她当然就不好要陆夫人的银子了,也不好明说,唐宝云只得说:“母亲说哪里话来,我只是说笑罢了,我本来是开自己的铺子,当然是我自己拿银子出来,母亲放心,这银子我还有的。” 她其实刚收回嫁妆,发了一笔横财,开个点心铺子,能花得了多少。 郭太夫人见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状况让唐宝云走回自己屋里去的时候,都有点想笑,风投不好拉,可见一般。 她回去的时候,周玉堂已经回来了,屋里的丫鬟们正伺候着脱了外面的大衣服,唐宝云说:“今儿怎么回来的这样早了?” “岳父大人回来了,招了我说话,出来见也不早了,就索性回来了。”周玉堂说。 唐宝云要停一下才想到说的是她爹,她对这位东安郡王印象深刻,但是并没有爹的这个选项。 “父王与你说什么?”唐宝云一边倒了茶递给周玉堂一边问。 “也没什么,岳父大人只是说,这一回奉旨到沿海稽查海盗,共剿灭三股海盗近千人,是数十年来第一大捷,龙颜大悦,昨日回京进宫缴旨,并奏在外事项,与皇上密谈两个时辰,皇上不仅嘉奖岳父大人功绩,也赏了两位舅兄。”周玉堂说。 唐宝云意外:“这话怎么说的?” 唐明朗还能算有功,唐明令可得算叛国通敌的罪了,东安郡王子债父偿,亲自缉拿海盗,是为着保住儿子,怎么还能赏了? 唐宝云转不过弯来。 周玉堂笑道:“二舅兄于探知海盗的陆上粮草渠道有功,若不是拿到了陆上渠道的人,探知了海盗的准确动静,岳父大人再大的本事,也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的。这样大的一番功劳,皇上睁只眼闭只眼,就当二舅兄做了一回卧底,不就行了么?不然,若是定要处置二舅兄,岂不是寒了尽忠尽孝的臣子的心了?” 说的真有道理! 唐宝云豁然开朗,周玉堂一番解说,真叫她受益匪浅。 她正要说话,却见雪柳捧着一个盒子进来回道:“大奶奶,夫人打发人送了五百两银票来。” 啊?陆夫人这是……真要给银子? 正文 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 周玉堂再是事事尽在掌握,也不能连这都知道,看了一眼银票,问道:“你这又是什么花样来着?” 这话的口气,唐宝云听起来,简直是平日里陆夫人与周雅碧说话的腔调,真叫人啼笑皆非,不过这样的事,唐宝云也还真得问问周玉堂的意思。 唐宝云就说:“前儿我们几个走到后头园子里,顺脚就到婉姨娘屋里歇了歇,婉姨娘亲手做点心与我们,我吃着,味道很不错。” “我知道了。”周玉堂笑了笑,随口道。 “你知道了?你知道了什么?我刚开口呢,你就知道了。”唐宝云撇一下嘴,这周玉堂,简直成了神仙了。 “这也不难猜。”周玉堂道:“你如今一门心思想着什么,我心里知道的很,这会儿又有母亲送了银子来,我猜,你是要叫婉姨娘做了点心开个铺子罢?” 哎哟,还真是神仙呢! 唐宝云服气了,可她嘴里还是不肯认账的:“我一门心思想着什么,我还不知道呢,你就知道了。” 周玉堂笑了笑,伸手拉住她的手,他在灯光下,目光专注的看过来,眼中光彩闪耀,似有星光流转,他说:“我知道,你一心想着咱们家和睦安宁,人人都欢喜。” 唐宝云一怔,只觉得心中软的恍若一摊水一般。 这个人……这个人…… 他真是什么都看在眼里呢。 唐宝云得回了嫁妆,其实并不太缺银子,她完全可以安安稳稳的坐在家里,过清闲日子,不用去做什么事,已经是很好的生活了。 可是她偏要去筹划,去辛劳,去想方设法,赚那么一点儿银子,这当然并不是为了自己,她做这些,当然是为了这个家。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些,竟然都叫周玉堂看得这样清楚,这样仔细。 周玉堂把她的手往脸上贴了贴,又笑了一笑:“那一日是祖母,这一回是婉姨娘,这样我还看不明白么?” 他又说:“其实母亲也是看明白了的,不然也不会送这银子来。” 陆夫人的为人品性,唐宝云是佩服的,没想到还这样通透,就更叫人佩服了,唐宝云这才道:“那你替我盘算盘算,这事儿做得成还是做不成呢?” “我?”周玉堂笑道:“我哪里懂这个,你只管去办就是了,一年一两千银子的事儿,有什么打紧的。” 听听这口气!唐宝云服气了,她正要说话,突然心中一动,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往周玉堂身边靠了靠,抱住他的胳膊轻声问:“你的意思,是不是不管我这赔了还是赚了,只要有这由头,就行了?” “怎么出去了一趟,变聪明了呢。”周玉堂说:“倒是奇了。” “哼!”唐宝云不服气:“我本来就聪明。” “说的也是。”周玉堂见她娇俏模样,忍不住动手动脚起来:“你这法子,还真没人想到过,后来你说了,反倒越想越觉得好。” “喂!好好说话,你……”唐宝云声音微变,似乎掺了水一般:“不要嘛,灯还亮着呢……等一下,慢点……” 不知不觉,夜开始深起来。 很快,有了周玉堂和陆夫人的支持,唐宝云两件事都同时操持起来,府里一共选出了三十七个人,都是郭太夫人、陆夫人并各房主子们共同斟酌过的,老实本分,安静懂事,又知道苗圃的婆子媳妇,各自照着自己的本事,领了一份儿地方去,一时间,园子里比平日里热闹了许多。 连各房的主子们都饶有兴致,园子里自己占一份儿,有入息,而自己的房间周围,则全是自己的,就是她们有的人自持身份,不好意思再三去关注,倒是跟前常跟的人,知道主子心思,当然也知道,主子好了,自己自然跟着好些,显得更关心些。 薄荷出去逛了一圈儿回来就对周三夫人黄氏笑道:“三夫人您猜,咱们这边墙外头那片藤有什么用?” 这薄荷是黄氏的陪房,当年也是开了脸给周三老爷收用过的通房丫头,只是一直没有子嗣,周三老爷去了之后,三房原本两个姨娘也都出去了,倒是这薄荷守得住,留了下来,不过因当年没有封姨娘,也没有在男人死之后封姨娘的,依然是丫鬟的名字,不过一家子上下都当她是姨娘看了。公中的月例也是跟姨娘姨娘的。 这薄荷有这样的来历,在三房的地位自然就不大一样,说是相依为命也不为过,这会儿黄氏坐在炕上找缎子打点针线做鞋,听她这样说,就笑着道:“那能有什么用,只是个好看罢了。” 那片爬藤在房后的院子里直斜搭到屋顶,叶子蔓延来如绿帘一般,到了夏季开出一丛一丛白色的细碎小花,只觉清新,并不十分夺目,这也是三房与别的屋里不一样的地方,三老爷去的早,三夫人年轻守寡,自然穿戴都素淡,别人家屋后都是蔷薇海棠玫瑰这样娇艳的花儿,也只有这边,种的花儿都是这样的。 薄荷听了笑道:“我就知道夫人也不懂的。” 说着她坐下来帮着三夫人比线的颜色,一边笑道:“我先前见陈三娘在弄那一片藤,就过去瞧了瞧,问了问她,原来这片藤竟然是首乌藤,要不是人说,我们哪里认得。” 九岁的周雅琪正在那边屋里玩,听到这话就跑出来笑道:“何姨,首乌藤就是长何首乌的吗?” 薄荷娘家姓何,连小姐都叫一声姨。 薄荷笑道:“可不就是那个,陈三娘的男人在外头生药铺子里做个小掌柜,这一片倒叫她认了出来,她说,咱们园子后头那槐树旁边那一片几年没动静,看着快要死了的乱草藤,是北五味子,只是以往没人管,长成那样,别说结果子,就是花都不开了。倒是这边首乌藤,长的倒好,从如今开始就好生看着,只怕今年就有收成了呢。” 薄荷连说带笑,周雅琪只管听一个稀奇,压根没想其他,倒是三夫人听了叹了口气,轻轻说:“老爷向来就爱看药书,这屋子外头那些东西,都是老爷瞧着人弄的呢,这两年,咱们不理会,倒成了这样了。” 薄荷只是个通房丫鬟,跟老爷实在没多少感情,倒没有这样怅然,听了笑道:“夫人这样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咱们进府的时候,府里把这一片做了新房,这屋子前头后头栽的还都是常见的花木,海棠桃花都有的,倒是后来慢慢都叫老爷换成了这些,我还记得那年冬天,夫人生了哥儿,老爷喜欢的很,说要栽棵忍冬,我还想这是什么东西,这样名字呢。” 周雅琪那是有先生教读书的,接口笑道:“忍冬也是药材呢,我在书上看到过。” “还是姑娘读过书,什么都知道。”薄荷笑嘻嘻的说:“哎哟我去问问陈三娘去,哪棵是忍冬呢。” 周雅琪笑着跟出去:“我也去,我就书上读过,还没见过呢。原来咱们家就有么。” 两人嘻嘻哈哈的出去了,周三夫人抬头看着窗外,半晌没动作,神情带几分怅然,但过一会儿,看到外头一大一小两个人影这里摸一下树,那里闻一下叶子的,倒是轻轻笑起来。 她们这个院子,已经好几年没有这样欢喜的嘻嘻哈哈的声音了。 与此同时,京城的大街上已经不知不觉间议论起了一间叫臻品阁的点心铺子了。 “听说是哪家侯爷家里专伺候夫人小姐的厨子出来开的,那点心,连侯夫人都爱,你说味道还能差的了?” “光有手艺也没用啊,人家侯府连用的米面都是御田出的,别的东西难道还能跟咱们一样不成?没东西,做出来那也不是那个味儿。” “你这就不知道了吧。”有人俨然成了内幕人士:“连材料,那也都是跟侯府里用的一模一样的,人家一家三代都在侯府伺候的,有的是根基,再说了,只要肯花银子,就是御田的东西也弄得到的。” “乖乖,那一块儿点心得要多少银子呢?”听的人咋舌起来。 “你拿着银子也不见得买得到!”有人接口道:“这事儿我最清楚的,这人是家里挑费大,就是在侯府当差,银子也不够使,才叫自己家里亲戚开的铺子,自个儿偷偷的做些出来卖,想赚点儿手艺钱,可跟外头一般铺子不一样,且等闲也没人敢开不是?您想想,既是悄悄儿的,一日能做多少?咱们京里,不说那些做大官的,他们多半不稀罕,可稀罕的人也不少,都是有银子有闲钱的主儿,您就别操心了,只怕还轮不到您呢。” “我就不信了!”那人一听就不服,他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不过小康是有的,也是吃香喝辣的主儿:“我倒要瞧瞧,这侯府吃的点心镶金嵌玉不成?能有多大不一样。” “要说不一样,倒是真有。”旁边有人说:“我听说这回要卖的点心,有一样叫八宝软玉酥的,那是当年先帝爷赏给主家的方子,满京城除了御膳房,也就他们家会做了,听说本来做着也慢,单这一样,只双日的时候卖,只做二十份,先到先得,没了就等下一回了!” “还有这样说法?”一圈人都听得瞠目结舌:“那还真是拿着银子也买不到了呢。” 立刻就有相熟的人说:“顾少,回头您要是买到了,好歹留一个给兄弟尝尝,也试试御膳房的味道,算是沐浴天恩了呢。” 那顾少听了连忙打听:“那这铺子到底哪天开张呢?” “不知道呀,我瞧着这些日子,里头进进出出大概在收拾,您打发人多瞧着呗。”有人这样笑着说。 正文 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市场上流传的这些话,当然不是平地起风,那自然都是有心人主导的,唐宝云做指导,只是她没有人手,是周玉堂为她安排的。 唐宝云不由的问一句:“这些能说吗?” “有什么不能说的。”周玉堂道:“外头人要说什么,谁还去考证呢,无非一点吃食,又不是要造反。” 唐宝云不了解情况,当然显得小心些,但周玉堂说:“皇上当年做太子的时候,有一阵子满街还传着民谣暗指太子谋位呢,也没见朝廷做了什么。” 还有这样的八卦呢?唐宝云对这个世界其实充满了好奇,他们是怎么运作的,皇权又是什么样子,以前自己如履薄冰,没那个心思,这会儿听到这个,顿时八卦起来:“那后来呢?” “后来什么?”周玉堂装傻。 “太子爷!太子爷怎么做的?” “这种事能怎么做?”周玉堂说:“民谣罢了,又没点名道姓的,难道太子爷自个儿往里钻不成?就是听到了也不过一笑罢了,再说了,谁那么缺心眼往他跟前说呢。” 说的倒也是,唐宝云想了想,既然这样说,自己往外头散布那新铺子的厨子是侯府出来的就太胆小些了,就该一步到位,说是御膳房出来的! 现在只能在点心的来历上做文章了。 所以这臻品阁现在预备推出了七款点心,四款是侯府原本就有的,另外三款,有太后赏的方子,有皇上赏的方子,有某某家曾献于皇室的点心,侯府学到的。 名称和来历确定了,还有其他许多事需要斟酌。 做这个铺子,不管是婉姨娘还是敏表姑,甚或是郭老太太那边一家子,都没有唐宝云的主意多而刁钻,在她们的认知当中,不过就是开个铺子,做了点心装到盒子里往外卖就行了。 唐宝云说:“可不是这样容易的,人家没吃过没见过,卖的又不便宜,谁来买呢?还得做点儿出来,摆出来看,还得摆的好看,摆的有格调,那才行呢。” 郭太夫人听了笑道:“云丫头说话,真是一套一套的,我都听不懂,那你说要怎么摆?” 摆盘的格式,这可是唐宝云的强项,她既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当年她家祖宅的厨子对法国菜就十分拿手,这种点心的展示,可以完全秉承法国菜的方式,大盘子,里面一丁点儿东西,周围勾一点糖浆,拉一些糖丝,或者再插上一点儿小装饰。 敏表姑做这些也确实有一手,虽然多年生活底层,极少有做这种点心的机会了,但这会儿做起来,依然非常娴熟。唐宝云等她做好了,就亲自上阵摆盘了。 一份儿水晶莲花冻只一个,一寸见方晶亮半透明的正方形冻里,冻上了一片粉红色的当季花瓣,放在纯白长方盘子的一侧,旁边再散落几片同样的粉红花瓣,然后大片的空白处用麦芽糖勾出几条弯曲交叉的线来。 这样一盘子捧出来,连陆夫人见了都说:“这就是端到皇后娘娘跟前去,也不失礼了。” 唐宝云虽没在皇后娘娘跟前用过饭,但这国公府的饭是天天吃的,国公府也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人家,饮食用具也无一不精美,那些上乘的或薄如蝉翼,或通透明亮的瓷器,在现代的五星大酒店也是拿不出来的。 但不管哪一种菜,都如传统一般,盘子,碗碟都是装个八分满,不仅没有法餐那种逼格,就是现代中餐的摆盘也不如的。 想来,现代中餐在信息发达的年代,也自有自己的进化。 唐宝云这样一摆出来,就叫众人大开眼界起来。 尤其几位姑娘,本就是最爱雅致的年龄,顿时瞪大了眼睛,围着那盘子看了好几圈。 周雅琴笑道:“没想到嫂子还有这等风雅手段。” 周雅萍轻轻一扯周雅琴,在她耳边嘀咕道:“大姐姐赶明儿办个桃花宴,请嫂子指点一下,也叫她们都瞧瞧,岂不有趣?” 果然周雅琴眼睛一亮,两姐妹就走到一旁嘀咕起来。 唐宝云耳朵最尖,一下子就听见了,只当着人没理会,看了她们姐妹一眼。 小姑娘之间也有竞争呢。 唐宝云笑了笑说:“这是展示的东西,咱们卖的这是精贵的点心,不能用油纸包着,草绳拴着就叫人给提回家去,咱们的点心包装,也得叫人觉得,这东西一看就贵重,不是轻易能得的才好。” 这摆盘已经震撼了众人,如今唐宝云这样一说,人人都望着她,看她又有什么新鲜主意,唐宝云却笑道:“这个我已经预备好了,等开张那一日看看罢。” 经过几日的预备,臻品阁终于开张了,连国公夫人、太夫人这样的人物都大开眼界的东西,在铺子中摆出来,自然十分的吸引人。 四月二十一,臻品阁大门一开,早就有许多人候着看稀奇了,这时只见宽阔的店堂中摆了七款点心,统统华丽亮相,正中便是传说中御膳房传授的点心八宝软玉酥,双鱼捧珠的通窑圆碟,圆滚滚的八百软玉酥正放在‘珠’的位置,下面是用土豆擦丝炸的金黄细丝,铺成一个鸟巢的样子,八宝软玉酥就仿佛一个蛋一般卧在其中。 起来六款点心错落散列在两边,摆盘装饰各擅胜场,但无一不显示出精致,贵重的格调。 柜台一旁的桌子上放着一色京城最著名的卖纸的玉织坊所产金线格纸,唐宝云照着蛋糕盒的样子教她们叠成一个个小盒,里面垫上油纸,每个盒子只装一个点心,然后顶上留出提手,用细细缎条打一个花结在顶端。 用唐宝云的话说,单看着就身价不菲。 腰里没几两银子的人,瞧着这样的场面,还真不敢走进去。 当然,敢走进去的人也不少。 臻品阁前些日子本就做足了宣传,吊足了京城人的胃口,如今东西摆出来,又是如此与众不同,让期待着的人都‘哗’了一声,当然都不由自主的摸起银子来。 臻品阁的定位非常清晰,京城里除了豪族贵胄,也有许多的小官儿,小康之家,无官的富贵人家,他们生活的不错,有几个余钱,而他们其实最最羡慕和向往的,就是高官贵胄们的生活。 就是这些点心的传说、样子和包装所传递出来的那种高贵生活的暗示。 然后,唐宝云还给这种暗示加上了稀缺性。 所有的点心都是限量供应,根据传说的来历不同,分成了三个档次,最高贵的传说御膳房传授的八宝软玉酥,一人限购一个,每两日放出来三十个。 就是供应最多的牛乳菱粉糕,每人也只能买五块,每日只有两百块。 而且收费不菲。 八宝软玉酥三百钱一个,牛乳菱粉糕五十钱一块。 这样的定价,显然不是根据成本而定,而是根据物价而定,国公府最低等的小丫鬟,月例是五百钱,她们是在府里吃饭的,所以这意味着大部分平民的每个月的生活费用,就在八百到一千钱的样子。 唐宝云根据这样的水平来定价,几乎让参与这个铺子所有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样贵?” “怎么卖得出去?” “谁肯花这么多钱买一块儿点心?” 这些话有人是当面问唐宝云的,有人是私下议论的,唐宝云却并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改价格,这叫敏表姑,婉姨娘连同郭太夫人都惴惴不安。 陆夫人依然是一贯的云淡风轻,并没有说什么,她只是吩咐了自己跟前的大丫鬟豆蔻:“大奶奶那铺子开张那日,你打发人去瞧着点儿,卖不完的都叫人买起来。” 可是,四月二十一,在臻品阁开张才一个时辰之后,豆蔻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夫人夫人。” 陆夫人正抱着她亲生的周家六爷,琪哥儿在炕上哄着吃果子,见这样倒有点讶异,豆蔻可是向来稳重的一个人,她也一向倚重她,竟没见过她这样的,难道出什么大事了不成? 豆蔻喘了口气说:“夫人,大奶奶那铺子里的东西,都卖光了!” 什么? 陆夫人下意识的看向柜子上的钟,这才什么时候呢,这铺子刚开张,就卖完了? 她不由的有点疑惑,豆蔻显然知道陆夫人疑惑什么,忙道:“我原本打发了小米去那边瞧着,不过见婉姨娘说要打发人给大奶奶送东西过去,我就接了过来,也顺便看看去。” 她显然有点儿兴奋,脸色有点泛出红来:“夫人是没瞧见,我离着那铺子还有老远,早看见那里许多的人,热闹的什么似的,我还想别闹出什么事来呢,赶紧走过去一看,没承想,都是在买点心的。” “哪里是买呀,那简直是抢。”显然豆蔻也是第一回见到这样的状况:“那样的价钱,偏那些人当不要钱似的,只怕买不到,我去那会儿,开张半个时辰都没有呢,就没什么东西了。” 连陆夫人都听得新奇:“都卖完了?” “是呀!”豆蔻说:“夫人肯定想不到,那个三百钱一个的点心卖的最快,刚拿出来,就没有了!” 真是有点意思啊,陆夫人笑了笑,这点儿铺子东西其实不在她眼里,但这前后过程,确实相当有意思,相当出人意料呢。 这就是对人心的揣摩了吧,陆夫人这样想着,点点头,对豆蔻说:“你去把这话跟老太太说一说,也叫老太太也欢喜欢喜。” 她从窗子里望出去,外头一片绿荫中,有两个隐隐约约的身影正在弯着腰弄着地上的东西,不远处又有两个,这些都是以前没有的景象,不知不觉中,唐宝云自己连同这个国公府,都改变了起来。 正文 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章 老太太屋里这会儿热闹的很,一家子大大小小近一半的人都在那里坐着,当然早就有人去打听了进来说话,哪里还用豆蔻说呢。 豆蔻走到廊下,就听到里头的热闹了,当地一个丫头站着,说的手舞足蹈,豆蔻认得,这是周四夫人跟前的大丫鬟樱花,最是嘴头子利索的一个人,这会儿她说起来,越发眉飞色舞:“老太太您是没瞧见这样子,这京城里一年到头的,也有那么多铺子开张,我就是没全见着,也听说过不少,单这十年里头,就没一家铺子开张能有这样热闹的。” 周四夫人在一边捧了一碗茶给郭太夫人,一边笑道:“你这丫头,十年前你才多大点儿,就来说嘴。” 那樱花当然知道这是高兴的事儿,自然说的胆子大些,赶着周四夫人说:“那会儿我也不小了,总也能记事了,就不记得有个这样热闹的时候不是?铺子里东西虽不多,可也不便宜,半个多时辰就没了,我去瞧了瞧,那哪里是买,竟就是抢呢!简直跟不要钱似的。” 说着咯咯笑道:“我瞧着有两个,也是穿着绫罗绸缎的富贵人,差点儿打起来呢。” “哪至于。”这会儿刚好唐宝云走过来,听到这一句:“又不是什么要紧东西,一点儿吃食,哪里打得起来。你这丫头必定胡扯了。” 那樱花吐吐舌头:“大奶奶真是明察秋毫,他们就是踩着脚了,拉扯起来了罢了。” 一屋子人都笑起来,郭太夫人笑的前仰后伏的,推身边的丫头:“你去撕她的嘴,叫她胡说。” 樱花忙笑道:“可那也是因着排队不是?算到底,总是因着那铺子太挤了嘛。” 唐宝云笑道:“你这丫头倒是看的明白呢。” 郭太夫人心中是舒畅的,这铺子她是提心吊胆了好些日子的,自然帐是算了又算,照唐宝云的定价,若是卖出十分之一,这铺子就不会亏本了,可如今全卖了出去,利润之高,叫人咋舌。 只可惜唐宝云那日叫她出银子的时候,她没有敢投银子,倒就没她的份了,想想确实可惜,不过敏儿婉儿都能从中获利,倒也很不错了。 两姐妹这么些年,其实郭太夫人看在眼里,敏儿在外头不容易,婉儿在府里,其实也难,单看她的穿着打扮,比别的姨娘,就差着许多。 如今这铺子能开起来,总算有个贴补。 这样一想,郭太夫人瞧着唐宝云的目光就更喜欢了。 当初还后悔给孙子娶了个只知进不知出的貔貅,没想到,如今竟是个招财童子了。 郭太夫人笑道:“谁也没你看的明白,你就吃了一回点心,就做出这样大的事来,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当年我吃了敏儿那么多点心,怎么就没想到过一次呢。” 唐宝云抿嘴笑,正要答话,外头有个丫鬟有点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老太太老太太,蝶儿姑娘哭着进来找老太太呢。” 一众人都是齐齐一怔。 这位蝶儿姑娘,就是敏表姑奶奶的长女,今年十四了,前儿唐宝云也见到过,虽然生在底层,气质上略逊,但模样儿秀丽,且也不算穷苦,还是水灵灵的小姑娘,安安静静的也还大方,并不扭捏,叫人喜欢。 郭太夫人当然比唐宝云更知道蝶儿这丫头,她很是个倔强的性子,小时候就不怎么爱哭,长大了就更不会了,这会儿听见这样说,吓了一跳,连忙吩咐带进来。 蝶儿姑娘进来,就在郭太夫人膝前跪下:“姑祖母,快救救我娘罢。” 周四夫人连忙上前把蝶儿搀起来,说:“好孩子,你娘怎么了,你慢慢说,别唬着老太太。” 蝶儿一脸的泪,说的也断断续续的,说是今儿一早还好好的,她爹上了一回街,回来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在家里摔盆子打碗,家里几个孩子都敢说话,过一会儿,她娘回来,她爹就上去问什么话,也不知怎的,就动了手。 动了手? 别人还没怎么样,唐宝云大吃一惊,她两辈子以来,不管接触的什么人家,都没有过动手这种事,打老婆? 这敏表姑听说是郭太夫人亲自给她挑的姑爷,想必都是往好的挑,怎么会挑到一个动手打老婆的,她立刻就往郭太夫人那边看过去,看她叹了口气,神情有些萧索。 唐宝云立刻知道,这不是第一回了。 周四夫人也在一边道:“你娘伤的可重?唉唉,请大夫了没有?” 唐宝云又皱眉,既然不是第一次,蝶儿却哭着来找郭太夫人,那必然是打的重了?看周四夫人的问话,她大约也是这样想。 蝶儿点点头,哽咽着:“我爹后来出去了,我要去请大夫,我娘不许,我急的了不得,才来求姑祖母救救我娘吧。” 这个答案,唐宝云还真不意外,不说这个时代的女性,就是在现在时候,被家暴的女人,也是隐忍的多,张扬的少,她想了想,就对郭太夫人说:“怎么着还是请大夫瞧瞧才好,敏表姑家里没人做主,少不得我们要去看看。” 只是唐宝云是晚辈,而与敏表姑一辈的,陆夫人有孕,三婶娘是寡妇,唐宝云心中念头略转就说:“我陪着四婶娘去看看吧,老太太也好放心。” 郭太夫人想了想,也道:“你们去去也好。” 她又对周四夫人:“你与敏儿说,不妨到我们家来住些日子也好。” 周四夫人应了,又吩咐丫鬟打水来给蝶儿洗了脸,才引着她一起在二门上车,往那家去了。 唐宝云一肚子疑惑,只当着蝶儿不好问的,只得问香兰:“敏表姑这夫家是谁呢?” 香兰真不愧是家生子儿,家里七大姑八大姨的来龙去脉都清清楚楚,听唐宝云这样一问,立刻就说:“敏表姑奶奶那可真是命苦!” “我听我娘说,当年老太太那也是特别上心给敏表姑奶奶找姑爷的,只是一则敏表姑奶奶一家子都还在海南呢,稍微好些的人家都不敢沾惹,只怕惹了麻烦。二则,老太太倒是算得上娘家,可国公府又不是一般人家,差些的人家,自度身份,又觉得惹不起,今后一头半吊子的有权有势的娘家在那里,只怕既沾不了光,反被压一头,总之是两头为难。”香兰说。 唐宝云这样一听,就知道不好,最终敢娶敏表姑的,多半是觊觎嫁妆,又泼烂不怕国公府打压的人家,而且,刚开始的时候,肯定装的很好。 果然,香兰跟她说了半日,原来那家人姓张,那个时候,当爹的还在,早年还中过秀才,儿子也从小读书,当时十九了,因一心读书,一直没说媳妇,老太太相看过两回,见家境虽不怎么好,但还是收拾的干净利索,当家的主妇说话和气,见人说话,一说一个笑,一见敏表姑奶奶,就夸的花儿似的,直说她好。 哥儿也眉清目秀的,问话也答的有条有理,看着像是个有出息的,郭太夫人想着敏表姑奶奶自有嫁妆,这一家子人口也不多,只底下还有个妹妹,并没有弟弟,负担不大,今后哥儿进了学,那也有些改善,日子还是能过得的,就应了。 只是成了亲,敏表姑奶奶头一两年还过得,嫁妆贴点儿日常开销,继续支持丈夫读书,当然也要往娘家人口亲戚处贴补些儿,接着又养了个姑娘,两个儿子。 转折点在夫家公爹的去世,香兰说:“待亲家老爷没了,才知道,原来亲家太太向来都是有男人压着,才没出什么大格,连表姑爷也是一样,全靠他爹在家里管着,没敢怎么着,那一回,亲家老爷没了,一家子就不一样了。” “这么久才知道?”唐宝云不由的问。 “平日里有些小龃龉是有的,谁家没有呢?”香兰说:“连咱们家夫人这样贤德的人,跟她娘家嫂子还说不到一块儿去呢。这也不奇怪,以前有亲家老爷在,亲家太太连姑爷,就是想要做什么,因怕亲家老爷,那就是心里想着,只怕也不敢说出来,这个时候,那有什么要说出来,那就不一样了。” 旁的事都不是什么要紧事,媳妇伺候婆婆,受点儿委屈那几乎是家家户户都有的事,要紧的是,敏表姑奶奶手里还有嫁妆,她知道自己就那么点儿东西,向来仔细,自己都舍不得用,贴补夫家开支的时候,当然也很小心。 当然,她同样也会贴补娘家的亲戚,在郭家,她已经算是幸运的了,能早早的回京嫁人,而且还有一份儿嫁妆,郭家有的是受牵连的一干人等生活没有着落,又没什么谋生手段,她当然没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而张家母子见她手里的银子,常给娘家人,早就眼绿的久了,以前有老太爷镇着,只说媳妇的嫁妆是私产,夫家动不得,不然叫人笑话,老张家的脸面没处搁,如今老太爷一去,就再没人做主了。 张家本来家无恒产,只有几亩薄田过日子,靠着老太爷张罗,还有家中女眷做些绣活贴补,张家姑爷说是读书,却连秀才也没中,一读就读到四十多,依然不会赚钱只会花。 这七八年来,为了这嫁妆的事,闹了无数次,就是动手也是好几次,不过终究因为还有郭太夫人在这里坐镇,没叫他们真夺了去。 唐宝云听了只是叹息,郭太夫人的心思她也理解,原本大家闺秀的侄女儿,让她嫁给农户人家,甚至商家,她都舍不得,就是穷点儿,也想叫她嫁了读书人,大约也是因着历朝历代都是读书人清贵的传统。 可是,识字的穷酸无赖起来,那是更不要脸的啊。 正文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张家的房舍就在城外沿着城根底下的一处,普通的几间青瓦房,国公府的车停到了院子门口,唐宝云下了车,又去扶了一下周四夫人,还没站定,就听到一个妇人扯着嗓门喊:“这是又找着当大官的亲戚来压我们家来了!有本事,抬了银子来放着,才算亲戚,不痛不痒的来看一回,这是能吃还是能穿啊。” 周四夫人没理睬,唐宝云转头去看了一眼,见是一个五六十的妇人,胖胖的梨子一般站在门口,叉腰骂起来,此时见蝶儿也跟着下来,飞快的冲上来就往她身上打:“赔钱货!我满到处找你都找不着,原来是悄悄跑出去帮你娘找救兵呢!” 蝶儿一脸倔强,并不求饶,因是祖母,又不敢还手,只抬手护着脸:“我找表婶看看我娘怎么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怕人看到?” 香兰在唐宝云耳边轻轻说:“这就是亲家太太于氏。” 唐宝云敏锐的发现原来蝶儿也是与她亲祖母对立的,她给香兰使了个眼色,香兰就上去拉扯起来:“做什么做什么,快放手!” 这可是亲祖母,唐宝云想,一个孙女,这样坚决的站在亲祖母的对面,可见这亲祖母对她的母亲如何的不公平了。 当然,这姑娘也算得是倔强而勇敢的了。 那妇人膘肥体壮,可不怕香兰,香兰嘴头子利索,可到底只是个姑娘,而且一家子在国公府伺候,有的是家底,比外头一些小家子的姑娘还娇贵些,被那妇人肩膀一撞,就退开好几步。 正在这个时候,没想到唐宝云马车后头跟车的一个看着不起眼的姑娘两步上前,也不知道怎么动作的,立刻就把那妇人扯开来,倒退了几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顿时又破口大骂起来:“我管教孙女,与你们有什么相干!倒拉扯起我来,就是上官府去说,我也不怕打她!” “那你有种跟我上官府去呀!”果然,香兰那是嘴头子最利索的,仗势欺人惯了,叫这妇人撞了一回,差点跳起脚来:“你敢不敢去,敢不敢去!” 那妇人明知道这是国公府的人,哪里敢去,真要去了,有理的都给打成没理的,只不应这话,在那里骂骂咧咧。 唐宝云没理会,倒是转头去看刚刚那个丫鬟,看着很普通的样子,关键是,她不认得。 她来这里也有好几个月了,至少自己院子里上上下下都是认得的,府里常出入的下人,那也认得,她敢肯定,绝对没见过这样一个丫鬟。 那丫鬟扯开了那妇人,就沉默的走回自己先前站的地方去了。 唐宝云回过头来,摸摸蝶儿的肩,柔声说:“我们先去看看你娘。” 说着就转身扶周四夫人,那妇人拦在门口:“你们干什么,不许进去,这是我家,不让进。” 周四夫人道:“亲家太太,这虽是你家,到底你家儿媳妇是我表妹,我既来了,自然要看看她。” 那于氏道:“有什么好看的,她病了,等好了再来看吧。” 说着还挥舞双手把她们往外赶。 周四夫人也没想到这妇人已经不要脸面到这个地步了,一时难以应对,反倒看向唐宝云,唐宝云倒是不怕,冷笑道:“你禁锢儿媳妇,连娘家人也不许见,没王法了不成?你可知道,咱们往顺天府递个帖子,立刻把你连同你儿子都拿到牢里去!” 于氏显然没读过书,也不知道有没有这种王法,一时有点怕了,只是刚退了一步,又不甘心,虚张声势的说:“呸,人嫁进来就是我们家媳妇,就是我张家的人,谁管得着!” 唐宝云这样擅长察言观色的人,立刻发现了她的心虚,反倒淡淡的笑道:“那你尽管试一试,瞧瞧我们家有没有法子把你们给关起来,到时候一封手条子递进去,一人四十板子开导开导你们,谅你们也没处喊冤去。” 说着就吩咐道:“叫个小子回国公府一趟,请国公爷一个手条子来。” 那妇人见唐宝云这样有恃无恐,果真吓了,只得让开来:“看就看呗,我还怕什么不成?” 唐宝云转身退开一步,让周四夫人先进,周四夫人倒觉得心中庆幸,幸而这侄儿媳妇陪着一起来了,要是她自己一个人来,只怕还有些束手无策。 周四夫人那嘴头子还是来得的,也向来自诩伶俐,在娘家那么些姐妹当中,向来不逊于谁,只是到了这里,面对的再不是同一阶层和教养的人,是个粗野泼烂的妇人,她那些惯用的察言观色,充满机锋的话就一点儿用处都没有了。 破开这局面的,反而是自己原本一向看不大上的那个侄儿媳妇。 这唐宝云是怎么从一个懦弱胆小,唯唯诺诺的新媳妇,变得这样胆大不怕来了呢? 难道是大嫂子这等会调教人? 不过这会儿容不得她多想,她当下迈进去,蝶儿忙在一边扶着,引着她往一边侧屋里去,那屋有些阴暗,东西也堆的多,她们从外头进来,都还没适应光线看清楚,那妇人已经嚷嚷起来:“亏的还说是当大家小姐教养出来的,这样不孝,当面儿就敢顶撞我,我儿子这才教训她罢了,也没怎么打!” 这时候唐宝云才看清楚,敏表姑躺在床上,半边脸高高肿起,一边眼睛乌黑,脸上只胡乱拭擦过一下,还看得见些微血迹。 众人大吃一惊,那于氏还在叫:“就是你们不来,等我们家老大回来,也要去请你们来说说呢,我们家也是书本网,没见过这样忤逆的媳妇,当面就敢顶撞婆婆,当然是教训她才是,这就是拿到族里说去,也不是我们家不对。” 唐宝云皱眉,蝶儿那样惊慌失措的找到国公府来,敏表姑这又躺着动也不动,肯定不是脸上的伤这么简单,她两步上前,亲自揭开被子,才见身上血迹更多,一时虽看不到哪里的伤,只是绝对很可怕。 “啊。”周四夫人轻轻惊呼了一声,掩了嘴,蝶儿在一边看着,又哭起来,这样大的动静,敏表姑也只是微微睁了睁眼,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过会子就好了。”那妇人当然也有一点心虚,她当时是撺掇儿子教训媳妇,但媳妇坚决不肯松口,说话也很不好听,她就更恼起来,越发在一边煽风点火,还亲自把扁担递到儿子手里,儿子当时似乎也有点控制不住,收不住手似的。 大约是打重了一点,不过这也是第一回啊,以前其实就只是打几巴掌,或者踢几脚就罢了,这于氏好像还觉得委屈似的,多大点儿事啊,娘家一家子有权有势的亲戚就上门来了,摆明了是欺他们家穷罢。 在这周围打听打听,哪家媳妇不挨打,哪家媳妇挨了打会搬这些救兵来?就这个媳妇碰不得摸不得吗? 她这样一想,又觉得心中安定了些,又说了一句:“过会子就好了。” 听起来倒比先前更不在乎些。 过会子就好了。 过会子就好了…… 过会子就好了………… 这话在唐宝云脑中轰鸣,顶着她的脑门儿,仿佛有团火突突的直跳的疼,敏表姑这凄惨的模样,这胖妇人这满不在乎的,理直气壮的模样,竟然让唐宝云无端的想起来她在新闻里见过的那些妇孺遭受的种种不公,那个时候她也满心愤怒,只是鞭长莫及。 这是许多现代人都有的人权意识,在这个时候,唐宝云当然还没有与敏表姑建立起亲情的联系,她所感受到的愤怒到无以复加的感觉,其实是来自于她作为一个现代人的意识。 唐宝云几乎是毫不思索的,不计后果的,伸手用力挥向还在喋喋不休骂儿媳妇不孝的于氏,清脆响亮的一个耳光,把那妇人满嘴的咒骂打停了,甚至把在场说有说话和将要说话的人都震住了。 连蝶儿都停住了哭,一脸震惊。 唐宝云却没有意识到这些,那于氏还愣在当地,唐宝云换了一只手,又给了她一耳光。 这一下,倒把一屋子人都打醒了。 第一个耳光,把人全部打凝固了,第二个耳光,又把人全打活了。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竟然是香兰,这丫头竟然一个箭步冲上来,拉住唐宝云的手:“县主息怒,仔细手疼。虽说亲家太太冒犯了您,正该教导,也别自己动手呀,您只管打发嬷嬷掌嘴就是了。” 她县主二字一提,周四夫人就懂了,她到底也是大家子出来的姑娘,又嫁到了国公府好几年,虽说面对村妇的无赖有些不好应对,但事情回到自己原本这个层面,却反而更容易了些,她立刻道:“于氏冒犯县主,大不敬!来人,立刻把于氏绑了,交顺天府处置!” 到底没经历过这些,那于氏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直到有婆子上前扭了她,她才跳脚:“胡说!胡说,我一个字都没跟她说,怎么就冒犯了,冤枉啊,冤枉啊,国公府仗势欺人了!青天大老爷啊!” 那婆子在国公府干这事显然也是惯熟的,见状左右一看,随便扯了不知道哪里的布团,就往于氏嘴里塞去,立刻就阻止了她的混叫。 周四夫人见拿了于氏,一时其实还有点不知道怎么办,若是别人也罢了,这是敏表姐的婆母,这样子大动干戈,今后敏表姐怎么办呢? 她下意识的转头去看唐宝云,想看她动的手,她是个什么主意。 没想到,她转头一看,唐宝云犹自气的脸通红。 正文 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周四夫人都不知道唐宝云这到底是怎么了,说到底,唐宝云也就这一个月才头一回见敏表姑,能气的这样吗? 不过今日出头的算是唐宝云,周四夫人命人绑了于氏,也算是顺势而为,都算在唐宝云头上,她还是怕郭太夫人嗔她乱来呢,周四夫人还是索性问唐宝云:“如今怎么办呢?” 唐宝云回过神来,倒也不后悔:“有什么大不了的,这里反正留不得,把敏表姑送到府里去,找大夫来瞧一瞧,至于这位亲家太太,就拿我的名帖送到顺天府去,说她冒犯了我,关几日再说!” 唐宝云是真的发了狠。 她到了这个世界,先是为了原本的唐宝云伤心了一回,惋惜了一回,现在又遇到了这样的事,越发叫她受不了,索性就闹起来,也管不了结果了! 不过,她没有想到,她从来没有在意过的县主身份,居然这样好用。 周四夫人见场面这样不好收拾,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果然就照着唐宝云说的去吩咐了。 反是蝶儿站在一边,眼见的这样的场面,竟然一声不吭,眼见得亲祖母下狱,她连一句求情都没有。 这叫唐宝云都有点诧异了,她这会儿当然冷静了下来,也就是冷静了下来,她才想到,自己对抗东安郡王妃那是因为自己穿越过来,没有亲情羁绊,这个小姑娘也没有吗? 她诧异的在回程的时候,让蝶儿与自己同坐一车,问了起来。 她张嘴一问,蝶儿的眼泪就扑哧扑哧的往下掉,到底是一个小姑娘,再倔强勇敢,也是心中悲苦。 原来,这件事的起因,是因为她爹想要纳妾。 什么? 唐宝云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答案,这家人的样子她已经见识过了,普通的几间房子,普通的家什,处处都透着穷酸样子,而且听香兰说,他们家还要敏表姑嫁妆来贴补,就这样的条件,也纳妾? 唐宝云都难以置信。 可事情就这样摆着了,她爹在城里一处花楼有个相好,至于什么时候相好起来的,这相好怎么样,蝶儿自然不知道,她所知道的是,她偷偷的听到过娘和爹为了她的亲事争执。 她爹要把她嫁给离城十里一个庄子上的一个庄头做续弦,那庄头四十多了,比她爹还大两岁,死了老婆,想要找个模样儿好的黄花大闺女做续弦,愿意出一千两银子的聘礼。 蝶儿听到娘朝她爹大喊:“这可是你的亲闺女,你要卖了她?” 听到这里,唐宝云已经觉得非常难受了,可是后面还有,蝶儿还听到她爹说:“那你给我五百两银子,我去把小仙儿赎出来,我就推了那边。” 蝶儿说起来,不自觉的发起抖来,唐宝云伸手揽住她的肩。 “奶奶也这样说。”蝶儿说:“奶奶也这样说,只有我娘护着我……我爹、我奶奶,都要卖了我……” 真是好可怜,唐宝云听的难受极了。 过了一会儿,唐宝云看蝶儿状况稳定了一点了,才说:“那今日这是怎么回事?” 蝶儿说:“这两日,我娘都在忙着做铺子点心的事,今日一早,我爹就去城里喝茶,回来就找我娘要银子,我爹说,闺女那事我依你,你嫁妆也是你收着,我也依你,你这铺子卖这么好这么贵,只怕不止收三五百银子,你得拿出来交给娘啊。” “我娘不肯。”蝶儿说:“我娘说,这铺子是表嫂出的,东西都是国公府给的,她只是帮着做了做,而且现在也没银子,我爹就让我娘到国公府先讨几百两银子回来,说讨不到就不给你们做了,你们那铺子也开不下去,肯定会给的,我娘也不肯,说了几句,奶奶就说我娘不听话,顶撞她,叫我爹打我娘,我爹就拿了扁担……” 蝶儿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里漫溢出来,哭道:“我拉不动,我听娘叫的好惨,我看到到处都是血,我就跑出来找姑祖母了……呜呜呜。” 唐宝云紧紧的搂着蝶儿:“好孩子,你做的好,我会帮你的,你别怕,我会帮你的。” 不过唐宝云不知道要怎么帮才好,放到现代,当然是告一个人身伤害,然后离婚,可现在这个时空要怎么办呢? 她决定回去再说,随机应变。 敏表姑被送到国公府,把郭太夫人吓了一大跳,就连平日里一直被她们刻意回避的婉姨娘都出来看了一回,她一声不吭,却是泪流满面。 陆夫人没说什么。 反倒是周雅萍,这十一岁的小姑娘走过去挽住婉姨娘,把她劝回了房去。 国公府忙着请大夫,郭太夫人坐在上首,听她们说情形,听到唐宝云出手打了那妇人,然后吩咐捆了送顺天府,陆夫人才皱了皱眉,说:“你这样贵重身份,怎么好亲自动手,叫人笑话。” 这样的关注点……饶是知道陆夫人一向淡定自若的唐宝云都很服气,反是郭太夫人因是她的亲侄女儿,气的浑身发抖:“这是看我们家没人了呢!” 陆夫人这才劝道:“老太太且息怒,您看云丫头也处置过了,虽说事还没完,这会儿要紧的倒是先看敏表妹,不管如何,总要养好了才行。” “唉唉唉!”郭太夫人连叹几声:“这孩子,受了这么些委屈,也不肯来与我说,真是!真是!” 旁边捧着茶碗儿伺候的周三夫人忙劝道:“这是敏表姐明事理,怕您老人家生气不自在。” 陆夫人也说:“若说弹压他们家,其实也不难,只是敏表妹总是他们家的人,咱们顾得了一天,也顾不了一辈子,若是压的很了,说不得受苦的还是敏表妹,我想,敏表妹大约也是这样想的,是以只好忍一忍罢了。” 然后陆夫人看了一眼唐宝云:“今日的事却又不一样,都这样了,咱们还不动一动手,真当咱们家没人了似的,实在得寸进尺,略让他们一让,还当我们真怕了么。” 郭太夫人显然是最倚重这个大儿媳妇的:“你说的很是,虽然敏儿是他们家的人了,咱们也没有这样忍气吞声的。” 唐宝云听了半天,越听越气闷,口口声声他们家的人,简直像个人质似的,有人质在手,就连国公府都动不了他们了! 她忍不住道:“依我说,敏表姑不如和离归家罢了。” 一屋子都安静了一下,居然没人说话。 “我也是这样想的。”屋里没人说话,门口倒是有人接话了。 唐宝云往门口看去,只见一个窈窕的女子走进来,三十岁的模样儿,满头珠翠,穿着大红缂丝大袖袍子,十分华贵。 不过那眉眼儿,一看就是郭太夫人亲生的。 唐宝云迟疑了一下,站起来,听陆夫人招呼:“大妹妹回来也不说一声儿。” 她就赶紧跟着叫了一声:“姑母。” 原来这是郭太夫人的长女,国公爷的大妹妹周青媛,她应该有四十左右的年龄了,不过看起来是三十左右罢了,可见保养的极好。 周青媛嫁的是威远将军方锐,唐宝云不太清楚她的状况,不过这个年龄的人了,相由心生,单看她的年纪与模样的对比,就知道她定然过的不错,才会保持这样年轻的容颜。 而年纪与她差不多的敏表姑,看着能比她大二十岁。 早有丫鬟搬了椅子来请周青媛坐,陆夫人也吩咐:“去请姑娘们来给大姑奶奶请安。” 周青媛却道:“且慢,孩子们回头再见就是了,这会儿先说说敏表姐的事儿,孩子们不宜听这个。” “也罢。”陆夫人点点头,周青媛说:“早前我听到风声,已经叫人回家来打听过了,此事是张家欺人太甚,没有把咱们家放在眼里也就罢了,敏表姐好歹是他们家主妇,二十年来,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贴补家用,没有半点儿不妥帖的地方,到今日落到这样的下场,我觉得堂哥儿媳妇的处置就很好,如今既然把敏表姐都接了回来,那就不用回去了,和离归家最好。” 周青媛说话非常有条理,有条不紊的就把前因后果,任何有疑问的地方都说清楚了,这样的水平,真不愧是长女! 唐宝云想起唐家的长女唐宝蓝,风采也不亚于周青媛,果然长子长女这个说法是非常有道理的。 周青媛把这话说出来,和唐宝云说出来,那效果就完全不同了,不管是郭太夫人还是陆夫人,连同周家两位婶娘,都认真思索起来。 可见这位大姑奶奶的影响力。 郭太夫人想了一想:“女人总还是要有个依靠才好……” 唐宝云顿时又忍不住了,当着老太太都冷笑了一下:“这也算依靠?” 一个吃软饭的男人,一家吃软饭的无赖! 这也算依靠? 这话顿时把郭太夫人都噎的不轻。 这也是因着唐宝云连着几件事做的好,讨了老太太的欢心,老太太对她另眼相看,这才没有出声呵斥她,陆夫人也只说了一句:“云丫头好好说话。” 唐宝云撇撇嘴,到底还是没再出声。 周青媛说:“要说依靠,那家子连这会儿还靠着敏表姐的嫁妆贴补呢,如何靠?敏表姐自有嫁妆,又有儿女,哪里不能靠?我觉得不必十分担心。” “儿女那也是姓张的。”郭太夫人又叹气。 “我愿意跟着我娘过!”谁也没想到,蝶儿这个时候站了出来,只有唐宝云并不太意外。 郭太夫人看着她,蝶儿模样儿很像姑娘时候的敏表姑,郭太夫人看着她就像看着当年的敏儿一样,敏儿倔强,且也是大家子养到十来岁的,当年那样的状况,也生死不肯做妾,宁愿吃苦些也要嫁个平头夫妻,堂堂正正的过日子,可谁承想,最终还是落的这样悲凉的境地。 郭太夫人说:“你也罢了,你还有两个弟弟呢,你娘难道抛得下。” 这叫蝶儿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陆夫人这时候才说:“等敏表妹好些了,看她自己怎么想罢了。” 唐宝云真是满心郁闷。 正文 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 这事儿暂时不说了,周青媛才笑对唐宝云说:“前儿我听说你在家里很做了些事,聪明的很,我听了也喜欢,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到的。还说有闲了特来瞧瞧呢。” 唐宝云倒有点不好意思了,也不好直说自己是想要一家子都喜欢自己,只得把那套公式化的说辞拿出来:“我只是想着,许下人多些银子,伺候会精心些,又不好坏了家里多少年的规矩,只得另外想法子。” 周青媛是郭太夫人的亲闺女,看起来,当年甚至还和敏表姑是闺蜜,显然极其了解郭家的状态,这些人都是人精,心里明镜似的:“你这法子想的就好,怪不得老太太和嫂子都疼你,如今我也怪喜欢的。” 这会儿没说什么事了,姑娘们也就都来了,周雅碧依然元气十足的跑在前头,喊了一声:“大姑母,大姑母,我种了葡萄苗!” 周雅碧这样的小宝宝,实在没有人不喜欢,何况陆夫人向来会做人,连周青媛也很敬重这个比她小着十岁的嫂子,对她的亲闺女,当然另眼相看,这时就把周雅碧抱到身上来,笑着问:“是么,种在哪里呢?长葡萄了么?” “要夏天才有呢!大姑母不知道吗?”周雅碧反倒一本正经的教起来:“葡萄要六月才成熟的,这会儿还没开花呢。就在我房子后头,搭了个大棚子,葡萄藤就往上爬了。” 这事儿筹划的晚了,已经不能种草莓了,这叫原本兴致勃勃的周雅碧郁闷了一下,小王爷立刻找人来问了问,于是很快送了几株葡萄藤来教周雅碧种。 周雅碧那样的性格,当然立刻就高兴起来,而且会跟每一个到家里来玩的人说她种了葡萄。 唐宝云真是哭笑不得,小王爷拿来的是不知道长了多少年的葡萄,哪里算苗啊,他也不敢给周雅碧种葡萄苗,两三年不结果,不知道会多失望,不用说,小王爷也舍不得周雅碧失望。 姑娘们在那与周青媛说话,唐宝云见状站起来笑道:“眼见的要用晚饭了,我去厨房吩咐一声,做些大姑母爱用的来。” 陆夫人点点头。 唐宝云走出去,刚走出院子没几步,一个小厮就笑着上前来,与唐宝云请安。 唐宝云不认得,以为就是普通小厮进来交差或者递东西,碰到了便自然要避让请安的,点点头就接着往前走,倒是香兰跟着后头笑着招呼道:“瑞哥怎么进来了。” 那小厮居然笑嘻嘻的跟着她们主仆走,一边说:“我听说了一件事儿,过来讨大奶奶一个示下。” 唐宝云听到这个话,又停下来,诧异的问:“问我做什么?” 小厮的司职范围跟丫鬟不一样,一般都是跟着爷们,少有直接给女眷回话的,那瑞哥听了笑道:“我听说那张家表姑爷得罪了大奶奶?” 张家?唐宝云更奇怪了:“你往哪里听说的?” “先前大奶奶去张家,不是恼的厉害么?都亲自出手教训那老太婆了。”那瑞哥笑嘻嘻的说:“大奶奶这样身份,不是恼的厉害了,哪里会亲自出手的,不过叫我说,大奶奶就是吩咐跟前婆子出手,那也是给他们家面子呢。” 可见这事儿,整个府里都传遍了。 唐宝云啼笑皆非,这人倒是挺会说话的,她说:“好吧,就算他们家得罪了我,又怎么着?” 瑞哥笑道:“大奶奶恼的这样,咱们兄几个知道了,也是气的了不得,那家子这样混蛋,竟把大奶奶气的亲自揍他们了,那可真是泼天大祸。只是咱们想着,大奶奶再怎么恼,总也不能多动手,就是出气,那也会手疼不是?且这会儿,那老太婆挨了打,下了狱,那也是活该,可那张家表姑爷还好好的呢。叫人多生气?咱们几个兄弟想,索性替大奶奶出这个气。” 唐宝云听的更好笑起来:“你们怎么替我出气呢?” “这还不容易!”瑞哥说:“咱们城里也熟的很,回头找个地儿堵了他,拿麻袋套上揍一顿,不是就出气了么!” 唐宝云扑哧一声笑出来,瑞哥道:“不过咱们想是这样想,就怕大奶奶还有别的安排,别咱们出了气,却坏了大奶奶的事儿不是,兄几个合计了一回,便来请大奶奶示下。大奶奶若是没有别的安排,咱们就动手去!” 唐宝云其实还真没想过这样的法子,她好歹来自于法治社会,总是优先从正常途径去想,这样套麻袋打闷棍的地痞无赖的做法,离她真是挺遥远的,可这会儿叫瑞哥这样一说,突然觉得特别出气。 那人仗着夫权,如此无耻,合该被教训,而循正常途径,反而难以教训,再加上万一敏表姑不肯和离,就更难出气了,倒不如让他们去揍他一顿,不管今后如何,总是先出一口气! 唐宝云就笑道:“你们在外头当差,要做什么,我哪里管的着。” 那瑞哥精乖无比,当然立刻就明白了唐宝云的意思,笑道:“大奶奶说的是,是我糊涂了。” 然后他就笑着走了。 等他走了,唐宝云才问香兰:“这是谁呀。” 香兰听完了整段对话,这会儿正笑呢,今日她也是亲眼看见张家人的嚣张的,当然巴不得揍他们家人一顿,叫唐宝云一问,笑的差点呛出来,咳嗽两声才说:“这是园子里高大娘的小儿子,如今在二门上当差,专伺候家里车马出门呢。” 见唐宝云还有点疑惑,她又说:“大奶奶忘了?前儿咱们园子那件热闹的事,那高大娘原本要包惠雪轩那片竹子,只被章总管的亲家顶了,后来是大奶奶查出来,说那人自己不会,定是打着别的主意,而高大娘娘家就是种竹子的,且一家子只有两个在府里当差,正需要贴补呢,便又把这差事让高大娘应下来,高大娘不是还来给大奶奶磕了头么?那个个儿高高的,脸上这儿有颗痣的?” 这府里人那么多,唐宝云哪里记得,这会儿就是香兰说了,她也没啥印象,香兰说:“大奶奶也不用理会那样多了,瑞哥做事很靠得住,不会漏出什么来的。” 漏出来也不怕,唐宝云笑了笑,这才去了厨房。 敏表姑在国公府养起伤来,唐宝云亲手掌掴张家那亲家太太的事迹也传遍了国公府上下人等,大家都没想到,原本不声不响,娇娇怯怯的大奶奶,发起威来这等厉害。 亲自动手!这可难得一见啊。 周玉堂听了也笑了半天,还拉着唐宝云的手问:“疼不疼?” 也就是在周玉堂跟前,唐宝云比在任何人跟前都要放松,她说:“快别提了,那家子这等不是东西,还敢叫唤,这会儿我想起来,还生气呢。” “生气你只管叫人打就是了,哪用自己出手呢?你也不怕丢人。”周玉堂说。 周玉堂这样的身份,果然和陆夫人的论调是一样的,打了不是大事,自己出手才是大事。 “有什么好丢人的。”唐宝云总归不是那样的人,她完全没有丢人的感觉,只是笑着说:“叫别人打,不解气呢,我自己打了,总算舒服一点。” “你倒是上心。”周玉堂随口说:“幸好不是我呢,要是我,你只怕打两巴掌都不解气。” “你!”唐宝云本来与他挨的近,这会儿一下子把手夺回来,一脸警惕的瞪着他:“你?” 她觉得仿佛有什么击中心脏似的疼,单是想一想周玉堂纳妾这件事,她就心中疼起来,这……这…… 怎么会这样…… 唐宝云脸都白了。 我这是怎么了?我为什么会这样?她一时间只觉手心刺痛起来,突然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她当然知道爱情是怎么一回事,但她没有经历过,她只知道,陷入爱情的人,常常无端微笑,又无端落泪,会为了一丁点儿事就感觉到世界末日,也会因为一丁点儿事就觉得春暖花开。 整个人都是不正常的,非常可怕。 她没有恋爱过,她也以为她一辈子不会陷入这样的境地,她一切都是理智正常的。 可现在…… 她居然会为了一个相隔千年时空的人,陷入这样可怕的境地?他们才认得三四个月罢了。 唐宝云一时手足无措,呆呆的坐着。 倒是周玉堂见自己随口一个玩笑,让唐宝云脸都白了,整个人傻起来,倒叫她吓了一跳,拍拍她的脸:“怎么了?” 唐宝云只是眼睛转过去看他,没说话。 “玩笑罢了,你就这样?” “我又不是真的要纳妾。” “真这样不情愿?” “好吧,那我不纳妾了。” “真的。” “你听见了没有?” 周玉堂这样的人都着急起来,自己这媳妇,才好了几个月,别又傻了啊?正在这个时候,唐宝云突然松弛下来,整个人靠进他的怀里,双手搂着他的腰,抱着就不放手。 周玉堂笑道:“这样就喜欢了?” 唐宝云不答,周玉堂却从她脸压住的地方,感受到了湿意。 初夏衣衫薄,眼泪一下子就渗透进来了。 周玉堂叹了口气,伸手也抱住她,摸摸她的肩头,低声说:“我答应你了,今后不纳妾,你不要哭了。” 唐宝云胡乱点点头,只是脸埋在他身上不肯起来。 软玉温香,周玉堂想,确实不需要别的人了。 正文 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第二日,唐宝云眼睛肿肿的,叫所有人都不明所以,陆夫人私下问了一句,倒叫唐宝云不好回答。 因为爱情,所以哭一场? 说出来也没人信啊。 她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幸好这个家里的人都有的是涵养,见唐宝云不说,也不会十分追问。 倒是敏表姑已经好了许多了,只是还下不了床。 她一条腿被打骨折了! 唐宝云听到大夫这么说,顿时觉得瑞哥的提议特别好,好的想要赏他银子。 和离的事再次被提了出来,敏表姑刚听到,也如同郭太夫人那样觉得匪夷所思,可是唐宝云对她说:“为了蝶儿妹妹,表姑也要想清楚才好。” 敏表姑很茫然。 这个时代的人,从一而终那显然是主流,所以周青媛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很特别的人了,她握住敏表姑的手:“表姐,就是托付终身,那也要值得托付才好,那个人已经不值得了,如今,你要多替孩子们想想,蝶儿才十四,她这一辈子还长着呢。” 这就是做了母亲的人的思路,女儿显然是她的软肋,敏表姑说:“可是……若是我们出来,要往哪里去呢?” 她一句话也没提到自己的男人,这叫唐宝云很欣慰,敏表姑显然在这二十年里,已经对那个男人不再抱有期望了,她只是惯性的生活下去而已,所以唐宝云立刻说:“这个太容易了!” 唐宝云早就预备好了,是臻品阁这几日的账本,臻品阁开张已经七日了,这些日子,除了第一日的预备之外,其他几日都是婉姨娘做的了,这奢侈和稀缺的品牌定位一旦形成,就很顺势的连成了供不应求的状况。 供不应求就名声大噪,这样来买的人就更多,就更加的供不应求,也就更有名气,唐宝云的这套策略十分的成功。 成功体现在账本上,每天三十两白银的纯利润,用日进斗金来说,其实都不为过。 唐宝云说:“每日三十两白银,我自己的铺子,我收一半,十五两,母亲有入股,分五两,敏表姑与婉姨娘出力,各分五两,你们瞧这样行不行?” 这对于敏表姑来说,无异于巨款了,农户一家子,自己种些粮米菜蔬贴补,一年用二十两银子就够了,而城里贫苦些的,一年三十两也罢了,这样每天都有五两收入,一年下来一千六百两白银进账的,已经是富户了。 敏表姑都被震惊了。 周青媛也吃了一惊,不过她到底不一样,也没露出异样神情:“你先带着孩子们,住我的别院,今后好些了,买个小院子,再把孩子们安排妥当了,岂不是比如今强着百倍?” 唐宝云接着跟了一句:“至于那家子白眼狼,你管他们去死!” 敏表姑还在震惊里没回过神来,只顾着点头了。 有了银子护身,哪个年代的女人都不会太怕,周青媛全面接手了这件事,亲自陪着敏表姑回家离婚去。 照郭太夫人的意思,和离就罢了,也没什么值得宣扬的,悄悄儿的就离了罢了,大约总是觉得有些丢脸。 可唐宝云听了不情愿,周青媛也说:“敏表姐有咱们家在后头,要是不说个清楚明白的,只怕旁的人说咱们家仗势欺人,照我来看,就该把张氏家族的族长族老都请了来,当面儿说个清楚明白,再把嫁妆清点了,才叫人信服呢。” 唐宝云连忙附和。 陆夫人在一边笑:“大妹妹说的有道理,这件事且交给大妹妹操持罢了,老太太有年纪了,不要理会那么多,只管在家里安坐,自然办妥了来回您。” 郭太夫人叫人这样一劝,也就应了,并不理睬她们要怎么样。 陆夫人又对周青媛说:“按理,我是长子媳妇,老太太家里有事儿,我也该去一回,只如今我精神不大好,懒怠动,且那些人那等无赖,只怕听了生气,我就不去了,大妹妹是姑奶奶,也是名正言顺的,就叫云丫头陪你去,也就罢了。” 唐宝云早摩拳擦掌要去了。 周青媛道:“嫂子肚子里宝宝要紧,那些小人,哪里及的上您一根指头儿,自然犯不着为那些人劳动您,我跟云儿去就是了。” 周雅碧在一边跳着喊:“我也去我也去!” 唐宝云好笑,这小家伙,连去哪儿也不知道,光听一句要出去,就叫唤起来。 陆夫人也好笑,拉着周雅碧的手说:“你不是说娘要管肚子里的小宝宝,你就帮娘看着弟弟?” “哦对。”周雅碧很讲道理的说:“好,那我在家里带弟弟,不跟嫂嫂出去玩了。” 几个大人都笑起来。 第二日,周青媛与唐宝云回合,带着一二十个丫鬟婆子,另又有跟车的小子,三辆车浩浩荡荡的往城外的张家祠堂去了。 张家祠堂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张家的族长,族叔,也有张家来看热闹的族人,男女老幼,热闹非凡。 听说来的是国公府的姑奶奶和大奶奶,这等人平日里哪里见得到,谁也想来看一看。 周青媛数十年养尊处优,那架子不用端自然就有,她矜持的与张氏族长——一个看着大约有六七十的老头点点头,便坐到了上首左边尊位。 然后还介绍了一下唐宝云:“这是她表侄儿媳妇,瑞华县主。” 那老头儿唬了一跳,赶紧站起来请安,旁边有座儿的几个,那也同样不敢怠慢。 唐宝云就是没吃过猪肉那也见过猪跑,见状就如周青媛那样,架子端着,缓缓点个头罢了。 那于氏已经被放出来了,在顺天府牢里,大约颇吃了点苦头,有点蔫蔫的,尤其是怕唐宝云,见唐宝云带着那么些人,摆足了县主的谱的样子,立刻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好像生怕走的近,又被唐宝云说她一个冒犯似的。 唐宝云看了她一眼,脸上手上都有痕迹,显然是挨过打了,真是活该! 看了她,唐宝云再看张家姑爷,她虽然不认得,可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哈哈哈,那猪头样。 还拄着拐杖。 显然瑞哥他们所谓兄弟几个,这事儿办的极好。 那一日瑞哥进来回过话,说他们跟着张家姑爷去了花楼,故意与他争粉头,不由分说的打了他一顿。 唐宝云没想到他这样会办事,既办了事,还留下无数的退路,对他颇有点另眼相看,赏了他二两银子,正好有人送东西进来,又赏了他一只板鸭子,叫他“回家叫你媳妇蒸了,一家子也算沾你的光。” 那家伙笑道:“小的还没媳妇呢,就等着大奶奶赏个。” 然后叫唐宝云赶跑了。 回过头,唐宝云就把这个事情告诉了周青媛,这会儿,周青媛跟前一个媳妇子已经开口道:“张表姑爷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在醉红楼争粉头,叫人给打成这样了?” 这话,唐宝云的身份不好提,周青媛当然也不好提,大家闺秀没有把粉头两个字挂在嘴边的。可她们跟前有的是人,找一个口齿灵便,会说话的媳妇子来说,那可完全不是难事。 那张家姑爷还没来得及掩饰,那媳妇已经又道:“听说是为了个叫小仙儿的粉头,肚子里有了张表姑爷的骨肉,偏张表姑爷没银子给她赎身,还在醉红楼里呢可是?有人点了小仙儿的牌子,张表姑爷不许,叫人给打成这样了?前儿我们家夫人还打发人来看了一回呢,如今可好些?” 这众人都还没开口呢,先叫这媳妇子说了一回合,尽数把张家姑爷的脸面给扒了下来。 周青媛微微一笑,对张氏族长道:“这事儿,张二爷可知道?” 那老头有点儿迟疑,于氏抢着说:“哪有这样的事,前儿咱们家是闹了一回,可跟粉头什么的,半点儿关系都没有,原是我那日有些头疼,在床上坐着,叫我媳妇给我熬点儿糖水喝,她就摔盘子打碗的,说我小题大做,摆架子支使她,我恼了,骂了她两句,她反倒赌气,把东西丢下就走了,我家宜哥回来碰见,说了她两句,她还不服气,跳着脚骂,宜哥才想着教训她一下。” 这妇人舌绽莲花,说的头头是道,仿似真有这样事似的,接着说:“也是她闹的厉害,宜哥一时也急了,下手失了轻重,才打的重了些,今后再不会了。” 唐宝云又气起来,刚要说话,周青媛伸手拦了一拦:“提什么以后,哪还有什么以后,表姐我已经接回去了,她愿意与你们家和离了。没以后了。” 于氏怔了一下,顿时跳起来:“这点儿事就要和离?真是好高贵人家!你问问人去,哪家媳妇不挨打,哪家媳妇不伺候婆婆,婆婆和男人还教训不得了不成?通天下都没有这样的道理!就你们家姑娘养的娇贵?又不会伺候人,咱们还得捧着不成?” 周青媛依然不紧不慢的:“不用你们捧着了,和离就完了,你们自去找不娇贵的,肯伺候人,肯挨打的媳妇就是了。” 那族长老头张二爷似乎考虑了一番,这时候终于开口道:“夫人且听老朽说一句话。俗语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一回的事,确实是宜哥的错儿,再是恼,也没有把媳妇打成这样的,不过这事儿也就这一回,无非是话赶话到那里了,宜哥又是个孝顺孩子,见媳妇顶撞了娘,恼起来也是有的,下手就失了轻重,实在不是有意的,且宜哥跟他娘先前都与我说过了,愿意去给宜哥他媳妇赔礼,亲自去接回来,以后也再不这样了,夫人看如何?到底也是二十年夫妻了,又有三个孩子,若是真和离了,叫孩子们今后怎么抬得起头来?” 那张家姑爷赶紧说:“二大爷说的是,今日表妹来了,我在表妹跟前立个誓,今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了,就是我娘,也愿意去给孩子她娘赔个礼。” 正文 第六十章 第六十章 周青媛还没说话,唐宝云实在忍不住了,也管不了那么多,冷笑道:“那是,这还没打死呢,你们还能去赔礼,回头打死了,就赔礼都不用了,多好!” 那张二爷一脸尴尬的表情,可是面对的是朝廷钦封的县主,他再是德高望重,再是族长,也不敢无礼。 乡贤是一大势力,可皇权那是碾压级别的。 周青媛又比唐宝云架子大许多,并不愿意自降身价与人吵架,只目视自己跟前先前说话的那个媳妇子。 那媳妇立刻又说:“这话可不能听一面之词,张嘴就说是因着我们家表姑奶奶不敬重婆母姑爷,这名声我们家可担不起,要真是这样,我们家也没脸来给表姑奶奶说这话,这事儿明明是姑爷要给那粉头赎身接回家做妾,自己没银子,叫媳妇拿嫁妆银子出来,不给就打,才成了这样。我们夫人要问张二爷一句话,这样的事,难道是你们张家祖传?都这样?” 张二爷又沉吟起来,旁边坐着的一个五十左右的老头,估计是族叔什么的,开口道:“这各执一词,倒不好说了,不如这事儿先放一放,回头查一查,查实了再说,夫人和县主看这样可好?” 周青媛笑起来:“这位爷还真是闲着没事呢?为这事儿一趟一趟的跑?我与县主都没这样的空儿,今日我既来了,也不是与你们商量的,只管把这事儿办了也就是了。” 唐宝云围观,平日里她还没觉得,这个时候,她终于发现了这些贵妇人那种多年来的积累,那一种气派确实不一样。 举重若轻来形容并不为过。 周青媛道:“各执一词都只是说辞,只看人相信什么罢了,我表姐嫁到张家二十年,不管是你们张家族人,还是远近邻居,都是有眼睛耳朵的,有什么听不见看不见的?我表姐这二十年来是个什么样子,他们家婆婆,姑爷又是什么样子,谁心里不知道?并不靠这一两句话,就能换个样子不是?”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停,扫视了一下众人,果然,众人都纷纷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 周青媛又说:“就是有人真信了什么是我表姐不孝敬婆婆之类的话,那咱们也管不着,也不放在心上,我今日来,就只办这一件事,让我表姐与张家和离,清点嫁妆带走,孩子们也都带走,就完了。” 啧,这气派,唐宝云十分的佩服。 那于氏顿时跳起来:“我呸!你们家想的美!我们家从来没有和离这样的事,想走,好啊,咱们家休了她就是!孩子别想,银子更别想!” 张家姑爷连忙走上前来,先对于氏道:“娘您消消气,这件事原是我下手重了,对不起敏娘,表妹教训我也是应该的。” 然后又对周青媛道:“表妹,你先让我见见敏娘,我与她赔个礼,再说后头的事如何?林哥儿昨日还在家里哭着找娘,我也想带他去看他娘去。” 他居然还能装的一脸诚恳,与他娘一起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的,在唐宝云看来,这跟现代的家暴男,简直一模一样,打了老婆,再来赔礼保证,借妻子心软,过些日子,故态复萌。 唐宝云觉得恶心的要命,她不由的冷笑道:“其实我觉得,你不必这样惺惺作态,你索性和离了,娶那什么小仙儿做正室,岂不是两全其美?喔不对,真和离了,没媳妇嫁妆了,你也赎不出那人来了,是吧?怪道装的这么人模狗样的,不肯和离呢。” 唐宝云觉得也确实装不像周青媛那样的古代贵妇人的气派,索性有一句说一句,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 那张家姑爷也确实忍得,这样的话,还低声下气的说:“侄儿媳妇误会了。” “你少这样叫我,凭你也配?”唐宝云丝毫不肯让步。 周青媛又好气又好笑:“云儿你坐着吧,哪有你这样一递一句的跟人拌嘴的,也不瞧瞧你什么身份。” 唐宝云这才肯歇下来,香兰白露都在一边偷笑。 于氏又跳起来:“反正我们家是没有和离这样的事的,定要走,那就写休书!自己出去,今后也别想来看孩子!” 唐宝云大怒,伸手挽袖子。 于氏立时气焰就没了,吓的退了两三步,也不知绊着什么,差点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饶是周青媛这样气派架子的人,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周围看热闹的也有好些不需要忍,哈哈的笑起来。 看热闹嘛,当然不笑白不笑。 那族长张二爷又说:“夫人这样坚持,是不是请宜哥媳妇自己也说一句,若是也情愿和离,咱们也确实不好强着。” 他对张家姑爷说:“人心不在这里了,强留了人也没用,宜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那张家姑爷有点木然,没摇头也没点头。 周青媛却道:“不必了,郭家虽人少些,那也有做主的人,并不用姑奶奶自己做主,用不着打着等她心软的主意,我明说了吧,郭家不止她一个姑奶奶,就是她愿意过这种日子,咱们家也不能放任,咱们家丢不起这样的脸,也不能因着她一个人,叫别的姑奶奶让夫家瞧不起,这么多姐妹,还要做人呢!” 她扫了张家母子一眼:“这会儿写下放妻书,清点嫁妆,让孩子们跟我走,那事情就在这里解决,若不然,我这就递帖子去顺天府去!” 于氏跳脚道:“你不要欺人太甚!凭什么,我们就不!” 周青媛冷笑着点点头:“徐旺家的,你出去告诉你男人,拿老爷的名帖上顺天府去,给我派一队人来!” 那于氏一愣,顿时往地上滚去,开始撒泼打滚起来:“仗势欺人啊,国公府仗势欺人了,要逼死人啊!青天大老爷啊,还有没有王法啊!” 族长张二爷没有喝止,其他人都没有说话,只有这于氏打滚撒泼的声音闹的不可开交,周青媛冷冷的看着,也没理会。 不仅没搭理,甚至也没叫人阻止。 唐宝云见状,也学着不加理会。 那于氏在地上滚了一阵,见周青媛和唐宝云都没叫人怎么样,觉得她们这样的人,肯定平日里讲面子惯了,拿这种撒泼没法,索性一骨碌爬起来,就要上去撕打周青媛:“原来是你们把我家媳妇给关起来了!我说我媳妇定然惦着儿子要回来的,哪有那么心硬的娘!把我媳妇还回来!” 周青媛早有安排,这妇人刚冲上来,离着还有三两步远的时候,周青媛身边一左一右站着的两个二十多岁的妇人模样的然突然就动了,一步迎上去,一左一右的扯住于氏,脸上早挨了两巴掌。 “放肆!”其中一位断喝一声。 于氏一下子就呆住了,也或许被拿住了,出不了声。她作为敏表姑的婆母,以前当然也是见过周青媛的,那自然是和和气气笑吟吟的,只是没见过她这样突然翻脸的样子,一时回不过神来。 “我是朝廷钦封二品诰命夫人,你算什么东西,也敢上前?”周青媛坐在那里,好整以暇的说:“以往我瞧在表姐的面上,称呼你一声亲家太太,你就以为你能与我平起平坐了不成?” 周青媛说:“以往我们家看在表姐的份上,对你客气,无非是指望你们家好生待我表姐,一家子和和乐乐过日子,就是贴些嫁妆,我们家也不计较。你还当我们家怕了你不成?如今你们家还要我表姐拿嫁妆给你家买妾?这话也就只你们家这样不要脸的人家说得出口,一家子靠着我表姐要吃要喝,还要纳妾?发梦呢?” “仗势欺人?我今日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才叫仗势欺人!”周青媛说话掷地有声。 这话说的,周围的人都静了一静,然后又嗡嗡嗡的议论起来,唐宝云看了看周青媛,见她果然是丝毫不在乎。 想来也是,朝廷二品诰命,怎么会怕你这些升斗小民的议论呢? 再者说,虽说态度极为强硬,没有丝毫商量余地,但确实不理亏,就如周青媛所说,敏表姑这二十年来的为人,周围邻居都看见的,而张家那些龌蹉事,又能瞒过多少人呢? 所以唐宝云特别好奇的努力听了听,幸灾乐祸的有,觉得张家母子活该的有,觉得敏表姑娘家强势的也有,但真正义愤填膺的还真没有。 族长张二爷沉默了半天,也总算是叹口气:“这婚事本来是劝和不劝离的,只是夫人这样说了,老朽也无能为力,只是这孩子都是张家的,也没有跟着母亲的,走到哪里都没有带走的道理。且敏娘一介女流,离了家自己生活也不容易,还怎么能拉扯三个孩子呢?总不能靠着娘家养夫家的孩子吧?” 唐宝云立刻说:“族长此话说差了,我看现在的样子,这张家才是没有营生,养不起孩子,倒是我表姑,如今已经是臻品阁的掌柜了,一年好歹也有一两千两银子的营生,养三个孩子那倒是绰绰有余的。” 对于这些村民来说,先前不过是些八卦,是些热闹,这会儿唐宝云说的这个话,才叫人激动。 诰命夫人那是天上的人,无非叫人围观一下,别人家的纠纷,那也就是个八卦,随便看看,可实打实的银子,立刻叫人眼睛发绿了。 顿时议论声就大了起来。 正文 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 那于氏和张家姑爷同时抬头,有些不敢置信,于氏还不由自主的‘啊’了一声,一脸的蠢相。 一年一两千两白银? 那可是发了财了! 唐宝云是故意这样说的,虽然她向来不爱炫耀这样的事,她也不那么看得上区区一两千银子,可是她就是偏要说给张家母子听,气死他们。 于氏脸上青白红的脸色转来转去,额头上汗都出来了,显然心中的想法十分激烈,然后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下子推开了档在身前的一个媳妇,露出一条缝儿来,扑到周青媛跟前:“姑奶奶,我们家不和离,不和离,我儿子愿意写保证书,再不碰她一个手指头,也再不纳妾找女人,我们家一定好好待她,不用敏娘伺候我,让我伺候她都行!” 周青媛皱皱眉,那媳妇子连忙回身把于氏拖开,于氏嘴里还叫呢:“姑奶奶先前是我失心疯了,我去给敏娘赔罪,今后再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正在这个时候,出去传话的徐旺家的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男人,唐宝云估计是她男人徐旺,那徐旺哈着腰道:“夫人,顺天府派了一位执事,领着二十个兵士,已经来了。” 周青媛点点头,语气风轻云淡的说:“你把表姑奶奶的嫁妆单子拿着,到他们家抄去,完事了,到国公府回我。” 那徐旺应了声,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周青媛又说:“放妻书我已经备下了,请张公子按个手印就行了。” 那张家姑爷连连后退:“不,我不按,我要去见敏娘,我要见敏娘。” “不按也得按!”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周青媛哪里还像以前那样跟他客气,她跟前有的是人,那两个媳妇也是会拳脚的样子,眼错不见就把张家姑爷按住了,当着张氏族人的面,拿着他的手指头按了手印。 那徐旺家的说:“张公子若是要告官,只管告去,我们家等着!” 有恃无恐的叫唐宝云心中舒畅。 办完了这些事,周青媛站起来,对张氏族长道:“此事就这样了,告辞!” 哪里有人敢阻拦他们。 从头到尾,周青媛强势到底,压根不是来商量的,她就是如她所说,是来解决问题的,张氏族人再是人多势众,遇到这样的强势,也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了。 周青媛与唐宝云回到国公府,周青媛轻描淡写的与郭太夫人说:“放妻书已经有了,我打发了人看着收拾嫁妆,孩子们也接来了,我去看看表姐去。” 老太太这还有点惆怅呢。 敏表姑的三个孩子,大的是蝶儿,小的两个都是儿子,一个十一岁,一个七岁,七岁的那个孩子简单,有国公府这样的好地方,吃的好穿的好,还有小厮和丫鬟姐姐陪着玩,很快就适应了。 而大的那个,正处于半懂事不懂事的时候,追着问了好几回:“我们不回家了?娘和爹和离了?” 也不知道这小子是自己琢磨的还是暗地里有人触动了他什么,在国公府住了一日,就闹着要回家去:“我是张家的儿子,住这里算什么,我要回家!” “你爹和你娘分开了,今后你就跟着你娘罢!” “笑话!”那小子说:“天下哪有这样的事,父母要和离,我无能为力,可我姓张,我有爹有祖母,哪有跟着母亲的?孟子曰……” 他还掉起书袋来了。 唐宝云简直哭笑不得。 她还试图跟他讲道理,可蝶儿这时候走出来,说:“表嫂不用理他,让他回去就是。不让他试试,他不会明白的。” 可见这做姐姐的,最清楚自己弟弟的性子。 唐宝云一时不好决定,蝶儿已经说道:“你要回去就回去,不过你得自己走回去,这马车也是人家国公府的,不是张家的,你不好意思用吧?” 那小子一脸倔强:“走回去就走回去,弟弟呢?” “弟弟不回去,你自己回去。”蝶儿说。 “你也不回去?你留在这里吃人家国公府的?”那小子道。 蝶儿很平静:“娘有银子,我吃我娘的,跟你没关系,爹跟祖母说要把我卖给一个庄头做续弦,我当然不回去,你卖不出去的,你回去罢。” 唐宝云要很用力才忍住不笑出声来。 那小子显然不知道,奇道:“你怎么知道爹要卖你?不可能。” 蝶儿很知道他的性子,懒得跟他说:“你自己回去问问就知道了,在我这儿问什么问,要走快走!” 那小子果然就真走了。 唐宝云还有点担心,蝶儿说:“蠢的很,又死心眼,不叫他试试也不知道好歹,表嫂别担心,我去跟老太太说。” 这姐弟两做的还真有趣。 唐宝云果然就没管了,说到底,这也不是她的事,家里这么多人,有事也轮不到她,这一回,她其实跟打抱不平差不多。 唐宝云歪在炕上,翻着闲书,如今陆夫人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孕了,肚子有点显怀,行动更懒了些,把家里除了领用东西这样需要交接之外的事都交给了唐宝云,唐宝云今日早起处理了一回,去老太太那用过午饭了又处理了一回,这才歇下来。 幸好她如今在国公府算得上能说话的人,或许是因着在园子里那一招,加上她大奶奶的身份,倒算得上令行禁止,这些日子都还顺当。 正在这个时候,白露进来与唐宝云说:“后儿是王妃的寿辰,今日就得先把您的寿礼送过去,才是礼数,大奶奶好预备了。” 一提到东安郡王妃,唐宝云就没啥兴趣,懒洋洋的吩咐:“你去开了柜子找找,有什么新收的东西预备四色礼盒就是了。” 白露是东安郡王府过来的丫鬟,当然很知道王妃的性子,不由劝道:“王妃本来就是个挑礼的,前儿大奶奶又顶撞过一回,只怕王妃这会儿心里还影着呢,大奶奶不如挑些好的,也叫王妃喜欢喜欢,到底是娘家母亲,何苦叫人看笑话。” “凭什么!”唐宝云突然就坐起来,明明是这个当娘的过分了,凭什么自己要去赔礼? 不过看到白露的样子,唐宝云终究还是没说出来,到底时代不同,想法就不同,这丫鬟本来也是好心。想到这里,她又偃旗息鼓的倒下去,懒洋洋的说:“不要紧,你去挑就是了,我还不怕她吃了我呢,你怕啥。” 白露见劝不了,只得叹气,倒是香兰在外头屋里听到,进来笑道:“大奶奶也不常住她们家了,有什么干系,后儿是王妃的好日子,难道还打自己脸不成?无非就是去喝杯酒,还就回来了。” 香兰那也是个看不上东安郡王妃的主儿,倒是和唐宝云一条心。 白露没法子,自去找东西去了。 到了正日子那一天,到底是正经姻亲,周家是连郭太夫人也一起去的,陆夫人,周四夫人,周青文,周雅琴、周雅萍这三个上了十岁的姑娘,当然还有非要闹着去的周雅碧。 只有周三夫人,因是未亡人身份,这样的场合通常是不去的。 唐宝云是提前回去的,早上绝早就动身,她是姑奶奶,要回家迎客,唐宝蓝也回来了,还有她的二姐,庶女唐宝玲。 不过就是这样的场合,唐明令的正经媳妇徐巧香依然没有露面,只说是病的起不来床。 赵青容如今是当家人,又是长子长媳,当然是由她主持大局,安排人手,连唐宝蓝都要听她的安排。 东安郡王妃的寿辰,虽然不是整寿,来的人也依然很多,宫里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各宫主儿都有赏东西,十分的花团锦簇。 不过唐宝云向来耳尖,她路过一个小花厅的时候,看到两位夫人站在廊下看花儿说话,其中一位说:“今年的排场,可就不如旧年了呢。” 唐宝云不自觉的就站住了。 “我瞧着是差了些,别的不说,我记得旧年里王家三太太那可是早早的就来了,还帮着招呼人客,打发人上茶呢,好像是人家亲戚似的。” “那是她指望把大闺女嫁给人家三爷,好歹是王妃亲儿子,今后说不准还是郡王世子亲兄弟不是?这会儿见他们家格局变了,她自然就不那么心热了。” “就凭她?”那夫人冷笑一声:“她也不知道自己脸多大,且别说以前那样,就是这会儿,人家只怕也看不上她。” “你说的是。她不就想着姑娘模样儿好么?安心要仗着姑娘攀个高枝儿呢,不过听说她最近还真攀了高枝儿了,大约还看不上东安郡王府了。” “怎么说的?” “听说是小王爷呢!” “不可能吧,她那样的家世底子,哪里攀得上小王爷,我可不信,别是谁胡乱说的吧。” 小王爷?唐宝云更竖起了耳朵。对周雅碧的事,她比对东安郡王妃可上心多了,这些日子,她已经与周家有了真感情,也是真心的喜欢那个可爱的姑娘。 “当然不会是正室。” “喔,这就说的通了。”另外一位夫人道:“不过侧妃她也情愿?” 那位夫人嗤一声笑:“不情愿?她还只怕攀不上呢,这些日子,单我知道的,她就进宫好几次了,回回都带着闺女,还往外头说,太后娘娘很喜欢他们家闺女呢。” 太后? 唐宝云皱皱眉,后面那两位夫人说的什么八卦她也听不进去了,只想着这个,听起来好像很不妙啊。 正文 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二章 小王爷在皇上和皇后娘娘跟前的体面那是不用说了,唐宝云亲眼看见,心中一清二楚,可是在太后娘娘那里,只怕就难说的很。 她还记得,上回小王爷带周雅碧在御花园玩儿,还跟琅婳郡主闹了一场呢,那可是太后娘娘的心肝儿。 据此推想,应该是不大好的。 这位太后娘娘,也不是皇上的亲娘呢,这里头关系究竟如何,唐宝云当然不清楚,可不管关系如何,不管皇上如何宠爱小王爷,若是太后要赏侧妃,会是怎么样的情形呢? 私下先问问还好,皇上可以劝劝,若是一声不吭,直接下旨,就是皇上也不好当众抗命不是? 唐宝云越想越觉得不对,不管怎么样,要先去跟小王爷说一声儿。唐宝云回头问跟在身后的白露:“大爷这会儿到了没有?” 白露当然也听到了这个话,见唐宝云听了就要找周玉堂,心中自然明白,便道:“大爷就是来了,也在前头王爷跟前伺候呢,大奶奶先去外头厅上,我出去找个小子去找大爷去。” 唐宝云觉得妥当,便道:“很好,你赶紧去找,我自己过去就是了。” 这会儿她身边的丫鬟都各有差使去了,就白露留在这边,听了不由有点踌躇:“我去了,大奶奶身边就没人了,可要紧不要紧?” 唐宝云道:“自己家里,这一会子,能有什么干系,你只管去找人,然后回厅上找我就是了。” 白露听了也觉得在理,她便匆匆的往外走,要找人去找周玉堂。 这样的事,当然是周玉堂来办。 唐宝云这才独自穿过月洞门,拐上走廊,她心中有事,有点魂不守舍的样子,刚走到拐角的地方,毫无防备的就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你瞎了眼了!”顿时一个尖利的女声恼怒的骂起来,不过骂完了这一句,她退后了一步,看见了唐宝云。 虽然没有带着丫鬟仆妇,但看衣着首饰,自然不是下人,这人就悻悻的住了嘴。 唐宝云真是莫名其妙,她本来也不是个肯吃哑巴亏的人,这种情形下,撞了人,互相说一句不好意思也就算了,这人张嘴就骂人,还是在自己家里,她就恼起来:“你谁啊!” 跟她撞在一起的是一个姑娘,十五六岁的样子,比唐宝云略矮一点儿,身条苗条,腰肢细细的,一张瓜子脸儿,上挑的桃花眼,菱角小嘴,长的倒是很漂亮,就是眉毛竖起,一脸尖刻,而且张嘴就骂人,还真不像是这个年龄的姑娘呢。 周家这么多姑娘,就没有一个是这种样子的。 那姑娘一脸不自在的样子,又打量了一下唐宝云,见她穿着一身大红百蝶穿花缂丝褙子,手腕上四五个镯子,颈间的金项圈镶着的红宝石都有莲子般大小,头上正中也是一朵赤金红宝石的鬓花,有手掌般大小,十分奢华,不是寻常人家用的起的,看起来身份是比自己高的,便撇了撇嘴,退后了一步,有点不情愿的说了一声:“我认错人了。” 这就算了?唐宝云不干:“你认错人了你就骂人,那你也该陪个不是呀。” 那姑娘没想到自己退了一步,唐宝云还不依,顿时恼的很:“谁叫你撞了我呢,那你先给我陪不是呀!” “凭什么说是我撞的你,我还说是你撞的我呢,我可没有立刻就骂人,只有你慌慌张张的。”唐宝云越发不满了,就站在那里跟这姑娘斗起嘴来。 正在这个时候,白露找了过来:“大奶奶怎么还在这里?大爷说在长华楼等大奶奶呢。” 唐宝云劈头就问白露:“这是谁家姑娘呢,你认得么?” 白露没想到唐宝云在这还有官司呢,这才看了这姑娘一眼,说:“这位是王家的四姑娘吧?” 这话一说,那姑娘顿时有点慌了,她刚才见唐宝云孤身一人,又不认得她,才斗了这一回气,这会儿叫人认出来了,就有点着急了。 尤其是作为一个姑娘家,名声十分要紧,要是叫人说她急躁尖刻,这挑姑爷就有问题了。 王家的四姑娘……唐宝云还是没对上号,又问一句:“她母亲是谁呢?今日也来了吧?我倒要问问去,这是怎么教的姑娘。” 白露到底不愧是王府长大的,立刻就说:“这是王家三太太的大姑娘,在王家行四,这是怎么了,让大奶奶这样恼起来?” 是她?唐宝云顿时觉得自己的运气怎么这样好呢?这刚听到这位姑娘的大名,这就碰到人了,看起来,那两位夫人说的不错,模样儿长的真不错。 不过……唐宝云嘴角诡异的露出一点笑来,绕着她转了一圈,笑道:“好,我知道了,我们走。” 王四姑娘脸都白了,尤其是看唐宝云这样的表现,更觉得诡异,心中十分不安,不由的低声下气的道:“原是我一时不慎,冲撞了大奶奶,给大奶奶赔礼了。” 唐宝云笑:“早这样不就没事了吗?这会儿,只怕晚了。” 王四姑娘脸更白了。 唐宝云不再理她,只管往外走,走到长华楼去找周玉堂,作为王府的姑爷,周玉堂走进来也是很正常的事,这会儿还施施然的喝茶呢,见唐宝云进来,居然还调笑道:“早上才见了一回,这就想我了?也太急了吧。” 呸!这个没正经的,唐宝云啐了一口:“我有正经事找你呢。” 她就把偷偷听到的那些话跟周玉堂说,然后道:“我也不知道这话到底真不真,想了半天,还是来与你说,或许你能有门道查一查呢,最好是没事儿。” 事关周雅碧,周玉堂当然也不敢怠慢:“我知道了,我这就打发人查去。” 唐宝云又说:“还有,我刚才还正跟这位王四姑娘走了个正脸儿,模样儿确实长的不错,就是性子不好。” 她倒是不怕,详详细细的就把刚才的对持说了一回,周玉堂先笑:“亏你好意思说人家性子不好,你这么凶,比人家凶的多了。” 唐宝云白他一眼:“我还一声没吭呢,她就吊起眉毛骂人,我哪里比得上。倒是奇了,别人家都是护短,就你倒先说起我来。” 周玉堂笑了一笑,背着手走了两步,对唐宝云说:“说起来,你虽然很凶,但这事儿反而可以稍微运作一下。” 唐宝云还是不满意他说自己凶,不过也没计较,只是说:“怎么运作,做什么?” “埋个引子。”周玉堂道。 “什么意思?”唐宝云问。 周玉堂说:“若是太后娘娘真是有那个心,其实与姑娘无关,这个姑娘不行,就换个姑娘,须得有个釜底抽薪的法子。” 唐宝云觉得周玉堂说的非常有道理。 周玉堂道:“这事儿先不急,我先找人打听一下这件事去,再看下一步怎么做,如果太后娘娘没有这个意思,那自然好,若是有这个意思,咱们也不至于太手足无措。” 周玉堂望着唐宝云笑道:“你还真是我们周家的福星呢。” 唐宝云得意的笑了一笑。 她其实没领会透彻,周玉堂说她的福气,并不只是这样一件事,还有唐宝云在家里做的那些事,周家今年以来,颇有点儿焕然一新的感觉。 不过一些小花样,倒叫一家子格外和睦,这不得不说是唐宝云的功劳。 所以周玉堂说她福星呢。 两人在这里说了一阵子话,唐宝云很听周玉堂的话,先按兵不动,并不理会,周玉堂自己先去办他的事去了。 东安郡王府热闹的很,一起一起的往东安郡王妃跟前磕头,平日里看着威严的王妃,今日也是笑吟吟的,看起来和蔼的很,只除了对唐宝云不大给正眼。 这几个月来,这个女儿闹出这样大的事,竟然还敢犟嘴,也不到自己跟前来请安赔罪,每次一想到这个,东安郡王妃真是十分的不自在。 如今这样的局面,全是她闹的! 儿东安郡王妃冷落了她这样一阵子,她竟全无所动,这就更叫她不自在了,简直比看着赵青容还不自在些。 到底赵青容与她的对立是有理由的,并不出人意料的,而唐宝云这就太出人意料了。 也就更叫她不自在了。 唐宝云也有趣,她知道东安郡王妃看自己的心态,是那种明明应该对她俯首帖耳却偏偏又没有的人,所以她难免会恨的牙根痒痒。 唐宝云心头明白的很,心态也好的很,绝对不会当自己不懂,主动去触霉头,找不自在,反正没有任何人是人见人爱的,周雅碧这么可爱一个小姑娘,那琅婳郡主还跟她打架呢,何况自己? 她又没指望过东安郡王妃喜欢她爱上她,她也没生活在这王府,无非是碍着这个身份,该有的礼数有了,混过这一日去,叫别人说不出她什么不好,然后她就回家过自己的日子去。 现在英国公府的日子,其实还挺有滋有味的。 唐宝云巴不得自己这一整天,能不见东安郡王妃就混过去,出点儿力,出点儿银子,只要混过去就好。 只可惜她算盘打的虽然很如意,这墨菲定律却不肯放过她,怎么倒霉怎么来,她才挨到下午,就有东安郡王妃跟前的一个管事妈妈来叫她:“县主请与我来,王妃传您说话呢。” 唐宝云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垮下来,心里直叫倒霉催的,可众目睽睽之下,她也只得跟着那管事妈妈走了。 正文 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三章 唐宝云随着那管事妈妈走到小花厅去,东安郡王妃今日就在这里见客,这会儿是下晌午了,不少来拜寿的,吃了中午的寿宴也都走了,留下来的,不过是近支亲眷以及常来往的亲近人等,并不太多。 小花厅里除了东安郡王妃,就是两母女,唐宝云进去一看,微微一怔,真是冤家路窄,这不就是那王家四姑娘么? 该死的周玉堂,到底怎么安排的,也不打发人来跟自己说一声,谁知道这是要怎么做呢?唐宝云想着,她倒是一下子就想到周玉堂了,周玉堂说要运作这件事,也不知道是不是要运作,要怎么运作。 这还什么都不知道,就狭路相逢了。 唐宝云这还在转着念头呢,东安郡王妃已经冷冷的开口了:“跪下!” 又来这一套?唐宝云又是一怔,抬头看过去,东安郡王妃一脸冷若冰霜的样子,就好像要把她吃掉似的。唐宝云道:“王妃这会儿叫我来,又这样恼的样子,难道我做了什么又不合王妃的意了?” 唐宝云也是不爽,说话也带上了讽刺,这女人简直莫名其妙,明明她做些龌蹉事,还搞的自己对不住她似的,随时想着打击报复。 她偏不跪,就是不跪! 东安郡王妃恼怒道:“我叫你跪下,你敢不跪?反了天了不成!” 唐宝云也恼:“王妃若是没有什么要紧事,我那边还送客呢,我先出去了。” 说着就要走。 东安郡王妃气的手抖,那边王氏夫人看到这样场面,已经心中暗暗叫苦起来,她没想到王妃母女之间是这个样子。 这是很少有的一种状态,亲母女之间,简直是有仇,这王氏夫人也不傻,知道自己这是被人当枪使了。 女儿与瑞华县主冲突了一下,王夫人是知道的,女儿跟前的丫鬟回了她,她当然知道来龙去脉,真要认真讲究起来,瑞华县主是有些不肯饶人,但女儿错的也不少,关键是人家瑞华县主好歹是县主,又是周家的大奶奶,她就是名声差点儿,也关系不大,女儿正是找姑爷的时候,名声格外要紧。 所以她在听到东安郡王妃与她说,会告诫瑞华县主的时候,心中还挺欢喜的,总算在东安郡王妃身上花的功夫没有白费,还是给她面子的。 可到了这个时候,看母女俩这样针锋相对,互相都没有好脸色的样子,才知道自己完全想岔了。 这东安郡王妃哪里是要给她解围,那简直是拿她当枪使,她不来这一出还好,这事儿过去了,自己回头给周家送点东西赔个礼,瑞华县主这样身份的人,只怕也不好十分为难一个小姑娘,可这会儿这样,瑞华县主只怕就以为是自己撺掇王妃来了,小事都变大事了。 王夫人心中念头转的很快,见唐宝云这样一说,连忙站起来笑道:“县主只管忙去,这里也没什么事,我陪着王妃说说话罢了。” 可惜她这番苦心压根没起作用,东安郡王妃道:“放肆!你胆子是越发大了,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怪道见了人也这样无礼,来人,给我掌嘴!” “我们家怎么教出你这样无法无天,不知礼数,没有教养的东西!”东安郡王妃一副占了礼的样子。 可虽然她一副了不得的样子,身边的嬷嬷媳妇丫鬟,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动的。 上一回的教训还在跟前呢,上一回这位姑奶奶回来大闹一场,郡王把王妃跟前的人换了遍,只除了院子里扫地洗衣服的没换罢了,换下来的那些人,都被送到庄子上去了。 曾经王妃跟前的管事妈妈和媳妇那是多风光啊,月例银子不说,单得人孝敬就比众人都强,自己跟前都还有两三个丫鬟伺候着,比普通人家的奶奶小姐都强,可一旦被打发到庄子上去,不仅一家子银子少了,还得做农活,那简直就是从天上落下来似的。 前车之鉴在此,此时又是跟这位姑奶奶卯上了,别说这些人本来就是赵青容安排的人,就是有个把心思活动想要讨好王妃的,这个时候也都缩了头,哪里有一个敢出头的。 唐宝云仰着头问:“我到底又是哪里伺候的不好的,王妃这样说我?到底怎么着,王妃总得先说一说什么事叫我听听呢。” 她倒是不怕,真要有人敢来动手,她就又哭着跑到郡王那里告状去,她就不信了,一回一回的闹,郡王不烦? 就是各打五十大板,那也比自己单吃亏的强。 所以,这会儿,她还很有点有恃无恐的样子呢。 那王夫人赶紧过来搀着唐宝云,笑道:“其实没什么事,县主在外头忙,只管过去就是了。” 东安郡王妃气的不行,怒道:“混账!你先前不是撞到了人家王家的姑娘?不说礼数,你倒骂起人来,亏的人家姑娘大度,不与你计较,你就当没事人似的不成?还不快与王姑娘赔礼?丢人现眼的东西,我还得好生教导你一回!” 唐宝云转脸看王夫人,王夫人心里苦的黄连似的,只是有苦说不出,只得又道:“王妃息怒,这也不是县主撞到了小女,小女当时也是走的急了一点,怪不得县主。” 说着,连忙给自己女儿使眼色。 没想到她那个女儿却不像她那样,看得明白形势,她原本就是心气高,脾气急躁的人,先前被唐宝云那样不客气的压制住了,还陪了不是,心里头自然不是那么舒服的,这会儿见东安郡王妃给自己撑腰,早已喜出望外,哪里还顾得上看自己娘的眼色,连忙说:“王妃快别说了,到底是县主,怎么好深究。” 东安郡王妃立时道:“你看看人家姑娘的教养礼数,你再看看你自己!想当年我也是再三教导过你的,也曾请过老师,没想到,依然教出你这样的脾气来,真是叫我没脸见人!还不快给王姑娘赔个不是?” 东安郡王妃的心理其实也很好理解,唐宝云平日里不往娘家来,找不着她什么事,这如今,逮着有事儿就要给她没脸。 做娘的那种优势,让她不知不觉就总忍不住拿孝道来压人了。 可唐宝云觉得,自己跟这位王妃说话,那就是按捺不住的火儿直往上拱,亏她还有脸说教导,真是叫人替她臊的慌。 “原来是这个事儿。”唐宝云冷冷的说:“王姑娘拐角撞了我,张口就骂我瞎了眼,原来这就是王妃的礼数?那回头我往哪里撞了人,也这样骂一句,然后告诉人家是我娘教的,也不知道人家会怎么想呢?” “胡说!”东安郡王妃道:“你做错了事,还敢犟嘴!你……你……” 东安郡王妃指着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真拿她没有办法,唐宝云一旦豁出去了,她还真没有压制她的办法了。 东安郡王妃不由的也豁出去了,指着一个管事媳妇:“张氏,去请家法来,我难道还打不得你了不成!” 那媳妇听了一抖,可东安郡王妃已经点名道姓了,她到底不敢当面违拗,只得应了是,转身出去了。 王夫人没想到唐宝云这样不服软,才几句话,自己还没脱身,场面就闹的这样不可收拾了,心中只是叫苦。可是事情闹的这样,她破着得罪一下东安郡王妃,也要赶紧脱身出去,便立刻拉了女儿一把:“既然你也有错,你又是晚辈,自然要给县主赔罪。” “娘~”那王姑娘眼见得王妃给自己撑腰了,哪里还愿意,不由的撒娇起来,王夫人急的很,只怕王妃真在自己跟前打起县主来,那自己那可是倒霉催的,好处没捞着惹了一身麻烦,不由的手下就拧了女儿一把。 “哎哟。”那王姑娘真不聪明,还叫了起来。 唐宝云早把这对母女的反应看在眼里,不由的扑哧笑出声来,简直一点儿也不担忧。 这里头最担忧的,反而是王夫人,她又不好当面跟女儿说什么,见女儿这样,只得心一横,对东安郡王妃笑道:“王妃有话与县主说,我们就先告辞了。” “这就走了?”那王姑娘还傻傻的问,她大约觉得,这不是什么事都没解决吗? 其实看看县主挨打,还挺有意思的,回头跟人说起八卦来,多有趣。 王夫人简直要给她气死了,只管拉着她走,东安郡王妃道:“王夫人请留步,我今日总得给你一个交代。” 今日出门忘了看黄历还是怎么?王夫人觉得自己真是倒霉催的,可是她又不敢真正得罪吴王妃,被她这样一说,叹了一口气,只得道:“其实小女也有错,依我说,也没什么好交代的。王妃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这怎么好?”吴王妃道:“若是就这样罢了,传出去,只怕人家说咱们家仗势欺人呢。” 她就是要给唐宝云没脸,而且还是当着外人,一点儿体面也不给她留,就是要她在人前丢脸,才算出气。 吴王妃就是咽不下那口气,她收拾不了赵青容也就罢了,唐宝云是她养的女儿,她还收拾不了她? 吴王妃冷冷一笑。 唐宝云反而显得有点百无聊赖,这媳妇走的够慢的,她还等着这媳妇拿了戒尺来,自己哭着跑出去呢。 横竖她不怕丢脸,反正丢的也是吴王妃的脸。 正文 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吴王妃的戒尺到底放在哪里啊?差不多半盏茶的时候了,还没取过来,唐宝云不由的探头去张望。 正在这个时候,听到一个娇俏的女声笑嘻嘻的说:“母亲这是要教导谁呢?打发了张大娘找我要戒尺,我想着,怕母亲急着要,我就亲自送来了。我瞧瞧是谁是谁?” 唐宝云不用转头也知道,这把声音虽然不是很熟,可是也很容易听到,这是晴姨娘。 吴王妃的脸色顿时又黑起来。 面对这晴姨娘,她那脸色比起对上唐宝云要黑上许多。 晴姨娘穿的花枝招展,头上身上的首饰,那比起唐宝云来真是一点儿也不逊色,华贵至极,甚至连衣服,都穿的是大红色,这可不是普通姨娘可以穿的,这是因着郡王说过了,在这府里,她就是二奶奶,才有这样的权利。 不过王夫人却不知道,她当然不明白郡王府有这样一回事,吴王妃也肯定不会把这样的事跟她说。 只怕她遮掩还遮掩不过来呢。 晴姨娘就这样妖妖娆娆的,拿着戒尺走进来。 想必是那张大娘领了命去拿戒尺,却一转头告诉了晴姨娘。唐宝云好奇的打量了一回,难道晴姨娘已经完全的辖制了吴王妃了不成? 这府里的格局到底怎么一回事呢?唐宝云因为不关心,也没了解过,倒是这会儿觉得有点好奇起来。 吴王妃大怒,什么都顾不得了,霍的起身,几步走过来,‘啪啪’就给卖了她的张大娘两个耳光,那张大娘哪里敢躲,只能捂着脸低了头,一声儿也不敢出。 吴王妃这手都出了,也索性放开来,转身就要去打唐宝云,唐宝云可不是张大娘,张大娘不敢躲,只得挨两耳光,唐宝云却是敢躲的,转身就往一边跑。 “站住!”吴王妃气急败坏:“你给我站住!反了你了,竟然敢跑!” 唐宝云哪里管她,她是现代人,对这种跑啊,甚至离家出走的事一点儿心理障碍没有,可她跑就跑吧,还张嘴就恶心吴王妃,对晴姨娘道:“二嫂子,我娘莫名其妙要打我,你替我劝劝,回头我娘好些了,我再来吧。” 一句二嫂子,那位王夫人都变了脸色,就是愁苦当中,也压抑不住内心翻腾的八卦。 那位王四姑娘就更好奇了,甚至好奇的都摆在了脸上。 唐宝云一溜烟跑到了院子里,跟白露说:“你快叫人去找大爷去,就说王妃要打我,请大爷赶着来接我。” 她不怕没脸,且她也没觉得有多没脸,倒想着这样可劲儿的闹两遭,能不能叫吴王妃收敛一点,不再拿她当软柿子捏。 因为吴王妃是捏惯了唐宝云的,始终有那一种惯性,觉得自己是捏得住她的,偶尔一两次失误,那都是意外罢了,不会动摇她心中那一种固有的念头和习惯。 就好像上一回闹的那样大,吴王妃管家权被剥夺,徐巧香被软禁,可吴王妃也没有觉得这是唐宝云一手主导的,她甚至没有发现唐宝云有太多的变化,她依然照着惯例的想要拿捏住她。 这种思维定式,只有多打破几次,才会慢慢转变。 现在唐宝云跟刚来的时候已经不一样了,现在她在周家立住了脚跟,不需要如当初一般如履薄冰,自然就有底气和吴王妃斗了。 唐宝云站在院子里,里头晴姨娘拦着吴王妃笑道:“三姑奶奶这是做了什么事又惹王妃了呢?王妃也太肯生气了,这样好日子,不在这里安安稳稳坐着和人说笑,又去拿三姑奶奶作伐做什么呢。” “哎你们这些蠢货站着做什么,还不快些把王妃扶着坐回去,王妃身子可不好,回头不自在了算谁的?”晴姨娘又支使起这屋里的下人来了。 那边王氏母女看着这一连串的做派,心中不知多八卦,只是不好开口,倒是吴王妃,此时狠狠的瞪了晴姨娘一眼,也不要人扶,自己转身坐回去了。 唐宝云在外头张望了一回,看起来,晴姨娘是真的辖制住了吴王妃了?吴王妃今日的态度,跟上一回又不一样了呢? 一个姨娘,就算是一个有王爷的话,与众不同一点的姨娘,那也跟堂堂郡王妃没得比,这晴姨娘到底是用什么手段,能辖制住吴王妃的呢?唐宝云真是特别好奇,八卦之心不亚于王氏母女。 王氏母女虽然好奇,但终究有点眼色,也不好说什么,倒是这会儿就告辞了,事情到了这一步,吴王妃就跟先前的样子不同了,很爽快的就送她们走了。晴姨娘笑嘻嘻的走出来:“叫夫人与小姐看笑话了,可别往外说喔。” 这种说话方式直白的叫王夫人一噎,她那样的人都一脸非常的尴尬,只得笑道:“说笑了说笑了,我也没看到什么。” 她现在都不好称呼这美貌女子。 县主叫了她一声二嫂子,可唐明令的媳妇她也是认得的,打过交道,也没听说死了还是怎么了,这哪里来的二嫂子呢? 难道是旁枝?可旁枝又怎么管起王妃屋里的事了? 王夫人就带着这满腹的疑问走了,唐宝云就在院子里不进去,倒是有伶俐的小丫鬟搬了凳子来给她坐,她就坐那里晒起太阳来。 晴姨娘站在吴王妃跟前,不知道说些什么,吴王妃只是抿着嘴一声不吭。 唐宝云正好奇呢,却见郭太夫人跟前的管事妈妈进来找她:“大奶奶,老太太和夫人都要回去了,问大奶奶是要一起走呢,还是再等一会儿。” 唐宝云忙不迭的说:“走走走,我早想走了。” 那管事妈妈怔了一下,露出一点儿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来,唐宝云走到门槛跟前,跟晴姨娘说:“二嫂子,我伺候我们家老太太和夫人回去了,你替我好生伺候我娘,有什么事只管打发人来与我说。” 这两声二嫂子,叫的晴姨娘通体舒畅,笑吟吟的道:“三姑奶奶这是说的什么话,孝敬王妃哪里还用三姑奶奶吩咐呢,您只管忙您的去,这里有我呢!” 她觉得这位三姑奶奶倒是比以前见着活泼有趣了不少。 唐宝云到了二门上的时候,郭太夫人和陆夫人都已经上车了,就等她了,等她坐上车,驶出东安郡王府的时候,她突然有一种很荒谬的感觉,似乎走出了那扇门,她就重新回到了一个正常的世界。 东安郡王府是不是正常的,她不敢下定论,但有关她自己和东安郡王妃的那一部分,肯定不正常,是真的。 或许是她一见着东安郡王妃就不正常,从踏进她的院子的那一刻,唐宝云对她的厌恶就难以压抑,心态极其复杂,不屑,鄙视,愤怒,厌恶,冷漠……几乎所有负面情绪都出来了,而东安郡王妃在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女儿之后,却又妄图以正常的母女关系来对她,这两下里差别极大,碰撞之下,就怎么看怎么扭曲,怎么看怎么不正常了。 唐宝云回了自己在周家的院子,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似的,现在,这里才给她归属感,给她安定感,她环视周围的一切,这里的家具,摆设,这里的颜色,这里来来往往的下人,都是正常的。 她也似乎很快的脱出了那种扭曲的心态,能够正常的思考和说话了。 她吩咐雪柳:“你把箱子开了,把前儿大爷打发人送进来那些东西找一找,我记得有几副耳坠子,把青金石那一副拿出来,再有一副赤金红宝石的手镯,找个好盒子装一装,打发人送到王府给晴姨娘。” 雪柳记性很好,唐宝云这样一说,不过片刻就找了出来,拿了个螺钿五福的盒子装了,捧给唐宝云看,唐宝云看了一回,觉得不失礼了,就打发人送去了王府。 晴姨娘主动前来解围,唐宝云觉得自己必须要有所表示。 不过送了晴姨娘东西,也不能落下赵青容,唐宝云又装了一副白玉嵌金手镯叫一并送去。 把东西送走了,唐宝云就觉得今日的事情到此为止,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王府离她相当遥远,并无关系。 她更关心的人是郭太夫人、陆夫人、周雅碧这些人。 所以晚间周玉堂一回来,唐宝云就跟他说了今日吴王妃不知道哪里听说了她与王四姑娘闹的那一场,借题发挥了一番:“简直莫名其妙,就是我跟那姑娘闹一场,她来替人家出什么头?到底我是她的女儿还是那姑娘是她的女儿?就是为着私底下那点子官司,她这样的做派,也不怕人家笑话?” 周玉堂含笑听了,等唐宝云牢骚完了才说:“这是我安排的。” 什么鬼?唐宝云怔住了:“你?” 周玉堂拉着她的手笑道:“当然,要说安排,我也说不上,我怎么好去安排岳母大人呢?” 这人真是够了,唐宝云知道他心里十分的看不起东安郡王妃那样的不要脸和小家子气,大约比自己还要更看不起些,毕竟唐宝云心中的情绪主要是厌恶和愤怒,不屑和看不起占比反而小点儿。 可周玉堂这样看不起,还一口一个岳母大人,一个一口不好,叫外头人听了,好像多孝顺多有礼似的。 倒显得唐宝云凶神恶煞张牙舞爪的。 周玉堂说:“我只是找了个人,把今儿你这样的事,与岳母大人跟前得用的妈妈说了一声罢了。” 瞧,他做的事可跟他那种恭敬的语调是两码事了。 正文 第六十五章 第六十五章 唐宝云其实也不傻,只是她有时候懒得去计算罢了,人活的轻松些有什么不好呢?这会儿周玉堂这样一说,唐宝云就明白了。 “你就那么笃定那人一定要去跟王妃那样说么?”唐宝云问:“你也就笃定王妃听了,就要那这个作伐么?” 周玉堂摊摊手,表示,你看这事儿不就这样了么? 他看起来神情很轻松,可这样精确的计算能力,真叫人惊讶,当然,事后来看,这里依然有利益导向做引导,那媳妇听了这话去回王妃是为了表功,而王妃大约是找不到事情发作唐宝云,所以听到这个事,自然就发作了。 不过也太可怕了点吧。 唐宝云这样想着,又问他:“那你这样整我,有什么好处?” 她倒是说的心平气和的,因为她信任周玉堂。 她是如此毫不保留的信任着这个和她相识其实才几个月的男人。 没想到,唐宝云这样一说,周玉堂却是笑出了声:“我哪里整你了,我知道你吃不了亏。” “呸!”唐宝云特别简洁的这样回答她。 好吧,周玉堂也确实十分了解她。 周玉堂接着说:“太后那里,暂时没有查到,只是这件事很难说,上回小王爷为了七妹妹,这样给琅婳郡主没脸,太后娘娘心里怎么想的,咱们也不好说,别说我,就是皇上,大约也不好确定的。” 唐宝云点点头,处于那个位置的人,又是贵妃扶正的皇后,这样的争斗都能胜利,那心思深沉简直不用说了。 平日里,一个部门主任还能斗的火星四溅呢! 周玉堂说:“既然猜不到,咱们就得防患于未然,你这里就是个引子,万一有点儿什么,还得你出头呢。” “我?”唐宝云想了想,倒也明白了,不过周玉堂这样顾念着周雅碧,还是挺叫唐宝云意外的。 当然,陆夫人会做人,这一点,上至郭太夫人,下至周家的众位姑娘,那言语间都是透露了点儿出来的,但这样可费心,那也算是不寻常了。 所以说,这是一个正常的家,因为主母是正常的。 正说话间,外头有人走进院子来在廊下与香兰说话,香兰原本是在堂屋里,这会儿见有人来了才出去的。 过了一会儿,香兰笑嘻嘻的进来,捧了一个小筐,笑道:“刚才薛四娘来了一回,送了一筐子这个,说是园子里结的头一茬,摘了尖儿,孝敬大奶奶的。” 唐宝云一看,原来是一筐子黄澄澄的枇杷,看着个头不大,不过因新鲜,颜色也好,看着还是很不错的。她便丢开周玉堂,走到外头堂屋去。 这些婆子媳妇的,唐宝云其实不是特别分的清楚,见在外头的是一个穿着蓝布衣服的媳妇子,看起来三四十的年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看着就很利索,这些人包园子的时候,唐宝云当然也见过,这会儿对上号,便笑道:“这果子结的还好?” 那薛四娘一说一个笑:“回大奶奶的话,要说好,其实也说不上的,我三月里才接手那地方,花都开过了,日子短了,也看不出什么来,这是头一起的尖儿,也只挑得出这一些,孝敬老太太、夫人并大奶奶,大奶奶别嫌弃,尝尝吃口就罢了,到明年,就能比今年的强了。” 她的笑是发自内心的,看着这些果子,想到明年,那是充满了希望的日子,叫唐宝云看着都喜欢。 这是一些正常的人,她们踏实,努力,勤勤恳恳的生活,一丝好的转变就能让他们充满希望,她们也没有那么的得陇望蜀,好高骛远,她们只需要明年收的果子比今年的大,比今年的多,比今年的好吃,就能满心欢喜了。 这叫唐宝云今天在那个不正常地方所产生的戾气都消减了下去,心情轻快许多,她笑道:“咱们不跟外头的比,咱们园子里自己结的果子,那味儿就是不同呢,说起来,咱们园子新规矩以来,你这还是头一个下的果子呢。” 那薛四娘笑着说:“枇杷结果就是这个季节,我还宁愿迟一些,只怕果子还能结的好些,昨儿我打红亭那边儿过,看见那一架子一架子的葡萄藤,比往年都长的强,这到了六七月收葡萄的时候,定准是好的。” 唐宝云笑着说:“是么?回头我去看看去。” 说着她吩咐香兰:“你把昨儿那糖包一包给薛四嫂子,拿回家给孩子们吃。” 薛四娘连忙道:“怎么好要大奶奶赏。” 唐宝云笑道:“一点儿糖罢了,你那枇杷下了尖儿都想着给我送来,我也没什么好谢你的。” 那薛四娘忙道:“大奶奶这样说,我都无地自容了,如今大奶奶这样怜老惜贫的,事事都替咱们想着,咱们私底下没有不赞颂的,送点儿东西,都是咱们心甘情愿孝敬的,再没别的念头。” 唐宝云微微笑,这种感觉是真好,她就在那问这薛四娘,今年这枇杷能下多少果子,除了往各屋里送些,余下的能卖的有多少,又有多少银子。 说道这个,薛四娘那自然是清楚的很,笑道:“今年是少点儿,大约下了五百多斤果子,卖了四百四十斤,因着往外卖的果子品相差点儿,都是给了药铺,一总儿收的,还有平日里的枇杷花,枇杷叶,一年到头拢共也能得了三十一两银子呢,往玛瑙姑娘这边儿缴十五两,还有十六两呢。” 玛瑙是周玉堂从自己书房拨过来的人,唐宝云已经吩咐她来经手园子里这次改革的全部银子出入了。 这会儿唐宝云听着就放下心来,园子里的妈妈媳妇和各主子跟前的不一样,她们不在主子跟前使唤,没别的得银子赏钱的地方,只按月领月例银子,二等的媳妇月例银子是一两,三等的只有五百钱,如今这薛四娘一年能落下十六两,已经比月例银子高了。 照她的说法,明年只能是更好的,怪不得这样欢喜。 唐宝云笑着点头,又与她说了几句话,这薛四娘才告退走了。 这会儿,周家各处,上下人等,都得了枇杷,要紧主子的当然得的多些好些,不过就是底下人,也能得一两个吃。 这还是第一回,很快,往唐宝云这里送玫瑰花儿的,送笋的,送金银花的,送鱼虾的,莲蓬的,什么都有,周家今年真是比哪一年都热闹。 那日唐宝云在郭太夫人处伺候用晚饭,郭太夫人就笑道:“今儿有一道清蒸鱼,是咱们园子里落英湖里打起来。” 如今陆夫人肚子已经显怀,不过精神还好,依然上来用晚饭,坐在郭太夫人下手,特特的端来的太师椅,垫了好几个软垫子,她听了这话就笑道:“今儿一早也送了我那里,我闻不得那味儿,叫人跟她说了,只管一齐送到老太太这里,晚上做出来大家用,也是一样的。” 唐宝云如今也是有座儿的,也没有特意吩咐,就成了例,她就坐在姑娘们旁边,正好照顾旁边两个小小的团子,倒是周三夫人和周四夫人都依然站着伺候老太太,她听了就看看桌子上,果然一对儿鱼盘子,两条鱼首尾相对,摆成一个圆,正在正中间。 唐宝云笑道:“三月里才放的鱼苗,这就这么大了么?” 周四夫人挽着袖子给郭太夫人舀了一碗笋片火腿汤,听了这话就笑道:“可不是,还不少呢,今儿一早我就听那边那么吵,走过去瞧一瞧,俞家的正看着人打鱼上来,一网子就上来十多条,都这么大。” 四房住的地方,离湖不远,大约承包落英湖的俞嫂子选的打鱼起来的地方又正好在那一边儿,就叫周四夫人听见了。 周四夫人接着笑道:“我瞧了一回,看那俞家的欢喜的都合不拢嘴,跟我说喜欢什么样的只管挑。我挑来做什么,我也不会做呀!” 大家一齐都笑起来,周四夫人说:“既然要送老太太这里,那自然有我吃的,我还挑什么?” 郭太夫人笑道:“你倒鬼!” 周四夫人只是笑,这两个月来,她们都发现了,但凡说着这园子的话题,大家都是爱听爱说,这里采了多少花,那边结了多少果,竹子砍了多少,稻谷结的沉甸甸,都看着热闹。 或许银子还在其次,要紧的是那一种热闹。 唐宝云道:“我前儿也听说,种笋养荷花的塘子,鱼就肥些,咱们那湖里那么多荷花,里头不知道多少鱼呢。” “还有这样的说法?”周雅琴问。 “我也不过听说罢了。”唐宝云笑道:“难道我还养过鱼不成,大妹妹这问的也怪。” 大家又笑起来,正吃的热闹的当口,听到外头一阵说笑声,有丫鬟赶着进来道:“小王爷送七姑娘回来了。” 一边就忙着打起帘子来,锦衣玉袍的小王爷抱着胖胖的周雅碧走了进来。 周雅碧双手搂着小王爷的脖子,看起来十分亲密,这两个月来,小王爷常来接周雅碧出去玩儿,周家人自然不敢阻拦,也不敢教周雅碧不要亲近小王爷,倒是小王爷似乎对周雅碧十分的纵容宠爱,周雅碧现在已经十分的亲近和依赖小王爷了。 正文 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六章 不过再是与小王爷亲近,她这个年龄最依赖的,当然还是只有母亲,小王爷抱着她走进来,她就笑眯眯的叫着娘,整个圆身子就扑过去要娘抱。 小王爷连忙拦住她:“我们可是说好了的,小弟弟还在你娘肚子里的时候,你不能赖着你娘抱,是不是?” 周雅碧乖乖的点头:“嗯嗯,对!我们不吓着弟弟。” 小王爷这才把她放下地来,看着她跑过去,轻轻摸摸陆夫人的肚子。陆夫人笑着摸她的头:“我们宁宁最乖了,你吃了饭了吗?” 周雅碧连连点头,陆夫人又问:“吃了什么?有没有乖乖的吃?有没有淘气?” 周雅碧说:“吃了好多馄饨!宁宁很乖很乖的。” 陆夫人微微笑,吩咐丫鬟:“把玫瑰露调一碗给七姑娘喝。” 小王爷本来一直就站在门口,此时见他抱着周雅碧一进来,众人都停了筷子,便道:“我带宁宁去里面喝吧。” 他是贵重惯了的,不怎么说客气话,这种举动已经非常的客气了,不过陆夫人眼中微微一闪,已经觉得不对了。 平日里小王爷也都是亲自送周雅碧回家,但都是送到了家,交给了陆夫人,他就回去,连茶也不喝一回,像今日这样,并不离开,反而进去里面,很明显是要等着说话的举动。 小王爷能跟陆夫人说的,当然除了周雅碧就没有其他了,事涉周雅碧,陆夫人自然放心不下,她现在本来就有很多东西忌讳,在这里用饭其实只是一个例,吃的很少,这会儿见小王爷带着周雅碧进去了,等了一等,就放下筷子道:“我差不多了,进去瞧瞧宁宁去,也不好真让小王爷自个儿在里头。” 小王爷喂周雅碧喝水的手势十分纯熟,仿佛是喂惯喂熟,周雅碧也喝的很乖,喝的很习惯,大约这些日子以来,他从来不假手他人照顾周雅碧。 陆夫人在一边坐下来,小王爷点头致意:“今日我带宁宁在宫里玩,后来我们去皇后娘娘处用点心,娘娘与我说,太后娘娘今日给安平郡王世子爷的长子指了门亲事。” 陆夫人点点头,这个跟她没关系,小王爷却特意留下来说,想必自有缘故,她也没急着问,只是等着听。 “小战今年才十二。”小王爷说:“今日之事,是李尚书的夫人并儿媳妇,领着他们家大姑娘去给太后娘娘请安说话,太后娘娘十分喜欢那位李姑娘,又正好安平郡王世子妃早一日就递了帖子,带着小战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小王爷接着说:“还有,李尚书的夫人是太后娘娘的表侄女儿。” 小王爷说的很简单,也说的不是很明显,听起来似乎脱节,可陆夫人听起来一点儿困难都没有。 安平郡王世子妃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没有绕过太后的礼,虽然是皇后的客人,那也自然是要先去给太后行礼,然后才去皇后娘娘处,这一点,谁都很清楚。 所以这是太后明知道安平郡王世子妃会带着儿子进宫,有意安排的这一出,明明是要给安排自己家族的姑娘安排一门好亲事,偏偏又做出一时兴起的意思。 陆夫人不动声色的说:“我也给皇后娘娘递了帖子,后日要进宫给娘娘请安去。” “娘娘也这么说。”小王爷道。 陆夫人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小王爷是来警告她,让她有心理准备的,甚至是未雨绸缪,好想办法的,可小王爷接着说:“夫人且不用担心,我是不会答应的。” 陆夫人看着他,小王爷说:“我只是特地来与夫人说一声,不管太后娘娘说什么,都不要紧。” 然后,小王爷的声音变的温柔起来:“我只是怕吓着宁宁。” 他的目光看着已经坐在炕上玩儿一个佛手的周雅碧,平日里那样冷淡的目光,也似乎跟着声音变的温柔了。 陆夫人等了一会儿,似乎也在看着小王爷和周雅碧,小王爷说话的声音,看周雅碧的姿势,陆夫人说:“小王爷说的是。” 小王爷听了这个话,笑了起来,他一笑,便如春风拂面。 这个时候,他才站起来,对周雅碧说:“宁宁,我要走了。” 周雅碧身子扭过来,对他挥手:“明天我们去玩吗?” “明天我们去看老虎,好不好?”小王爷说。 “好!”周雅碧连忙点头,她爬起来,啪啪的跑过来,搂住小王爷的脖子,在他脸上响亮的亲了一口。 陆夫人在一边看着,想说什么又不好说,迟疑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只叹了口气,并没有说什么。 第三日绝早,陆夫人瞧着乳娘把还在睡的周雅碧抱进轿子,唐宝云亲自扶着陆夫人上轿,陪她一起进宫去。 只没想到,郭太夫人也打发人来吩咐,她也要一起进宫去。 规矩就是那样,郭太夫人,陆夫人带着唐宝云和周雅碧,进宫就先去寿宁宫给太后娘娘磕头请安。 唐宝云这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太后了,第一次请安也曾打量过她,只不过那会儿她本来是第一次进宫,还有点如履薄冰,没敢仔细打量,只觉得她相对于一个太后的封号来说,有点年轻,看着也就跟陆夫人的年龄差不多。 倒是后来知道她是第三任皇后,又是从得宠的贵妃升上去的,才觉得这是应该的。 这会儿看她,确实保养的很好,虽说孙女都五岁大了,可她一张巴掌大的圆脸看起来依然皮光肉滑,粉光致致,眉眼间完全没有电视剧里那些太后那般的雍容和慈眉善目,顾盼间竟然隐约还有点儿少女的娇俏韵致。 不过想一想,她也才四十出头罢了。 到底是太后身份,穿着自然不那么娇俏,夏天这样的季节,也只不过穿着湖蓝色的纱衫儿,浅蓝色的裙子,首饰以白玉为主,看着格外清爽沉静,她坐在主位上,看着周家女眷进来磕头请安,笑道:“太夫人有年纪了,搀着不拜罢。” 说是这样说,郭太夫人还是行了礼,待赐了座儿,坐下了才笑道:“如今我上了年纪,也不常来给太后娘娘请安了,娘娘恕罪。” 太后笑道:“瞧表姨这话说的,如今你有年纪了,又是儿孙绕膝的时候,正该颐养天年才是,有闲了,精神好,只管进宫来跟我说说话儿。” 表姨?唐宝云没抬头,只管在心中琢磨,郭氏家族出事之前,也是几百年绵延的大族了,也曾出过贵妃和皇子,与皇室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那是正常的,稍微理一理,理出个表姨来,那简直太正常不过了。 只是这太后突然叫的这样亲密,是为什么呢? 接着,太后又问了几句陆夫人这几个月了,产期在什么时候,身子可还好?之类的话,陆夫人微笑着一一答了,周雅碧站在陆夫人身边,好奇的东张西望着。 这几个月,宫里她常来,小王爷带着她,不管出入哪里都跟回家差不多,也只有这寿宁宫,小王爷从来没有带她来过,这里布置又与别处不同,自然不由的她东张西望起来。 太后显然也看到她的东张西望了,笑道:“宁宁看起来很活泼呢。” “淘气的很。”陆夫人忙道:“在外头还好些,在家里,简直要拆房子。” “小孩子,自然是活泼些好。”太后笑道:“我瞧她跟琅婳的年龄也差不多,大约正是能玩到一块儿的时候。” 说着就回头问:“琅婳呢?” 一个女官忙躬身应道:“郡主用了早饭,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去了。” 太后点点头:“你跟她们说,郡主回来就叫进来,正好和宁宁玩儿。” 这话刚说完,就听到外头有人通报:“皇后娘娘来了。” 周家众人连忙都站了起来,一群人簇拥着皇后娘娘含笑走了进来,旁边一个妇人牵着一个小姑娘跟着,那小姑娘进了门,就挣开那妇人的手,往太后娘娘跟前跑去:“祖母!” 太后果然十分宠爱琅婳郡主,单是看到她的笑容都不一样,那是自然而然的笑,一看就跟看着别人客气的笑容不一样,搂着琅婳郡主笑着问了几句话,就对皇后笑道:“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横竖闲着没事儿,过来瞧瞧母后,顺便送琅婳回来。”皇后娘娘气定神闲的说,坐到了太后娘娘下手处。 琅婳郡主叽叽喳喳的跟太后娘娘说话,说了两句,看到了周雅碧,跑前了两步,不客气的问:“你怎么又来了?” 周雅碧这种时候就显得有点傻乎乎的,只仰着胖脸看琅婳郡主,没有回答,琅婳郡主大约真是被太后娘娘宠惯了,多少有点肆无忌惮的横行霸道,见周雅碧没理她,就恼起来,趁着这会儿有人撑腰,跑过来推了周雅碧一把:“你来干什么的!” 周雅碧被她推的往后退了两步,太后大约也是没想到这样的场面,连忙喝止:“琅婳你干什么,快过来。这孩子,这是干什么!” 陆夫人也忙伸手抓住周雅碧,免得她摔倒,只是陆夫人到底等级在这里,纵然心中不喜欢,也不好说什么的,看着周雅碧无缘无故被人欺负,还只得赔笑道:“小孩子嘛,打打闹闹也是常事,不要紧……” 这话还没说完,看着傻乎乎的周雅碧突然啪的一巴掌就给琅婳郡主扇了过去,脆生生的一声响,把陆夫人那客气话打的噎在嘴里,顿时尴尬起来。 “宁宁!”陆夫人连忙喝止。 太后娘娘也立时不悦了,那琅婳郡主愣了一下,然后‘哇’的一声,扬起脸大哭起来。 正文 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 琅婳郡主一边哭,一边往太后娘娘跟前跑去:“祖母,祖母……”,一副委屈的不得了的样子。 太后娘娘没说话,陆夫人有点不安惶恐的站起来,一直气定神闲的皇后娘娘笑道:“国夫人只管坐着,孩子们打打闹闹罢了,能有什么要紧。这么小的孩子,懂什么事呢。” 说着轻轻牵过周雅碧的胖手,把她牵到自己跟前来,柔声说:“宁宁,打人可不好,虽说姐姐推了你,你也不该打人是不是?” 这话立时就把太后娘娘给堵在了一边儿了。 那边琅婳郡主大哭着一头扎在太后娘娘怀里,她自出生起,在太后跟前养着,都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哪里有人会给她半点儿委屈,自然都是让着她的,有限几个有身份能给教训她的人,就是不看在太后的面上,只是看她小姑娘的份上,也自然不会自降身份跟她计较。 她这辈子,虽然才五岁,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居然挨了一巴掌,虽然其实周雅碧还小,就是胖乎乎的,又能打的多疼呢,只是这种气她可受不了,只是大哭着喊着祖母:“祖母帮我打她,呜呜呜,祖母砍她的头,满门抄斩!” 这话一说,太后娘娘不禁变了脸色。 皇后本来还在教周雅碧:“姐姐无缘无故推你,你就告诉我,或者太后娘娘,自然叫姐姐给你赔礼,但你不能打姐姐,这样就是你不乖了呢。” 周雅碧迟疑的点点头,皇后正要说后面的话,突然听到琅婳郡主这话,不由的直起身子看过去:“小郡主这样的话,是谁教的?” 太后更加不自在起来:“谁教她呢,大约听到什么人提个一两回罢了,她又不懂,只知道是个厉害的说法,这才胡乱说出来的。” 说着拍拍琅婳郡主:“什么砍头,满门抄斩的,可不许再说了,这不是你能说的话,知道吗。” 可琅婳郡主显然是被宠坏了,哭着扭来扭去:“就说就说,就要把她满门抄斩了!祖母快下旨,呜呜呜。” 这样一说,太后有点儿下不来台了,这话只在自己面前说,哄一哄也就过去了,可是现在皇后娘娘在这里,却不是能糊弄的,她虽然是太后,可终究大不过规矩去。 皇后淡淡的道:“这样的词儿,咱们这儿是不能说的,也没人有胆子敢妄议朝政,小郡主哪里听说去呢?母后说是不是?是以我才说,必是有人教的。郡主年纪小,正是任事不懂的时候,既然发觉不妥,自然要早些查实才好,可不能由着那些人教坏了郡主。” 这话有理有据,太后再怎么着也不能说她说的不对,只得道:“你虑的很是,回头必得细查一查才是。” “自是但凭母后做主的。”皇后娘娘并没有在乎这颇像是敷衍的话,也并不出手追究,只是说:“这是五弟唯一的血脉,咱们自然都指望着她好的。” 太后娘娘的脸色就更差了一点,只拍着琅婳郡主哄一哄:“乖孩子快别哭了,叫人陪你看孔雀去好不好?那只白的?” 琅婳郡主拼命的揉着眼睛,唐宝云坐在一边,都顾不上看周雅碧那边如何了,只是盯着琅婳郡主。 尤其是她的眼睛。 不管她是什么表情,什么样子,甚至拼命揉眼睛之后,她都是非常标准的单眼皮,完全没有内双的可能,这叫唐宝云心里不由的升起一股极其异样的感觉。 太后娘娘是她的祖母,那是水灵灵的杏眼,标准的双眼皮,而唐宝云曾见过皇上,那也是毫无疑问的双眼皮。 祖母和伯父这样明显的显性基因,这位琅婳郡主按理应该有极大可能是双眼皮啊,可现在却单的非常标准。 以前生物课就记得的一点儿可怜的知识,让唐宝云察觉了一点儿不对,可是即便如此,她也不敢确定。 这双眼皮到底是不是百分百显性呢? 唐宝云极力回想,依然是不敢确定。 她只是再三的打量这个小姑娘,寻找她和皇室以及太后娘娘的相似之处,可是或许是她年纪小,其实并没有长开,唐宝云无功而返。 她也只能把这个念头藏在心里,哪里敢说一个字呢。 太后娘娘总算是把琅婳郡主哄出去玩儿了,郭太夫人这才对太后说:“都是我们教导不好,才叫宁宁冲撞了郡主。” 她与陆夫人道:“叫人送宁宁回家去吧,今后也不要带她进宫了。” 这个时候,唐宝云才第一次感觉到,这位太夫人虽然家境没落,可到底是一生尊荣,自己本身并没有经历过没落,依然是大家子教出来的小姐,国公府的长媳,国夫人,太夫人,她应对起这样的场面的时候,明显可见水准。 陆夫人站起来应一声是,皇后娘娘便笑道:“太夫人这样说,叫太后娘娘心里怎么想呢?快别这样了,小孩子打闹罢了,难道太后娘娘还能放在心里,跟宁宁这样小的姑娘过不去吗?” 这皇后娘娘把太后往火上一架,加上本来也就是个小孩子的打闹,还是琅婳郡主先动手的,太后再大,也怕人在背后笑话,便顺着道:“可不是吗,太夫人这样说,那就是在怪琅婳了。” 郭太夫人欠欠身:“不敢。” 太后也不愿多说,倒是周雅碧打了人,也没什么得意表现,依然乖乖的走回去,站在陆夫人腿边,看起来傻乎乎的老实,好像特别好欺负似的。 正在这个时候,就有女官恰到好处的进来回道:“国子监祭酒王大人的夫人请见太后娘娘。” 太后便命传。 这样一来,皇后就不好立刻就走了,不然就成了当面打人王家的脸了,那王夫人果然是领着王四姑娘走进来,周家人在这里,她原本是丝毫不意外的,只看到皇后也坐在这里,飞快的露出了一点儿诧异的样子。 她带着姑娘给太后磕头,又给皇后娘娘磕头,说了几句话之后才笑道:“原来太夫人和国夫人也在这里呢。” 郭太夫人只是矜持的点点头,陆夫人也是含笑致意,周雅碧无动于衷,她今天都不是十分活泼。 唐宝云笑道:“我也在这里呢。” 那王夫人一怔,顿时尴尬起来,王四姑娘则极为不自在。 唐宝云见了这个阵仗,心中多少有数了,太后娘娘大约是真要点鸳鸯谱了,不管这后头到底是个什么缘故,唐宝云是得了周玉堂吩咐的,这一见面,就笑着招呼了起来。 太后有点意外,但看王夫人和王四姑娘的样子,知道不好问,王夫人还好些,尴尬一闪而过,王四姑娘到底年轻些,就更明显了。 只是太后不问,皇后却在一边坐着,笑道:“县主认得?” 唐宝云笑一笑:“算是认得吧,见过一回。” 皇后就没再说,太后虽然觉得气氛不对,可场面都做成这样了,也就依然闲聊着,问王四姑娘年纪性子,读了什么书,在家里都做些什么。 唐宝云只管笑,似乎颇有点有趣的样子,倒惹的皇后娘娘又看了她两回。 太后问完了这个,就与皇后说:“文清今年有十五了吧,屋里也该有两个正经人伺候了才是。” 这就来了?这太后娘娘其实不怎么太讲究呀,当着人小姑娘就这样说起来。 皇后笑道:“这话我也跟他说过,只是他的性子,母后也知道,哪里是肯听人劝的,只说不用,我也不好怎么着,就是皇上也说,随他去。” 太后道:“那是先皇惯出来的脾气,我瞧皇上也差不离儿,他不愿意成亲,那正妃位留着也罢了,正经侧妃总要有吧,屋里事总得照管照管不是?难道那些个屋里琐事,走礼见人的,叫他自个儿出面不成?你也该给他策划起来。” 皇后笑道:“我说了不中用。” “那我说的中不中用呢?”太后道:“今儿我看这姑娘就好,也是大家子养出来的姑娘,模样这样齐整,性子又柔和,就给他做个侧妃还委屈了他不成?” 唐宝云扑哧就笑出了声。 这个时候,这个举动十分的突兀,太后有点不悦了,皇后看过来,表情倒是依然温和,没有什么生气的表情。 唐宝云忙站起来:“我失礼了,只是听太后娘娘说王四姑娘性子柔和,我一时不大忍得住,竟就笑出了声,娘娘恕罪。” 太后说:“怎么着,你觉得我说错了。” “这个……”唐宝云惶恐起来,又看了一眼那边的王夫人和王四姑娘,王四姑娘睁大了眼睛看过来,仿似有点不安,但又不是很明显,一时不知道她到底是听懂了还是没懂,但王夫人已经面如土色,明显知道不妙了。 太后见她这样吞吞吐吐,已经有点不悦了:“我到底哪里说的错了,惹的你发笑,瑞华县主倒是说给我听听呀。” 唐宝云看了陆夫人和郭太夫人一眼,见她们都没有什么很着急的样子,心中安定了一点,要叫她自己一个人得罪太后娘娘,她还是有点心虚的,不过这件事是周玉堂安排的,唐宝云又格外的信任他,便觉得说一说或许也不要紧。 她便对太后道:“其实我以前不认得王四姑娘的,就是今儿,也才见第二回,第一回是在东安郡王府,那日说着也是巧了,我忙着我娘寿辰的事儿,走路或许比平日里快些,走到一个拐角的地方,不妨头竟就与王四姑娘迎面撞上了。” 这句话一说,连王四姑娘都明白了,不由的慌乱起来。 正文 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八章 太后似乎也听出个味道来了,不过到底她老人家是见过风浪的,十分沉着,只听唐宝云接着道:“其实就是碰到了一下,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王四姑娘大约是没看清楚罢,张口就说了一句:你眼瞎了?混撞什么呢!” 王四姑娘脸涨的通红,不由的也站起来,犟着嘴不认账:“哪有,我没这样说。娘,我真没有这样说。” 见这王四姑娘睁着眼睛说起瞎话来,唐宝云不由的怔了一下,突然明白了周玉堂那一日的安排,他那一种根据利益走向而揣摩人心和动向的算计,真是太厉害了。 那一日的冲突发生在局部,唐宝云跟前一个人也没有,也就是说,唐宝云没有人证,那这件事就是拿出来说了,王家一个矢口否认,唐宝云就是身份再高,也没办法证明。 而且事实证明,真拿出来说之后,对方的第一反应就是否认,因为否认这是最符合她的利益的方式。 可是周玉堂当日趁热打铁,安排了人把这件事漏给了东安郡王妃,他显然也是算计的清楚,东安郡王妃对这个女儿脱出掌握是耿耿于怀的,她只愁拿不到女儿的把柄教训她,那么那一日,在自己家对客人无礼,总能算是一个把柄,周玉堂自然算计出只要把这件事漏给东安郡王妃,她就会借机发作,给唐宝云一个好看。 在这个过程中,当事双方当然都会出现,事情也当然都会抖开来,那人证就多了去了。 这也是那日王夫人知道不对,立刻就想要抽身走人的缘故,她或许没算计的十分清楚,但她也意识到,这件事拿出来说是不妥的,她们家犯不着为了东安郡王妃有理由教导县主就把自己家搭上。 可惜那一日她失败了,被东安郡王妃坑了。 唐宝云在这一瞬间想的很清楚,竟微微笑了笑:“那会儿我跟前一个人也没有,王四姑娘定然要说没这样说,我也没法子啊。” 王四姑娘涨红着脸,这一回是面向太后说:“我真没有,娘娘,我与县主都是没注意撞上的,也不是县主的不是,我怎么会这样说呢,县主这样说我,也未免太……,实在冤枉。” 她还讹上了! 太后娘娘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为了自己的面子都自然而然的要偏帮王四姑娘,便对唐宝云道:“既然瑞华县主都说没法子说,那此事就难说的很了,只怕当不得真。” 唐宝云这会儿成竹在胸,笑道:“太后娘娘既然这样说,那自然就不能当真了,那么就当王四姑娘没这样说罢了。只是这样一件小事儿,王四姑娘刚才还说也不是我的不是,怎么那一日一转头,就不依不饶的告到我娘那儿去了呢,又是为何?且我也不知道王四姑娘到底对我娘说了什么,我娘还立即就要请家法教导我呢。” 这话才是杀手锏,这话一说出来,王四姑娘刚才听了太后娘娘的话,不那么红了的脸瞬间褪了血色,变的青白起来。 唐宝云还补了一句:“这可不是我自己想要被教训,我自个儿去跟我娘说的罢?” 王四姑娘如堕冰窖,连她这样的姑娘都知道,那会儿撞上的时候,唐宝云跟前没人,她可以咬着牙矢口否认,可这件事,她就实在没法子了,那一日后头闹成那样,东安郡王府只怕满府里人都知道了,完全没有办法可以掩饰了。 而且这个性质认真想起来,比撞了一下口出恶言或许还严重些,那个时候掩饰一下,还可以说是性子急躁,而这样一件小事就要去告状,还能撺掇着人家行家法,就是恶形恶状了,那可真是跟性子柔和半点儿沾不上边了。 而且还能从侧面佐证,这样心思不正的小姑娘,口出恶言也是很可能的,只是她不承认罢了。 也就是说,她这个人已经被否认了,这样一个姑娘,往小了说,这是心术不正,往大了说,就是搅家精了。 至此,不仅是王夫人,王四姑娘,就是太后娘娘,也知道这件事不成了,唐宝云比出了这件事,便是太后娘娘之尊,也不能把王四姑娘指给小王爷做侧妃了,实在太说不过去了。 太后娘娘算是被驳了面子,可是实在无可奈何,只得瞪了王家母女一眼,才对皇后说:“我竟不知道私底下还有这样的事,罢了罢了,我也不管这些事了,随你们爱怎么就怎么去吧。” 皇后娘娘嫋嫋娜娜的站起来,笑道:“母后在深宫里,哪里知道那么些呢,但凭是谁,在母后跟前,显出来的自然都是好的,谁还敢在母后跟前骂人不成?且母后向来慈悲,自然是看哪家的姑娘都是好的,怎么会往不好的地方想呢?” 还是皇后娘娘会说话,轻轻松松就给了太后娘娘台阶下,唐宝云觉得,要论起说话的艺术来,自己还真得好好学学呢。 皇后娘娘接着道:“今儿这事儿倒是给我提了个醒儿,像我这样的,比着母后,那自然又是差着许多了,只怕更看不明白,今后还是别掺和人家两家人的事情,我一说话,人家又不好推辞,回头不好了,还不是埋怨我不是?” 她一个字不提太后,只说我,可口口声声都是在规劝太后别做这种媒了,转头还对陆夫人笑道:“今后你们家要娶媳妇,挑姑爷的也都别来问我,我是再不管这种事的了。” 陆夫人忙笑道:“娘娘这样一说,我就是有那样的心竟也都无话可说了,早知道,我前儿就该来问的。” 她们这样言笑晏晏的,只撇下坐在一边王氏母女尴尬的了不得,只是坐立不安。 周家众女眷本来就是前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这会儿在寿宁宫来了这样一出,坐了这大半日才算消停,这会儿就都起身告退,随皇后娘娘往那边去了,皇后笑着招手道:“宁宁,跟我吃糖去,我正有好东西给你呢。” 这脸面给的大了,可周雅碧确实很乖的还抬头看了看她娘,见她娘点了头,才笑嘻嘻的跑过去,拉住了皇后娘娘的玉手。 她仰着头说:“文哥不许我多吃糖,说会坏牙。” 她嘴里的小哥就是小王爷,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交涉的,现在周雅碧被人叫宁宁也很习惯,而且她开始叫起文哥来了。 唐宝云在一边看着,总觉得小王爷和周雅碧这样的纠葛简直古怪,只是不能说。 皇后娘娘听了笑道:“我给你一块就不要紧。” “嗯嗯。”周雅碧忙点头称是,一时说说笑笑,场面十分和谐。 待她们都走了,太后娘娘才沉下脸来看向王氏母女,王太太早坐不住了,站了起来道:“表姨,我是真没想到她们家下这样的套子给我钻呢。” 这王家与太后娘娘有拐角表亲这一点,大约皇后娘娘心中知道,但周家没算清楚,否则,太后娘娘也不会这样肯使力了,这会儿,这王夫人一脸羞愧,倒是把东安郡王妃给扯了出来做挡箭牌。 照着王夫人的想头,这东安郡王妃除了两个儿子,就唐宝云一个独女,又是最小的一个,哪里有不疼爱的? 她自己也是做母亲的人,能不明白吗?那一日,王四姑娘跟唐宝云撞上,那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一件事了,东安郡王妃偏偏拿这件事来大做文章,闹的那样,好像了不得的大事一样,王夫人已经觉得不对劲了。 她回家也再三盘问过自己女儿,王四姑娘就差赌咒发誓的表示自己真没去告这个状了,王四姑娘的理由也很简单,这事儿我又不占理,我吃饱了撑着找人家亲娘告状呢? 王四姑娘说:“娘,您也想想,回头有个姑娘来告诉您,说我跟她撞上了,她还骂了我,您会怎么着?” 这话说的也有道理,不过王夫人那一日不欲多事,后来倒也没理会,没想到,这会儿叫唐宝云拿出来说了起来,倒成了坏事的关键了。 太后娘娘问:“她们家?” 王夫人忙道:“这会儿只有表姨您问我,我自然是有一句说一句的,要说,我们家蕙儿性子是急躁了些,瑞华县主先前说的那个事儿倒是有的,蕙儿跟人撞上了,她心里一急,也没看清人,就说了那句话,是真有的。” 她见太后娘娘皱皱眉,又忙道:“但蕙儿是个单纯孩子,就是这么一说,其实不管到底撞到了谁,也都一样的,且后头她看清了是县主,也赔了不是。这件事其实就这样完了,后头东安郡王妃召我们说话,也是有的,但真不是咱们家去寻王妃说的。” “不是你们?那还能是谁?难道那唐氏自己去找王妃要家法不成?”太后娘娘还是有点不信。 “哎哟我的表姨。”王夫人忙道:“要说寻常事那自然也罢了,可是跟今儿连起来一看,您还不明白吗?人家可是亲母女,这是下了个连环套儿呢!” 太后叫她提醒了,这样一想,突然觉得还真是这样,东安郡王府借着这一幢,就把王四姑娘的名声给搞臭了,如今说出来,冠冕堂皇,连同自己都被摆了一道,落了个识人不明的名声。 “好算计!好算计!这东安郡王妃还真是好算计!”太后越想越恼,气的了不得。 太后娘娘自入宫起就为嫔,后为妃、贵妃,终至皇后之位,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了,没想到这一回,竟然阴沟里翻船,被人在小节上做了文章,阴了她一把,简直仿似被人撕着面皮打脸似的。 只觉得火辣辣的疼。 正文 第六十九章 第六十九章 不过太后娘娘到底与众不同,虽说气的有些不善了,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再开口已经是语调平静的很了:“这东安郡王妃奉承皇后,倒是很舍得出力啊。” 王夫人见已经把自己家摘了出来,成功的把太后的仇恨转移到了东安郡王府,便道:“看起来似乎是这样,只是……这又何必呢。” 她叹口气说:“您老人家,向来是老佛爷,从来不管他们的事的,皇上朝廷内外,您都没理会过,就这么着,还这样防着您,生怕……” 汪夫人故意停下了不说,仿佛怕忌讳似的,其实是知道,说话留一半,给人多想想的空间,反倒更合适。 果然,太后娘娘这样后宫斗争出来的人,立刻就想的更深远了,她前儿才把自己家一个内侄孙女指给了安平郡王的长孙,这一转头,就有人做了一场戏来奉承皇后娘娘,让她有理由堵了自己的嘴。 这摆明了就是要限制自己呀! 就想要这堂堂的太后娘娘,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管,只管在宫内供奉着,做个活菩萨的意思了! 太后这样一想,就颇有点恼怒,她其实又干了什么呢? 就像王夫人说的,她其实从来没有试图要干涉皇帝的朝廷,从来没有要想在朝廷搅风搅雨,她的儿子已经没了,又没有孙子,她能做什么呢?她其实想的不过就是维持住自己的尊荣罢了。 自己的尊荣,自己家族的尊荣,她想要做的,其实不过是想给自己家近支的姑娘们都安排一桩好的亲事,趁自己还在,还有这个权利,为自己的家族多一点保障。 姑娘们在高门大户开枝散叶,那对家族来说,当然是好事。 太后娘娘觉得,她要求的真不多,可依然有人作祟,这样来给她好看。 这一刻,她多年来奋力争斗的心气也起来了,不由的冷笑一声:“小王爷我们就算高攀不上了,那不做王爷的人,咱们总配得过吧?” 王夫人见太后脸色阴晴不定的,知道她老人家在盘算,便只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这会儿听她这样一说,心中一喜。 这位虽然算不上有什么权力,但位置极高的表姨,显然是有点恼了,要给某些人颜色看了。 只王夫人没敢说什么,太后接着道:“我记得,东安郡王的第三子,今年十七,还没成亲吧?这事儿你以前也跟我说过,不过我打听了两回,他们家不大情愿,我想着,这是儿女亲事,我硬是下旨去,叫人议论不说,孩子在那府里也不是什么好事,倒就放下了。” 他?王夫人没想到太后的算盘是这样的,微微一怔,立刻低头盘算起来,这东安郡王的权势是不用提了,第三子是嫡子,身份也不错,虽然多半是和世子无缘的,但王府嫡子,今后前程也差不了。 算起来,只怕比做王爷的侧妃还强些,到底是正头夫妻,也是堂堂正正的呢。 王夫人算的很快,立刻就笑道:“是没成亲,只是这也十七了,只怕早挑好人了吧?” 太后娘娘冷笑一声:“那更好!” 她微微抬头,高位者的气势显露无疑:“我倒要看看,我一道懿旨下去,谁敢不奉旨!” 太后这是真恼了!王夫人想,当初她是听说过太后娘娘要给家里姑娘安排亲事的,家里人商量了都说为了不叫皇上和皇后娘娘不喜欢,太后宁愿低调一点,也不指婚,只当面说一说,终究太后娘娘的位子在那里,若是差不离儿的,自然也就都应了。 皇后娘娘也没有反对的地方。 可这会儿,太后娘娘显然是恼上了那位东安郡王妃,竟要下懿旨赐婚了。 才不管什么低调不喜欢呢,她老人家恼起来,说给人没脸就给人没脸。 太后娘娘的懿旨送到的时候,东安郡王妃还正在府里宴客呢。 东安郡王府统共就在小花厅摆了一桌,菜式十分的精致贵重,什么海参鲍鱼,鹿筋驼峰,堆砌而上,摆的酒也是三十年的梨花白,主客位上坐着一位四十开外的女子,衣着华丽,大红缂丝白蝶穿花的衫儿是今年的最新款式,头上满是珠翠,单是发髻后压鬓的几只小梳子上嵌的珍珠就有莲子般大小,富贵十足。 她的身边坐了一个十五六样子的姑娘,一样穿着打扮十分的细致,而且模样儿精致秀丽,是个小美人儿,不过神情有点木讷,看着呆呆的,显得有点儿违和。 这不是什么大宴,只请了一家人,是成安郡主一家子。这位成安郡主是先镇南王的嫡女,现在镇南王的同胞亲妹妹,嫁在京城,也嫁的十分好,夫君是抚远大将军李彬,统领东山大营,同时经略河北、山东,开牙建府,算得上是一方实权诸侯了。 这位成安郡主也是有福气,嫁人之后五年生了三个儿子,夫妻恩爱,一家子也拿她当宝一样捧着供着,当时在京城也算得风云人物,人人称羡。 只可惜盛极而衰,成安郡主生了三个儿子之后,过了三四年再次有孕,一家子都指望她能生个闺女,这生下来倒也真是,高兴了一两年,却慢慢的发现了不对劲,这一家子都盼着的掌上明珠,慢慢大起来才发现,她有点轻度的痴呆。 到现在十几岁了,这位小名儿珍珠的掌上明珠,跟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似的不谙世事。 这件事是成安郡主的心病,她也从来就以游历为名,把自己的女儿放在外头养着,并没有养在京城,这样一来,京城里知道这位李珍珠脑子不太对的人,其实并不多。 而东安郡王妃就是其中一个,她在十年前就知道李珍珠有点儿毛病,她也暗中嘲笑过一两回,不过终究跟她没关系,她也就没放在心上。 直到今年! 直到她的夺嫡大计被唐宝云搅了个稀巴烂! 眼见得唐明朗得势,唐明令沉戟,东安郡王之位就要落到唐明朗之手,今后她母子三人,就要在唐明朗和赵青容手里讨生活,吴王妃十分的不甘。 非常的不甘,她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就仿佛有毒蛇在啃噬她的心似的痛苦,她甚至只要听到王爷两个字,都会联想到今后的悲惨生活,这叫她夜不能寐,辗转反侧。 吴王妃不想放弃,不愿意放弃,也舍不得放弃,她是东安郡王的正妃,有两个嫡子,她有一争之力! 吴王妃想了许久,又有娘家参详了许多次,她觉得,以前她是占优势的,唐明朗没有母亲扶持,只是占了一个长字,而唐明令同样也是嫡子,只比唐明朗小两岁而已,唐明令生母是如今的王妃,掌管王府,算起来,赢面其实比唐明朗大的。 就是现在,虽然唐明令办错了一件事,叫东安郡王震怒,那也不过就是唐明朗赢了一局罢了,她觉得他们现在只能算是平手,五五局面,各有优势。 所以不甘心的吴王妃就要想办法重新占据优势,给唐明令加重珐码,保持自己的优势。 这一次,她想起了成安郡主的掌上明珠,她的二儿子唐明哲今年十七了,还没有成亲,若是自己愿意给唐明哲定下李珍珠,那显然分量是十足的。 镇南王的外甥女儿,抚远大将军的亲女儿,除了她自己之外,其他一切都是好的。 其实她自己这样也好,这个李珍珠是成安郡主和抚远大将军一家子的心病,自己愿意让嫡子娶她,诚意是十足的,这样一来,李家还不感激涕零吗? 出钱出力那自然就是应该的了。 吴王妃盘算的十分清楚明白,她觉得,为了哥哥的世子位,唐明哲牺牲一下也是应该的,而且他是男人,过个一两年,过了新婚期,纳几门美妾,谁又能说什么呢? 今后他哥哥好了,他自然也是跟着沾光的。 所以这会儿,唐明哲也不得不出席这一次宴会,且就是再不情愿,他也还是带着笑的。 妈的,凭什么! 二哥要夺世子位,那当然是好事,可凭什么为了他夺世子位,要我去娶个傻子? 唐明哲看着李珍珠那张秀丽的脸上有点迟钝的神色,心里就说不出的烦闷起来。 只是他与当年的唐宝云一样,不敢违拗自己强势的母亲,也幸好他是男人,不需要在这里坐太久,他只是出来敬了一杯酒,叫成安郡主看女婿似的满意的打量了一回,吴王妃就打发他出去了。 一时宴罢,丫鬟奉了香茶来,吴王妃停了一停,便单请了成安郡主一个人,说是:“去看看外头我亲手栽的花儿如何?” 成安郡主心领神会,叫人:“好生看着点儿大姑娘。”就与吴王妃一起走出去了。 吴王妃与成安郡主一起走到了一丛花儿前,吴王妃笑道:“这养闺女,就跟着养花儿一样,花了多少精神才养的这样开出来,要不了多久,也就凋谢了。” “我从小儿就把珍珠当了掌上明珠也似。”成安郡主说,吴王妃托了人做中间人,有些话是要说清楚的,她当然心中是很明白的,不然也不会带着李珍珠应邀来赴宴,李珍珠虽说人比不得别的姑娘,但家世嫁妆比许多姑娘都强的。是以,成安郡主也要考虑周全,不是谁想要娶李珍珠就能娶的。 成安郡主也担心自己的姑娘嫁到别人家被欺负,毕竟她不大懂得。 吴王妃听成安郡主这样说,便笑道:“郡主且放心,我既为犬子求娶令爱,自然是想明白的,我会把她当自己的闺女一般疼爱的。” 这话换成别的任何一个母亲说都使得,只偏吴王妃例外,叫唐宝云听到,只怕立刻毛骨悚然,要劝成安郡主别答应了。 正文 第七十章 第七十章 成安郡主也知道吴王妃要的是什么,她当然也是早就盘算过的,她的女儿是这个样子,要想嫁的好,嫁的体面风光,他们家一家子总要付出比正常姑娘更多的代价,这一点,成安郡主想的很明白,很透彻。 她就要把话说到明处,她愿意为吴王妃出力,而吴王妃有依仗她处,有依仗李家处,她就不怕吴王妃欺负她女儿。 她的女儿有丰厚的嫁妆,可以助吴王妃一臂之力,背后还有镇南王府和抚远大将军,筹码足够厚实,所以成安郡主才有底气来答应这门亲事。 这个时候,她也轻轻笑道:“前儿我大哥给将军来信,说起云南的盐茶新政,意思是要向朝廷要几个懂庶务能干事的,去帮帮忙,他也跟我说了一句,我一个妇道人家,其实并不懂得,只想着,如今京城里能人也多了,选谁不是选呢,我就跟他说,听说贵府的二公子是个再明白不过的人了,正好荐给大哥,王妃觉得呢?” 吴王妃大喜! 云南的盐茶新政,那是朝廷的一件大事,当今圣上多少精神都搁在那里,就等着云南的新政成了,在全国推广,若是唐明令赶上了这件事,又是在云南,有镇南王照看着,回头请功的时候在圣上跟前提一句,那不仅是有功劳,而且全国推广新政的时候,唐明令岂不就是有经验的熟手了? 随便派驻哪一处盐茶衙门,把这圣上都看重的事儿办下来,圣上的眼里岂能没有他? 唐明令若是在这样要紧的事上露了脸,得了圣上青眼,谁还能小看他?就是东安郡王也不能,唐明朗就更不能比了。 吴王妃一想到这些,那自然是欢喜的了不得。这成安郡主果然诚意十足。 那今后唐明令成了她的女婿,自然还有更多的好事落在头上了。 吴王妃便笑道:“郡主这样客气,实在是叫我如何是好?我这会儿就在郡主跟前发个誓,今后令爱进了门儿,我若待她有一丝儿不好,直叫我五雷轰顶!” 这话说的已经接近谄媚了,哪里还有半丝郡王妃的格调,简直是一味的拍马奉承,宛如乡野村妇一般,可成安郡主偏偏吃这一套,忙笑道:“瞧郡王妃这话说的,我若是不信你,怎么会愿意把珍珠儿托付给你?她是我独女,自小便是我的掌上明珠,平日里若是她有一丝儿不妥当,我也睡不着觉。如今她这样的大事,我自然是选了又选,挑了又挑的。” 成安郡主掩嘴一笑:“不瞒郡王妃,这一两年里,不算拐弯抹角来打探的人,就是正儿八经托人上门说项的,也有一二十,只我十分不放心珍珠儿,哪一家不是再三打听勘验呢?别说哥儿,就是做婆母的,只要有一丝儿不好,我也是不情愿的,看到如今,也就是贵公子是个好的,模样儿,说话气度,言语体贴,再挑不出不好来,而且王妃与我也投契,今日我才肯带着珍珠儿上门呢。” 这成安郡主给吴王妃画了老大一个饼子在跟前,吴王妃没口子的只管奉承:“那是自然的,谁做母亲的,放心得下闺女呢,怎么不挑?我最是知道的,是以别人家的闺女到了我们家,我也向来都是当自己的闺女那般疼爱的。” 成安郡主道:“要说这话儿就是这样,一家子和睦,自然只有好处的,郡王妃只管放心,今后令公子是我们家半子了,他的家事,还不就是我们的家事么?” 吴王妃想要的当然也就是这样一句话,两人把话都挑明了,双方都十分满意,此时相视一笑,就预备着开始走订婚结婚的流程了。 正在这个时候,有丫鬟慌慌张张的找过来,看见吴王妃才松了一口气:“王妃在这里呢,找了一圈儿了。” 吴王妃因与成安郡主密谋,当然站的比较偏僻一点,此时见状,不由皱眉道:“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我这儿与客人说话呢。没点儿眼色!” 因这丫鬟是她平日里跟前得用的,吴王妃还算是客气。 那丫鬟忙道:“寿宁宫的王公公奉了太后娘娘的懿旨来,这会儿在外头,等着王妃出去接旨呢!” 吴王妃一怔,不由的就看了成安郡主一眼,有点疑惑的说:“这忽刺巴儿的,太后娘娘怎么突然有懿旨来呢?” 成安郡主当然更不知道,只是道:“既是太后娘娘的懿旨,郡王妃快些去接旨吧,这可怠慢不得。” 吴王妃就是一头雾水,此时也没法耽搁了,丢下成安郡主,自己匆匆回了屋里,换上了郡王妃服饰,此时一家子也都聚齐了,东安郡王为首,率东安郡王妃,儿子媳妇出来,启中门,摆香案接旨。 太后娘娘的懿旨写的很简单,却很直接,只是道:国子监祭酒王氏第四女为太后义女,恭敬穆德,指婚东安郡王第三子唐明哲为妻。 阖家震惊! 太后娘娘不通过皇上皇后商议,也没与自己家说过一句半句,突然赐婚,怎么就这样强硬起来了呢? 东安郡王妃想不通,东安郡王也同样不明白,只是既然懿旨已到,太后娘娘没有留下丝毫通融的地方,东安郡王除了磕头谢恩领旨,也没有别的可做。 东安郡王妃一脸回不过神来的样子,她刚刚还在和成安郡主商议着亲事,这还热乎着呢,太后娘娘一道懿旨已经把一切都打碎了。 那个傻姑娘嫁不嫁进来其实没什么要紧的,要紧的是背后成安郡主的承诺,抚远大将军的支持,镇南王府的支持。 这是东安郡王妃想要的,而且是急切需要的,急切到愿意让自己的小儿子娶一个傻姑娘这样的地步。 可太后娘娘这一道懿旨,立刻把一切都打的灰飞烟灭,唐明哲要娶王氏女了,李珍珠势必不能嫁进来,那么那些叫东安郡王妃大喜过望的支持,也显然就化为乌有了。 唐明令夺嫡的希望,就更加渺茫了。 东安郡王妃十分茫然,太后娘娘到底是为了什么,突然横加干涉自己家孩子的亲事呢? 东安郡王妃眼见得东安郡王接了旨,吩咐人供奉起来,并没有说什么话,就回了书房,唐明朗夫妇也都没别的话说就走了,东安郡王妃停了一停,想起成安郡主还在这里,连忙又赶回去。 吴王妃刚走到垂花门处,看见成安郡主已经带着李珍珠并自己一干服侍人等走了出来,很显然她是打发了人听懿旨的,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成安郡主面儿上依然什么都不露出来,只是笑道:“王妃事多,我们就不打扰了,先告辞了。” 唐明哲都要娶王氏女了,自己母女在这里做什么呢?成安郡主深觉尴尬。 不过她也是聪明人,略微思索就知道这显然不是吴王妃一手安排的事,她肯定不至于蠢成这样,一边与自己交易,一边又去求娶太后义女,这又不是能瞒天过海的事,到后头也只能娶一个,那是必然是要得罪一头的。 而吴王妃对自己所求的急切,成安郡主也是看在眼里的,知道她大约宁愿她儿子娶自己姑娘的,这不过是太后娘娘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横插一杠子罢了。 不过就是知道如此,成安郡主也深觉尴尬,这样急匆匆的说了一句,就赶着要走,吴王妃还想要挽留一下,可是又没有理由,这会儿太后娘娘懿旨已下,自己就是说的再好听,儿子也不可能去娶李珍珠了,而没有这样的关系,自己就是把成安郡主奉承到了天上,镇南王也不会拿出资源来照看唐明令的。 吴王妃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伸出手去。只眼看着成安郡主和李珍珠走出去的背影,无比懊恼的叹了一口气。 吴王妃简直想要大哭一场!她怎么就这等不顺呢?这个时候,吴王妃还不知道,这件事是因为她想要收拾唐宝云而惹出来的,最终因果报应,又落回到了吴王妃身上了。 东安郡王妃这里如丧考妣,唐明哲听说了这道旨意倒是欢喜起来,他是无职称人员,不能前去接旨,倒是停了一会儿才听到自己跟前的丫鬟榴宝来笑回道:“三公子大喜啊,太后娘娘下旨给您赐婚了!” 唐明哲连忙问究竟,此时一听,王家那个姑娘他是见过的,模样儿算得上上等,年龄比他小着一两岁,一张雪白的脸儿尖尖的,一双桃花眼儿,颇有点勾魂摄魄,那一日的裙子是可着身材裁的,显得身材凹凸有致,活脱脱一个小美人儿,关键是,她怎么说也是个正常的姑娘,自然把那个傻乎乎的李珍珠给比到天上去了,叫他如何不喜欢? 嘿嘿,他娘要他为了二哥牺牲,他是不敢说什么,可太后娘娘救了他呀,太后娘娘有话了,他娘不也不敢说什么吗? 那丫鬟榴宝在唐明哲跟前伺候的久了,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欢喜的很,便笑道:“恭喜三爷贺喜三爷,说起来,那位四姑娘我也见过一回,模样儿真是标致的很,就是听说脾气大,前儿跟三姑奶奶还闹了一场呢。” 她伸手轻轻的在唐明哲肩上捏着:“今后三少奶奶进了门儿,也不知还有没有我站的地儿呢。” 她挨的近,在唐明哲耳边吐气如兰,十分撩人,这血气方刚的少年本来也正在欢喜的兴头上,伸手就把榴宝搂在怀里,手熟门熟路的往衣襟里伸进去,暧昧的笑道:“你怕什么,有爷在,你把爷伺候的好了,就是三少奶奶也得给你让让路呢。” “爷~~~~~”一时春光无限。 正文 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一章 东安郡王府得的这道懿旨的消息传到英国公府的时候,也叫唐宝云大大的意外了一下。 她当然没有想到,这件事是因为她在宫里大着胆子堵了太后娘娘的嘴,结果阴差阳错,太后娘娘又是误会又是迁怒,最终居然是怪到了吴王妃的头上。 你拦着我安顿我们家的姑娘,那我就索性安顿到你家去! 不过就算唐宝云知道,她也只会大笑三声,绝对不会去解释的。 就好像这会儿她听说了这件事,也只是幸灾乐祸的笑了一笑:“哎哟,那姑娘可不是个省油的灯,王府只怕是有的热闹了。” 这种态度实在太不端正了,跟前四个大丫鬟都齐齐的看了她一眼。 纷纷心想:您就是真欢喜,那也不要说出来啊! 唐宝云幸灾乐祸完了,才吩咐丫鬟:“开了箱子找东西,三弟赐婚,我怎么也得送礼回去才行啊。” 要说这明面儿的礼数,唐宝云倒也的确做的叫人挑不出一点儿错来,不管她心里对东安郡王府,对东安郡王妃是个什么想法,这三弟赐婚的事,礼也是给的很体面的,头面首饰,绸缎衣料,加上古董器具,四色礼物拿出去,谁见了也得说好。 唐宝云本来不缺钱,而去从小儿也就没为钱烦恼过,对这些看的不重,这些东西对她来说,反而不如一种态度来的叫她看重。 周玉堂当然更不理这些,更没当回事。 反倒是这礼送进了东安郡王府,很叫人喜欢。 照着府里的规矩,唐明哲已经是定了亲的人了,跟自个儿一个人是不一样的,连郡王还单拨了庄子和铺子给他呢,就等于分了房了,这礼很自然的,就直接送进了唐明哲的房里。 主母还没进门儿,榴宝这是过了明路的通房丫鬟,暂时理着屋里的事儿,她收了礼,等唐明哲回来就忙着一件件拿来给他看。 唐宝云送的头面首饰是一整套南珠的,最重的那一件是攒珠海棠花的簪子,簪头足有半个手掌大,赤金的海棠花,中间是攒珠的花心,每一颗珠子都圆润光亮,虽不甚大,价值却也不菲。 且整套首饰是新金打的,每一个切面都闪闪发光,十足耀眼。 唐宝云送的衣服料子也是今年江南上进的今年秋季的新款颜色花样,以软罗为主,柔软温润,都是皇后娘娘赏的。 还有两件古董摆件,都价值不菲。 榴宝笑道:“还是三姑奶奶手面大,可见是疼三爷的。” 唐明哲随手拿起一只攒珠金海棠花的耳坠子掂了掂,然后又丢下,笑道:“三姐也是不容易,就是不拘送点儿什么,咱们也得承她的情,何况这样。” 吴王妃伙同唐明令侵吞唐宝云的嫁妆,在以前或许没几个人知道,自上一回唐宝云闹了一回之后,不说底下粗使的,至少这府里主子,连同主子跟前的心腹,那定然是知道了的。 唐明哲这样一说,榴宝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忙笑道:“可不是么,要我说,王妃这样子待她,她就是赌气不回来了,也没人能说她一个不是,只是三姑奶奶肚量大,倒不是那样的人,三爷又是三姑奶奶的亲兄弟,她不疼您,还能疼谁去呢?” 唐明哲笑了笑:“二哥不是她亲哥么?还不是这样?我瞧啊,这个跟亲疏倒没关系,我琢磨着,三姐大约是想着与我同病相怜呢,知道我也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才私房贴补我些。” 唐明哲对吴王妃要自己为了二哥娶个傻子的事,显然还耿耿于怀呢。 榴宝听了,立刻就笑道:“看来,还真是三姑奶奶会想呢。比……” 她往上头指了指,显然是说王妃,只不敢说出来:“可不一样,那一位,心里眼里也就二爷一个,好像只二爷才是亲生的呢!我就不明白了,一样亲生亲养的,三爷跟三姑奶奶怎么就比不上二爷一指头呢?” “那我往哪知道去。”唐明哲往椅子靠背上一靠,笑道:“我也没法子,横竖我是个没出息的,书也读不好,只是今后吧,多靠着些大哥大嫂,大姐姐三姐姐,跟媳妇好好过日子,横竖也是王府,总漏不了我吃用,别的我也就不想喽!” 说着,在榴宝的俏脸上拧了一把,笑道:“也亏不了你!” 榴宝也笑道:“还是三爷这话通透。我跟着三爷,哪里还用担心别的呢?” 这婚事是太后下懿旨赏的,皇上跟皇后娘娘心里怎么想的,没人知道,也没见露出来过,倒是在下懿旨的第二日,皇上与皇后就打发人来赏了东西凑趣儿,后宫各主位,老太妃们排的上号的,也都没有不给太后面子的,也都有赏。 唐明哲算是着实发了一笔小财。 接着东安郡王府就往王家提亲去了,唐明哲和王四姑娘一个十七一个十五,本来已经是婚嫁年龄,家里自然是早就预备着的,此事又是太后娘娘赐婚的,谁也不敢怠慢,反倒是比平日里两家人商议的婚事来的更快些。 到了九月底,东安郡王府的聘礼就已经送去了王家,而王家立刻就找了工匠来,到东安郡王府量新房尺寸,打新房的家具了。 唐宝云偶尔听说两句,觉得他们这简直就是闪婚,看起来,今年里头就能成亲了。 她这会儿闲着无聊,听白露跟她讲这事儿,白露一家子都还在东安郡王府呢,且又是有体面的管事,那边的事情简直无所不知:“听说王家也是豪气的,到底是太后娘娘的义女,这嫁妆上头若是差了点儿不是折了太后娘娘她老人家的脸面么?而且听说太后和皇上也是都赏了银子的,太后娘娘给了五千银子呢。” “嗯嗯。”唐宝云心不在焉的听着,手里算着这园子的输赢账,只顾出两声表示我在听。 白露倒是说的来劲的很:“王爷吩咐把春麓苑给三爷做新房,连书房一起,主子住的都有七间大屋子,王家七间屋子都量了,说是一色儿都做花梨木的家具,我爹前儿闲着白算一算,说单是这些家具,至少七八千银子呢。” 唐宝云这才抬起头来,啧了一声:“王家真是争气!三爷运气不错。” 有白露这个类似于王府的奸细在,唐宝云早已经得知,东安郡王妃当初甚至打算让唐明哲娶个傻子姑娘为正妻,借重她家族的力量,助唐明令夺嫡,据说已经商量的有来有往了,却被太后娘娘截了胡。 在吴王妃心里,大约只有唐明令才是亲生的吧? 这个王四姑娘虽说嘴巴利,性子凶,可到底不是傻的啊,这一点就早已强出了,而且唐宝云见过她,模样儿怪标致的,唐明哲算得上艳福。 而且唐明哲到底是男人,在这个时空,夫权为尊,且也是女人的依靠,王四姑娘再凶,那是对外头人,跟自己的男人,估计肯定是想要夫妻关系好的,也肯定是一心为自己男人的,根本不用替唐明哲操心。 倒是吴王妃,嘿嘿,唐宝云不明所以的笑了一声,她有预感有好戏可看。 白露当然不知道唐宝云想着什么,只是接着说:“那可不,听说前儿王家夫人来跟王妃商量了,她们家姑娘嫁妆预备了一百零八抬,王家夫人说,本来想谦逊些,收拾个八十四抬就罢了的,只是前儿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还问起了这事儿,听她回了话,不大喜欢,说王四姑娘好歹叫我一声母后,嫁妆太寒酸不像样,王家夫人就说要预备那么多了。” 唐宝云又嘿嘿了一声,这简直是示威嘛。 她还没开始发表意见,听见有人哗啦一下掀起来帘子,香兰急脚忙慌的走进来:“大奶奶,夫人说肚子疼,产婆说该进产房了。” 哎哟夫人这是要生了! 唐宝云连忙站起来去上房。 这件事倒是都预备好了的,陆夫人这事早就说是这前后了,一应东西都预备好了,产房早就收拾下来,四个年老有经验的产婆也都在后院住着,预备着陆夫人随时发动,然后立刻就去请大夫来等着。 别的也罢了,陆夫人是三十岁的人了,在这个时代早就算是高龄产妇了,虽说之前已经生了两个孩子,却也不可掉以轻心。 唐宝云是亲儿媳妇,这个时候,再怎么也得守在院子里,提调杂务。 她住的近,不过两条走廊,再穿过一个小院子就到了,到了正房院子里一看,陆夫人跟前得用的陈妈妈已经在院子里指挥着了,廊下搁了几个小风炉,都吊着银吊子,熬着粥和参汤这些预备给陆夫人用的东西,后头门边上放着大炉子,是预备烧开水的,这样的场面,倒也叫唐宝云开了眼界。 到底是富贵人家,排场总是不同的。 这会儿院子里人多,但都没什么声音,可见管束的有素,陈妈妈迎上来笑道:“其实夫人这才发动,还早着呢,说是要下半夜去了,大奶奶不如回去歇着,晚点儿才来。” 唐宝云道:“罢了,我就在这儿吧,到底安心些,这样子,我就是回去也歇不定心。” 陈妈妈忙赞唐宝云孝顺,如今的唐宝云,再不是年初的时候那个唐宝云了,陈妈妈那会儿的矜持和不经意的轻视早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如今唐宝云把后面那个大园子牢牢的捏在手心里,满府里的下人有哪一个敢轻视这位大奶奶,有哪一个会不奉承这位大奶奶呢? 陈妈妈既然是陆夫人跟前的红人儿,那自然不是个蠢的,早就做的春风满面的了。 正文 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 唐宝云又问:“回过老太太了吗?七姑娘呢?还有六爷呢?” 陈妈妈忙笑回道:“已经打发了七姑娘和六爷的乳娘带着去老太太屋里了,今晚就跟着老太太住了。” 这也还罢了,唐宝云听了点点头,陈妈妈笑道:“那大奶奶进屋里歇着去,东稍间已经收拾了出来,就是预备给大奶奶用的,这会儿先歇着,到晚间只怕就歇不安稳了。” 唐宝云听了就吩咐香兰:“你回屋里说一声,晚间大爷回来了,跟大爷说一声儿,我在这里守着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请大爷自己安排罢了。” 香兰应声去了,唐宝云这才对陈妈妈说:“趁这会儿不忙,妈妈也先瞅着空子歇歇儿,养养精神才好。” 陈妈妈笑的脸上菊花也似,不住口的夸赞:“大奶奶这等怜惜下人……” 唐宝云这几个月也算是听惯了,便只微微一笑,就领着自己的丫鬟进了东稍间歇着等动静。 这一歇就过了四五个时辰,产房里头才开始有了动静,唐宝云知道这个年代的医疗条件,与现代比不得,女人生孩子那简直是鬼门关走一遭,她也就坐不住了,走到院子里来。 白露连忙追出来,拿了斗篷给她披上:“九月里了,晚上风凉的很,大奶奶别着凉了。” 喔对,在这个年代,风寒也是要命的事呢。 唐宝云不自禁的把斗篷裹的紧了点儿,听到产房里头产婆说话的声音,陆夫人并不过于激烈的呻吟挣扎声,听起来还是有点害怕。 主要是时间太长了…… 这会儿没有时钟,但时间的概念总是有的,唐宝云在院子里脚都站麻了,又见大盆的热水送进去,就是没听到说生了,不由的有些焦急。 她忍不住的问陈妈妈:“大夫可请来了?” 陈妈妈道:“是国公爷拿名帖请的太医院的秦太医,这会儿大爷正陪着在外头书房喝茶呢。回头夫人生了,秦太医再来给夫人请脉开方子。” 估计是排恶露之类的方子了,唐宝云多少听说过一点儿,便点点头,没有细问,知道陈妈妈虽说只说了等生了开方子,可秦太医这个时候还让周玉堂陪着喝茶,那显然是预备着万一有什么事,可以立刻来急救的。不过这不是好事,自然不好先说出来,唐宝云自然也不会说。 只是又站了好一会儿,白听到里头疼痛的呻吟声不绝,还是没生出来,唐宝云觉得自己牙都疼了。 这生孩子好可怕! 一直站到三更时分,唐宝云觉得自己听里头一声紧似一声的呻吟,简直都要崩溃了的时候,终于里头一声细细的啼哭声传来,产婆们齐声欢呼:“生了!夫人生了!” 唐宝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觉得自己险些憋死了。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额头有点凉凉的,这样冷的夜风中,她额头竟然出了汗。 随即产房的门打开了一条缝,一个产婆忙忙的走出来,对唐宝云笑道:“恭喜大奶奶贺喜大奶奶,夫人生了一位公子!五斤八两呢!” 不小了!唐宝云回头看一眼陈妈妈,见她也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了一把,又说:“快去给夫人和哥儿收拾了,回头大夫就来了。” 那产婆应了,又忙忙了进去了。 唐宝云吩咐道:“老太太这会儿睡着呢吧,横竖五更天她老人家就醒了,到时候再去回这个喜信儿,现在只报给国公爷和大爷罢。” 陈妈妈立刻就打发人去了,然后又乱着要参汤给里头送去,又安排人天亮了往亲戚故旧家报喜讯,这生哥儿和生姐儿一应的说法也不同,要立刻报给里头管事的预备好了事物,或许明儿白日,就有人上门来贺喜。 至少陆夫人的娘家人明日肯定是要来的。 府里要挂红,给底下人赏钱,种种杂事,虽说已经是早预备好的,但也要等陆夫人真生下来才能办,此时已经是紧锣密鼓的开始动作了,唐宝云站在院子里,身边四五个管事娘子等着说话,等她把这些事吩咐妥当了,周玉堂已经陪着秦太医进来请脉了。 这会儿天已经蒙蒙亮了,但这院子里灯火通明,明灭的光线打在唐宝云的脸上身上,肌肤雪白,而那一种笃定而专注的神色,更增添了一种动人的魅力。 唐宝云一转头,看见周玉堂陪着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子进来,周玉堂穿着玉白长袍,深蓝披风,在明灭的光影中丰神如玉。 宛如第一次的初见。 那个时候的感觉,唐宝云还依稀记得,而这个时候,她觉得自己再一次动了心。 唐宝云仓促中不由的偏了头,似乎想要避过那种汹涌的情感似的,不过立刻有个下人过来领对牌拿东西染红蛋,唐宝云开始还有点茫然,然后终于被琐事拉回了现实,定下了心神。 只是在她迎上去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脸颊,在这冰凉的夜风中都有点发烫。 周玉堂是不能进产房的,自有产婆引了太医进去,周玉堂站在外头,微微偏头打量了唐宝云一眼,又凑的近了些,显然是看到她如红玉般的脸,笑了一笑:“你还热呢?” “我紧张的。”唐宝云搓了搓手:“我一直紧张的要命。” “现在好了。”周玉堂说。 “嗯。”唐宝云点点头,这确实叫她紧张,可是那一刻,她看到周玉堂的时候,她突然想,若是为他,叫她冒这样的风险,她也是愿意的。 这样一想,她的脸更红了。 这一刻,天光微明,新的一天已经来临了。 陆夫人新生的这个儿子,小名宜哥,在陆家排名第八,因为旧年底,在外头当差的周二老爷也生了一个儿子,排了第七。 一大早,郭太夫人也亲自来看了陆夫人,又看了宜哥,身边是两位婶娘伺候着,连姑娘们也都跟着来了。 宜哥儿虽说五斤八两不算重,但也不算小,这刚生下来不是十分好看,不过唐宝云这点儿常识还是有的,知道得过几日才能褪红好看起来,至于其他长辈们,当然更清楚,这会儿已经找到了小家伙的优点了。 “瞧手指细细长长的,今后定然是个握笔的。” “脑门儿也高,定然是个聪慧的。” “瞧这哭的嗓门儿,中气多足,是个能吃能睡的小子。” 郭太夫人,两位婶娘围着议论了半日,睡醒了的小胖妞周雅碧已经跑了进来嚷嚷着:“弟弟呢,我要看弟弟,弟弟!” 周雅琴去牵她的手:“弟弟在这里睡觉呢,你可别吵他,你是姐姐,你得哄着他才对,是不是?” 周雅碧连忙一只胖手蒙住嘴,表示我不吵弟弟。 宜哥儿倒是丝毫不受影响,只管睡觉,周围那么多人也吵不醒,周雅碧闹一场也吵不醒,只有他自己睡的不大舒服的时候哼哼两声罢了。 周雅碧扑到床边去,望着那个红咚咚的小家伙半晌,才问:“这就是先前在娘肚子里那个?” 这话说的有趣的很,一屋子的人都笑了:“对呀。” “不好看。”周雅碧肯定的说:“瑞哥就比他好看!” 瑞哥就是陆夫人所出的周家六爷。 郭太夫人笑道:“你不懂,再过几天,宜哥儿就好看了!” “真的?”周雅碧疑惑的问,显然是不明白为什么过几天就能好看,她只是又打量了一下不好看的宜哥,有点失望。 乳娘把瑞哥儿也抱了来,周四夫人笑道:“你娘刚生了宜哥儿,要养着,你这几天得帮你娘带着瑞哥呢!” “哦,是这样吗?”周雅碧一边疑惑,一边还是伸手去抱瑞哥儿,瑞哥儿才两岁,大人抱着还好,周雅碧这样的姑娘就抱不动了,只能把他圈着站在地上。 不过瑞哥脾气好,靠着姐姐站着倒也不闹,就是前后左右的张望,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两个小家伙都是白白胖胖的,头碰着头,周雅碧还伸手摸他的胖脸,也不知嘀嘀咕咕在说什么。 众人看着一边觉得好笑,一边觉得可爱。 正在这个时候,门口帘子一掀,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周雅碧已经大声喊了起来:“外祖母!舅母!” 来的正是陆家夫人曾氏和她跟前的四个儿媳妇。 陆夫人虽是庶女,不是曾夫人自己亲养的,但终究曾夫人才是她的母亲,这会儿陆夫人生养,曾夫人自然也是要上门来看的。 这会儿,正是一直在外头管事的唐宝云陪着她们一家子进来的。 她当然也要叫一声外祖母的,不管血缘多么疏远,称呼是亲近的。 唐宝云不太知道陆夫人在娘家里是个什么情形,不过周雅碧是个很明显的风向标,她是陆夫人的亲闺女,陆夫人与娘家关系好坏,亲近与否,很自然会折射到周雅碧身上来,这个姑娘,还小的不懂掩饰呢。 这会儿,光凭这一声喊,唐宝云已经知道,周雅碧与这位外祖母也是亲近的,显然陆夫人在娘家是没有什么大的不和的。 只看周雅碧的态度,已经知道和睦了。 唐宝云站在门口,看郭太夫人都站了起来客气寒暄,周雅碧更是牵着瑞哥儿的手走到曾氏夫人跟前去,瑞哥儿一下子就扑在了外祖母的腿上,曾夫人便笑着把他抱了起来,又摸摸周雅碧的头跟她说话。 曾夫人和周雅碧连同瑞哥儿看起来都很有天伦之乐。 有因便有果,唐宝云想,陆夫人庶女出身,性子却大气疏朗,愿意与人为善,并不计较些微得失,这样的性子,应该是娘家的教导,她的亲姨娘和这位曾氏夫人都占重要的影响地位,从陆夫人的身上,其实就可以看出陆家的家风了。 正文 第七十三章 第七十三章 这一日唐宝云作为正经儿媳妇,且又是代管事的,简直是从早忙到晚,单是亲友就接待了无数,这一日上门的都是正经至亲和陆夫人闺中的手帕交,全是最亲近的人等。 幸而如今唐宝云在周家地位不同,吩咐下人都是令行禁止的,倒是并不费劲。 过了一日,到第三日,就是宜哥儿的洗三礼,这一日大量的宾客要来,就不局限于至亲了,则是与周家为主,但凡与周家有点儿关系的人家,都上门来送礼观礼了,说些恭维话,看看小孩子,是个喜庆的日子。 这种时候,谁上门都是客,主家都十分客气。 而且上门的人越多,主家越有脸面。 所以唐宝云在二门上看到王氏母女,她虽是觉得有点没想到,还是一样的笑脸相迎。 一边跟着伺候唐宝云的白露看到王氏母女下车,便道:“前儿就听说这位王太太很是会做人,这会儿瞧着,倒是不假。” 唐宝云在这些事上反应向来迟钝,还不如白露这种从小就生活在高门府邸中的丫鬟,叫她这样一说,才算是明白过来,不管她们私底下有多大的矛盾,今后这位王四姑娘可是她娘家的兄弟媳妇,算得上至亲了,姑奶奶家亲婆母生养,若是她们不闻不问,外头人只怕就有闲话了,唐宝云这位正经姑奶奶也是面上无光呢。 哎哟,讲究真是太多了。 王夫人这个时候已经满面笑容的走了过来,笑着道恭喜,又亲手送上四色礼,一边的王四姑娘,虽说没有王夫人那样笑的花儿一般的和煦,倒是也不见生硬,只算得姑娘家惯常的矜持罢了。 这会儿模样,任是谁来看,大约也看不出来她们前儿争锋相对到了那样的地步。 王夫人笑道:“大奶奶这两日可着实累着了吧,婆母生产这样的事,大奶奶这样孝顺人那自然是忙的了不得的,幸而这是大喜事,有这样的喜气,大奶奶气色看着倒比往常更好了。” 真是太会说话了! 唐宝云便笑道:“事情本来就是安排妥当的,一应人手都是有的,我不过跑跑腿儿,见见人也就是了,也说不上怎么累。” 王夫人笑道:“那还是因着大奶奶管家理事是一把好手,我家蕙儿若是能像大奶奶这样,我就没什么可愁的了。” 唐宝云微微一笑:“夫人就是这会儿也没什么可愁的呀,我瞧着四姑娘就好,再说了,咱们家如今有大嫂子管着事儿,四姑娘过了门儿,也只管享清福就是了,就是自己屋子里,不是还有三弟么?” 王夫人笑眯眯的应是,一时后头又有人来了,她是有眼力价的,当然不会再挽着唐宝云多说,唐宝云就吩咐白露引着她们母女往后头去了。 一时白露又走出来,正好来的人少了,唐宝云到小花厅坐着歇歇,她就过来笑道:“这位四姑娘,好似变了个人似的。” “怎么着?”唐宝云站了半日,又陪了无数笑脸,说了许多话,正火烧火燎的喝茶呢,用词十分简洁。 白露笑嘻嘻的摸了一只赤金戒指给唐宝云看,戒指不大,也没嵌石头,细细的圈儿,花纹倒是做的精致,白露说:“这是那位四姑娘赏我的呢。” 用来赏丫头,倒是算得另眼相看了。 唐宝云斜了她一眼,她就说:“我伺候着王夫人和四姑娘去后头,路上王夫人就问我多大了,以前是哪家的丫鬟,伺候大奶奶几年了,我都照实说了,到了那一头,那位四姑娘说辛苦我了,就赏了我这个。” “这样客气?”唐宝云果然觉得奇怪,随口道:“别是要买通你做什么吧?” “买通我能做什么呢?”白露道:“我在这府里伺候大奶奶,那位四姑娘到年底是要嫁到那边府里去的,虽说不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可这见面的时候也有限的很,能打发得了我什么呢?她有这个劲儿,还不如在大舅奶奶二舅奶奶处使力呢,且不是还有王妃么?那可是亲婆母。” “王妃那儿还是两说呢!真有什么,亲婆母算什么,亲娘也就那么回事呢。”唐宝云随口说,她现在都还没琢磨透当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太后娘娘到底是为了什么突然强硬的这样往东安郡王府降旨呢? 尤其是,太后娘娘不是本来想要王四姑娘给小王爷做侧妃的吗,她既然要降旨,干嘛不索性给小王爷赐婚呢?那天才半日的功夫,她老人家怎么突然想起唐明哲了?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不过这事儿这别说唐宝云,就是周玉堂也没参详透呢。 唐宝云想了想,跟白露说:“你留意着,看看她们有什么说的,还有,她们问什么,你只管说就是了,我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白露摸了摸头,似乎不是很明白。 她一向不是个很伶俐的丫鬟,不过忠心是有的,危难之间见忠心,自那次之后,唐宝云就更倚重她些,同样是从王府带过来的梅雪就差了许多。 还有一个得用的,当然便是香兰了。 唐宝云也不多解释,她也没那么多空,这刚歇了会儿,一盏茶还没喝完呢,外头又有人找来了。 白露也只得罢了。 这一日洗三礼,在洗三仪式之后,再招待上门的亲眷用了饭,就能轻松些了,只是别人能轻省些,对于唐宝云来说,她差不多一直忙到了晚饭时分,把人都送走了,她才坐下来用饭。 香兰也笑嘻嘻的跟了上来。 因今日不一样,唐宝云没在郭太夫人屋里用饭,是单叫小厨房做饭在自己屋里用的,讲究就少些,菜式却不少,眼见得香兰站在门口,接了一大钵八宝豆腐摆上来,便道:“菜齐了么?你也索性过来一起吃吧,这么多我也用不完。省的回来又闹。” 香兰作为唐宝云跟前得用的大丫鬟,今日这样的场面,那自然也是忙的不可开交的,跑前跑后,这会儿也才刚歇下来,她听唐宝云这样说,果然就在一边小凳子上坐下来。 刚坐下来,就见白露掀了帘子进来,唐宝云又笑道:“你倒赶的准,我猜你也没用饭来,正好一起在这吃了吧。” 白露便笑着说:“我还预备去厨房找点儿点心吃了算完呢,哪成想赶上了大奶奶这里。” 立刻就有小丫头添了碗筷来。 这会儿屋里没别的人了,白露与香兰一左一右伺候着唐宝云用饭,白露笑道:“王夫人和王四姑娘大约不好单问我什么话,倒是她们家跟前伺候的一个丫头嘴乖,一口一个姐姐,跟着我转了大半天呢。” “说什么了?”唐宝云笑了笑,舀了一勺豆腐羹。 白露笑道:“自然是问那府里的事,咱们这边府里就是有天大的事呢,跟人家有什么关系呢?我听那丫头的说法,三爷大约对这亲事有心的很,太后娘娘旨意下来的第二日,三爷就上门去拜见了一回,那是应该的,只是后头,三爷也还去了几回呢。” “自个儿去的么?”唐宝云好奇的问,对古代的未婚夫妇怎么谈恋爱她完全不知道,只依稀听说过,订了亲,未婚夫妇接触是可以的,这也是为今后夫妻和睦着想,不至于进了洞房才见第一回。 当然,这里头的分寸,和名分是一样谨慎的,绝对和正经成亲了的人不一样。 而且,唐宝云说:“我要是三爷,那我也情愿啊,这个总比那个强着呢,关键是模样儿好。” “那可不!”香兰接口道:“今儿我还走近了看了一回,王四姑娘的模样儿真算得百里挑一了,也就比大奶奶差着些儿了。” 唐宝云和白露都笑出来,白露接着说:“且三爷当然不好常去的,不过东西可没少送,倒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新得了衣服料子,得了珠子什么的,还有茶叶点心,只管匀着常往王四姑娘处送,有两回还是榴宝姐姐去送的呢。” “咦,她?她们没打起来吗?”唐宝云知道榴宝是唐明哲过了明路的通房大丫鬟,今后多半是要封姨娘的,怎么打发她往王四姑娘处去呢?这不是打脸么?王四姑娘可不是个好性儿的人。 “瞧大奶奶说的那样,怎么会打起来,听说王四姑娘在三爷跟前可温柔了,就是对榴宝姐姐,那也是和和气气的,还有,榴宝姐姐那等聪明会做人的,第一回去就给王四姑娘磕了头,听说王四姑娘还赏了她一对绞丝金镯子呢。”白露说。 唐宝云有点想象不到她们之间的相处,索性就不想了,问白露:“那丫鬟还说了什么?” “那丫鬟绕着弯儿的打听大奶奶和王妃是怎么着一回事呢。”白露立刻说。 “咦,这她都知道了?”唐宝云又意外起来。 香兰快人快语的说:“哎哟,连王四姑娘都知道了,那定然是三爷说的呗。” “这事儿他都跟媳妇说么?”唐宝云有点出乎意料:“他不怕把人家姑娘吓着。” 香兰笑道:“吓着怕什么,这会儿太后娘娘懿旨下来了,只要没吓死,王四姑娘还不是得嫁给三爷么?三爷早些说了,王四姑娘早些明白,进了门儿才好行事呢。” “而且,也可见三爷心诚,跟未来媳妇说了实话呀。”香兰补充了一句。 唐宝云觉得特别有理:“唔,看不出三爷年纪不大,还挺会撩的嘛。” 这词儿两个丫鬟就听不懂了,互相看了一眼,只一齐望着唐宝云。 唐宝云笑了一笑,没解释,只是说:“那你怎么说的?” 白露老实的说:“大奶奶吩咐的呀,横竖没有见不得人的事,有什么不能说的呀?” 唐宝云很满意。就该这样!她可不懂什么家丑不可外扬的话,又不是她做的事,也不是她露的丑,她做什么怕说,为什么要给人藏着呢? 唐宝云与吴王妃并无感情,私心里她其实巴不得宣扬的全世界都知道呢,只是因她到底名分在那里,不好主动去说,早就憋的了不得了,这会儿好歹有人问了,当然立刻就说了才对。 正文 第七十四章 第七十四章 看起来,这王家母女似乎是挺有心的,唐宝云想起那日她无意中听到那句话,仿佛这位王夫人是一开始就想方设法谋求自己闺女嫁给唐明哲。 不过吴王妃看不上她们家,没有立时应,后来唐明令出了事,叫人打听出来了,王家大约觉得虽说还是门好亲事,可却犯不着这样费心费力的去高攀,就换了个门庭去高攀了。 不过这样拐了一个大弯,居然又回到了原点,算得上求仁得仁了,而且太后娘娘下懿旨赐婚,倒比原来更高了一个档次了,不过因为她并没有太多感情,唐宝云倒是没多想,听白露这样说了之后,便道:“可不是吗,又不是我做了什么事。” 就抛到脑后去了,只管自己的事,这会儿忙上忙下的,这些事她不过当个八卦听一听,也就罢了,哪有空当个正经事般的理会呢。 陆夫人坐月子,唐宝云自然就比往日里事情更多,不过她终究是当初学过管理的人,忙乱了几日,也就上了手,很快管的像模像样起来。 连陆夫人在月子里听人回报了,也笑道:“她能上手了,自然是好事,我也总算能享享福了。” 陈妈妈笑道:“当年大奶奶进门儿,夫人就指望着这些事能交给大奶奶呢,只那会儿到底新媳妇,总还差着些儿,如今这历练了一两年,果真就好了。只是依我看,夫人就是要享福,那也得匀着些儿办才是,也没有一股脑儿这一应事情都交给大奶奶的。” “这个我心里有数儿。”陆夫人说,也没多说这件事的打算,陈妈妈就很知趣的转了话题,从桌子上捧了个黑漆螺钿的盒子给陆夫人看:“这是二房打发人送来的贺礼。” 二房就是指周二老爷那一房了,要说这英国公府的格局,外头瞧着是很不错的,周大老爷是嫡长子,占了名分,周二老爷出息,在外头做官做的顺风顺水,与京城里的国公府相互呼应,老三老四都在府里伺候太夫人尽孝。 只是外头瞧着一回事,里头看着又不同了,周大老爷做了国公爷,按理后头的兄弟都是越不过他去的,只是周大老爷从小儿就体弱,性子也不强,且从小儿读书习武都不如自己的同胞兄弟周二老爷。 有一阵子各种传言都说英国公府预备立周二公子为世子呢。 只是后来英国公还是循规蹈矩,上表请立了周大公子为世子,而英武聪慧的二公子也很快由英国公安排了仕途,早早的就外放出去做官了。 到得如今,老英国公去世,周大老爷已经贵为英国公了,周二公子也成了周二老爷,在外头做官做的成绩斐然,深得圣心,如今虽还没成开牙建府的封疆大吏,但也是前程光明,四十出头的人,已经是从三品的高官了。 有原来的一段纠葛,周家大房和二房虽然是同胞的亲兄弟,关系却不见得亲厚,只是因着两房常年不在一块儿,倒也没有闹过什么事罢了。 这会儿陆夫人往陈妈妈打开的盒子里看去,里头有两支人参,只手指粗细,颜色也有点发陈,然后有一包燕盏,碎的有点厉害,另外比较占地方的是一大包银耳,倒是朵大雪白,品相甚佳。 陆夫人涵养好,只看了一眼,笑了笑:“看来福建的银耳倒是极好的。” 她是富贵惯了的人,不大在乎这些,也懒得计较,尤其是二房,她也不至于靠他们家吃饭,吩咐陈妈妈:“母亲前儿给我送了不少这些东西来,这会儿我这里也用不着这些,你拿去给老太太罢。” 这话陈妈妈倒是愿意,应了一声,捧着盒子就要出门,刚走到门口,又换了主意,打开盒子把那一大包银耳拣出来,打发了一个丫鬟:“把这个送去给大奶奶去。” 然后才对陆夫人笑道:“夫人这些日子,大奶奶忙的什么似的,前儿还熬了一夜呢,也该滋补滋补。” 她是知道陆夫人无所谓的,所以才敢做这个主,陆夫人果然就笑了笑,确实无所谓。 她也不指望拿这个在老太太跟前给二房上眼药,更不指望在府里造舆论,不管二房如何出息,英国公继位已经七年,是稳如磐石的,而自己这个英国公夫人的一品诰命那也是朝廷钦封的,二房就是做到了总督、尚书呢,那也动摇不了自己一家子。 至于老太太那里,陆夫人更不担心了,虽说周二老爷出息,老太太定然喜欢,可周二老爷要出息,自然就不贪,就算不说两袖清风,那也肯定攒不下钱财来,且周二老爷这么多年的升迁,也不是完全不拿银子打点的,单是走礼来往之类,就够费银子了。 老爷子还在的时候,给了他多少银子,陆夫人不知道,但老爷子过世的时候还单分了一笔银子给周二老爷,陆夫人是知道的。 自然也就明白,周二老爷可没有英国公宽裕呢。那位二太太是个什么情形,陆夫人哪里又心中没数呢?她是没把这二房当个什么了不起的,无非就是一家兄弟罢了,自然不会殚精竭虑的防着他们家。 反是郭太夫人得了东西,拿着看了看说:“前儿我依稀听说老二媳妇是预备回京来?” 董大娘忙笑道:“就是前儿那事了,我也是听人说的,说是二太太娘家嫂子找了人修葺里头三间屋子,听说是姑奶奶要回家住些日子。我琢磨着,她们家几位姑奶奶,就咱们家这位能回娘家住些日子了,别的姑奶奶看着都不像啊。” 郭太夫人点点头:“我琢磨着也是,倒是咱们家,反是一点儿信儿也没有。” 董大娘知道郭太夫人的心思,忙笑劝道:“或许二太太是有娘家什么事儿,才回去的呢?” 郭太夫人说:“你在我跟前也别打马虎眼了,她家里有什么事?就是有事,也没有光回娘家的不是?她也不过是仗着她男人出息了,抖起来,也不把谁放在眼里了。” 周二老爷与这个家是个什么样子,郭太夫人当然是清楚的,而二太太与自己男人同气连声,那也是很正常的事,二太太不把这个婆家放在眼里,郭太夫人也就不意外了。 可这一回,这位二太太也太做的过了点儿,回京城来,却不回婆家,这未免太打婆家的脸了。 郭太夫人敛了眼眉,淡淡的说了一句:“面儿上总该做一做才是。” 董大娘心中一凛,知道这位向来平和的郭太夫人有点儿动怒了。 董大娘这辈子都伺候这位太夫人,从她还是郭家的大小姐起,那个时候,郭家显赫,郭大小姐在京城也是数得出名号的贵女,自然不是任人欺负的性子,当然姑娘家要娴静,名声要紧,也显不出十分厉害来。 后来嫁到了周家,再是大小姐,那也是媳妇、儿媳妇、孙媳妇、重孙媳妇,上头层层的婆婆,多少得压着性子做人。 再后来,郭家骤逢大变,她顾着娘家,又散光了钱财,自然就跟别人家的老封君不一样,没得给儿孙的东西,反倒总靠儿孙孝敬,她自己也觉得不好要求太多。 只要明面儿上过得去,有孝敬的心,那也就罢了。 这一点,家里的几个儿媳妇都是不错的,陆夫人娇气点儿,但肯出银子,肯哄老太太喜欢,三夫人四夫人手里紧些,但孝敬是有的,儿媳妇的规矩是有的,就是娶了唐宝云这个孙媳妇,那也跟着陆夫人学,知道哄老太太,是以郭太夫人也不挑剔许多,一家子算得和和美美的。 这样一来,其实这一辈子,这位太夫人并没有显出什么厉害相来,也都是过得去就罢了。 可如今,这位二太太,有点叫人过不去了。 董大娘就小心的问了一句:“那是不是打听着二太太什么时候回来,去叫一声儿?” 郭太夫人却道:“不必叫了,只管打听着二太太回来了,你就来回我。” 董大娘忙应了。 唐宝云当然不知道这里头的官司,甚至她几乎已经忘了这一家还有二太太这个人,周二老爷出去已经十几年了,别说她,就是周玉堂大约也认不出来,基本就没有提过。 所以这一日,郭太夫人打发丫鬟来跟她说,明儿一早,跟她上高家去,唐宝云应了之后,有点茫然的问:“高家是谁?是咱们家亲戚吗?” 香兰“扑哧”一声笑,然后又赶快说:“也怪不得大奶奶不记得,咱们两家少有走动的,平日里就是有送东西,也没递到大奶奶跟前来,大奶奶不知道是有的,这高家跟咱们家那是正经的姻亲呢,是二太太的娘家。” “二太太?”唐宝云明白了,二婶娘是长辈,平日里就是有来往,那自然也是跟老太太、陆夫人说话,确实跟唐宝云没关系。 不过这会儿陆夫人坐着月子呢,老太太就带唐宝云代表长房去,倒也就正常了。 唐宝云便说:“那这去高家,就是有现成的例的,你出去跟岳大娘说一声,照着例子备了礼,交到老太太那里去。” 香兰便应着出去了。 唐宝云这是压根就没往心里去,不就是正常的走亲戚吗?能有什么要紧的。 第二日一早,她就起来梳洗了,换上了出门的衣服首饰,先去郭太夫人屋里预备伺候着一起去。 周三夫人惯例的不去这种场合,这没了丈夫的人,出门都要比别的人少些,也就周四夫人一身出门的衣服,已经站在那里了。 唐宝云不以为意,不过走出去往二门的时候,郭太夫人的小轿子在前头,周四夫人拖在后头,倒是轻轻把唐宝云扯了一下,轻声道:“到了那一家,你少说话,不用理会。” 正文 第七十五章 第七十五章 咦,这是个什么意思?唐宝云不妨周四夫人突然跟她说这样一句话,倒是奇了,忙笑道:“四婶娘这是什么意思,我竟不明白。” 周四夫人笑道:“你只管听我这句话就是了,横竖着落不在你身上。” 看这样,唐宝云就不好十分打听了,只得罢了,横竖到了那边,总能知道这是个什么事。 这位周四夫人的性子,唐宝云也算知道点儿了,其实真不算是个心机深沉的人,倒是有点儿爱炫耀爱出头儿,这会儿冒出来这样一句话,除了因着如今唐宝云在家里站稳了脚跟,周四夫人对她有点另眼相看之外,其实也在表示,这事儿我是一清二楚的,消息灵通着呢。 看她这会儿的笑容,不仅是炫耀,还多少有点儿看热闹或者幸灾乐祸似的,唐宝云想着反正到了地头就知道了,也就懒得问了。 是以唐宝云只笑了笑,就上了轿子,跟着前往高家。路上正好叫了香兰过来,大约的问一问这周二夫人的娘家的事,心里才好有个数。 原来这寿安伯高氏,开国时便封侯,在京城里也是有名望的人家,绵延几百年下来,颇为繁盛,就是府邸也是开国时赐的,如今高氏娘家父亲母亲都已经去世,家里是大舅太太当着家。 听香兰说起来,虽然这位周二夫人少在京城,但与娘家嫂子关系是很好的,她依稀听说过一两回,周二夫人往京城送东西的时候,送回娘家的东西多半是要多些的。 这也不奇怪,本来二房就跟国公府关系不大好。 高家与英国公府隔着小半个城,轿子慢悠悠的走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到了高家。 英国公府老太君的名帖递进去,高家连忙开了门,又急着去通报里头的太太们,是以英国公府的轿子在二门落地的时候,二门上已经站着好几个穿金戴银,遍体绫罗的太太,年龄相差不大,一脸笑的迎着了。 郭太夫人的轿子帘一掀开,站在中间的一个穿着石榴红色遍地锦衫儿,白色挑线裙子,圆圆脸儿,略微有点富态的中年妇人连忙上前去伺候,一边伸手去扶郭太夫人下轿,一边笑道:“母亲,您慢点儿。” 母亲?哎哟,唐宝云这才真是万万没想到,原来这就周二夫人,二婶娘来着?这场面就有趣了呀。 看到周二夫人这一下,就是唐宝云这个不是那么熟悉古代规则的人,也都明白了先前周四太太跟她说的那句话的意思了。 古时女子出嫁后就是夫家的人,是生活在夫家的,唯一有权利不生活在夫家的,只有皇帝的闺女了,而现在,周家没见周二夫人回来,却在高家见到了,这显然是不正常的。 所以,现在这场面是郭太夫人故意的。她亲自上门,周二夫人是藏不住的,除非她这立刻就出京回去,想要在京城继续呆下去,就不能在高家藏起来。 到底现在还有个理由可以说,可婆母上门来了,还藏着不见,叫人揪出来,那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唐宝云连忙去看郭太夫人的样子,见她神情自若,与往日并没有什么区别,见到这个儿媳妇也又不吃惊又不愤怒的,倒显出些高深莫测来,叫人捉摸不透。 那周二夫人高氏当然是心中暗暗叫苦的,她是没想到老太太会招呼也不打,突然上门来,简直就是来兴师问罪的。 老太太这是怎么了?周二夫人一直觉得老太太算是温吞的,而且因为自己娘家的事,贴了太多,就是在周家的儿孙跟前,也有点儿立不起来,自己那一房平时有点什么不周到的,老太太也不计较,甚至是周二老爷带着一家子外放了,七八年不回来一次,老太太也没说过什么。 不是个厉害的,所以这一次,周二夫人也是大着胆子不管那些儿,一径回娘家住了。 没想到才住了几日,郭太夫人竟然就直接上门来了,她当然不敢躲着不见。 周二夫人殷殷勤勤的扶着郭太夫人往里走,坐下来了才又重新见礼磕头,又叫自己的姑娘,也是周家的二姑娘,十二岁的周雅丽过来给郭太夫人磕头,郭太夫人笑道:“这许多年不见,丽姐儿都这样大了呀。” 周四夫人也上前见礼,接着又拉着唐宝云上前,周二夫人也是个嘴头子利索的,见状先就笑道:“这就是侄儿媳妇了吧?哎哟真是好个模样儿,大嫂子真是有福气。” 唐宝云便福身请安,周雅丽也上前问好。唐宝云看了看,这周雅丽的模样儿倒是很有些周家人的模样,与周雅琴有点像,不过神色间就显得有点孤傲的样子,不那么稳重。 郭太夫人看着笑道:“我知道你不认得,特地带过来叫你瞧瞧。” 唐宝云就像周四夫人先前说的那样,只是抿嘴笑着,并不说什么,周二夫人却只装没听懂,笑道:“母亲也太周到了,回头我自然就见到了,哪用特地带了来呢。” 郭太夫人笑道:“我是想着你也脚步娇贵,不好劳动,那就我来一趟罢了。” 这话说的就重了,尤其是当着娘家众女眷的面儿,周二夫人本来就还站着,这会儿连忙上前一步道:“母亲说这样的话,媳妇怎么当得起。” 高家的众女眷都有点坐立不安的样子。 郭太夫人这才沉下脸来,就这样当着周二夫人的娘家人教训起周二夫人来:“我说一句话你就当不起,那等别人说起咱们家来,咱们家又有谁当得起?” “你在外头这许多年,自己当家做主的,就把规矩都忘了吗?还是说,贵州、福建都是这样的规矩?儿媳妇回来,只在娘家起居,夫家一概不知道,我瞧着,这京城里,除了我们家,大约也没有哪一家有这样的事了。”郭太夫人虽然没有厉声说话,可也一样说的周二夫人涨红了脸,半句话也答不出来。 贵州、福建就是周二老爷外放的这十几年辗转待过的地方。 周二夫人的娘家嫂子连忙站起来打圆场:“这事儿是不应该,不过都怪我,原是因那一日二姑太太到京城迟了,只说天都晚了,回家去自然闹的一家子都不安生,别的也罢了,只是老太太有了年纪,大嫂子又在月子里头,万一劳动着了,二姑太太心里怎么过得去,便想着咱们家轻省,老太太不在家里,并不要紧,这才想着回来暂住一夜的。” 那妇人十分会说话:“只是二姑太太在外头的日子长了,这难得回来一回,我也是喜欢的了不得,当年我们姑嫂在家里就是最好的,我一时忘了情,第二日苦留二姑太太住着,只说再一两日叙叙话儿就回家去,二姑太太也是拗不过情,这才应的,其实是一直说要回家去呢,连行李都没打开过,老太太不信,亲自瞧瞧?” 唐宝云和周四夫人都不好说话的,那妇人接着说:“我也是太喜欢了,就忘了打发人跟亲家夫人说一声去,都是我的错儿,我给老太太赔个不是罢了。” 这话说成这样,两家只要不想撕破脸,郭太夫人也就不会再给冷脸子了,淡淡的道:“既如此,老二家的今日就与我回去。” 周二夫人连忙道:“我昨儿就与嫂子说了今日必是要回去的了,原说用了早饭就走的。东西都抬到车上去了。” 周二夫人的嫂子也忙笑道:“可不就是这样,我还预备了几样东西给老太太请安,原想着请二姑太太替我带去的,这会儿老太太亲自光临了,我就自个儿给老太太请安了,不过几样家常用的小东西,您老人家定要给我这个体面。” 见她们识趣了,郭太夫人才松了口儿:“怎么好劳动舅太太呢。” 坐着又换了一回茶,说了些话,郭太夫人才领着媳妇们和孙媳妇回家去,周二夫人又忙忙的上前伺候着,亲手服侍郭太夫人坐进了轿子里才罢。 唐宝云这么些日子以来,还第一回见郭太夫人这样厉害呢,果然这婆媳关系是挑战不得的,规矩简直是可以碰触得到的似的。 不过唐宝云也不是很焦虑,她向来信奉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陆夫人待她是好的,而且又是长辈,她当然会敬重她,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周二夫人这样的举动,也确实太嚣张不知尊重了,不把夫家放在眼里,但凡是通知一声,只说我为着办娘家的事回来的,哪怕你只是编个理由呢?周家有台阶下了,也不至于这样上门当面打脸去。 一时回了周家,又是一番见礼,周二夫人简直就是被押回来的,自然是有点觉得没脸,不过众人都是有涵养的,倒是没人明说,看起来倒是其乐融融的样子,唐宝云也吩咐厨下做了接风宴,一家子吃饭。 周二夫人倒是看不出什么讪讪的样子,也是谈笑风生,一路说些福建的趣闻,似乎毫无芥蒂。 晚间唐宝云就把这事儿跟周玉堂说了,周玉堂道:“二叔父与父亲不和,不愿回家也是有的,只不过做的这样,老太太怎么肯依。” “平日里也没听老太太提过二叔父呢。”唐宝云道。 “心里肯定是有想头的,而且又是亲儿子,老太太自然更不情愿说了。”周玉堂道:“你不要理睬这件事,只管照着分例安排了就是,老太太自然有说法。” “还有说法?”唐宝云问,这种事难道还有找补的? 周玉堂却没明说,只是道:“你且看着吧,横竖跟咱们没关系。” 这倒是真的,唐宝云也不是很感兴趣,便转而说起别的来,她也没别的事,也就是田地收租,铺子进益之类,不过那些家庭琐事,周玉堂并不感兴趣,心不在焉的听了几句,就不由的动手动脚起来。 “哎你干什么!” “听我说话嘛。” “你说啊,我又没蒙着你的嘴。” “你这样,叫我怎么说话嘛。” “那就不说了,咱们也该生个儿子了,二弟都要成亲了,可不能叫二弟赶到咱们前头去……” “喂喂……等等……” 深秋之夜,却是暖意融融。 正文 第七十六章 第七十六章 周二夫人住在娘家其实也是有点道理的,她这一次回来,是为着娘家侄儿成亲的事特地回来的,这是为了娘家的事,住娘家当然方便点。 所以就算是回周家住了,她也差不多每日也都回她娘家去。 那日用了早饭,周二夫人就又带着人回娘家去帮忙了,周四夫人就在一边笑道:“倒是个有心的,怎么堂哥儿成亲不见她回来呢?这难道不是亲侄儿?” 郭太夫人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说:“怎么当面你不说?” “那会儿我忘记了。”周四夫人笑道。 唐宝云也觉得好笑,显然周二夫人与娘家亲近,与夫家疏远是再明显不过的事了,谁都心里明白,她当然不好接这个口,只是笑道:“那二婶娘娘家这喜事,是后日了,那一日老太太要去么?我好预备东西。” “我不去了。”郭太夫人想都没想:“你们去吧,我懒怠动的。” 老太太显然还对那事儿不喜欢呢,唐宝云心想,这是不想来往了?莫非这就是周玉堂说的还有? 不过唐宝云完全低估了这些事,也是因着她的斗争经验不丰富的缘故,这话才说了一日,第二日下晌午,唐宝云预备了给高家娶媳妇的贺礼,送到老太太那里看过了好打发人送去,刚走到老太太的院子门口,就见好几个丫鬟都站在门口。 这会儿见唐宝云走过来,就有个叫紫云的笑着说:“大奶奶来见老太太的么?不如先回去歇歇儿,晚上再来,这里头一时半刻完不了事呢。” “怎么了?”唐宝云问。 紫云往那里头望了一眼,鬼鬼祟祟的压低了声音说:“二夫人在老太太屋里呢,这会儿还是不进去的好。” “二夫人做什么了?”唐宝云就更好奇了。 如今整个家里人谁不高看唐宝云一眼呢,尤其是下人们,不管在哪一房多有脸面,谁又没个三亲六戚的想要大奶奶照拂的?自然都愿意在大奶奶跟前有脸,这会儿见唐宝云很有兴趣的样子, 另外有个丫鬟就伶俐的笑道:“大奶奶要是不忙,索性这里坐坐喝杯茶?” 说着便就请唐宝云在院子角落里那石头凳子上坐了,拿了大红垫子来给她坐着,一边又捧上了香茶:“这是外头送的茶叶,虽说与主子们用的不一样,味儿还好,大奶奶尝尝。” 然后紫云才低声笑道:“先前老太太午觉才起来,二夫人就来了,二夫人跟老太太说,明儿就是那边娘家侄儿娶媳妇的事,二夫人今晚要过去住,要住到第三日那边侄少奶奶回门儿,老太太都应了。” 唐宝云点点头。 紫云又说:“二夫人见老太太应的爽快,又说她回京来十天了,等几日后也就半个月有了,那边儿离的久了也不好,便说在娘家住到那时候就想着回福建去,就索性从那边走,免得又回来一回,倒是闹的一家子不安生。” 这有点得寸进尺了吧?唐宝云默默的想。 这位二夫人还真是很有点不把夫家放在眼里呢。 “老太太怎么说的?”唐宝云便问。 紫云轻轻的笑了笑,越发鬼鬼祟祟的掩着嘴道:“老太太就没应这个了,说是二夫人七八年才回来一回,就不要急着回福建去,且先留下来,也跟家人亲近亲近,认识认识家里亲戚,不然这谁也不认得的,连外头人也不如呢。” 还真是发作了!唐宝云又一次深刻的感觉到了周玉堂的料事如神了。 紫云也不等唐宝云问就接着说:“二夫人就有点不情愿,对老太太说,那边一摊子事呢,二老爷平日应酬多,各处走礼安排,没有个主母不成,孩子们大的大,小的小,一家子十几个人,又有几十个下人,一大摊子总得有人统领着,自己在京里这些日子已经担着心了,要再留下去,那边只怕越发乱起来。” “老太太就说,这说的也是,二老爷那边没个妥当人也不好,这事儿我也替你想好了,我跟前有个丫鬟叫百灵的,最是伶俐懂事的,也是我亲自调教的,管事儿打理家务是一把好手,我这就给她开了脸打发到福建去,暂替你管着一年的事,你且留在京城,就当是替二老爷尽孝就是了。” 紫云说的详细的很,只是老太太嘴里说着老二,她却不敢,都换成了二老爷,不过却依然把老太太的那种意思说了个清楚明白。 这也真狠啊!唐宝云咋舌。 “那二夫人怎么着说呢?”唐宝云忙着问。 紫云低声笑道:“我只瞧见二夫人好一阵子没说话,老太太也一样就没说,咱们也不能太没眼色,也就都悄悄出来了。” 说的也对,唐宝云想了一想,她身份不一样,倒是不用跟这些丫鬟似的,便笑道:“照你们这样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完呢,我这里有急事,好歹进去问一声儿去。” 众丫鬟都掩嘴笑。 唐宝云一边笑,一边瞪她们一眼:“笑什么笑。” 唐宝云如今的变化大多了,当然与以前的那一个不同,没有以前那一种贵女的架子,到底是文明社会出来的人,终究显得格外平易近人,她有这样的姿态,这些丫鬟自然不肯放过。 且她们本来也是老太太跟前伺候的人,当然也比别的地方的丫鬟要有脸面些,是以面对随和的唐宝云就更大胆些笑道:“还是大奶奶有体面,那大奶奶听到一句半句的,可记得跟我们说一说呢,咱们听到的可都是说了的。” 唐宝云嘿嘿一笑,果然就起身往里头去了。 她在台阶上停了停,因丫鬟们都避嫌了,便自己掀了帘子走进去,一边笑道:“老太太这门口怎么连个打帘子的都没有呢?这起子懒贼,都往哪里钻沙去了?这等懒怠,只仗着老太太疼她们。” 这话说完才看见周二夫人在那里站着,脸上掩饰不住的青灰色,郭太夫人倒跟往日里差不多的样子,见她这样说便笑道:“你怎么来了。” 唐宝云当然只当自己不知道事情,笑道:“后日不是二婶娘家侄少爷的好日子么?我预备了东西,给老太太瞧瞧,有没有要增减的,妥当了明儿就打发人送去。” 老太太就吩咐道:“你拿来我看看。” 然后又吩咐周二夫人:“你先回去忙你的吧,若是不急,这就叫百灵来给你磕头,若是急了,等你忙完你娘家的事了,再叫她来磕头,你也把福建那边的事儿给她交代交代。” 周二夫人咬着牙,神色变幻了好几下,终于说:“其实也不用另外打发人去,母亲要我在家里,那是应该的,不过福建那边儿,便是我出来这些日子,是暂吩咐月姨娘管着事情的,且管家和管事媳妇也是用着十几年的,一应规矩都是有例的,我回头写了信,再与他们说一说就是了。” 听起来,这是想一人退一步的样子,周二夫人留在京城伺候婆母,不接受给周二老爷塞个姨娘的做法。 唐宝云想,大概也就只有这种做法了。 郭太夫人听了便道:“是么?那么一摊子事,不要紧么?” 周二夫人见老太太口风松动,忙道:“月姨娘当年是我陪嫁丫鬟,这些年也是她帮着我管家的,一应都是清楚的,母亲只管放心。” 郭太夫人这才道:“你那边的事,我是不大清楚的,若是你觉得那些人不用你回去能管的好,我也不替你操心了。” 周二夫人连忙说:“是,自然是不需母亲操心的,咱们儿孙的事,怎么好劳动母亲。” 郭太夫人依然淡淡的:“那就罢了。” 周二夫人又奉了一回茶,见老太太没话吩咐了,这才走出去,唐宝云在一边看着,古人的孝道,还真是不一般呢。 按理,周二夫人在外头当家做主这么些年,郭太夫人也没要过这个儿媳妇伺候,而且,很重要的一点是周二老爷也不大理会这个家,周二夫人就更没有在这个家留下的理由。 当然,她肯定也不想留。 自己做主母,当然比在家里伺候老太太强十倍了。 这一回,大约是这二房实在太不把一家子放在眼里了,很明显是郭太夫人敲打她了,可是不管她再多的理由,不管周二老爷有多替她撑腰,也不管她是多大的官太太,老太太要她伺候,她还真不能说一个不字来。 唐宝云不由的对自己一开始就努力的笼络讨好老太太和长辈们的先见之明点了个赞。 当然,她也不会对此说什么,只是见周二夫人出去了便笑道:“这个礼单子,老太太替我瞧瞧,行了明儿就赶着送去。” 郭太夫人待唐宝云当然就不一样了,接过来笑道:“多点儿少点儿有什么相干呢,你就当件大事去办了。且我这么多年不管家里的事了,也忘了。” 说是这样说,还是戴着眼镜看了一回:“差不离儿吧。” 回头还又问唐宝云:“你兄弟的事儿也快了吧?” “还有一阵子呢。”唐宝云笑道:“婚期是订的腊月十二,听说是太后娘娘吩咐钦天监看的日子,这两年里头就那一日最好了。” “太后娘娘果真疼爱王四姑娘。”郭太夫人说:“你平日里也常打发人回娘家问问,有什么要帮忙的,到底是亲兄弟,别生分了才是。” 唐宝云忙应是,知道这是郭太夫人一片好心,郭太夫人是个重情谊亲情的,看她对娘家做的事就知道,而这会儿,郭太夫人知道唐宝云与吴王妃的事,自然是担心她迁怒在同胞兄弟身上。 唐宝云笑道:“不相干,他年纪还不大呢。” 意思显然就是这事儿跟唐明哲无关。 正文 第七十七章 第七十七章 唐宝云叫郭太夫人这样一说,第二日还是拿了两匹今年新出的新鲜花样颜色的缎子,叫白露给唐明哲送去:“你与三爷说,虽说定了礼了,也还是要上门去给岳父岳母请安,别冷落了,叫人家姑娘脸上不好看,若是上门的东西短了什么,只管打发人来跟我说。” 白露应了,去了一回,回来还带回来一个盒子,里头装着一把绢扇,白露回道:“三爷说谢谢三姑奶奶想着,三爷前儿还去了一回王家,还见了未来的三少奶奶一回,这是那位姑娘亲自绣的扇面,送与三姑奶奶的。三爷还说,若是缺了什么,自然来要的。” 唐宝云看了一回,这位王四姑娘绣工普通的紧,显然没有她平日里见过的扇面绣的好,不过不管怎么说,总比她好,她压根就不会。 而且,这位王四姑娘这样礼尚往来,可见是收敛了性子,已经开始从唐明哲妻子的身份处事做人了,这一点唐宝云倒是不意外,她刚到这里,就被夫权之重教育了一回,颇有点刻骨铭心。 而今日,郭太夫人与周二夫人的交锋,又让她对孝道认识了个透彻,周家二房官当的再大,再不把这国公府当一回事,郭太夫人一恼,周二夫人也得立刻败下阵来,什么办法都没有。 唐宝云命把扇子收了,又叫外头等着回话的人进来说话,陆夫人还在月子里,在这样富贵的人家,女眷坐月子通常是两月,有的身子弱些的或许还三个月,总是要养的好了才肯出面。 陆夫人是高龄产妇,本来就要仔细些,如今一个多月了,还是在月子里,没有出房门。 周家的事也都由陆夫人跟前的管事媳妇们来问唐宝云。 这一家子四房人,里里外外几百伺候的下人,简直是每一日都有许多的事,也幸而许多事都是有例子的,唐宝云只是听一听事情,然后叫查档子瞧是怎么回事,也就罢了,就是这样,也从早到晚,这院子里都人来人往,回事儿的,领牌子的,送东西的,一起一起流水也似。 这刚歇下来吃了些点心,唐宝云就预备歇个午觉,刚宽了外头衣服,就有个丫鬟急急忙忙的跑进院子里来。 唐宝云听到雪柳拦着她:“有什么事儿?大奶奶歇中觉呢,总有个半个时辰的,你回头再来。” 然后就是那个丫鬟心急火燎般的说:“可等不得,是七姑娘把二姑娘给打了,又不敢去回老太太,又不敢回夫人,这会儿等着大奶奶呢。” 唐宝云隔着窗子听的一清二楚,也是吓了一跳,且也不敢信,周雅碧这才五岁,怎么就能打了周雅丽? 周雅丽可有十二岁了呢。 唐宝云哪里还能睡午觉,立刻就起身,急匆匆的穿了衣服走出来,那丫鬟还在院子里呢,唐宝云出来,劈头就问:“怎么回事?” 那丫鬟是在周雅碧房里伺候的丫鬟,唐宝云也认得,她忙忙的说:“原是先前姑娘们都在一处玩,老太太吩咐把刚送来的桔子给姑娘们送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二姑娘说大姑娘欺负她,然后却把七姑娘给推了一把,七姑娘就一头撞过去,把二姑娘撞倒在地上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唐宝云哭笑不得。 她倒是知道周雅碧不是个吃亏的性子,她从小儿受郭太夫人、陆夫人宠爱,有她们宠,自然别的人都会格外给她脸面,而且周雅碧本身长的也可爱,自然人人都让着她些。 而今年以来,又有小王爷不分青红皂白的,毫无原则的宠爱她,更加无法无天,能怕什么呢?前儿在宫里,当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的面,周雅碧被琅婳郡主推了一把都能一巴掌打过去,何况周雅丽? 不过周家姑娘一向教养好,而且不管嫡庶,姐妹间都是十分和睦的,做姐姐的都肯让着妹妹,今日这突然来了个周雅丽,怎么竟就都变了不成? 唐宝云一边想着,一边急急忙忙的赶过去。 姑娘们原本都在笛云轩玩的,那边有点类似小花厅,不过因有花有水,姑娘们也常去那边玩儿,这会儿闹起来,倒是都到老太太屋里来了。 唐宝云进门一看,周雅琴坐在一排椅子的上首,神情与往日没什么不同,丝毫看不出有什么事的样子。 周雅碧站在台阶那里,一脸呆呆的样子,也没什么不同,只有二姑娘周雅丽衣服上有泥,头发也有点乱,掩着脸在哭。 郭太夫人坐在矮榻上,却没说什么。 唐宝云走上前道:“这是怎么了?二妹妹哭什么?” 周雅丽放开掩着脸的手,柔柔弱弱的说:“大嫂子……” 然后又接着哭起来。 这样的做派,唐宝云一看就紧张,她向来最怕只会哭不说怎么回事的人了,有什么先爽快些说出来,然后再哭呗,这样光哭算什么。 周雅琴说:“其实没什么事,没想到惊动了大嫂子。” 周雅丽又放下手来刚要说话,周雅琴又抢着说:“原是我们在那边玩儿,祖母吩咐人送了些桔子来,我拿了个大的给七妹妹,二妹妹就恼了,说我只疼自己妹妹,她是隔房的,我就排挤她。” 周雅琴停了一停,眼看周雅丽又要说话,她又抢着说:“我虽觉得二妹妹这么大了,还跟七妹妹抢大的,不大好,不过又怕她多心,就哄七妹妹让给她,七妹妹虽然很听话,可不是很情愿,就丢在她怀里,二妹妹就恼了,推了七妹妹一般,七妹妹也恼了,跑过去只一撞,就把二妹妹撞翻在地上了。” 唐宝云一直注意看着,周雅琴平日里看着淡然无争,但其实蔫儿坏着呢,周雅丽一要说话,她立刻就抢着前头,把周雅丽噎的不轻。 不过周雅琴说的非常的清楚明白,口角也是十分的剪断爽利。 唐宝云这就转头去看周雅丽,这个小姑娘,那就是另外一种风格了,她又拿手绢子掩着脸哭,细声细气的哭着说:“大姐姐要这样编排我,我还有什么说的呢,既这样看我不上,又何必把我们母女留在京里,竟就打发了我们,随我们去,岂不大家趁愿?” 哎哟怎么跟唱戏似的,唐宝云越来越哭笑不得。 周雅琴对她挑挑眉毛,唐宝云也无奈,见郭太夫人只是不说话,便道:“二妹妹怎么一句实在话也没有,也不用说什么看得上看不上的,二妹妹只管说,大妹妹哪一句说的不对了,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不就完了吗?” 可那种小白莲花的风格,那显然就是永远也没有一句事实的,一向只是哭,哀怨,娇弱无比,别说碰一下,只要跟她说上一句话,那就肯定欺负她了,这位二姑娘就是这样的风格,听唐宝云这样一说,越发哭道:“大姐姐这样一说,哪里还有我说的地方儿?大嫂子那是大姐姐的亲嫂子,眼里自然是只有大姐姐一个的,我算是什么呢?我还能说什么?” 越发掩面,哭的哀哀切切的。 唐宝云听的眨眨眼,对这种歪缠的功力简直佩服。 唐宝云生平最烦这样的人,是以对付这种人倒是有一点心得,她此时气定神闲,走到周雅碧跟前蹲下摸摸她的头:“你撞姐姐了?” “嗯!”小胖妞乖乖的点头。 “那还疼不疼?” 周雅碧摸摸头:“有一点点。” 唐宝云摸摸:“这里?不是?这里?” “嗯嗯。”唐宝云完全无视周雅丽哀哀切切的哭声,与小胖妞交流着。她可不会教周雅碧不要还手呢,周雅碧又不是手善,谁都要打,小胖妞向来最乖,只有别人惹了她她才会动手的。 而且唐宝云一向喜欢周雅碧,谁都会站在自己偏爱的人那一方不是? 然后她站起来,对周雅琴说:“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你都挑了大的给七妹妹了,还哄着她拿出来做什么?二妹妹若是非要最大的,只管叫老太太再给就是了,她那么大了,难道还要你哄不成?” 周雅丽哭声轧然而止,泪盈盈的眼中满是惊讶和不置信,显然是从来没见过这样快刀剪乱麻的风格,唐宝云又说:“行了,没事儿了,都散了吧,多大点儿事,别闹着老太太不安宁。大妹妹带宁宁出去,再挑个大的给她就是了。别告诉母亲,免得生闲气。” 接着唐宝云还指挥周雅丽跟前的丫鬟:“把你们二姑娘扶回屋里去,绞了热巾子给二姑娘擦脸,为个桔子也能哭一场,福建难道不产桔子?” 周雅萍小一点儿,不像周雅琴这样掌得住,不由的扑哧一声笑出来。 周雅丽顿时涨红了脸,连哭都忘了。 她跟前两个从福建跟来的丫鬟也面面相觑,显然在小白莲花一般的周雅丽跟前伺候的久了,习惯了这种风格,从来没见过像唐宝云这样不讲究,又肯当面说出来的风格。 唐宝云是真的受不了这样的女孩子,一时嘴快,忍不住就说了。 就在周雅丽愣在当场,眼看就下不来台的时候,外头有人说:“大侄儿媳妇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竟听不懂呢?” 唐宝云回头一看,周二夫人及时赶到,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但唐宝云奚落周雅丽这段话那肯定是听见了的,此时正拾级而上。 然后身边一阵风起,娇娇怯怯的小白莲花周雅丽倒是挺快的扑到她娘怀里,顿时又泪如泉涌,仿佛受了人间至大的委屈:“娘~~~~~~~~~~~~” 正文 第七十八章 第七十八章 周二夫人扳着脸看向唐宝云,但一低头,安慰女儿的时候模样立刻就变了,摸着她的鬓边说:“好孩子,这是怎么了,有什么受委屈的地方你与我说,自有娘给你做主。” 周雅丽嘤嘤嘤的哭着,那样的风格,要她完完整整从头到尾说上一句整话都难,她只是拉着母亲的衣襟,哭来哭去:“娘,我要回家去,我不要在这里,嘤嘤嘤,我要回家。” 周二夫人一看这屋里,郭太夫人坐在那里一脸淡然,唐宝云站在屋子中间,周家的姑娘们几乎都在这里,周二夫人想起先前说的桔子的事,便道:“姑娘们都还小,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大侄儿媳妇你是做大嫂的,只管教导她们,哪有这样张口就说那样的话,小姑娘面皮最薄,哪里受得了?好歹也是一家子呢。” 怪道都说姑嫂不能相处,原来是这样,唐宝云总算明白了点儿。 以前在这家里,周雅琴是个大方懂事的姑娘,并不存心刁难她,其他姑娘,庶出的底气少些,嫡出的,像周雅碧又还小,压根还不懂刁难嫂子,这一回,遇到这个周雅丽,倒是给唐宝云上了一课。 那就是小姑子再怎么无理取闹,做嫂子的只要说话,那就是做嫂子的不对了,小姑子的亲娘,当然就要随口说她几句。 就连隔房婶娘都是这样的做派。 可是她偏偏遇到了唐宝云,这是一个不一样的女人,不一样的嫂子,惹到她的头上,她连自己亲娘都敢上去说话的,何况一个隔房的婶娘呢。 唐宝云笑了笑:“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周二夫人一副教训的口吻:“姑娘们是娇客,今后总是要出阁的,你做嫂子的多少让着些儿,也吃不了亏。” 唐宝云依然笑吟吟的:“我明白了,前儿二婶娘就想要回福建去,只是叫老太太留下来了,只怕二婶娘心里不大情愿吧?” 周二夫人哪里想到话头子转的这样快,唐宝云这话一说,她就是面色一变,唐宝云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立刻道:“这才几日呢,二姑娘就为了个桔子这样闹一场,闹着要回福建去,我先前还不明白呢,只当这真就是小姑娘们一点儿口角,谁知道二婶娘走回来,事情还不清楚呢,先劈头盖脸的教训我一顿,这就是说二婶娘其实心里清楚的,想要借题发挥了吧?” 唐宝云真是一点儿脸面都不给周二夫人留,就像周二夫人不给她留脸面似的,口角又剪断,噼里啪啦只管说:“按说,二婶娘教训我,我是不好说什么的,只能听着,这不就坐实了咱们家欺负二姑娘了?二婶娘名正言顺就好回去了?我觉得这事儿二婶娘真是打错了主意,这事儿到底怎么的,老太太一清二楚,可不是把我按下去就能算数的。” 唐宝云一口气不歇的说这么一长串出来,把周二夫人说的一脸铁青,可是对于这种端惯了贵妇人架子的,竟然一时间插不进话,还得等唐宝云不说了,她才手指颤抖的指向唐宝云:“你!你……你胡说什么呢!真是反了你了!” 真是见你的大头鬼,我哪里是这样好欺负的,唐宝云想,满场里一看,就挑着我来说,什么了不得的二婶娘,真是找没脸。 她笑道:“怎么着,我说的不对?只我想不出来,不是为了这个那是为了什么?那一日我也在跟前,可是亲眼看到的,老太太说要二婶娘在家里一两年功夫,二婶娘那可是不情愿的,这才几日呢,二姑娘就闹着要回去,什么叫母女连心?我真是看到一回了。” 唐宝云这样夹枪带棒,尽情的扒着她们母女的脸皮,竟叫周雅丽都忘了哭了,脸上还泪盈盈的就那样呆住了。 她这辈子活了十二岁,几乎都是在父亲任上,因着父亲官儿做的不小,母亲又疼爱,只见有人捧着她的,哪里受过什么委屈?这会儿叫唐宝云这样毫不客气的简直是指着鼻子的给她没脸,那简直是她完完全全没有经历过的,别说回嘴了,连说话都仿佛不会了似的。 周二夫人也少见这样的阵仗,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连忙对郭太夫人说:“母亲,这可真是没有的事,我是心甘情愿留下伺候母亲的,就是丽姐儿,也不过是因着受了委屈,才这样说的……” “二妹妹到底受了什么委屈,二婶娘也说一说啊。”唐宝云既然开了头,就没有突然温柔的道理,立刻又道:“一家子姐妹都在这里,二妹妹这委屈在哪里,总得说一说,不然什么时候往外头一哭,叫人怎么说呢?” “先前大妹妹是把事情都说了一回了,我想着,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又问二妹妹,可二妹妹一句实在话没有,只是哭,只是说受了委屈,横是没一句明白话到底委屈在哪里,二婶娘就来了,然后二婶娘也没有一句明白话给我,还是说二姑娘受了委屈。”唐宝云说起来自己都叫起撞天屈来。 “这到底什么地方委屈了嘛,就是不肯说,反说我的不是,老太太要给我做主啊!”唐宝云简直唱作俱佳。 周雅琴简直忍不住,只是咬着牙不好笑出来的。 她是真正的大家闺秀,跟唐宝云可不一样。 那周二夫人气的都发起抖来,可硬是说不出话来,这个大奶奶,哪里有半点大家闺秀、县主的教养,一点儿脸面都不要,从来就没见过这样的! 可是周二夫人还真说不出委屈在哪里,她在外头只看到周雅丽在哭,然后唐宝云说的话,怎么听怎么像奚落,当然立刻就进来保护女儿。 大嫂子对上小姑子,怎么看大嫂子也得让着小姑子的,哪有当众奚落的,自然肯定是因着自己房刚回来,她就排挤自己家姑娘呗。 周雅丽见唐宝云居然这样撒泼,又哭起来,对周二夫人道:“我跟姐妹们一块玩,祖母送了东西来,大姐姐挑剩了才给我,我说了一句,七妹妹就打我,我……我……我……呜呜呜,娘……” 叫唐宝云那样一说,她再哭也不敢提回家的事了。 周二夫人就抓住这一句道:“天下事不患寡而患不均,大姑娘这样子,丽姐儿是妹妹,自然不敢怎么着,七姑娘虽然小,那也没有胡乱打姐姐的吧。” 周雅琴只是大家闺秀,并不是包子,周雅丽和周二夫人这样避重就轻一说,她立刻出声:“二妹妹这话我不明白了,祖母送的桔子,那么一筐,我给了顶上最大那个给七妹妹,第二个就给二妹妹,怎么就叫挑剩下的了,这话我真不懂,这话我可没说错吧?不仅妹妹们都看到的,就是跟前伺候的丫鬟,连同老太太打发送东西来的姐姐也是看见的,我有一个字的虚言没有?二妹妹这样年纪了,三妹妹、四妹妹让你已经有体面了,怎么好意思叫七妹妹也让你?” 周雅丽依然只是哭。 周二夫人倒是知道,在福建家里,因周二夫人只有周雅丽这样一个嫡女,另外都是庶女以及表小姐,当然是周雅丽在家里最有特权,什么都尽着她先挑,这样子习惯了,这回在这国公府,她自然就不惯了。 可是这话叫周雅琴这样说出来,周二夫人明知道是周雅丽要强,却也不愿意说自己女儿不是的,只道:“大姑娘疼爱亲妹妹,这自然是有的。” 周雅琴眉毛一挑,有点忍不住这周二夫人这样的胡搅蛮缠,唐宝云见了,忙给周雅琴使个眼色,让她继续保持淑女风范。 吵架这种事,就让我来吧!唐宝云想,横竖自己是嫁了人的,只要周玉堂不嫌弃就好了,这会儿是帮周玉堂的亲妹子,多半不会嫌弃吧。 唐宝云便道:“二婶娘这样挑拨她们姐妹们可不好,咱们有一句说一句,二婶娘的意思,是不是今后就连七妹妹这样才四五岁的小孩子也要让着二妹妹?咱们家不管什么东西,都要二妹妹先挑了,才轮到别的妹妹?” 周二夫人道:“什么叫我挑拨他们姐妹了?大侄儿媳妇你这是怎么说话的?” “是不是但凡有东西了,咱们家的妹妹里都要二妹妹先挑才行?二婶娘只当着老太太说这一句,给咱们听一听啊。”唐宝云一向不理睬那些避重就轻的说法,她就只管抓住事实不放。 周二夫人被她噎的说不出话来,她平日里那些避重就轻,虚虚实实的说话技巧,在唐宝云面前竟然一点儿用也没有,她只抓住周雅丽非要先挑东西的那种无理取闹的劲儿不放,非要说出个所以然来。 “二婶娘?”唐宝云不依不饶。 周二夫人终于说:“当然不是。” 周二夫人词穷了,一时尴尬的挤出了这四个字就再说不出话来,可唐宝云今日是真恼了,还不肯放过,立时又道:“七妹妹这么小点儿都听话把大的桔子让给二妹妹了,二妹妹还推她,要不然,七妹妹也不会撞她。二婶娘,这个事儿我也当着老太太说清楚,这也一样有许多人看着的,要是不说清楚,二婶娘只怕又说我帮着亲妹妹,委屈了二妹妹了。” “二婶娘若是不信,就请老太太打发过去的姐姐说一说,你不信我,总得信老太太跟前的姐姐吧?”唐宝云真是特别不客气。 正文 第七十九章 第七十九章 “云丫头,先前庄子上送了些野鸡崽子来,你吩咐厨房里配了菜做了汤晚上用。”郭太夫人沉默到这个时候,终于开口解围了。 唐宝云心中也明白,便笑嘻嘻的说:“早起我也看见了,吩咐他们把腿子炸了下饭,老太太要喝汤,我叫她们拿火腿配着做了来。” 她还招呼姑娘们:“下晌午了,妹妹们也用些点心罢?你们往哪去,回头我打发厨房送去。” 这才一顿都出去了,屋里就剩下周二夫人母女,周雅丽简直水做的一般,还在哭,周二夫人叫唐宝云一顿挤兑,脸色难看的要命,这会儿郭太夫人还没说话,她就说:“这大侄儿媳妇也太不像话了,母亲这会儿瞧着,咱们家什么时候有个这样不敬长辈的?” 这话周二夫人说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长辈说话,就是委屈,晚辈也得受着,那样这样跳着脚的针锋相对的,她觉得,这是规则,关键不在于自己说了什么,而是在于唐宝云的态度。 郭太夫人道:“要云丫头敬你,你也要拿出点儿长辈的气度来,你在外头什么都不知道,光听到一句半句的,就那样不客气的说话,就是正经婆母,说话也该和软些,亏你也好意思说云丫头不知道规矩!” 周二夫人一听就明白了,她这个婆母十分的偏爱唐宝云。 郭太夫人又说:“还有,你是怎么教导丽姐儿的?十来岁的小姑娘,这样要强,不知道与姐妹相处,我听琴姐儿说的就没错儿,亏她还好意思来哭,什么亲妹妹,隔房妹妹的,这等要强掐尖儿,在家里闹一闹,哭一哭,姐妹们多少还让一让,今后嫁出去,一家子小姑子、妯娌在那里,谁还会让她!” 周二夫人低了头,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郭太夫人说:“幸而我把你们留下来,才知道竟是这样一个样子,趁着如今还有日子,你也沉下心来,好生教导丽姐儿,今后再有这样的事,我可就再不留体面了。” 郭太夫人劈头盖脸把她们母女教训了一顿才说:“行了,去吧,你也去想想明白!” 周二夫人指甲都陷进手心里去了,她自嫁进周家,只在这府里住了两年多,因婆母手里拮据,总贴着婆家,还指望儿孙孝敬,是以也不像别人家的婆母那般强势,她并没有被这样训斥过。 后来周二夫人随着丈夫外放,到各处都是当地最大的官儿,她又是家里主母,只有人奉承她的,哪有能压她一头的人,越发就强势起来,谁都要给她面子,便是有些不太合理的地方,人人也都忍了,再没有人说她一句半句的。 是以周二夫人早惯于这样了,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对的,甚至连周雅丽也差不多是这样,她父亲手下人的姑娘们,当然也是奉承着她的不是? 只有这会儿,周二夫人在郭太夫人面前,终于发现形势比人强,她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听郭太夫人训斥完了,才忍气吞声的带着女儿回屋里去。 “娘!”周雅丽跺脚:“我要回家去,我不要在这里!” “丽儿!”周二夫人皱眉:“这话再不许说了,你没听见先前你那个大嫂子说的?当着面儿就在老太太跟前挑拨,这一回,老太太只不理论,再来一回,说不准就要疑心了。” 周二夫人说到这里都恼起来:“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样不知规矩的媳妇!也太胆大妄为了!” 周雅丽道:“我瞧着老太太就是喜欢她。” “傻孩子,你不懂,她这会儿是说到老太太心坎上去了,老太太自然装聋作哑让她说,无非就是在告诫咱们,换成别的事,老太太早出声儿呵斥了。我虽在这里日子不长,总还是知道些的。”周二夫人对周雅丽说。 “那可不一定呢太太。”周二夫人跟前一个管事妈妈上前小声说了一句,她原是这府里的家生子儿,只是做丫鬟的时候伺候周二老爷,后来周二夫人进了府,多少须得几个在这府里有体面的自己人才方便,就收服了她,后来一齐带去了福建,嫁的又是周二夫人的陪房张友贵,就越发死心塌地了。 在周二夫人跟前也十分有体面,周二夫人有事也不避她。 这张友贵家的随着周二夫人回了这府里,就活跃起来,因她原就是周家的家生子儿,一家子连亲带故的在这府里盘根错节,自有人脉消息,早打听了个七七八八的,这会儿就说:“这位大奶奶可不简单来着,胆子最大,又心狠手辣,自己娘家的亲娘说话重些她都不依,背地里下黑手,闹的天翻地覆的,把娘家二嫂子害的了不得。” “这话怎么说的?”周二夫人当然还不知道唐宝云闹的那一回,听这张友贵家的这样说,连忙问一句。 “哎呦呦,说起这位大奶奶,那不是一时半刻说的完的,只说前儿,她娘家亲娘,东安郡王妃上门来看她,也不知哪句话说的不如她的意了,竟就寻死觅活的起来,自个儿跑到二门上要了车,就哭着回娘家告状去,她二嫂子明明没来这里,她不知道怎么把她二嫂子给扯上了,口口声声说是二嫂子挑唆着她娘贪图她的嫁妆,那东安郡王竟就信了,这会儿竟把她二嫂子给关了起来。”那媳妇子说的绘声绘色的。 “竟有这样的事?”周雅丽听的都呆住了,一脸的不可置信。 那张友贵家的道:“可不是么?我听人这样一说,也像二姑娘这样不敢信呢,可这府里这样多人,那一日大奶奶跑出来,谁没有看见呢?要说这嫁妆的事,是后娘倒也罢了,亲娘怎么会贪图自己闺女的嫁妆给儿媳妇呢?且再大的事,自己一家子,关着门什么不能说,都说家丑不能外扬,凭她有什么理,她闹的这样满城风雨的,还不都看她笑话么?谁说她一句好不成?” 周二夫人心里却是相信多半真有其事的,不然的话,唐宝云若说白闹一闹有可能,但闹的能把她嫂子关起来,就不是编出来的事了,这东安郡王府的媳妇,那也不是随便娶的,娘家定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若是自己家姑奶奶是受这等冤枉被关起来,能不出来说话么?那既然能关起来,多半是有凭据的,定然不是靠说的。 不过不管是不是有这件事,照着这个说法,这位大奶奶跟自己娘家的关系就很微妙了,周二夫人笑了一笑,对周雅丽说:“这天下什么人没有呢,这样的人,你今后只管离她远些儿就是了。” 然后她也顺便说了周雅丽一句:“还有,你也真不小了,也得懂点儿事,七丫头那样小,你跟她争什么,你也好意思。” 周雅丽是周二夫人爱女,在她跟前向来随便爱娇,便扯住她娘的衣袖撒娇:“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您也说过,不管在哪里,自己的气势要有,第一回退让了,人人就都当你好欺负哩,第一回先摆出架势来,哪怕不成呢,人家也不敢小觑你不是。我可是听您教导的呢!” 周二夫人叫她说的笑起来,伸手摸摸她的头发:“这话也没错,不过你今儿既然已经叫她们不敢小觑了,今后也就和软着点儿,让让小的也算不得吃亏,咱们眼看着要在这里住一年,你也要跟姐妹们一块儿出门不是,要是太着痕迹,叫外头人看了,只怕名声不好。” 一家子其实早不把这国公府当一回事了,只是名分在这里,看起来很是没有办法。 “有什么不好的!”周雅丽嘟嘴:“她们都无趣的很,我跟她们也说不到一块儿去。” “你这傻孩子。”周二夫人道:“你今年冬月里就满十三了,也该知道事了,这姑娘的一辈子,第一要紧的就是名声,你可要着紧些。平日里在我跟前,你再怎么着都不要紧,在外头你就得庄重些,万不可叫人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她见女儿还有些懵懂,越发拉过她来教她:“以前在福建,你还小些,且我也没想着要你嫁在福建。” 周雅丽到底还是小姑娘,听她娘说到这里就害起羞来:“娘~” “这话迟早也要跟你说的,你这个年龄了,可不能像以前那样傻吃傻玩,心中多少要有点数,在外头,人家说什么你当然不好听。”周二夫人慈祥的笑道:“可这会儿咱们母女说说私房话,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那张友贵家的是个有眼色的,听周二夫人这样说,知道自己不好听,就笑道:“先前我打发人给夫人炖了燕窝,我去看看好了没有。” 然后就退下了。 周雅丽倒也没有这样别扭了,只是还有点不好意思的低着头,周二夫人说:“你爹爹在福建也有七八年了,差不多也升到头,他与我说,就这几年,要设法调回京城来,就是今后再外放,也是至少十年之后的事,到时候怎么样,到哪里,现在也说不清,是以我是不愿意你嫁在外头的,娘就你一个闺女,你留在京城,也能多照看着你些。” “嗯。”周雅丽乖巧的点点头,觉得她娘说的很有道理。 正文 第八十章 第八十章 周二夫人又道:“这做人家媳妇,跟在家里做小姐,那是不一样的,你就是再强,腰杆子再硬,那也抵不过人家一家子不是?姑舅夫君,妯娌小姑,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的。做人媳妇,难免受些委屈,你瞧这两日,你祖母一句话,我们就不能回福建去不是?你今后若是嫁在外头,一年到头回来不了一次,就是受了委屈,咱们家也是鞭长莫及,若是在京城,多少还能上门看看你呢。” 周雅丽虽然年纪小,到底是从小儿见着规矩长大的,一说也就明白了,此时便道:“嗯,我听娘的。” 周二夫人温柔的笑道:“你祖母把咱们留下,我倒也真不急着非回去不可的了,趁着这一两年,在京城给你挑好了姑爷,等你爹爹调回京了,倒是正好办这件事,只要你安顿好了,我也就放心了。你舅母处我都嘱咐了,有人家下帖子合适的,就把你带着一起去,这一边若是有人下帖子赏梅赏雪的,你祖母也漏不了你去,先走几处亮亮相,叫大家知道你。只是你若是跟姐妹们闹的僵了,在外头露出痕迹来,叫人议论,就不好了。” “我明白了。”周雅丽说:“我今日已经叫她们知道我不好欺负了,今后就是温柔些,也没人敢欺负我的,自然就不用厉害了。” “好孩子,可不就是这个理么?”周二夫人见自己的姑娘这样聪慧,也是欢喜:“你往外头走动几回,大家都知道你稳重温柔,你爹爹又有那样的前程,这就好挑了。还有一句话,我要嘱咐你,这种事虽说没有姑娘自己去挑的,可也没有置身事外的,女人这一辈子嫁的好不好,那可是最要紧的一件事呢。若是到了要紧的时候,你可别傻乎乎的,叫人抢了去。” 这话就叫周雅丽有点不懂了,周二夫人笑道:“傻孩子,这京城跟外头是不一样的,外头的官儿,做到你爹那样的,就到头了,你自然没觉得谁有多了不得不是?就是那些世家,在外头的也普通的紧。可这京城里,你爹算是出息的,那也没有你大伯的位子高呢?这且不说,单说……” 就是周二夫人是悄悄的跟周雅丽说私房话,外头又有自己人守着,她也不由自主的降低的音量道:“各家王爷、国公爷的世子爷们,哪个不是少年贵胄?且当今的几位皇子,也都差不多到了要选皇妃的年龄了呢。” 这样一说,周雅丽不由的就脸红心跳起来,小王爷、皇子,这样的身份,就是骄傲的周雅丽也是要仰望的,那一瞬间,她想的就更多了,若是成了皇妃,今后成了太子妃,再后来…… 皇后! 哪一个女人不想做皇后呢? 周雅丽的脸更红了。 周二夫人笑道:“这会儿虽说说这个还早些,不过咱们娘俩闲聊,倒是不要紧的,我与你说这些,只是叫你心中有个数,因从小儿把你带在外头,你瞧惯了那些人只奉承着你爹,倒是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 “嗯,我知道了。”周雅丽说。 这一晚她是颇有点辗转难眠,心跳如鼓,一时想着万一自己撞了大运,最终做了皇后呢?一时又想着便就是做不了皇后,做个皇子妃那也是极好的。甚至再退一步想,王爷世子,国公爷世子,那今后也就是王爷、郡王、国公爷了,那也是尊贵荣华的人物啊。 这样一想,在福建结交那些姐妹能算什么呢,她们的兄弟,还指望着家里给走走门路,或者捐个官儿,一步一步往上挣呢。可是就那些人家,别说比皇子王爷了,就是能挣成自己爹爹那样,那也是烧了高香撞了大运了! 周雅丽觉得母亲说的对,自己的爹爹是有前程的,自己已经有了基础,当然不能再往下走,只能往上才行,自己已经是国公府的小姐了,再往上,当然最少也要嫁国公府的世子才行! 我的容貌才情,也不会输给谁的! 周雅丽翻来覆去的想着,母亲说的对,要在京城觅到好人家,除了自己家要配得上,自己当然也要有点好处,当然第一就要有好名声才行,她想到这些,就有点觉得自己今日鲁莽了些。 或许应该更慎重点,再温柔一点,不过还好这还是第一次,倒也还有办法,赶明儿就主动上门说说话,就说是一时情绪不好,叫母亲教训过了,已经悟过来了,赔个礼送点儿小东西,大家都是姐妹,只怕谁也不好跟自己计较的吧。 周雅丽主意已定,甚至就有点迫不及待了,只等快些到天明。 第二日早饭后,唐宝云还正在听管事媳妇回话的时候,就听人通报二姑娘来了,还颇有点吃惊。 不过她也就只是道:“请二姑娘进来。” 今儿进来的周雅丽,就跟昨儿的不一样了,一说一个笑脸儿,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大哥哥不在家么?大嫂子正在忙呢?那我回头再来。” 唐宝云典型的吃软不吃硬,这会儿见小姑娘赔着笑脸说话,也就伸手不打笑脸人,也和气的笑道:“二姑娘来了,快坐。你大哥哥早饭前就出去了,我这儿听人回事儿,也没什么要紧的,就完了。” 又吩咐丫鬟:“倒茶来。” 当然跟对周雅琴和周雅碧是不一样的,和气是和气,却没有那种亲热的举动。 这头那回事的媳妇当然也是个伶俐的,见状忙加快了速度赶着说完了,得了唐宝云示下,唐宝云又说:“你出去问问,若是没什么要紧事,叫她们先散了,回头再来,若是有要紧事,就带进来说。” 那媳妇忙应着去了。 周雅丽忙笑道:“是我来的不巧了,耽搁了嫂子的正事儿。也是我没算计,我自个儿闲,就忘了嫂子是忙的。不过自来能者多劳,我自是早该想到的。” 唐宝云有点儿不大明白了,这位二姑娘睡了一晚上,也被穿越了不成?突然变得这样温柔和气,通情达理的起来。 不过既然周雅丽这样说了,唐宝云也不至于跟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计较,便笑道:“夫人这两月不便,不能理事,我这也不过白听听,一应事情,府里都是有规矩有成例的,算得了什么能呢。” 周雅丽又笑道:“这也是嫂子为大伯母分忧,是嫂子的孝心呢,我瞧着可是忙的要紧,不过忙是有的,嫂子还要保重身子才是,可巧福建那边收到母亲的信,说咱们要在家里住一两年,也尽尽孝心,自然是好事,只是当日只说一个月就回去的,也没带什么东西,这会儿才送了些箱笼来,我前儿才收到,昨儿收拾了一番,看到有几包燕窝人参的,我想着我这样的年龄还用不着,倒是嫂子这些日子忙着,我都瞧在眼里,最要补一补才好,就拿了两包来,嫂子先用着,若是好我再送来。” 唐宝云这就更不明白了,昨儿自己出头儿替妹妹们说话,言辞那是非常不客气的,一点儿脸面也没跟她们留,这二房母女就是不恨毒了她,那也不能喜欢她呀!这会儿这位二姑娘这是吃了什么药,突然这样亲热起来? 唐宝云觉得自己跟做梦似的,简直不明白! 都说翻脸如翻书,这不翻脸看起来也像翻书啊。 不过面对周雅丽的笑脸,且人家又是小姑子,十二岁的小姑娘,唐宝云再是满心疑惑也没法说啊,只得笑着推辞:“这可使不得,妹妹远道回家来,我做嫂子的还没给妹妹东西呢,怎么能使起妹妹的东西来。且老太太、夫人在那里,不如先孝敬老太太?” 周雅丽笑道:“一家子,有什么打紧的,嫂子怎么跟我这样见外呢,祖母那里我听说母亲已经送了去了,嫂子只管收下罢了。” 说着又招呼捧着盒子的丫鬟拿过来放在炕桌上,唐宝云还在想要怎么推辞才好,周雅丽又笑道:“还有几样福建的小玩意儿,虽说不值什么,倒也做得精致有趣儿,且又是这里没见过的东西,预备给姐妹们呢。” 唐宝云还是没搞明白她的想法,只是笑道:“那妹妹们定然喜欢的。” 周雅丽打开盒子,里头一包燕窝,成色普通的紧,碎的也不少,两根人参不过大拇指粗细,倒是不贵重,也叫唐宝云松口气。 另外还有一个瓷罐子,周雅丽打开来,里头是一罐茶叶,不过一颗一颗的,模样儿还没见过,周雅丽说:“这是福建那边的野味儿,桂花乌龙茶,外头很少有,味道还不错,尤其是香味好。我瞧趁这会儿闲着,嫂子不如打发人请了姐妹们来坐一坐,煮一壶这个茶来一齐试试,说说话儿,岂不是好?” 听了这个话,唐宝云总算是恍然大悟,明白了周雅丽今日这一番举动的意思了。 也不知道她听了什么话,听了谁的教导,或是想通了什么,今日是有意的要与姐妹们修好来了。 至于为什么找唐宝云,这也很简单,唐宝云再厉害,那也是嫂子,小姑子对上嫂子,那是天然有点优势的,直接找姐妹们说话,有一两个厉害不理睬她,她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可面对嫂子,只要略赔个笑脸,做嫂子的自然就不好怎么着她了。 而且昨日眼见得唐宝云十分护着姑娘们,显然关系不错,她肯出面,召集姐妹们来,自然比周雅丽自己去找更强了些。 唐宝云想明白了这个,就越发心中看不上了,这周雅丽,半个字不提昨儿闹的事,不肯赔不是,只舍出这么破破烂烂的一点子燕窝和人参来,翻脸就想修好,还真是够盛气凌人的。 正文 第八十一章 第八十一章 唐宝云就笑道:“二妹妹想的周到,不过这会儿我这里还有点儿忙,这头修葺里头园子,都现等着领东西,老太太昨儿又吩咐叫找几匹料子来给亲近人等裁衣服,我也还没找呢,这会儿就是喝茶也定不下心来,不如二妹妹略歇歇,回头我松口气了,再邀了妹妹们一起来?” 周雅丽在心里直撇嘴,自己不过想约姐妹们一局,这个嫂子,来不来其实都不要紧,她倒实心眼起来,好像她不来就真不行似的。 周雅丽听了就笑道:“原来嫂子这样忙,那我怎么好打扰呢,不如嫂子先打发人给妹妹们说了,都到我屋里去喝茶,等着嫂子去,岂不是好?” 唐宝云就笑着打发她:“二妹妹这个法子好,那我这就打发人去请姑娘们去!” 周雅丽见目的达成,当然就懒得在这里陪笑脸说好话了,命丫鬟把茶罐子捧了,笑着回去了。 唐宝云嗤笑了一声,把香兰叫了进来吩咐:“你亲自往各位姑娘处跑一趟,跟姑娘们说,二姑娘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跟姑娘们姐妹情深了,又怕自个儿出面请不来人,来吩咐我去请姑娘们,我这个做嫂子的,不好不给二姑娘体面,便打发你各处跑一趟,姑娘们愿意去的只管去,不愿意去的,那也不用给我面子。” 香兰这辈子还没听到过这样打脸的吩咐,不由的暗笑,只觉得这位大奶奶真是越发有趣起来,听吩咐完了,就笑着应了,果然亲自一处一处的跑起来。 周家也不小,且这么多房姑娘,住的由远有近,香兰跑了有小半个时辰,才把各处都亲自去说了一回,回来复命。 唐宝云听了,点点头吩咐:“你瞧瞧有些什么点心,不拘什么装一盒子,打发人给二姑娘送去,就跟二姑娘说,我已经打发人往各位妹妹处请了,这点心给妹妹们喝茶用。” 香兰接了差使,想了一想,就装了一盒点心,亲自给周雅丽送去。 周雅丽在自己屋里,已经打发人摆了桌子椅子,摆出一套竹叶青的茶具,四五色的点心果子,廊下点着小风炉煮水,屋里熏了一种淡淡荷香的熏香,看着倒是十分雅致的样子。 香兰进去递上点心,说了唐宝云的话,周雅丽笑起来,吩咐人:“拿二百钱给这位姐姐喝茶。” 就把香兰打发走了。 香兰暗笑,自己回了院子,倒是打发了个小丫头子,在那边打探着点儿,就不管了。 唐宝云更不管,她这几日忙的不可开交,哪有空理她们。 陆夫人坐了两个月月子,快要出来了,老太太说了,要给宜哥大大的做个双满月,家里各处亲眷故旧都要请来坐席,唐宝云就安排这件事呢,虽说都是有例的,家里管事们又都是熟手,可是终究有那么多头绪,单是领对牌领东西的就络绎不绝,至于采买算账之类,那就更不用说了。 直到忙到下晌午,唐宝云才算歇一口气,坐下来喝杯茶,香兰就进来笑道:“大奶奶不忙了吧?” 唐宝云斜她一眼:“什么事?” “大奶奶应了人家,不去看看?”香兰笑道。 唐宝云早把上午那事儿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不由道:“什么事?” 香兰笑道:“横竖是喝茶,大奶奶怎么不去那边屋里喝去?” 唐宝云总算明白了香兰的意思,笑道:“瞧你这样鬼头鬼脑,什么把戏呢?” “我哪有什么把戏。”香兰笑道:“不是您的把戏么?大奶奶既然这样了,亲自去瞧瞧不是好?” “我去看?我看是你想去看吧?又不好说?”唐宝云笑起来,还是预备下炕来,香兰连忙上前伺候穿鞋。 想一想,横竖一早答应了,去露一面算完事儿,反倒是好,唐宝云随口道:“也罢,免得人家说我不给小姑子体面。” 香兰掩嘴笑,殷殷勤勤的扶着唐宝云往那边屋里去。 二房女眷回家来,住的是原本就是二房住的屋子,只是新修葺过,看着倒比别处都新些,地方倒也不远,唐宝云往那边过去,刚走到院子门口,就听到里头十分的热闹。 “二姑娘,二姑娘!” “滚开!”随即是一声刺耳的摔东西的声音。 仿佛还有啪的一声打耳光的声音,隐约听到周雅丽那小姑娘特有的尖利的声音:“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唐宝云就回头去看香兰。 香兰心中有数,轻声笑道:“我叫人瞧着呢,没有姑娘来。” 唐宝云失笑,其实这样也不奇怪,一边是待她们甚好的嫂子,一边是一见面就掐尖要强,连周雅碧这样小的姑娘也要欺负的二姑娘。 怎么选择真不难想见了。 周雅碧在周家本来就是个人人喜欢的小家伙,长的好看,活泼可爱,元气十足,又不骄纵蛮横,而且陆夫人会做人,周家上下都敬重她,比起那位周二夫人来,那自然是两码事了。 新来的人,下意识中就会被排斥,何况不仅新来,还这样的做派呢。 周雅丽摆了这样一个排场,却没有一个姑娘来,骄傲惯了的她哪里受得了,从上午等到下午,终于是掀了桌子发作起来。 唐宝云心里也觉得挺痛快的,不过想一想,终究是一家子,而且周二老爷还是国公爷的亲兄弟,郭太夫人的亲儿子,在家里闹的厉害了终究不大好,她想了一想,就回头附耳跟香兰说了两句话。 香兰闻言,倒也明白唐宝云的心里,笑着点点头:“还是大奶奶有气度。”就回头找人跑腿去了。 唐宝云在这里等了一小会儿,琢磨着差不多了,才慢慢的走进去,二房这里伺候的丫鬟,除了她们自己从福建带来的,外头院子里的粗使丫鬟婆子也都还是周家家生子儿,此时见了唐宝云,都赶着叫大奶奶。 唐宝云走上台阶,廊下站着几个丫鬟,都是周二夫人带回来的丫鬟,见唐宝云不由的一脸尴尬,其中一个就连忙进去说话,其他几个都迎下台阶来扶她。 唐宝云只当完全不知道,笑道:“你们姑娘在屋里呢么?” 其实她已经隐隐的听到周雅丽在大发脾气:“叫她滚,我不要见她!” 丫鬟的声音听不见,大概是低声在劝她。 旁边的丫鬟偷看唐宝云的脸色吗,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样子,唐宝云却十分坦然,叫她们扶着走上台阶,掀开帘子走进去,堂屋里没人,唐宝云还笑道:“你们姑娘在哪边儿屋里呢?” 一般来说,女眷主要起居的都是左边次间,她就直接走过去,周雅丽在炕边扭身坐着,地下一大滩湿漉漉的,看起来是真掀了桌子,把一桌子的茶具都打碎了在地上。 唐宝云笑道:“二妹妹这是在做什么呢?” 周雅丽跟前的丫鬟看起来还是很伶俐的,闻言忙笑道:“我们姑娘正煮茶呢,没想到手滑了,茶壶滑了下去,把杯子都砸烂了,这还第一回呢,姑娘这会儿就别扭起来,大奶奶来的正好,劝一劝姑娘吧,大奶奶劝一劝,只怕姑娘还肯听些。” 周雅丽扭着身子不肯回头,唐宝云忙道:“是不是烫着了,你们看一看。” “烫什么烫!”周雅丽猛的回过头来,大眼睛直直的看着唐宝云:“你这是来看笑话的吧?” “二妹妹这话什么意思,我竟不懂呢。”唐宝云说。 “哼!”周雅丽恼的很的样子:“亏你还是做嫂子的,答应的好好的,却当没事人,我竟没见过这样子的做人嫂子的。” 唐宝云惊讶道:“到底什么意思啊,二妹妹怎么突然这样恼起我来?我哪里得罪妹妹了呢?” 周雅丽猛的站起来:“我问你!你先前怎么跟我说的,你说你会打发人跟姐妹们说去,我竟就信了你了,那这会儿人呢?一个人也没有,可见你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到底还是十二岁的小姑娘,她还没有学会像大人那样不动声色,没学会暗暗记下这些叫她恼怒的东西,以后伺机报复,她恼了,就一脸恼怒的说出来,当面质问! 周雅丽说:“我会问一问祖母,嫂子这样待人,到底是什么规矩!” 唐宝云微笑:“妹妹太急了,稍安勿躁。” 一个小姑娘对她来说简直不是什么威胁,唐宝云笑着自己坐下来,说:“我不是来了吗?” 唐宝云的话音刚落,只听到外面有年轻姑娘银铃般的笑声,然后是周雅萍的声音:“二姐姐不是请咱们喝茶么?怎么没有人呢?” 然后就看到周雅芸挽着周雅萍走进来,周雅琴反而落在后面,正跟周雅琪说话,这是比较近的四位姑娘,周青文因跟着郭太夫人住,连同四房的姑娘,都稍微远些。 唐宝云笑道:“妹妹们来迟了,没有茶喝了。” 周雅丽一怔,还没回过神来。 唐宝云道:“你们还没来呢,二妹妹就砸了杯子了,还喝什么呢,你们都回去罢了。” 周雅琴转过头来,看了看屋子地上的痕迹,笑道:“哎呀,没有喝的了,妹妹们白跑一趟了。 唐宝云笑道:“那大妹妹把你私房茶拿出来请个客呗,我知道你前儿得了陈阳公主赏的好茶叶。” 周雅琴笑道:“嫂子真是好长耳朵,我得一点儿茶叶都知道,那妹妹们就去我屋里坐坐吧,咱们煮来试试,也瞧瞧这茶叶有多稀罕。” 周雅丽脸上不由的又红又白,说不出话来。 唐宝云笑着对她说:“我就说二妹妹太急了吧?怎么样?这会儿要去喝杯茶吗?” 正文 第八十二章 第八十二章 唐宝云没想到这样子周雅丽居然都顺势去喝茶了,这妹子小小年龄如此能屈能伸,简直叫她佩服。 换成自己,那肯定是不会去的了。 周雅丽还真是铁了心呢。 唐宝云都有点不明白了,晚上特地把这事儿跟周玉堂说,周玉堂拿着一卷书,要看不看,似乎没怎么听,又没怎么不听的,听她说完了,才道:“这样小姑娘的事,你想那么多干嘛。” “我怎么不能想了?”唐宝云推推他:“好歹是妹妹呀。” “你理她!”周玉堂是真的懒得管这事。 唐宝云到底不是这个年代的人,这种时候她不由的就露出真面目了,一把抢过周玉堂的书藏在身后:“快说嘛!” 周玉堂都无奈了,可是看她撒娇的样子,也发不了脾气,只得道:“这样的小事,你也理会的这样认真做什么。” 唐宝云嘿嘿的笑:“你就当我闲得无聊。” “你就是闲得无聊。”周玉堂说:“正经事你不去理会,这种小事你理她。” “正经事?哪有正经事?”唐宝云说:“我哪有什么正经事,就是有那也回头说,先说这个先说这个。” 周玉堂也好笑起来,不过想一想唐宝云其实并不太清楚他们周家多年前的纠葛,趁这个机会说说也好,便道:“二叔父与父亲不太对付,你多个心眼就好了。” 便把当年关于国公世子的争夺与他说了一遍。 然后周玉堂说:“二叔父虽说在外头多年,升迁调动,其实也有国公府的资源在里头,只是二叔父多半是觉得他也是国公府出身,本来也该有他的一份,自然并没有觉得父亲在里头出了力,并不承这个情,这些年来,一家子也不太回来。” 那其实说白了,就是个白眼狼罢了。唐宝云想。 她又问:“可再怎么说,老太太也是二叔父的亲娘吧?他也不理会不成?” “面儿上当然是要尽孝的。”周玉堂说:“不然这一回,老太太也留不下二婶娘,终究有个规矩礼法在这里,二婶娘再不情愿,那也得留下来不是,不过他们那边既然这样,你还是少理会她们的好。” “哪里是我要去理会呢。”唐宝云说:“是她非要来招惹我。” 她就把昨儿姐妹间的吵闹说了一回,连着今日的事,唐宝云说:“所以我真不明白,昨儿闹的那样,好像压根就不把别的妹妹们放在眼里似的,怎么今儿就变这样了?要不是这样古怪,我能来问你?” 在唐宝云心中,周玉堂真是无所不能的。 周玉堂这才正经想了想:“其实也不难猜,她交好姐妹们做什么呢?年轻姑娘之间,又不升官发财的,无非就是脸面罢了,昨儿她是安心想要压过其他姐妹们,估计在家里就这样,她是二婶娘唯一的嫡女,瞧二婶娘的脾气,二妹妹在家里定然是这样惯了的,别的妹妹自然都是比不过她的。但是在这里不一样,妹妹们用不着让着她。” “对!”唐宝云很赞同。 “这种事惯了,一时间改不了的。”周玉堂说:“所以肯定不是改了脾气,而是别有所图。这里是京城,不是其他地方,二婶娘带着二妹妹要留一年,那肯定是要出去应酬的,你想想,有人给咱们家下帖子,祖母带着母亲、婶娘们出门,适龄的姑娘肯定是要带的,若是其他姐妹都好好的,相互之间和气,有说有笑,却没人理会她,别人会怎么想?会怎么说呢?” 哇,这件毫无线索的事,叫周玉堂这样根据利益走向抽丝剥茧的,竟然显得这样有说服力了! 唐宝云又想了一想:“只是你也说了,二妹妹那是霸道惯了,自然不会觉得这事儿不对头,就是昨儿闹了一回,她也定然不会觉得是自己不对是不是?怎么会突然这么快就立刻翻过脸来了呢?” “这多简单。”周玉堂笑了笑:“二妹妹又不是一个人在这里,这不是还有二婶娘么?二婶娘又不傻,怎么会眼见着自己姑娘出这样的事呢?定然是说服了二妹妹了。” “哎,你太聪明了!”唐宝云琢磨了半晌,越想越觉得说的太对了,不由的赞叹道,这周玉堂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啊,这么厉害! 周玉堂那是厉害惯了,对这样随口的称赞不置可否,毫不在意,这会儿书叫唐宝云藏在身后,他也不去讨,就这样双臂枕着头,舒展开来,看唐宝云在那若有所思。 他媳妇真是越来越美了。 自从那种唯唯诺诺的感觉褪去,她逐渐有了另外一种气质,大方,自信,爽朗,仿佛脱胎换骨一般,她总是昂着头,不惧一切。 这很难得,不过最难得的还是她这样气质之后隐藏的甜美,这就只有自己看得到了。 就比如这会儿,唐宝云想了半天,突然狡黠的一笑,往周玉堂这里看过来:“既然这样,那么二妹妹其实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了吧?” 周玉堂是何等样人,一听立刻就明白了:“对,就是这样!” “嘿嘿。”唐宝云笑的样子,好像是偷吃了蜂蜜的熊一般,俏脸在灯下仿若在发光。 看的周玉堂手都痒起来,毫不客气的就把她扑倒了。 过了两三日,就是周家给宜哥做双满月的日子,陆夫人这才正式出来见人,她坐了两个月的月子,显然是坐的好的,不管是夫家还是娘家,都时时想着她,嘘寒问暖,东西药材那是可着用,两个月下来,竟十分丰盈。 唐宝云看着,觉得起码长了有二十斤。 陆夫人算不得高挑,只是普通人的高矮身材罢了,这二十斤长的,那就多少有点显眼了,面色是很红润有光泽的,头发也是乌油油的,可是那俏丽的脸上有肉了,甚至有点像是小姑娘般嘟起来似的。 倒显得更娇俏了。 可是腰上也长了肉。陆夫人今日见客的衣服是新做的,这阵子是唐宝云当家,自然是经了她的手,这料子是内用御制的,内务局今年的新花样颜色,大红重金的软绫,非常有分量,但就尺寸来说,尺寸送到唐宝云手里,她简直以为量错了,还问了一句。 绣娘都面露尴尬不好答,还是后来唐宝云自己回过神来,通常生孩子都会胖啊,月子里也都吃的很多嘛。 不过也幸好这衣服款式是仔细挑选过的,虽然陆夫人长得胖,但却显得没那么胖,只凸显了她的容光焕发,如一朵玫瑰般娇艳。 头上也是一套南珠的首饰,看着珠圆玉润,谁看了她都不由的赞叹一声。 而宜哥儿也长的好,两个月的宜哥儿,白白嫩嫩,脸颊胖鼓鼓,眼睛又大又黑又亮,躺在襁褓里,被许多人走马灯似的围观,都一点儿不怕,反是东张西望,仿佛什么都很有兴趣似的。 他的亲哥哥琪哥也在一旁,到底有两岁多了,很利索,在炕上爬来爬去,并不理会什么。 可周雅碧就不一样了,她很喜欢宜哥,大概小孩子也是喜欢小动物的吧,唐宝云心想,周雅碧总想去抱宜哥,还总想去捏他的脸。 唐宝云忙着接待客人,偶尔进来一趟,就见周雅碧试图把宜哥给抱起来,宜哥看着姐姐在努力,居然还笑眯眯的,一点儿也不害怕。 唐宝云笑道:“宁宁怎么不出去玩儿?” “我等文哥!”周雅碧仰着脸儿说。 “你文哥今日回来吗?”唐宝云倒是知道,小王爷前儿不知道什么事去山东了,到如今有大半个月了,这阵子周雅碧就老实了,总在家里,也没人带她出去玩,所以她特别想念文哥。 只有小王爷要带她出去玩,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哪个小孩子不喜欢呢。 所以这会儿提到小王爷,周雅碧就欢欢喜喜的笑了,连连点头:“嗯嗯,早上绿姐姐就来跟我说了,文哥今天就能回家了,然后来我们家玩。” 她欢喜的样子,大眼睛都笑的弯弯的,小王爷瞧着只怕也欢喜的很。 “好吧,那你在这里等文哥,你文哥来了我就叫她进来找你。”唐宝云笑着摸摸小家伙的头。 “好!”周雅碧脆生生的答应了一声,她本来就喜欢跟弟弟们玩儿。应该说,周雅碧跟谁都玩儿。 唐宝云还没在这歇着呢,就有人在门口问了:“大奶奶在里头呢么?” 唐宝云这又忙忙的出去办事儿去了,根本闲不下来。 自己婆母生儿子的满月酒,唐宝云娘家那是正经姻亲,定然是都要来的,东安郡王妃就是不想来,也过不了东安郡王那一关,不过叫唐宝云看着,其实东安郡王妃带着微笑,其实也看不出她不想来这种事。 儿媳妇里头,只有赵青容随侍在侧,二少奶奶徐巧香依然没有出现在人前,唐宝云都觉得这位二少奶奶今后大概会被死亡吧? 三少奶奶还没过门呢,王四姑娘与唐明哲的婚事在腊月里,正正好在唐家过年呢。 吴王妃带着笑容,看陆夫人亲自迎上来,唐宝云随侍在身后,也上前请安,她温柔的笑一笑:“恭喜亲家夫人了。” 她看一眼唐宝云,笑道:“贵府大喜事,这样忙,亲家夫人就不用特地来招呼我们了,一家子有什么客气的呢,宝云只管忙去。” 唐宝云猝不及防,被温柔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顿时想,什么?难道吴王妃也被魂穿了吗?为什么突然这样温柔起来? 正文 第八十三章 第八十三章 唐宝云看了赵青容一眼,她也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唐宝云想,不管她到底怎么回事,自己离远些总是不要紧的,所以她就笑着道:“母亲与嫂嫂先在里头坐会子,那边儿又来人了,我过去看一看。” 吴王妃含笑点头:“你去吧,有什么要紧的。” 唐宝云一时间有点想不通,好几次都往那边看,过了一会儿,还不放心的借故去客人坐着喝茶的花厅看一看,吴王妃在一处坐着,一脸笑意,与周围的人说话,看起来竟然一脸的高贵,十分有王妃的范儿。 这样一看,唐宝云心中就有点明白了,她来到这个地方,和吴王妃闹的不可开交的几回,都跟现在的状况不一样。 或者是在自己的小院子,整个国公府都没有外人的时候,或者是在东安郡王府,那里就更是吴王妃的人,更没有外人了,不管自己说什么,或者吴王妃说什么,有个什么举动,影响其实都有限的。 看得到的人,明白的人,都是有限的那几个,也就是说,这个影响是可控的。 可现在就不一样了,陆夫人生儿子,来的不仅是东安郡王府的人,来的更多是整个京城的权贵夫人,陆夫人的娘家就不用提了,就是几位宗室王妃,公主郡主,也都有赏脸来的。 这些人,那当然是吴王妃不能控制的,她一旦有个什么举动,这些人要说出去,那就不会给脸面的。 所以这会儿,吴王妃一脸微笑,一脸温柔,一脸高贵,待唐宝云也特别和气,其实不是被魂穿了,而是看场合。 这样的场合,她是高贵和气的东安郡王妃,不管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感官,这个形象是必须维持的。 不得不说,唐宝云想明白了还是松口气的,当然,她更希望吴王妃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都保持这种形象,这样才叫烧高香呢。 从此以后相安无事,自己每年花一小笔银子给东安郡王府,就再也没有别的破事,这也真是好事啊,唐宝云叹气。 可惜,显然做不到,上一回吴王妃的形象,她还记忆犹新呢。 唐宝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又去各处招呼说话,唐宝蓝也给妹妹面子,前来恭贺,她的形象永远都那么大方贵气,而且也一直是人群的中心。 这会儿唐宝蓝旁边就有好几位差不多年龄和看起来略小的几位年轻女子在说笑,唐宝云过去一回,几位都跟她打招呼,原来都是认得的。 可唐宝云不大认得啊,只是幸好这样的场合,倒不用她多说什么,只管笑着含混过去,不过说了几句话,唐宝云已经发现,这些人与唐宝云本来就没什么交情。 想来也是,一是唐宝云本身年纪比唐宝蓝小了十岁,二则她又是吴王妃的亲女儿,当年的形象,又是胆小怯懦的,哪里敢和唐宝蓝一起应酬呢?人家自然不大把她放在眼里。 唐宝蓝笑道:“今儿是你们家的好日子,你婆母又才出月子,正是你表孝心要忙的时候,你只管去忙你的,这边我替你招呼。” 唐宝云忙笑道:“这就是大姐姐疼我了。” 说着正要走,却见白露慌慌张张的找了过来,慌张的连唐宝蓝都没看到,就拉了唐宝云一下:“大奶奶,这边儿。” 唐宝云觉得白露向来不够稳重,大约是跟着唐宝云久了,主子胆小,奴才也就胆小了,怕惯了,不管什么事都看的严重,她倒是不着急,便道:“慌什么,大姑奶奶在这里,你也不知道请安了?” 白露这才看到唐宝蓝,忙请安道:“实在是没瞧见大姑奶奶。” 唐宝蓝说:“看你这样就像有事儿,你跟你主子只管忙去,不用招呼我。” 唐宝云告了罪,这才跟着白露走,走的远了点儿才问:“怎么的?” 她却没注意到,等她走的远些了,唐宝蓝左手边一个穿着杏色短衫儿,白挑线裙子,模样十分娇俏大方的年轻女子掩嘴笑道:“你们家这妹妹嫁了人倒似变了个人似的,乍一看,我竟没认出来。” 唐宝云的性子变了,那气质自然就不一样了,她肩背挺直,看人也是正视,再不如以前的唐宝云那般畏畏缩缩,看人总从底下往上看,差别十分明显,就是不熟悉的人都会有感觉。 唐宝蓝笑道:“说起来我也吓一跳呢,咱们家的破事也多,那事儿你们也知道的,大概就那事儿之后,她还真仿佛长大了似的,倒不再一味的怕王妃了。” “还是亲生女儿呢。”另外一个穿湖蓝色薄缎缠枝花衫儿的女子道:“比后娘还不如。” 几个人果然都是知情人,便都掩嘴笑了,有人就说:“蕊姐这张嘴,就是不怕事。” “我有什么好怕的呢?我又不做亏心事。有人要是听了不服气,咱们只管拿出来说说,难道还能丢我的人不成?”她笑着看唐宝蓝:“要丢人那也是你们家。” “那也不是我啊,我不怕。”唐宝蓝何等样人,哪里能被这样的话拿住呢。 这几人只管说说笑笑,倒是唐宝云这边听到白露的话,还真是吓了一跳,忙忙的就往旁边瑞华轩走。 刚走到瑞华轩跟前的小花厅处,唐宝云已经一眼看见小王爷了,神情如往日一般冷漠,但眉尾已经微微挑起,脸上的颜色似乎也有一点暗沉,唐宝云总算是常见他的,见他模样就知道他濒临爆发了,连忙跟白露吩咐了一句:“赶快去找七姑娘来。” 然后她就赶紧着走进去笑道:“小王爷来了,宁宁念了这半日了。怎么还在这儿呢,宁宁在夫人屋里跟弟弟玩儿呢。小王爷快过去罢。” 唐宝云这是完全无视了小王爷对面站着的一脸笑的周雅丽,周雅丽见唐宝云走进来,先是有点尴尬的样子,但又立刻恢复了自然,这会儿听唐宝云这样说了,那笑容更甜了,说:“王爷要去夫人那边儿吗?只怕您不认得路,我陪您过去吧。” 哎哟这小祖宗,唐宝云紧张的,没见小王爷已经一脸颜色不是颜色的了吗,一点儿脸色也看不懂吗,真要闹出来才好吗? 小王爷这可是谁也不怕的。 小王爷常见周家人,当然知道唐宝云是周雅碧的嫂子,还是很给面子的,只是轻轻点点头,迈步就要往外走,周雅丽见状,连忙就要跟上,唐宝云顺手就拉住了她。 小姑娘家,哪有这样的! 周雅丽见唐宝云把自己给拉住了,跺脚道:“嫂子干什么呢!” 唐宝云说:“外头有的是伺候的人,哪用你去领路呢,像什么话!” “你管我呢!”周雅丽不客气的说,这会儿她不求着唐宝云了,就自然不如那一日那样客气了。 “我是你嫂子,这种事可不能不管。”唐宝云道:“别人看见,叫人笑话。” 而且人家笑话的是周家姑娘,周家这么多姑娘,可不能叫她代表了。她真没想到,周二夫人也是大家子教出来的小姐,怎么教导出一个这样的姑娘来? 不说该不该自己去争取想要的吧,但至少手段不要这样粗糙,意图不要这样明显呀。 “我也是这个家的姑娘,咱们家的好日子,我招待客人,谁还能笑话起我来?”周雅丽也确实牙尖嘴利的。 招待? 刚才那样子,她都快要扑到小王爷身上去了,小王爷眼看就要爆发了,幸好唐宝云赶着到了,不然小王爷发作起来,那可是个混世魔王,哪里管你是有脸的没脸的,一律翻脸,看她要怎么办。 唐宝云就很不客气的说:“刚才要不是我来,小王爷只怕就要恼了,你还以为人家喜欢呢?” “嫂子怎么就知道人家恼了?”周雅丽说:“人家说了一个字吗?我看啊,是嫂子着急了吧,忙忙的就把人给送走了。生怕人家跟我多说一句话吗?” 唐宝云给她气的啊,不由就道:“人家是谁你知道吗?就知道人家是个王爷?我劝你打听清楚些,别闹出事来,到时候就不只是人家恼了那么简单轻巧的事了。” 小王爷那秉性,那宠爱,虽然周家并不知道其中缘由,但皇上姿态如此,你就必须捧场,一家子那自然是极其小心的伺候的,也就是因着小王爷愿意给周雅碧体面,所以周家伺候起来那也不算难,换成别的,只怕就难说的很了。 唐宝云没想到周雅丽好死不死的,先就把主意打到小王爷头上去了,她刚一听白露说,那真是汗毛都竖起来了,周雅丽不知道小王爷秉性,以为好相与呢?这要发作起来,谁拦得住? 大概只有周雅碧了吧,唐宝云这才吩咐白露赶紧去请周雅碧来,就是为了万一自己没拦住,小王爷恼起来,能有个灭火器。 唐宝云这是看事儿的,她知道,周家人里头,除了周雅碧,其他人也就是个附带面子,根本不入小王爷的眼。 周雅丽就不知道了,她大约是只看到小王爷位高,又年轻俊美,虽然并不谦和,但因目无下尘,行动间颇有那种高位者的气势,而且,不管私底下怎么说,小王爷在外人看来,终究是未婚的呀。 这姑娘心气不低啊,这是想要当王妃呢? 不过这么看不懂事就是当了王妃又能如何? 正文 第八十四章 第八十四章 周雅丽听唐宝云这样一说,也有点心生怯意了,她确实不太清楚这位小王爷的背景来头,只是因听人叫小王爷,又随便问了问人,知道这位是深受皇上宠爱的小王爷,堂堂王爵,十八未婚,顿时就起了个心思。 当然,其实她也不是天真到自己上去问个好说句话人家就想要娶她,她只是性格如此,想着去露个脸儿,说两句话,问个好,叫人家看看她的模样气质,先结识一下罢了。 不过那位小王爷,真是颇为不客气的,周雅丽当时就有点骑虎难下了,倒是幸而唐宝云赶了来,三言两语劝走了小王爷。 这会儿周雅丽心里更虚了,只是面儿上并不露出来,只哼了一声,终于不再说话,扭头走了。 唐宝云想了一想,她也不去找周二夫人,直奔后头,去找郭太夫人去了。 郭太夫人并不在自己房里,倒是在陆夫人房里逗小孙子玩,一屋子热闹非凡,喜气洋洋,跑的跳的爬的,甚至还有不会爬的,小孩子不少,当然夫人也不少,唐宝云张望了一下,郭太夫人跟前的丫鬟腊梅倒是眼尖,一下子就看见唐宝云了。 唐宝云给她使了个眼色,腊梅会意的点点头,瞅着郭太夫人没注意,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出来,拐过门,轻声笑道:“大奶奶这又是搞什么鬼儿,来了也不进去。” 唐宝云笑道:“我寻老太太有几句话说,你瞅着老太太得空了跟老太太说一声去。” “哎。”腊梅笑着应了,还说:“今儿我瞧大奶奶这样忙,怎么又有空来说话了。” “你以为我愿意么?”唐宝云道:“要是这事儿不着急,我至于这会儿急着来找么。” 腊梅见她这样说,就转回屋子去了,过了一会儿,就见郭太夫人说叫孩子们闹的有些累了,转到后头矮榻上歪着喝茶去。 唐宝云走进去,郭太夫人笑道:“你又有什么事了?” “这可不是我的事。”唐宝云如今在郭太夫人跟前那叫一个有面子,一屁股就在矮榻上坐下了,嘀嘀咕咕的把周雅丽刚才那事儿跟郭太夫人说了一回。 她说:“我又不好去找二婶娘说这个,可看见了又不能当不知道,也就只能来给您说一声,小王爷这事儿,连咱们家都不知道里头水有多深呢,只能伺候着,到时候一下子不慎,倒叫她三言两语惹恼了,可不闹出事来?” 郭太夫人显然也是明白的,这话长房不好说,只有自己,到底是周二老爷的亲娘,倒是最好说话的人,她比唐宝云看的透彻多了,若是小王爷一时恼了,教训周雅丽几句倒也罢了,万一叫皇上知道了,说一句不懂事,只怕连周二老爷的前程也难说的很。 郭太夫人就说:“我知道了,你说的很是,想的也周到,咱们家人口多,各人想的也不一样,平日里牙齿磕到嘴唇,那都是有的,可是不管如何,外头人看来,咱们都是姓周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人出事,咱们家也不能站干岸儿,总得想法子才是。” 她拍拍唐宝云的手,吩咐腊梅:“去请二夫人即刻到我这里来,我有事与她商议。” 然后叫唐宝云:“你忙你的去吧,不用在这跟前了。” 这是老太太体恤她,唐宝云就笑道:“那行,有老太太做主,我就不着急了。” 她走到院子门口,刚好碰见周二夫人大约是被丫鬟请了,进去见老太太,看到她还特意瞄了一眼。 瞄呗,唐宝云腰杆挺直,理直气壮,根本不怕她。 唐宝云把这话说了一回,叫郭太夫人心里实在有点不大自在,小王爷这边怕得罪了是一码事,还有一件,周雅丽也是大姑娘了,而且又是周家堂堂正正的嫡女,一举一动,都叫人看着,别说这样的事,就是举止间略差些,也不知道多少人看着,多少人笑话呢。 而且人家笑话起来,那可不指着周二姑娘,那张嘴自然就是周家姑娘,从上到下的姑娘,都是无妄之灾。 今日幸好是在自己家里,跟前都是自己的丫鬟,自己家的下人,倒是知道去回唐宝云,所以才在没有外人看到的时候,就叫唐宝云给打断了,若是在外头有这样的事,只怕就难收拾了。 是以周二夫人一进郭太夫人这屋子的门,郭太夫人劈头就说:“你是怎么教导姑娘的?这样不知羞耻,从明儿起,叫丽姐儿到我屋后头的暖阁住了,你既不会教,少不得我代劳了,你不要名声,周家这么多姑娘还要名声呢!” 周二夫人还没搞明白什么事就被骂的一脸莫名其妙,只是她就是莫名其妙挨了骂,那也只能受着,站在原地等着,等郭太夫人骂了一个段落了,才赔笑道:“老太太这话是为着什么,我竟不知道,也不知道怎么回话。是丽姐儿办坏了什么事,惹老太太不喜欢了么?老太太说与我,我回头自然教导她,叫她到老太太跟前来赔罪罢。” 郭太夫人道:“原来你还不知道呢。” 她就把先去唐宝云跟她说的那话儿跟周二夫人说了一回:“我竟不知道你在福建是怎么当的家,教导的孩子,刚回家来,就不知谦逊,掐尖要强,欺压姐妹,这也就罢了,我就当小孩子多少有些掐尖儿,可这一回,就更不同了,碰见一个男人,不管人家是怎么样,就赶着往上扑,这也是大家子小姐做出来的事?竟连乡野村妇也不如了,我们周家这三代几十个女孩儿,大的小的,太太养的姨娘养的都有,可从来没有这个样子的,今儿是在咱们家,幸而没叫人看见,要是在别人家呢?要叫一个两个看见了,人家当笑话讲一讲,别说丽姐儿,就是咱们家别的姑娘,有哪一个抬得起头来?真真是个笑话!” 这话说的周二夫人冷汗都下来了,她终究也是大家子教导出来的小姐,知道规矩,懂得人言可畏的道理,尤其是闺阁小姐,那名声就是性命,真叫人说出一句半句周二姑娘倒贴男人,她也就不必活了。是以她倒没觉得郭太夫人骂的不对,反是赔笑道:“竟有这样的事?我竟不知道,我立时就去寻了丽姐儿问一问,若是真有这样的事,我自然好生教导,必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才是。” 就算这个时候,周二夫人还是避过了郭太夫人要亲自教导周二姑娘这个说法,显然周雅丽是她的心肝儿,怎么舍得交给老太太呢。 郭太夫人也显然很明白这个心思,她其实也不过是有些不自在,才这样说话,其实并不是非要自己教导周雅丽不可,此时见周二夫人这样说了,也就当没注意这个回避,点点头道:“不会有就最好了,丽姐儿也不小了,这样着三不着两的可不成。” “是,老太太说的是。”周二夫人赔笑着应了,见郭太夫人没有别的话吩咐了,这才转身出去。 走出院子门,跟在周二夫人身边的张嫂子就低声道:“夫人,刚才咱们进来这门口您可看见了是谁?我瞧多半就是她在老太太跟前嚼的舌根儿。我就纳闷儿了,咱们回了这里,也没做什么啊,是怎么得罪她了,时时就揪住咱们房里不放的?” 周二夫人的心思却不在这个上头,周雅丽的名声才是优先的,她听张嫂子说了这话便道:“谁说的是小节,最怕的是真有这样的事,可不是个好事儿,我就丽姐儿一个姑娘,可不能出事,你去找一找,看看丽姐儿跟前的人都在哪里,找一个先前跟着的人来,我问一问,最好是老太太小题大做才好。” 张嫂子跟着周二夫人日子久了,立刻就知道她这会儿没心思去管谁把这事儿捅到老太太那里去的,便立时就不说这个了,只是应了这话,自去找人了。 周二夫人也没心思去应酬那些人了,自己回屋里去,心里头是颇有些焦虑的,自己在福建一味宠溺周雅丽,大概真是有些疏于教导了,十二岁的孩子了,竟然任事不懂,半点儿不知进退,这可不是好事。 以前在福建,周二老爷是长官,周围最多也就只有跟他平级的,没有再比他高的了,低的却是不少,父亲的官阶当然也决定了女儿的面子,周雅丽又是周二老爷唯一的嫡女,且是长女,这就注定了周雅丽在跟姑娘们交际的时候,向来是众星捧月的那一个,谁都围绕在她身边,奉承讨好,并没有任何挫折。 这大概就叫周雅丽惯于直来直往了,那一日要强之后,周二夫人教导了她要与姐妹交好,别叫人看出不合群来,她就很直白的第二日就去请姐妹们喝茶,这事儿周二夫人后面自然是知道的,虽然觉得这手段太差了些,但看到女儿是听了自己的话去做的,还是挺安慰的,就没有说什么了。 可今日这样就不妙了,自己是私下里教导她要睁大眼睛寻个好夫婿,有了机会不要随意放过,可这个意思不是要她碰到一个身分高的未婚男子就要往上扑啊,这是两码事,这样往上扑,人家除了轻看她,根本不会有别的看法,只怕徒增笑料,传出去,那就是满京城的笑料了。 是以周二夫人听了这样的事,哪里还有心情去计较唐宝云告小状,倒是想着这事儿没闹出来真是上天眷顾,今后可再不能有这样的事了。 正文 第八十五章 第八十五章 很快,周雅丽跟前伺候的大丫鬟石竹被张嫂子带了来。 进门儿就笑道:“夫人是有什么吩咐我吗?” 周二夫人面沉如水,坐在炕沿上,冷声道:“跪下!” 石竹心中一凛,脸上的笑立时就收拾的无影无踪了,她跟着周雅丽多年,当然知道周雅丽在周二夫人心中的地位,这会儿周二夫人突然这样发作,除了因为周雅丽绝对不会有别人。 她平日里是有头有脸的大丫头,又有周雅丽的体面在那里,在周二夫人跟前也是有面子的丫鬟,不过这会儿见状,立刻老老实实的跪了下去。 心中当然还是在想缘故的,还没想清楚呢,周二夫人已经问道:“先前二姑娘在瑞华轩那边和小王爷说话,是你在跟前伺候?” 这石竹听了,立时就膝行了两步,跪的略微近了一点,又把声音压的低了些:“原来是这个,这话我原想着待今儿客人都走了,伺候姑娘歇了,再来回夫人,没承想夫人竟问起来了。按理说,姑娘怎么着,原没有我们做丫鬟的说话的份儿,只是我伺候姑娘这么多年,这样的事我看在眼里,实在是觉得不说不行,夫人得把二姑娘当大姑娘一样教导了,再不能像以前那样能吃能玩就罢了。” 这话显然是真说到了周二夫人的心坎上去了,加上石竹的娘本来就是周二夫人的陪嫁丫鬟出身,这是有体面的,周二夫人脸上的表情总算和缓了一点儿,说:“你看到了什么,细细的说给我。” 石竹当然是原原本本说起来:“先前姑娘们在前头说笑,二姑娘到底是新到这边的,与姑娘们不大熟,虽说姑娘们都客气,到底差着些儿,坐了一坐,二姑娘就说要去那边逛逛,才走到了外头去,只是见瑞华轩周围似乎有些青衣侍卫,与旁的地方不同,二姑娘就说进去瞧瞧,就正好看到韩管事从里头出来,见了二姑娘,拦着不让进,说里头有小王爷在喝茶。” 石竹说着,偷眼看了一看周二夫人,才接着说:“二姑娘的性子,夫人没有不知道的,有人敢拦着,二姑娘自然更要进去了,韩管事拦不住,我觉得不妥,只得与韩管事说,请他去请人来。后来二姑娘进去了,就给小王爷请安说话,倒是没有什么出格的话儿,就是请小王爷去湖边赏花,也是大奶奶来的快,来了就把小王爷请走了,也就罢了。” 提到唐宝云,周二夫人很自然的露出一点儿厌恶的神情,不过也没有多在她身上注意,到底周雅丽才是她心尖上的人,她细细的盘问周雅丽当时说了些什么话,小王爷是个什么神情,问了有半个时辰,她才叹了一口气,挥了一下手,命石竹下去。 待这屋里只剩下周二夫人和张嫂子两个人了,周二夫人才说:“你听听,丽儿这样的性子,真是生生叫我宠坏的。” 大约也是在福建叫人捧坏的。 听石竹的描述,周雅丽压根儿不懂察言观色,一味的只管往前,这可不就是被捧坏的吗,她以前在家里,还是在姐妹群里头,她都是小霸王型的,只有人家捧着她的,没有她要去看人鼻子眼睛的,自然就不懂得怎么看人眼色,就如先前,丫鬟们早看出来小王爷明明已经不耐烦了,她却没有丝毫感觉。 这样的姑娘,在娘家有亲娘扶持,倒是不要紧,可今后终究是要出去交际的,更是要嫁人的,在婆家还这样,几层婆母,婶娘妯娌小姑子,谁是省油的灯呢,周雅丽还不被人生吃了去? 张嫂子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想了半日才说:“幸而二姑娘这还小,夫人既然看明白了,好生教导,自然就好了,二姑娘到底聪慧,哪有教不会的呢。” 周二夫人又叹了一口气:“丽姐儿其实是听话的,也是好孩子,就是这些年都太顺了些,不知道这里头的厉害,我就跟她说一说,她能明白多少呢?终究还是要经历过才知道,我当年在娘家也是太顺了点儿,娘宠着我,嫂子们也都让着,后来嫁了人,才慢慢的学,终究还是吃亏的,要不然……” 说到这里,周二夫人就没再往下说了,虽然张嫂子是她的心腹,有些事也不能说的。 张嫂子自然也不敢问,只是赔笑。 周二夫人琢磨了半日,终于还是说:“还是要叫丽姐儿知道,有些事不是那么容易的。” 涉及到对周雅丽的安排,张嫂子那是绝对不敢吱声的,只能赔笑。 周雅丽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新的安排,而且还是让她绝对难以接受的安排,这会儿还正在姐妹群里百无聊赖的坐着,颇为无聊。 她习惯了自己被众星捧月,根本不用自己费劲与人搭话,费劲想些能吸引人的话题,就自然而然的被人捧着,可这会儿,姑娘们热热闹闹,并没有人特意来搭理她,特意来把她引入话题里。 这个地方坐着的这么多姑娘,年龄都在十来岁之上,都是坐的住的,并不是周雅碧那样还要有人刻意陪着玩的那种,而且比较在中心的,也并不是周家的姑娘,周雅琴那是淡然惯了的,一向不大做话题的中心,惯于在一边坐着笑,偶尔说一句话,虽然不是话题的中心,那也并没有什么人会无视她。 说话多,左右逢源的,是王家的姑娘。 王家是京城大族,绵延有几百年,族人就是在京城里的,也有上千人,已经不是家大业大四个字就能概括的了,族人多,分支多,各家各房的境遇自然也不一样,有好的,有差的,比如现在的王家二房,家中老爷虽然官职普通,只是个国子监祭酒,可因攀上了太后娘娘,四姑娘又被太后娘娘收了做义女,那风头就跟不一样了,倒是比长房的姑娘们还要强些了似的。 王家长房,那可是承爵一房的。 这会儿说笑着高谈阔论的,就是王家二房的两位姑娘,已经定了亲的四姑娘和还没定亲的五姑娘。 两位都是嫡女,关系亲密,四姑娘又是懿旨赐婚,十分有脸面,今儿是未来夫家的姑太太家开宴,简直颇有种主人的感觉,倒是比周家姑娘还像主人了。 不过王家四姑娘五姑娘都算是会做人的姑娘了,四姑娘虽说脾气暴躁些,终究还是知道轻重的,尤其是上回在太后宫里,被唐宝云不动声色的一个连环套收拾了一回,好像是又长大了一回。 王夫人回家早把那事儿从头到尾剖析了一番,借此教导自己亲生亲养的两个女儿,尤其是王家四姑娘,自己亲自经历,没想到一点儿小事,被人有心利用,就能坏了大事,听的她那叫一个冷汗淋漓,这些日子出来,就不由的更谨言慎行了许多。 这会儿虽然是话题中心,但说个几句话,就会特意关照周雅琴一两句,场面热闹却不冷落主人家,倒显得十分和睦。 唐宝云因不很放心姑娘们这头,半日里打发香兰来看了四五回,回来都说好的很,这才叫她惊讶呢,她还以为,有王四姑娘那样的暴脾气,有周雅丽那样的不懂事,分分钟打起来。 “居然没打起来。”唐宝云嘀咕,这会儿因为人客已经来的差不多了,唐宝云没有先前那么忙了,倒有余力琢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她看见王夫人在那边厅里和身边的夫人谈笑风生,离吴王妃远远的,好像互相不理睬似的。 唐宝云可记得那一回偷听的说话里,说王夫人向来很奉承吴王妃的,这会儿虽然说太后懿旨赐婚,这婚事是板上钉钉,再没有任何出事儿的可能了,王夫人是用不着奉承吴王妃了,可是这做了准亲家,那不是也该亲近点儿啊,尤其是王夫人那是嫁姑娘,能不讨好婆母吗? 就是唐宝云是现代的思维更独立,但现在在这个地方呆的越久,自然也就更明白这个道理了。 这样想着,唐宝云走到王夫人那边去,走了还差两三步的地方,王夫人已经热情的招呼起来:“周大奶奶今日可是辛苦了。” 看这样的语气表情,这还是长袖善舞的那位王夫人啊,可没有丝毫变样的样子呀。 这就叫唐宝云更疑惑了。 唐宝云也笑道:“咱们家这样的喜事,又是母亲的好日子,我这也是应该的,且心里喜欢,哪里说的上辛苦。” 王夫人立刻赞叹道:“哪里找大奶奶这样孝顺懂事的媳妇儿,国夫人真是好运气,这也是享了媳妇福了。” 唐宝云笑道:“夫人这样一说,叫我怎么好意思呢。” 刚才在跟王夫人攀谈的那位夫人就跟着笑道:“这话可是真的,刚才王家姐姐还在跟我说,大奶奶不仅在夫家孝敬长辈,爱护妹妹们,在娘家也是一样的,王家姐姐的乘龙快婿不就是大奶奶的亲弟弟么?说是三公子就是在四姑娘跟前说说话儿,也说了好几回,一向是大奶奶最疼他,可见这话没差的。” 这话叫唐宝云有点纳闷儿,她来的这些日子,满打满算还不满一年,又是在周家为主,唐家也就闹了那么一场,对没有出现在那场闹剧中的唐明哲,她的关注度实在非常的低,以前的唐宝云对唐明哲怎么样她不知道,但自己她清楚,关心有限,毕竟没有什么感情,只是在唐明哲定亲的时候,算是送了一笔厚礼罢了。 难道唐明哲在唐家,也跟自己一样,是被吴王妃压榨的对象吗?所以得了一点儿东西就感动起来? 唐宝云很敏感的想到了这样一点。 正文 第八十六章 第八十六章 唐宝云都这样敏感能想到的事情,在周玉堂那里,那显然就更是不会漏过的事了,晚间周玉堂听她说了,便道:“前儿三弟在外头见到我,说话果然是长大了些的样子。” 唐宝云不好表现出自己居然完全不知道娘家以前情形的,倒是根据自己的猜测旁敲侧击:“其实三弟也不容易,年纪不大,什么也没有,又不像二哥那样……” 周玉堂道:“他也是个懂事的,且就是不像二舅兄那样,到底是王府嫡子,岳父大人总也不能当没有这个儿子,也总会替她谋划前程的,你做姐姐的,平日里多照看着些也就是了,且除了给点儿银子给他使,也没别的事吧。” 唐宝云想了一想,确实如此,自然也没有别的可说。 她也只是觉得王夫人的行动颇为有趣,这个说法倒是叫周玉堂也感兴趣,他说:“要真是如此,你们家今后多半要热闹了。” 这话说的如此突兀,让唐宝云完全转不过弯来,周玉堂倒是不卖关子:“或许三弟的怨气,比你以为的更大一点。” “是么?”唐宝云说。 “或许李家那事儿有点刺激他了。”周玉堂解释了一句,唐宝云立刻就明白了,唐明哲差点儿要娶一个傻子,而目的却是为了帮他二哥,就是唐明令若是袭爵,对亲弟弟唐明哲也有好处,可好处有限,爵位终究是唐明令的,可他却要娶个傻子,后宅也罢了,出去也是叫人耻笑的,唐明哲心中不忿,那肯定是有的。 所以他怨上吴王妃了?唐宝云其实也聪明,只是她不大习惯那种弯弯拐拐,七窍玲珑心般的计算,这时候叫周玉堂一解释,她多少也明白了一点儿,唐明哲心中不忿,已经对准未婚妻王四姑娘吐露了,而在这个夫权至上的年代,王四姑娘立刻站在丈夫这边,对吴王妃不忿,那就是非常顺理成章的事了。 怪道周玉堂说东安郡王府会热闹起来,唐宝云一想,那可不是吗,儿媳妇们就没有喜欢吴王妃的。 赵青容还好,到底教养在那里,就是和吴王妃斗争,都做的比较隐蔽不明显,晴姨娘就厉害了,当面就敢不给吴王妃脸面,以前她还独木难支,这一回要是有了王四姑娘进门儿,又是个暴脾气,再加上有丈夫撑腰,大约真是要热闹了。 唐宝云想的直笑。 周玉堂瞅她一眼,见她一脸鬼鬼祟祟的笑,就懒得理她了。 过了两日,唐宝云打发人去请王四姑娘到自己家来喝茶,王四姑娘虽然心中疑惑,还是去了。 有王夫人在一边打点,王四姑娘肯定不会失礼,这一回她穿的比较雅致,不是在姑娘群里争艳的模样儿,一身鹅黄缠枝花的衣裙,可着身材裁的十分合体,外头一件大红斗篷,头上只带着几支宫制新鲜花样颜色堆纱花儿,以及一套白玉镶南珠的发梳,十分清新可人。 长的好的姑娘,真容易叫人原谅她啊,唐宝云想。 王四姑娘毫无疑问就是那样一种美女,因为下巴尖尖的,她不火爆的时候,还颇有一种楚楚可怜的感觉呢。 王四姑娘带来了一个两个盒子的礼,其中一个里头装了四色点心,都是非常普通家常的点心,马蹄粉糕,糖渍樱桃,荷花酥卷,水晶莲饼,另外一个盒子就是她头上戴的那一种堆纱花儿,一共十支。 王四姑娘笑道:“这花儿是太后娘娘赏的,我瞧颜色新鲜,就带些来,给姐姐和姐妹们戴戴,这些点心是我做的,姐姐不要嫌弃。” 哎哟还有这一手,唐宝云连忙捧场的拿了一个荷花卷酥吃,说起来论味道,要说比得过大厨,唐宝云说不出口,可想想这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姑娘做的,就非常说得过去了。 唐宝云笑道:“四姑娘还有这样的手艺,我三弟这是有福了。” 王四姑娘笑了笑,坐在一边儿,姿态还是蛮大方的说了一句:“上回三公子也说还好。” 唐宝云就接着笑。 这位王四姑娘,大约不是特别聪明的那一种,教养上也有些骄纵,但她能拉的下脸来,人情世故这种事,也是可以慢慢学的,这就是所谓的各有长处了,唐明哲也用不着一个特别聪明能干的媳妇。 只要普通的能干,能指挥佣人,调停家事,大家子的媳妇其实也用不着过于多的技巧,关键还是看她的心摆在那里。 而现在唐宝云看来,王四姑娘不管是因为赐婚圣旨的缘故,还是因为确实喜欢唐明哲的缘故,至少现在看出来,她是与唐明哲一条心的,且与唐明哲相处的也很好,这也就足够了,用不着更多了。 而且她不是还有一个精明的亲娘么?有王夫人在一边替她打算,吴王妃大概也不见得能从她这里讨到好去。 周玉堂的预言从来没有出错过,唐宝云对他的信赖简直根深蒂固,他说东安郡王府会热闹了,唐宝云就觉得肯定会热闹了。 她当然乐见其成,吴王妃倒霉,可是最叫人喜闻乐见的。 尤其是因为自己碍于身份,颇多制擘的时候,有别的人能叫吴王妃倒霉,她心里可乐了。 我就是这样睚眦必报的人! 唐宝云一边这样想,一边和王四姑娘拉家常,当然也就问问她平日里都做什么,喜欢什么之类,明明在前几次见面中都闹的不可开交,而且唐宝云那时候极其咄咄逼人,狠下了王四姑娘的面子,这一回两人居然都一副全忘了的样子,聊的颇为融洽。 唐宝云还吩咐丫鬟:“把四姑娘拿来的点心分一分,给姐妹们尝尝,也是四姑娘的心意。” 又吩咐拿自己家的点心和果子来:“四姑娘尝尝我们家的。” “还有这茶,这是前儿国公爷赏的,京城里少见,四姑娘尝尝喝不喝的惯,若是喜欢,回去的时候带些回去喝吧。”唐宝云一副殷勤待客的样子。 一回又问起唐明哲来,王四姑娘姿态大方,虽说有些惯例的不大好意思,但说话还是很清楚的:“三公子是个细心人,常到我们家给我爹爹娘亲请安,前儿过来,听我说话声音有些哑,第二日就打发人送了罗汉果来嘱咐我用。虽说东西算不得稀罕,可这样细心也是难得的。” 唐明哲居然还是个暖男呢,唐宝云暗笑,这和周玉堂就不一样了,周玉堂那是这个时代最为常见和标准的大男子主义,认为妻子是自己的责任,不管什么事,只要提出了要求,他就会认为是自己的事,自然而然的自己就去做了。 唐明哲没有周玉堂这样的能量,他能做的也就是关心一点,嘱咐你‘多喝热水’了,可是这样的男人,在这个时代,其实也挺不容易的。 至少王四姑娘挺吃这一套的。当然,她不吃也不行,唐明哲就是再差劲,她也不得不嫁不是?现在,至少还是有好处的嘛。 唐宝云就笑道:“我三弟是很细致的,知道疼人,四姑娘也是有福气。如今有太后娘娘赐婚,明哲也是王府嫡子,多么体面不是?今后出了阁,相互敬重,日子自然就好了。” 王四姑娘点点头,唐宝云又说:“我也是嫁了人的,其实也就嫁了人才知道,许多事情,其实也就是夫妻两人互相扶持罢了,只要一条心,就再没什么可怕的了,四姑娘说可是。” “姐姐这样说,我明白了。”王四姑娘点头称是。 唐宝云当然也不多说,其实这些事,精明的王夫人肯定比自己看的还要清楚明白,唐宝云不过是因为想要看吴王妃的热闹,格外愿意亲近王四姑娘。 很快就到了腊月,东安郡王府的郡王三公子迎娶王家四姑娘,婚期的早一日就开始送嫁妆,王家一百零八抬嫁妆,都绑着大红绸缎花,一色的大红箱子,只第一抬是太后娘娘赏的玉如意,第二抬是皇上皇后赏的百子金瓶,十分有面子。 这样的十里红妆,在京城里也是一件轰动的事,两家离的又远,从王家到东安郡王府,直送了一天,无数人围观这热闹。 第二日,唐明哲身着喜服,骑着也是绑着大红花的高头大马,带着花轿前往王家迎娶王四姑娘。 唐宝云是新郎家的姑奶奶,自己亲兄弟成亲,当然绝早就去王府,招呼人客,打点各种事情,周家的几位姑娘自然也都前往东安郡王府,不过是祖母、母亲带着,晚一步去罢了。 姑娘们都穿着锦缎缠枝花的袄儿,只是颜色略有不同,外头也是一色的大红色锦缎斗篷,周雅丽与周雅琴并排,她比周雅琴小两岁,略矮一点儿,不过已经有了少女的感觉。 且这会儿的周雅丽,举止也娴雅,十分的大家闺秀,不知道的人,大约都觉得这周雅丽十分有教养。 其实如今,周雅丽是被郭太夫人教养的。 那一日宜哥儿的满月宴之后,也不知道周二夫人是怎么想的,虽然十分不情愿,却并没有极力争取,还是让周雅丽搬到了郭太夫人房间的暖阁里,由郭太夫人亲自教养,唐宝云听底下人说,那一日,周二夫人和周雅丽抱头痛哭,周二夫人似乎说这是老太太的吩咐,自己再舍不得也没有办法。 这话周雅丽大约信,唐宝云却不信,郭太夫人不是一个强势的婆母,她没有十分强势的底气,所以周二夫人若是不愿意,肯定有办法推脱的。 真不知道周二夫人心里这是打的什么算盘。 正文 第八十七章 第八十七章 陆夫人今日带了两个姑娘一起出门,自己的亲闺女周雅碧反倒就没带,不过也没搁家里,叫小王爷一早就来接出去玩了。 周家长房的三个姑娘里头,周雅琴已经十五了,周雅萍十二,都是交际应酬的年龄,且这两个甚至已经算是可以议亲的年龄了,陆夫人出门,是真不好不带,反是周雅碧,年龄还小,早的很,带不带都无所谓。 周二夫人自然就只带周雅丽,另外还有郭太夫人带着周青文罢了,不过周家四位姑娘都长的花儿一般,高矮差的不远,胖瘦差不多,又都穿着同样的衣服,披着一色儿大红的斗篷,看起来真叫人喜欢。 在场的好几位有点儿年纪的夫人奶奶就都是一手拉一个,左看右看都说好,然后又放开来拉另外两个,说:“都是好的,竟不知道夸哪一个的好。” 其中最叫人看重的,其实还不是周雅琴,而是周雅丽,如今这位国公爷十分平庸,这算不得什么秘密,不过就是个四平八稳的国公位子,周雅琴这国公爷嫡长女的名声,说门好亲事其实不难,但再多也就没有了。 但周雅丽反而是有潜力的,自己的亲伯父是国公爷,自己的爹,多年前已经是三品大员,主政一方已经近十年,圣上屡有褒奖,这眼看着已经有风声说周二老爷就要调入京中,品级再升,那若是圣上看重,或许也能上二品,只怕就是各部尚书的级别了。 六部尚书,很可能是要动一动的,周二老爷那种地方上的能吏,又有多年的主政一方的经验,是非常有可能的起来。 这样的话,周雅丽其实反而比周雅琴更叫人看好。 在这东安郡王府正厅坐着的,几乎囊括了京城所有有头有脸的贵人们,王妃、公主、郡王妃、国公夫人、郡主等等,几乎是悉数出席,东安郡王府的脸面可见一斑。 这种场合,姑娘们进来请个安,通常就要退场,去花园之类地方坐着喝茶说话罢了,当然,这请安的时间可长可短,在每一处都多说些话之类的,也是可能的。 周雅丽现在要的,就是这种机会,这也叫她觉得,娘亲的话果然是对的,京城有的是高贵门第,根本用不着着急。 小王爷的来历身份当然在那一日后周雅丽很快就知道了,她记得母亲说的话:“虽然圣上宠爱,却无根基,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没有圣宠了呢?没有圣宠,他还有什么?一个王爷头衔罢了,能有什么用?” 现在看来,的确如此,在这里坐着的这么多贵妇人,每一个的家族说出来都是赫赫有名的,他们的荣耀当然也有圣宠有关,但圣宠却不是基石。 这会儿与周二夫人在说话的,是朝华郡主,她出身亲王府,正正经经元配王妃嫡出,十八岁嫁入大长公主府,这些都是铁帽子的身份,只要不谋反,就是皇上再不喜欢,也不能动他们。 朝华郡主现在第二子十五了,正是在挑媳妇的年龄,公主府有原本驸马家的爵位,且按照惯例,公主之子可以赏一个爵位,这样,这次子也有一个爵位了,前程自然是好的。 不过……周雅丽心里想的却是,先前把自己夸的花儿一般的那位诚王妃,她的长子今年十六,诚王已经递了奏折为他请封世子,今后就准诚王爷了,这可就更不同了。 她这些日子在郭太夫人跟前天天关小屋子里抄女诫,抄孝经,听郭太夫人说些陈年旧事在教导她,总算还是有些用,至少懂的了就是心里再想,女孩子也要矜持,不然不仅是叫人笑话,更是叫人看不起。 别人被人看不起也就罢了,可在议亲的时候,有个不知道尊重的名声,那姑娘有再好的条件,男家也不敢来求娶的。 是以周雅丽这会儿心中想法虽多,却只是脸上微微带笑,安安静静的在一边听着,轻易不说话。 周二夫人非常满意,自己不顾心疼把丽儿交给老太太管几个月,确实是煞了她的性子,郭太夫人到底是养了这么多姑娘和孙女的人了,在这方面是很有经验,自己以前把周雅丽骄纵的厉害了,几乎要误了大事。 周家一家子在大厅里寒暄也有半个时辰,郭太夫人笑着道:“姑娘们都跟姐妹们说话去吧,在这里听我们这些人说家长里短的,没的闷坏了呢。” 周青文带头应了,就领着侄女儿们去了后头花园。 那边已经有了不少姑娘了,这些姑娘当然就都家境不一了,虽然本朝惯例,不管男女都是成亲前才赏封号,但有些封号那是板上钉钉的,亲王嫡女封郡主,郡王嫡女封县主等,是以这些姑娘虽然都还没有封号,但未来郡主、县主那都是有的,周雅丽不是很清楚这些人,就听自己娘亲吩咐,跟着周雅琴走。 周雅琴到底是京城长大的姑娘,家世也拿得出来,这会儿已经有好几位姑娘招呼上了:“周家姐姐才来呢,正巧这诗会刚开始,你是跑不掉的了。” 姑娘们的聚会嘛,当然是玩儿这些雅致的东西,诗词书画并刺绣之类,周雅琴听了就笑道:“我怎么就要跑了?今儿有彩头吗?” 说着回头看了周雅丽一眼,见她远远的站着,不上前来,知道她露怯了,倒是走了回去,低声问一句:“你擅哪一种?” 周雅丽迟疑着摇摇头。 她没有擅长的。 周雅琴就看了看周围的形式,见画画那边刚刚开始,自己写一首诗过来也还不会再起一局,便轻声说:“不要紧。你先在这里坐一坐,我去那边应酬一下,然后就一起出去转一圈儿,回来各处都差不多了,就可以只管说话了。” 周雅琴这实在是一番好意,自己要是不上去一下,立刻带着周雅丽离开,就太显眼了,别人一见就知道定然是周雅丽什么也不行,怕露怯才躲开的,若是她上去写首诗,再笑言妹妹第一次来这里,带着走一走,就很顺理成章了。 周雅琴性格上的大气和体贴聪慧,擅辨形势在这样一个小小的细节里表露无遗。 可惜周雅丽不懂,她听了这话,便撇了撇嘴,心中不忿,会作诗有什么了不起,还非要急急的上去表现一番。 也就是因为她确实第一回来,且人生地不熟,除了周家几位姐妹,还没认识到别的姐妹,这会儿再不忿也只得乖乖坐着,等周雅琴。 周雅琴诗做的很快,几乎就是倚马可就,她潇洒的写了诗,掷下笔,笑道:“我说我不跑的吧?来比比!” “哼!”有相熟的姐妹拧她一下。 周雅琴笑道:“你们慢死了,我家二妹妹新从福建到京城来,我前儿就跟她说了这郡王府修葺的如何雅致,这会儿还得带妹妹转转。” “才写一首诗就要跑?”登时有人叫唤起来。 周雅琴笑道:“横竖你们慢么,你看吴家妹妹才一句呢,让我先转转,回来你们说不准还没完事呢!” 那吴家姑娘听了笑道:“哪一回聚会你不编排我两句那都是烧高香。” 周雅琴嘻嘻的笑,她拿出来说的当然都是要好的姐妹,不过是嬉笑罢了。 然后周雅琴就带着周雅丽到处转转,避过姑娘们展示才艺的时候。 小姑娘之间这些来往其实在大人的世界里是微不足道的,谁也没有特意去在意,唐宝云当然更没空。 今日的喜宴,人来的很多,唐宝云作为姑奶奶,也还挺忙的。 唐家有三皇子的面子,唐明朗是三皇子的亲表弟,唐明哲自然也就是表弟了,三皇子本就是当今圣上爱弟,手握大权,不仅是大臣,就是当今圣上的皇子们,也都要给这位三皇叔脸面的。 当今圣上登基虽然不太久,但儿子们年龄也开始大起来,长子已经十六,底下一溜也差的不太多,换在别人家,这是议亲的年龄,可放在皇家,这是挑皇妃的年龄,还有更要紧的,这是夺嫡开始的年龄。 在夺嫡之下,挑皇妃就都是小节了。 如今这位三皇子,封号靖王,那显然也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了。当然,没有成亲的皇子公主并不会到这样的喜宴上来,不过皇子的外家,就多少都有人来了,唐宝云眼见的几位皇子的外祖母、舅母、姨母等,那也都个个有显赫的家世,而且好像都和靖王妃关系不错。 这位靖王妃还真是八面玲珑的人物啊,唐宝云看了一回,待谁都那么亲近,那就是说其实并不特别亲近,似乎各处都是一视同仁的样子,但又个个都挺满意的,当然,也不知道是真满意还是假满意。 估计就算是假满意,也不会露出来吧。 夺嫡这种事,唐宝云觉得对她来说颇有点儿遥远,她也就是在周玉堂那里听过一两次,她压根儿没有那种概念,只觉得与她无关。 在这个年代,这种事就是男人的事吧?唐宝云心想。 她看了一圈儿热闹刚要走,就见白露慌慌张张的来找她了,看白露的样子,唐宝云简直不由的要寻思,自己这是什么体质?怎么但凡在这郡王府,就要出个事呢? 而且每一回,好像都是白露慌慌张张的找过来,张口就说:“大奶奶,不好了。” 她刚刚这样想完,白露果然开口说:“大奶奶,出事了。” 哎呀,这台词比不好了还要糟糕啊。 正文 第八十八章 第八十八章 白露一脸着急,唐宝云心领神会的走到一边去,白露说:“二姑娘掉进水里去了。” 啊?这果然真是不好了,这位二姑娘真是个麻烦事,只要跟她沾上,那肯定麻烦。唐宝云说:“你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白露道:“我也不十分清楚,只听说先前大姑娘和二姑娘一起去花园子里逛逛,然后在那边儿水渠边上的时候,二姑娘走的外头了一点儿去看个什么花儿,没站稳,就摔了下去,被一个黑衣侍卫给救了起来,衣服也湿了。” “二姑娘人呢?大姑娘呢?跟二夫人说了没有?还有,那侍卫是谁?”唐宝云很快的抓住了关键点。 白露道:“是王府的丫鬟来跟我说的,让我回大奶奶,我也就知道这么些。那一头,想必是要回大舅奶奶的吧。” 这倒是,白露既然是听人说的,也就只知道这么点儿了,而且人家多半还是因为知道白露是王府出去的人,才告诉她来回唐宝云的。到底是唐宝云的夫家小姑子,不好不闻不问。 不过如今既交给了赵青容,这事儿想必能有个完整的解决方案,唐宝云想了一想,到底身份不同,是唐宝云夫家的小姑子在自己娘家出的事,就是信任赵青容,唐宝云也没有个置身事外的道理。 她便道:“我们也去看一看。” 白露会意:“大舅奶奶在垂花门那边儿呢。” 唐宝云和白露一起赶了过去,赵青容果然还在那里,唐宝云见她便说:“大嫂子,我家两位妹妹在哪里呢?” 赵青容大约也料着她要来,并不意外,笑道:“刚才亲家太夫人、夫人们都与我说过了,已经先行回去了。” “都回去了吗?”唐宝云说。 “开始说只送姑娘们回去,不过怕姑娘们心里不自在,二夫人就请大夫人送姑娘们,宽慰宽慰,太夫人又是有年纪的人了,坐了这半日,叫这事儿一吓,也是心里不大自在,也就回去了,二夫人还在这里。”赵青容说。 二夫人?唐宝云一怔:“二姑娘落水里,二夫人不回去宽慰,怎么反是大夫人回去的?” “二姑娘?”赵青容也是一怔:“不是大姑娘么?怎么是二姑娘?” 这下子牛头不对马嘴了,唐宝云就转头去看白露,白露明明说是二姑娘的啊。 白露连忙道:“这是夏至与我说的,当时我还特地问了一回,哪位姑娘?夏至说,是二姑娘。” 唐宝云与赵青容对望一眼,都觉得有点不对头,赵青容便道:“把夏至叫过来。三姑奶奶先与我在这边坐一坐吧。” 垂花门旁边的影壁后头有两间小小的屋子,唐宝云就与赵青容到里头坐了,很快白露把夏至找了来,夏至一进门,赵青容劈头就问:“先前落水的姑娘,你是亲眼看见的?” 夏至来的不明所以,见问是这件事,反倒松了一口气:“是,我先前刚好在那周围,提了茶水往园子里去,就看见了。” 赵青容道:“你细细的说一回。” 夏至便道:“我原是往园子里去的,走到落芳渠边上,听到有姑娘惊呼一声,就忙赶过去看,正巧看见一位姑娘刚刚落进水里,只刚落下去,就有个黑衣的青年公子,也不知使了个什么东西,一下子就把那姑娘捞了起来,旁边还有一位姑娘,身边也有丫鬟,只不是咱们家的,我也不认得。” 唐宝云连忙问:“那位落水的姑娘,穿的什么衣服?” 夏至这个回答的很快:“是一件石榴红的袄儿。” “你可看清楚了?”唐宝云又问。 夏至忙道:“定然是没错的,那样的颜色我记得我们家五姑娘也有一件一样的,我还想,这石榴红绫缎子可不经污了,略污一点儿就再洗不掉了。” 赵青容就看着唐宝云,唐宝云点了点头:“是二姑娘。” 这石榴红的缎子袄儿,就是周雅丽穿的,定然没错。 夏至还说:“当时看到我提着茶壶,旁边那个姑娘还跟我说话,问我是不是王府的丫鬟,叫我不要声张,只去跟三姑奶奶说一声儿,说是二姑娘摔进水里了。” “那位救人的公子呢?”唐宝云又问。 “不认得。”夏至说:“看装束,好像是一位侍卫大人。他救了人,也没说什么,就走了。” 赵青容点点头,叫夏至下去了,她对唐宝云说:“先前二夫人跟前的丫鬟与我说,是大姑娘掉在水里了。所以大夫人送大姑娘和其他姑娘一起回去了,太夫人也走了。” 唐宝云道:“可是二夫人还在这里?” “对!”赵青容点点头。 唐宝云仿佛漫画里那样,脑袋上一个灯泡亮起:“糟了!” 赵青容看向唐宝云,唐宝云说:“我们先过去看看,回头再说。” 赵青容到底也是多年斗争经验丰富的人才,此时见唐宝云这样着急,心中多少有点儿数了,也就忙跟着唐宝云过去。 唐宝云一路走一路寻思,哪个姑娘掉下水这件事,周二夫人绝对不应该弄错的,她这样对赵青容说,那就是有意为之了。 目的呢?目的是什么呢? 她有意撒这样的谎,定然是有目的的,而且还是很要紧的一个目的,这件事怎么看都只跟姑娘有关,她是怕有人知道二姑娘掉进了水里,被个陌生男人救了,所以会有损名声吗?就转到周雅琴头上去? 也不对啊,夏至明明说了周雅琴吩咐她不要声张,那只要王府不说,自己家也不说,立刻回家去,谁又知道有这件事呢? 就是顾忌那个救人的侍卫,可事急从权之下,也不是十分要紧啊? 这里头还有一个关键,为什么大家都走了,周二夫人要留下来? 唐宝云不得不往最坏的方向去想,一想就觉得糟糕了! 这事儿不对! 赵青容和唐宝云赶到了大厅,这人来人往的大厅大概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刚才周家大姑娘不慎落进了水里,一身湿淋淋的被一个黑衣侍卫给救了起来。 唐宝云脸色铁青,十分难看。 这是周二夫人有意宣扬的,她故意的!她就是要趁这个机会,把郭太夫人和陆夫人都哄走了,来败坏周雅琴的名声。 因为在周家,与周雅丽各个方面都有竞争力的姑娘也就周雅琴一个。不管是年龄,身份,容貌,嫡庶,都是相当的,周雅琴都是周雅丽的竞争对手。 假如……假如周家有机会出一位比较有身份的姑奶奶,也就是周雅琴和周雅丽了。 而现在,周二夫人这样抓住机会败坏周雅琴的名声,当然就是为了自己的姑娘。 唐宝云也算是想的明白了,赵青容这样的人,当然也很快就想明白了,她轻声道:“此事很难办了。” 此事已经宣扬出去了,就没有办法一一解释了,这就是舆论的作用。 可是唐宝云是真咽不下这口气,周雅琴不仅是周玉堂的亲妹妹,更是一个大方体贴的姑娘,自己需要帮助的时候,她丝毫不吝啬,愿意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为自己考虑。 周雅琴是另外一个在唐宝云初来乍到这里,还比较茫然的时候表现了善意的人。 而现在,完全是无妄之灾,这件事根本就不是周雅琴的错。 唐宝云气的出气都有点粗了,脸也发红,可是现在束手无策,她就是跳起来把周二夫人打一顿,对周雅琴的实质伤害也造成了,也无法挽回了。 赵青容还有点儿讶异,这位姑奶奶,和夫家的小姑子感情还真是深厚啊,赵青容只得劝道:“其实这也算不得大事,此事事急从权,又不是自己不尊重,也不是那么要紧的。” 可是在某些时候,就是这样一点儿细节,却足以论成败了。 尤其是在两个姑娘都差不多条件的情况下,那自然比较完美的那一个胜出了,唐宝云可生气了! 要论品格,周雅丽哪里比得上周雅琴一个手指头。 赵青容大概是见唐宝云真的很生气,她自己又忙,实在不能一直陪着,转头叫来了唐宝蓝。 唐宝蓝身边依然是那样一群人,看来是她的密友,唐宝蓝招手把唐宝云叫了过去,笑道:“你这样脸红脖子粗的,是什么事,把你气成这样儿?” 唐宝云本来就是一肚子火需要宣泄,这会儿是姐姐在问,还是帮了她的姐姐,而且唐宝云还本着能纠正一个人算一个人的想法,她就丝毫不犹豫的,痛痛快快的把这一回事说了一遍。 还别说,说出来确实好过多了。 唐宝蓝连同她跟前的四五位年轻贵妇人听了都点点头:“这也太下作了。” 唐宝蓝笑道:“瞧你气的这样,你和你这小姑子感情还真不错啊。” “我们家那位大妹妹是真没得说。”唐宝云叹气道:“又大方又温柔,做人说话那样体贴,谁不喜欢呢,别人家的小姑子大约千刁万恶,我们家这位,那就不一样了,那性子上养就的大气,那是不同的。像我这样做妹妹的,还是亲姐妹呢,都能常惹的大姐姐生气恼我,可我们家大妹妹,家里这样多人,祖母、母亲、婶娘、妹妹,连同我,就没有不喜欢的。” 唐宝蓝笑着看了旁边儿一味笑着听的一个穿着银红色遍地锦的长袄儿的年轻女子一眼,又说:“说的也是,不过你们家那是祥和惯了,一家子都是你让着我我让着你,十分和睦的,自然就少些防备,没料着有这种事。” “可不是么?咱们家以前,那自然是好的,当然也不是说什么事也没有,谁都天生为自个儿不是。”唐宝云迫切的需要倾诉:“只是就是有些小盘算,那大事上也还是礼让的,也确实是和睦惯了,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事。” 正文 第八十九章 第八十九章 唐宝蓝笑说:“话又说回来,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就是再防备警惕,也不能事事都防在前面啊。” “可不是这话么。”唐宝云又叹气。 那个穿着石榴红袄儿的女子笑问:“怎么现在不清净了么?” 唐宝云不认得她,只是看她与唐宝蓝十分相熟,也不好怠慢,就答道:“也还罢了,就是二婶娘和二妹妹才从福建回来,大约是不惯吧。” 这话说的颇有意思,那女子转头与唐宝蓝对看了一眼,唐宝蓝会意,笑问唐宝云:“二姑娘脾气不大好?” “也罢了。”唐宝云说,她向来是实话实说的人,这些日子周雅丽由郭太夫人教养之后,好像是变的好多了,她也就说:“小姑娘,叫人捧惯了,有些要强也是有的。” 唐宝蓝颔首:“这倒也是,今儿此事,那其实与她也无关。只是有个那样的丈母娘,今后谁娶了这个姑娘那也得伤脑筋呢。” “就是!”唐宝云简直讨厌死周二夫人了,太下作不要脸了。 不过在这发泄了一下,倒是似乎好多了。 一时吉时已到,新人开始行礼,众人都纷纷前往观礼,这才止了话题,都起身看去了。 唐宝云没有注意到,那位穿着石榴红长袄儿的年轻贵人故意走在了后面,轻声与唐宝蓝交谈了几句。 那位贵人轻声说:“得来全不费功夫,连嫂子都赞不绝口的小姑子,为她能这样义愤填膺的姑娘,很难得。” “是。”唐宝蓝答,她的语气中有一点难以察觉的恭敬。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心思也能慎密。”那女子道。 唐宝蓝道:“我去看一看如何?” “很好。”那女子微微一笑,两人一起往前去了。 东安郡王府礼毕,唐宝云又留到近天黑,把客人都安顿完毕了,才回家去,赵青容留她吃晚饭,她也不肯:“晚了,且我也吃不下。” 她急着回去,心里的气虽然先前倾诉了一回,这会儿还没真平静下来呢。 唐宝云进门先问了一句:“大爷回来了么?” 今日周玉堂作为郡王府女婿,当然也要往东安郡王府恭贺,只是他说另外有事,午饭后就走了,这会儿二门上的管事媳妇听见这个,连忙上前道:“大爷还没回来呢。” “知道了。”唐宝云点点头,也不多说,就吩咐去老太太的院子。 那管事媳妇看着唐宝云远去的背影,不由嘀咕:“今儿不是大奶奶娘家的大喜日子么?怎么好像不大自在似的?” 旁边就有人笑道:“大奶奶回娘家能自在?您老也不想想,前儿才闹的那样呢!” 那管事媳妇就明白了似的点点头,自然是想到了吴王妃那一回。 其实,这一回还真不干吴王妃的事,莫名其妙的在这二门上背了个黑锅。 唐宝云走进郭太夫人的屋里,里头刚刚摆了晚饭,众人都还没散,都或坐或站,喝茶的喝茶,说话的说话,像以前的周家每一天晚上一样和煦热闹,郭太夫人见唐宝云来了,笑道:“怎么这会子回来了,我还打量你娘家今儿事多,你多半要用了晚饭才回来呢,还说敏儿该改日来的,今日是多半等不到你的。” 唐宝云已经看见敏表姑坐在郭太夫人下手,她的女儿也跟周雅琴姐妹坐一块儿说笑着,这大半年过去,敏表姑完全变了个人似的,整个人胖了两圈,一脸的笑,哪里还有半点儿当日凄惶枯瘦的样子。 都说事业是男人最好的装扮,其实女人也是一样的,敏表姑如今虽然和离,带着儿子女儿独居,但有银子,有产业,有一样赚钱的营生,有这些东西,其实就真没有什么说三道四的人,世人大都是欺软怕硬的,敏表姑有银子,有英国公府这门亲戚走动,还真没有什么敢上门啰嗦的人。敏表姑这仅仅半年时间,就完全不一样了,这叫唐宝云十分的高兴和欣慰,不管怎么样,至少自己来到这个时空,救了这个女人,已经不算白来一回了。 今日敏表姑大约是来合账本的,唐宝云在臻品阁有股份,每月敏表姑都缴帐进来。 唐宝云与敏表姑招呼了一声,便对郭太夫人道:“我嫂子也是留我吃饭来着,我瞧着晚了,还是回家吃吧。” 说着她又张望了一下:“二婶娘没在么?” 一转头看妹妹们那边:“二妹妹也没在?” 郭太夫人看着她,倒是觉得奇了:“你二妹妹今儿受了些惊吓,晚饭是送到屋里去的,你二婶娘也回去看她去。” 唐宝云现在真是火爆脾气,受不了这个,立时冷笑道:“二妹妹受什么惊吓,二婶娘不是说落水的是大妹妹吗?” 此话一出,除了不知内情的敏表姑母女,众人都惊了一下。 这种时候,就可见周雅琴的处变不惊了,虽然也惊讶,她也没有跳起来,倒是等着陆夫人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一回事,云丫头你说清楚些。” 唐宝云也就一五一十的从夏至说起,尤其是后头,唐宝云说:“我还想着,难道二婶娘是弄错了不成?可回头一想,不对头啊,就算是有丫鬟匆忙着说错了,二婶娘以为是大妹妹,难道就看也不看一眼?然后就满屋子里跟人说,我们家大姑娘刚才落水里了,被个黑衣侍卫救了,这会子不好意思,所以回家去了?” 郭太夫人气的发抖:“怎、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来人,快去把老二媳妇给我叫来!混账!混账!” 郭太夫人看起来也真不太熟悉这种下作招数,一时间竟然没话可说似的,只会骂混账了。 连忙就有丫鬟赶着去请周二夫人了。 这一头,陆夫人这才说:“当时二姑娘被人送回来,身上湿了,只得裹了斗篷,虽说那是一色一样的,或许外头人看着不知道是谁,这是有的,但二弟妹不至于如此,当时又不是不在跟前。” 唐宝云显然不像这里的绝对大多数人有严谨的上下长幼观念,连周雅琴就是心中不屑,也不好说周二夫人一句,唐宝云却道:“她就是故意的!” 她可看不起这下作妇人了。 唐宝云这话一出口,周二夫人在门口就听到了,顿时还恼了:“大侄儿媳妇你这是说谁呢!” 唐宝云扬起下巴:“就说你!怎么了,你不依就别到处混说啊!” 周二夫人道:“你这是哪里来的规矩教养,当着长辈就敢说这样的话,还有没有点儿规矩礼法了?” 还转头对陆夫人道:“大嫂子这儿媳妇也该立一立规矩了,我竟从来没有见过侄儿媳妇敢当着面儿骂婶娘的,直是如乡野村妇一般!” 因为唐宝云还真不是这个年头教导出来的姑娘,且真正说起来,她的层次也就不过出身豪富,还并不是真正权贵,是以这会儿恼起来,就跟周雅琴和陆夫人这样的恼起来不一样,唐宝云道:“那你连我还不如呢?你是什么?我至少没四处混说,造谣生事,坏人名声!这样也实在太不要脸了!” 这个时候,陆夫人终于开口了:“云丫头,你少说一句,老太太还没说话呢。” 唐宝云都气的脸绯红了,周四夫人听了陆夫人那话,连忙上前把她拉到一边儿,轻声劝道:“知道你疼妹妹,不过也别太急了,且先看老太太怎么说罢。” 这会儿看起来,唐宝云还真是气的不轻,看起来是真替周雅琴生气的。 郭太夫人便道:“这话我也要问一问,刚才云丫头回来说,今儿东安郡王府里做客的那么多人,都听到老二媳妇说,今儿我们家大姑娘掉水里,被个黑衣侍卫救了起来,可有这样的事?” 郭太夫人先前是气的厉害了,这会儿倒冷静了一点儿,周二夫人一听,一脸惊讶:“这话是怎么说的?我哪里说过这样的话,我连有人落水这样的话也没说过呢。大侄儿媳妇你是哪里听到的,是听岔了吧?” “你没说?你没说怎么满院子里头都知道了?”唐宝云又挣了起来。 周二夫人道:“这事儿我就不知道了,这不是该问东安郡王府吗?啊对,就是大侄儿媳妇的娘家呀。这事儿只有我们家和东安郡王府知道,我们家既没人说,那自然就是王府的人说的了吧?” “你!”唐宝云简直要跳起来。 周二夫人冷笑,接着说:“当时东安郡王府也是有丫头看见的,还看到了就跑了,横竖咱们也不认得,想必就是那丫鬟到处混说。要不然,我亲生亲养的闺女落了水,叫人救了,我满大街宣扬去不成?我又不是傻子!大侄儿媳妇这会儿问也不问清楚就这样说,是真不知道呢还是血口喷人呢?真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 “我嫂子亲口说了,是二夫人跟前的丫鬟与她说的大姑娘掉水里了,难道也有假?”唐宝云自然不肯罢休,非要掰扯个清楚。 “哪一个丫鬟,大侄儿媳妇也说清楚啊,要不要我把我跟前的丫鬟都叫来你选一选,瞧瞧哪一个胆小怕事,能认下来?”周二夫人说话十分硬气,似乎丝毫不惧。 陆夫人在一边瞧着,这会儿开口道:“既然二弟妹这样说了,想必定然没有这样的事的,或许是真叫不知道哪里的人无意中瞧见了,又见是一样的斗篷,便误会成了大姑娘,云丫头听了也就急了,有些口不择言,也是因着爱护妹妹的缘故,二弟妹且别与她计较才是。” 正文 第九十章 第九十章 唐宝云这时候也明白了,这周二夫人就是仗着这种事都是口口相传,没有真凭实据,所以有恃无恐,在外头混说了一通,回来抵死不认,终究是拿她没有办法。 唐宝云只觉得一股子气顶着下不来,格外难受。 反是白白被人泼了污水的周雅琴走过来,轻声道:“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也不过叫人闲嚼一嚼舌根来着,若真有人把这当个要紧事,也不过就是个糊涂人罢了,不结交也就罢了,也算不得什么,嫂嫂快别恼了。” 唐宝云哼了一声,周雅琴目光含笑,颇觉得温暖。 她生母早逝,但祖母、父亲、哥哥都爱护她,后来继母进门,也是个大方温柔的,对她颇为关爱,如今哥哥娶了个嫂子,也这样爱护她,为了她叫人嚼说两句就气的这样,连二婶娘也敢说,实在不容易。 自己这也算是有福气的了。 陆夫人和郭太夫人虽然打算就这样息事宁人了,但没有一个人吩咐唐宝云因无凭无据冒犯周二夫人而赔礼,其实也就是信了唐宝云的话,知道此事其实就是周二夫人干的,只是苦无证据,周二夫人也就抵死不认罢了。 且周二夫人显然也很谨慎的自己不出面,吩咐的丫鬟,甚至很可能不是自己的丫鬟,否则怎么能这样硬气呢? 赵青容说是周二夫人的丫鬟说的,但一个丫鬟罢了,赵青容又不认得,周二夫人把自己娘家的一个丫鬟带到赵青容跟前去,那也分辨不出来呢。 陆夫人到底是大家子出来的,想的深远,想的通透,很快就明白,周雅琴这个哑巴亏那是吃定了! 郭太夫人先前听了唐宝云的话恼的那样,这会儿见周二夫人抵死不认,也很自然的明白了唐宝云只能是说,没有真拿得出手的证据来。 郭太夫人慢慢的说:“这事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会儿咱们家这样说说也没法子了,先搁着吧,琴姐儿受了委屈,云丫头你做嫂子的好生劝着些儿,其实也算不得大事,并不怎么要紧。还有丽姐儿。” 郭太夫人对周二夫人道:“丽姐儿也太跳脱了些,一家子姐妹在外头做客,别人都好好的,偏她非要去那水边儿,掉下去了自己不好不说,这还连累到了姐姐,也不知你到底怎么教养的孩子们!” 周二夫人正得意呢,被老太太一下子就把话转到自己头上来了,她教导了周雅丽十二年,用这话说她自然没有假,一时也不知道老太太会说什么话,周二夫人也就低了低头,没敢立刻回话。 她嫁进周家之后,其实在周家住的日子不长,就与周二老爷一起外放出去了,周二老爷又觉得明明是同胞兄弟,可父母偏心大哥,多少有些怨言,且又说过老太太因娘家出事,在家里硬气不了,且自己随丈夫外放这种事,也很顺利,婆母都没说什么话,周二夫人很自然的就觉得,郭太夫人是个软弱好拿捏的婆母了。 这也是那一日她从福建回来,敢不与夫家说,自己直接就回了娘家住的缘故。 就是郭太夫人上门来拎了她过来,可不是也没怎么样么?周二夫人是这样想的,郭太夫人那是为着夫家的脸面,其实自己本身真不怎么硬气。 所以,今日之事,周二夫人其实也不是十分担心的,她安排的周全,就是周家人怀疑她,却也拿她没有办法。 就是那位县主侄儿媳妇,倒是闹的有点厉害呢,这样子不管脸面的媳妇,倒也少见,今后还得多警惕她才是。 周二夫人这会儿还这样乱七八糟的想着,郭太夫人已经道:“我想着,大约是你在家里日子不长,年纪轻轻就到外头去了,自己当家做主,这些事情上疏忽些也是有的,不过,如今丽姐儿不小了,你还得多教导她,且那边儿还有几位姐儿,年纪也都不大,你若是自个儿都疏忽了,还怎么教导她们呢?趁着如今在家里,也不用你操心家里的事,你且好生静下心来,抄一抄女诫,孝经,才是正事。” 周二夫人一惊,抬头去看郭太夫人,郭太夫人一脸淡然神情,还真没什么变化,见她一脸惊讶,又补了一句:“就先各抄一百遍吧,回头再瞧瞧。” 周二夫人有点挣扎,并没有立即应是。 抄女诫孝经这种事,摆明了是个惩罚,老太太虽然说的笼统,可这个时候说出来,那就真是十分不满这件事了,而且也是向她表面,我虽然没有证据,但我也认为是你干的,你别想就此了事的意思。 周二夫人有心不应,可一时之间不好找借口,而且这样的话不应了,闹的厉害了,自己这个做儿媳妇的,总是弱势一点,她一时间有点儿沉吟。 郭太夫人见她犹豫,又淡淡的加了一句话:“每日五更天,我就起身到小佛堂念经,最是静心宁神的,你从明日起,也随我念念经吧,总是有好处的。” 周二夫人便明白了老太太这是强硬起来了,硬抗只怕闹的大了,且万一闹出去,倒叫人议论,越发影响到周雅丽的亲事,周二夫人也就低了头,应了个是字。 唐宝云就在一边听着,总算出了一口气,不由的哼了一声,周雅琴笑,伸手挽着她,笑道:“嫂嫂去我屋里替我瞧瞧我前儿绣的那花儿,我总觉得颜色配的不大好。” 把唐宝云给弄出去了。 走到院子里,唐宝云才道:“真是便宜她了!” “也没什么要紧的。”周雅琴说:“嫂嫂快别气了,这种小事,也不过叫人嚼说两句,并没有多大关系。” “唉,你还是小姑娘,当然这样想。”唐宝云自己其实也不是特别理解这个时空的规则,她只是见周二夫人抓住这样的机会就污蔑周雅琴,唐宝云下意识的就学着周玉堂那一套从利益分析的方向去想,这事儿当然是因为对周雅丽有利周二夫人才去做的呀。 污蔑周雅琴,是因为对周雅丽有益,而这姐妹之间最大的竞争,就是资源,小姑娘最要紧的资源,当然就是婚姻。 所以也就是说,这件事能影响到周雅琴的婚姻,所以唐宝云才这样说。 女孩子的婚姻有多重要,这简直不用说。 可周雅琴听了笑道:“嫂嫂也想的太多了些,其实有什么要紧的呢?若是真有这样的人家计较这样的传闻,那也就不过是糊涂人罢了,这样的人家,让她嫁了不是更好吗?所以说,能有什么干系?” 唐宝云一怔:“咦,说的也是啊!” 周雅琴这个才十五岁的姑娘,居然通透若此?唐宝云不由的仔细端详了她一眼,见她一脸平静的微笑,居然就此显得有点儿莫测高深起来。 这是基因好吧?唐宝云想,周玉堂、周雅琴这一对儿亲兄妹,遇事都这样淡然通透,分析直透核心,也太难得了。 男孩子和女孩子在这个时空的教养完全不同,可见只能说是基因好了。 这样一想,唐宝云就高兴起来,嘴里却还说:“就是太便宜她们了!” 周雅琴笑:“嫂嫂理她呢,我们去我屋里用点儿点心罢,我瞧着嫂子急着回来,定是没有好生用晚饭。” “是没吃。”唐宝云说。 两人说说笑笑,往周雅琴屋里去了。 晚间唐宝云回到屋里,见周玉堂已经进来了,便要与他说这事儿,周玉堂已经笑起来:“我知道了,还知道你今天发威呢。” “我算什么发威。”唐宝云说:“我什么都没做到,唉。” 周玉堂笑着几近调戏的在她脸上摸了一把:“已经很厉害了,有你这样厉害的嫂子,今后有人要欺负妹妹,也得多想一想的。” “是吗?”唐宝云疑惑。 “当然。”周玉堂说:“气势是很重要的,不然为什么有人总被人欺负,又有人总没人敢欺负呢?那自然就是一开始就确立了气势了。” 也就是确立了地位,周玉堂这样一说,唐宝云就明白了。 她觉得现在的周玉堂比较好,不像以前,莫测高深,什么话说出来都听不懂,现在周玉堂会给她解释,让她明白。 可她仰望周玉堂俊秀的容颜,依然觉得这个男人高山仰止,十分难以真正了解。 倒是周二夫人叫老太太教训了一通,又不大不小给了个惩罚,虽然有点儿悻悻的,却也没觉得有多难受,老太太再是摆出婆母的架势来,也不过就这个样儿,不疼不痒的,她还能怎么样呢? 周二夫人进院子,见张嫂子迎出来便问道:“二姑娘呢?可歇着了?” 张嫂子含笑道:“二姑娘有点不自在呢,先前摔了一碗姜汤,又把跟前的丫鬟撵到院子里跪着,后来我又劝了一回,又熬了姜汤过来,好勉强才喝了半碗,就再不肯喝了,夫人快去瞧瞧吧。” “是觉得没面子吧?唉,她这脾气也该收收了,都是大姑娘了。”周二夫人摇头叹道,就不进自己屋里,转向就往周雅丽房里去。 说的是姑娘的脾气,张嫂子哪里敢说什么,只能道:“也才十三岁呢。” 正文 第九十一章 第九十一章 周二夫人进了后头小跨院,见周雅丽跟前得用的两个大丫鬟都在院子里头跪着,这也是周二夫人精心调教过给周雅丽使的,还预备今后要带去夫家,也算是周雅丽的左膀右臂的意思,这样没脸不是个事儿,周二夫人便道:“你们都起来吧,这会儿不用你们伺候。” 又跟张嫂子说:“她们也是委屈,你把前儿送来的珊瑚簪子拿来,赏她们一人一支。” 那两个丫头能叫周二夫人挑了来伺候周雅琴,那就是十分懂事伶俐的,听了这话连忙道:“为姑娘分忧,哪有什么委屈的呢,只要姑娘好了,咱们就是粉身碎骨也是不怕的。” 周二夫人点点头,也不多说,就打发她们出去了。 对丫鬟的驾驭,那要收放自如,要给脸,却不能过分给脸,要压得住,却不能压的太厉害,周雅丽实在还得学呢。 周雅丽今日掉进水里,自觉十分丢脸,又让个陌生男子抱起来,若是个公子哥儿也就罢了,却又是个侍卫,周雅丽就更觉得丢脸了,且大冬天的,湿了一身,还得换衣服什么的,周雅丽今日的心情那自然是十分的不好。 她躺在床上,听到母亲在院子里给她做脸面,又走进来,她也不理,反是翻个身面向里头睡去了。 周二夫人又是叹气又是心疼,终究是自己的亲闺女,还是唯一的亲闺女,周二夫人还是坐到她床边,拍拍她:“好孩子,起来给娘瞧瞧,身子觉得怎么样?” 周雅丽不理,周二夫人又问了两声,她才猛的坐起来,声音里带了哭腔:“怎么样怎么样,能怎么样!还不就是那样,丢死人了!” “一家子那么多姐妹,外头还有那么多人,别人都好好的,就我闹出这样的笑话来!大姐姐也不拉着我,就看我滑下去!她定然就是故意的,就是想要我闹这样的笑话!”周雅丽说着都哭了出来。 周二夫人搂了她,哄道:“好孩子,别哭了,没有人看你的笑话,你放心吧,娘都给你安排好了。” “嗯?”周雅丽抬头问,一脸狐疑。 周二夫人便笑道:“其实这也不难,虽说是你掉下去了,可那会儿跟前又没人,也就咱们家几个丫头在那里,谁敢说呢?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周雅丽想了一想,觉得倒也是这样,才又点点头。 周二夫人又笑道:“娘再教你一回。” 说着就轻声把自己索性对外头说是周雅琴落水的事跟周雅丽说了,周雅丽一怔:“娘为什么……要说是大姐姐?” 周二夫人笑道:“你细细的听着,你今后出了阁,娘不在你跟前,教不了你许多,你如今就得学着办,娘要对外头说是你大姐姐,一则是因这事儿到底是在外头,跟在家里不一样,说不准什么地方就有疏漏,这是以防万一,万一这事儿漏出去,再补救也就来不及了,是以娘抢先说了是你大姐姐,若是真有漏出去的,也说不到你身上,是不是?” 周雅丽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周二夫人继续道:“二则,你也大了,前儿我跟你说的事,你自然也都明白了,在这个家里,大家都姓周,都是国公府的小姐,跟你差不多大的也就跟前有数儿的几个,三丫头是姨娘养的,跟你不能比,能跟你比的,也就是你大姐姐的,你想想,若是有好事儿,人家要挑,那也定然是在你跟你大姐姐中间挑了不是?” 周雅丽也就明白了:“我知道了,娘的意思是,若是大姐姐有这点儿被人嚼说的地方,那也就比我差着些儿了?” “我的儿,你真是越发聪慧了。”周二夫人觉得十分欣慰。 “那也是娘教导的细致。”周雅丽这会儿一点儿也不恼了,听周二夫人这样解说,顿时觉得自己真没白落水。 周二夫人笑道:“现在该乖乖的喝姜汤了吧?” 周雅丽欢欢喜喜的应道:“嗯!” 压过了大姐姐周雅琴,周雅丽果真十分欢喜。 过了一日,周二夫人已经开始了五更天去小佛堂念经到早饭时分,早饭之后在老太太院子的耳房里抄女诫,不许出门的生活,唐宝云虽然觉得还不够出气,也只能接受了。 她没想到的是,她屋里居然来了一个稀客,唐宝蓝。 唐宝云听到丫鬟通报,心中虽然觉得很稀奇,还是忙忙的迎到了垂花门。 唐宝蓝看不起自己,唐宝云心中是非常清楚的,她也并没有试图去改变唐宝蓝的心理。 这么多年的姐妹,就是关系不好,了解总是也有的,让唐宝蓝看到自己太多不像的地方,其实不那么好,所以唐宝云对唐家几乎所有人都抱着那种疏远的礼尚往来的心理,最好不要接近。 只是唐宝蓝要来接近,唐宝云也不敢怠慢。 唐宝蓝依然是大气华贵的装束,一件大红锦缎金线绣遍地锦狐狸毛的斗篷,雪白的风毛衬得一张粉脸不怒而威,里头是宝蓝杭缎缠枝花的长袄儿,头上一朵巴掌大的鬓花,中间攒着几颗有莲子般大小的珍珠,十足贵重。 可唐宝蓝的气势压得住,看着只觉得贵气逼人。 唐宝云不敢怠慢,迎上去笑道:“大姐姐怎么有空来了,也不早些与我说一声儿,倒叫我来的仓促了,大姐姐恕罪。” 唐宝蓝一眼就看出唐宝云的防备姿态,她是何等样人,便笑道:“咱们自己姐妹,哪里用这些见外的礼呢?我也就是闲了,想着有些日子没来瞧过妹妹了,也就叫车来了,也是一时兴起罢了。” 唐宝云哪里信这样的话,唐宝蓝跟她什么关系,虽然是亲姐妹,可没有这种一时兴起就去看妹妹的关系,不过她也就只是笑道:“如今天气冷,又没有什么事,出来走走也好,大姐姐快请里头坐,昨儿你妹夫打发人抬了几坛子好酒进来,就说是下雪日无聊可以烤火喝酒的,可巧大姐姐今儿就来了。” 两姐妹嘴里说的虽是热闹,却也没有携手,就并肩往里走,唐宝云这屋里烧着火盆,又熏着香,一掀帘子,直是暖香扑面,就叫人觉得十分舒适。 “好香!”唐宝蓝赞道:“这是什么香,味儿倒是清雅。” “这是前儿夫人赏的,是舅舅家今年新得的香,夫人也说清雅,就赏给我用用,我那儿还有一盒子呢,大姐姐喜欢,就拿去用罢了。”唐宝云笑着说,即刻吩咐白露去找出来交给唐宝蓝跟前的丫鬟。 唐宝蓝忙道:“这如何使得,我这还是素手来的呢,怎么好要你的东西。” 唐宝云笑道:“一家子姐妹,大姐姐还跟我客气什么呢,无非一点儿小东西,还不许我孝敬么?大姐姐说这样的话,那就是不把我当妹妹的了。” 唐宝蓝这才笑道:“也罢了。” 她心中其实有点儿讶异的,这个三妹妹,以前在家里那样不显,又胆小又懦弱,一味的怕那王妃,连有脸面的奴才都敢欺压她,唐宝蓝自然是看不上的,上一回虽说惊讶,却想到她多半是没料到竟然是自己亲娘那样做的,才敢闹出来,是以虽然惊讶,那也没有多惊讶。 反是后头的两次小闹剧,叫唐宝蓝觉得,这个妹妹嫁了人,大约是长大了一点儿。 但今日,多日之后再次相见,唐宝蓝越觉得这个妹妹气色好,神态自然,会说话多了,那种胆怯的感觉一扫而空,她肩背挺直,会得直视着看人,仿佛彻底的变了一个人一般。 这不是长大了一点儿,这是成熟了! 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拿捏的可怜的小姑娘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其实也不过是些家长里短,各家琐事,外头听到幼儿特有的咯咯的笑声,周雅碧一头撞进来,元气十足的喊着:“嫂嫂!” 不过周雅碧跑进来看到唐宝蓝坐在一边,她就收住了脚步,她还不认识唐宝蓝。 歪着头看了看,小步的移到了唐宝云跟前去,唐宝云笑道:“这是嫂嫂的姐姐,你也叫姐姐就好了。” 周雅碧点点头,很规矩的叫了声:“姐姐好。” 周雅碧这样的小姑娘,很少有人会不喜欢,唐宝蓝当然也不能例外,便笑道:“这是七姑娘吧?真是可爱。” 周雅碧说:“我帮娘带宜哥呢,我们过来玩儿。” 这话说完,那宜哥的乳娘才抱着胖乎乎的小哥儿,跨进门来,可见周雅碧跑的有多快。 那乳娘虽不认得唐宝蓝,也抱着宜哥笑道:“我们哥儿给奶奶请安。” 宜哥胖胖的,白嫩嫩的,一双黑亮的大眼睛,转来转去的看人,显得十分的机灵,叫人喜欢。 唐宝云就很喜欢他。 唐宝云笑着把宜哥接过来放在炕上,小家伙还小,连坐都不行,只能打滚,偶尔撑起头来,过一下撑不住的,又啪叽倒下去,不过他脾气好,且穿的厚,倒下也不疼,并不哭,就趴在那里,周雅碧就拉他的小手玩儿。 正文 第九十二章 第九十二章 唐宝蓝看着笑道:“妹妹与这家里的孩子们处的倒是好。” “都是好孩子。”唐宝云笑道:“教养的好,看着就叫人喜欢。” “你们家大姑娘,今年有十五了吧?”唐宝蓝笑道:“前儿我见你们就处的好,你这做人嫂子的倒是也像模像样。” 唐宝云还没觉得唐宝蓝有什么特意说的东西,随口就道:“那也得妹妹们好不是?我们家这大妹妹,不是我说嘴,实在是个好的,待人柔和,又懂事,且见事明白,十分的难得。” 反正是说好话,唐宝云也不怕说,就把前儿那事儿说了一回,她倒也不怎么说周雅丽,就说起了周雅琴后头劝慰自己的话,叹道:“才十五岁的小姑娘,就能看到这些,真难为她是怎么想的,我是真挺心疼她的。” 唐宝蓝就笑道:“有你心疼她,不也是福气么?” “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唐宝云说:“反是她帮我多,以前我刚进周家,什么都不大懂,也不知各人秉性,倒是她与我说了一回,叫我明白许多,说起来,这倒是我的福气,别人家的小姑子也有千刁万恶的,我们家倒没有遇到。” 其实有个周雅丽,不过因才回来,唐宝云压根没把她当周家的人。 唐宝蓝听了笑道:“可不是么。” 唐宝蓝是觉得,周家现在这样的关系是挺不错的,看周雅碧也很喜欢唐宝云这个嫂嫂,这个是陆夫人的亲闺女,是以可见陆夫人这个婆婆待唐宝云也是很不错的,唐宝云如今与在家里大不一样,或许就是这个缘故。 在周家,她遇到了这些人,这些善意,教会了她长大。 唐宝蓝在周家坐了半日,又有意无意的引导着唐宝云谈了不少细节,心中有了些数,便与唐宝云说:“后儿馨和公主府有个赏梅会,妹妹要不要去?虽说这种会也就那个样,不过终究有公主的体面,多少人家都要去的,妹妹把你们家大姑娘也带着一起去,姑娘多走动走动,总是有好处的。妹妹若是觉得好,回头我就把帖子送来。” 馨和公主是当今圣上的同胞妹妹,与圣上在潜邸时就十分亲厚,如今圣上登基,馨和公主在宗室里当然就是最有脸面的公主了,她举办赏梅会,当然是大部分人家都要给她脸面的。 在这个地方,那肯定非富即贵,说的俗一点,周雅琴未来的夫家,绝对不会超出这些人家,除非周雅琴想不通,非要低嫁。 唐宝云自然是很快就意识到这个关系,她就笑着点头道:“有这样的事,我们家自然是要捧场的。还要多谢大姐姐替我想着。” “你的妹妹,那自然就是我的妹妹了,有什么要紧的呢?”唐宝蓝笑道:“你又跟我见起外来了。” 一时宾主尽欢,唐宝云吩咐厨房整治了一桌精致清雅小菜,让周雅碧作陪,请唐宝蓝用了饭才送走的。 等唐宝蓝一走,唐宝云就牵着周雅碧,后面跟着抱着宜哥的乳娘,去见陆夫人,把唐宝蓝今日的邀约说了一回。 陆夫人听说了,便笑道:“馨和公主这赏梅会,在京城里也是有名的,往日里也会给咱们府里下帖子,不过今儿姨太太既然这样说,那也是不一样的,咱们家也得承这个情。” “是。”唐宝云说。 “听姨太太的意思,是要替琴儿相看相看了,我猜想,大约其实是有人家看中了琴儿,特地托姨太太来打听一下罢了,这也是好事。”陆夫人接着说。 这就是陆夫人比唐宝云老辣的地方了,唐宝云还在猜测唐宝蓝来的缘故,陆夫人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陆夫人接着说:“姨太太身份高贵,平日里来往的也是那些人家,平常人家也托不动姨太太,这对琴儿来说,大约是个好事,你就带着琴儿去吧,也不费什么事。不过只带一个姑娘有些显眼,叫人议论,你就连萍儿也带去,在那种场合坐一坐,也是好事。” 唐宝云真是心悦诚服,陆夫人这一层一层的推测,真是十分有道理。 陆夫人笑道:“正巧前儿打发人给姑娘们都加做了四套新衣服,就是预备着这冬腊两月,各处人家赏梅赏雪的会要给咱们家下帖子,往年里也有十几家,虽说没有都去的,但也大部分要去,不能总穿那么一两件,没得叫人笑话,你打发人把衣服给琴儿萍儿送去,叫她们挑好那一日的衣服,拿来我瞧瞧。我再给她们配一两件新首饰,也就够了。” 唐宝云忙应是,她这会儿也听出来了,陆夫人对这个邀约是很重视的,大概是真觉得这是周雅琴的一个好机会。 英国公府虽是国公府,看着是很高贵的门第,可这一世的国公爷平庸,国公府在京城里自然就往后了一点,与宗室的差距也就更大了,就像陆夫人说的,往日里虽然有帖子来,可也不一样。 唐宝云相信,陆夫人这样大方善良的秉性,肯定也希望周雅琴嫁的好的。 既然是这样重要的场合,所以唐宝云就忍不住说了一句:“我不要带二姑娘去。” 这话任性的可爱,饶是陆夫人这样的人,都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随你的便吧。” 唐宝云这才满意,照着吩咐叫人把衣服送去,又把要去馨和公主府赏梅会的话说了一回,叫大姑娘三姑娘都挑好衣服,她也开了箱子,找出来两只金簪子,一只是赤金镶红宝石海棠花的,一只是赤金镶青金石莲花的,叫人给周雅琴周雅萍送去。 偏心的理直气壮,反正就是没有二姑娘的! 周二夫人在这家里根基其实挺浅的,到底十几年不在,这府里能使得动几个人呢?自己带回来伺候的人,就是有家生子儿的,到底势单力薄,这一回,直到唐宝云带着周雅琴周雅萍坐的车都出了大门口了,周二夫人才听到消息。 “去哪儿?”周二夫人手里拿着个描金莲花厚瓷手炉,坐在炕沿上,张贵家的手里端着个小托盘,里头放着一个通窑粉梅花小茶盅伺候着,听周二夫人问了便道:“还不是十分清楚,只听说是去哪家做客。” “帖子没下给府里?”周二夫人到底是管家的人,当然很清楚,这帖子若是下给府里,自然是从老太太起商议谁去谁不去,若是各房自己的亲戚故旧单下的帖子,那就不一样了。 单下给长房,那长房的人去名正言顺,不过若是单下给唐宝云,她要带妹妹去,却不理会隔房的妹妹,这就有点儿显得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张嫂子赔笑道:“定然不是下给府里的帖子,到底是怎么着,我已经托我嫂子打听了,大约过会儿也就知道了。” 张贵家的因嫁的是这府里家生子儿,她夫家嫂子也在府里当差,是陆夫人院子里管着花木的头儿,且张嫂子的夫家几个女孩儿都在府里当着差,不过不是十分得意罢了,这一回周二夫人回来,她嫂子见张贵家的在周二夫人跟前十分有脸面,是一等一的管事娘子,心中不由就活动起来,这些日子,倒是对这二房活动的多些,大约是想借这边的东风。 各阶层都有自己的生存得益的方式,只看自己掂量罢了。 这头正说着,就见张嫂子夫家排第二的侄女儿走进院子里来,在门口与周二夫人的丫鬟说话,张嫂子就走了出去,过一会儿张嫂子就进来回话,这样那样的说了一通,周二夫人终于不由的微微色变了起来。 若是别人家也罢了,馨和公主给唐宝云下帖子,请她带着妹妹们去公主府赏梅,这样的场合,她连长房的庶女都带去了,却不带周雅丽? 周二夫人顿时大怒! 凭什么,周雅丽不是妹妹么?这个刁货,无非就是看着婉姨娘是老太太的亲侄女儿,平日里虽没人说这个,谁心里不知道不成?就知道一味的讨老太太的喜欢,怪道平日里老太太总护着她呢,倒也真会得奉承。 不过她得了消息迟了,就是再恼,那也没有自己再找上门去的,周二夫人就拉着脸,扶着个丫鬟,去陆夫人那边去了。 陆夫人正在屋里看宜哥玩儿,周雅碧一早就让小王爷亲自接了出去,琪哥倒是在跟前,琪哥年纪也不大,在炕上和弟弟扑来扑去的玩,就是太淘气,偶尔不妨头弄到了宜哥一下,就把宜哥弄的哼唧两声,倒也不大哭。 只是房里热闹罢了。 这会儿见周二夫人拉着个脸进来,陆夫人心中很有数,她脸上的表情半点儿不走样的笑道:“二弟妹来了,快坐,倒茶来。” 周二夫人道:“听说大侄儿媳妇带着大姑娘、三姑娘出门做客去了?” 陆夫人笑一笑:“是啊,昨儿馨和公主给堂哥儿媳妇下了帖子,她也来与我说了一回,今儿一早,就带着琴姐儿萍姐儿出门去了。” 周二夫人没想到陆夫人丝毫不掩饰,倒有点儿出乎她的意料了,居然还愣了一下子才道:“怎么竟就没想着丽姐儿呢,怎么说也是妹妹呢。” 正文 第九十三章 第九十三章 陆夫人倒是从周二夫人一脸兴师问罪的模样来就知道是为这事儿的,现在一点儿也不惊讶,甚至表情也不动,笑道:“这就是堂哥儿媳妇的事了,帖子是下给她的,又不是下给我的,她想要带哪个妹妹出门,自然是看她和姑娘的意思,我哪里管这些个。二弟妹说是不是?” 呸!周二夫人在心里骂了一声,这个大嫂子简直滑不留手,唐宝云没来与她说就有鬼了! 陆夫人又接着笑道:“二弟妹若是觉着不妥,晚间堂哥儿媳妇回来你去问她,也就罢了。” 唐宝云那可是跟陆夫人不一样的呢。 陆夫人就是看准了周二夫人不敢去问,周二夫人再不要脸,那也是行动不要脸,当面儿其实还不如唐宝云呢,唐宝云做得出说得出,一张嘴不留情面,说不给脸就不给脸,加上老太太撑腰,周二夫人当然知道,找唐宝云说是自找没趣。 周二夫人悻悻的道:“倒也好笑,大嫂子的儿媳妇,大嫂子不教导,倒叫我去问。” “教导?”陆夫人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教导什么?堂哥儿媳妇是做错了什么么?我倒是不明白了。” “一样是妹妹,总得一碗水端平不是?大侄儿媳妇得了帖子,却只带大姑娘和三姑娘出门,这是不拿二姑娘当妹妹了?”周二夫人还总觉得自己十分占理。 陆夫人笑道:“二弟妹这话我就不明白了,咱们家八位姑娘,哪一个不是妹妹呢?照二弟妹的意思,但凡堂哥儿媳妇出门,就得八个妹妹全带上,不然我就得教导她了?哎哟二弟妹你就饶了我吧,那我也不用干正事了,成日里只教导儿媳妇了。” 说着就笑的了不得:“我们家阿碧也没去呢,回头我问问堂哥儿媳妇去!” 陆夫人这样故意装傻,越把周二夫人气了个脸色发青,可是也确实再找不着话说了,她总不能说这是唐宝云不肯给周雅丽资源的缘故吧? 十岁底下的小姑娘,这样的场合本来就用不着去啊。 陆夫人油盐不进,唐宝云张嘴就敢当面给没脸,周二夫人一时也是无计可施,怏怏的就回去了。 陈妈妈在一边看完全程,不由的道:“这位二夫人,盘算的还真是精致呢,大小便宜都要占不说,还非得人家吃亏,也真难为她。亏得大奶奶掌的住。” 以前看不上唐宝云的陈妈妈,这会儿早五体投地了。 在馨和公主府的唐宝云当然压根儿不知道这边的官司,她带着两个妹妹进门儿就发现早有公主府的女官在二门上等着:“县主来了,这边儿走,公主正与郡主在那边儿说话呢。” 唐宝云就与周雅琴周雅萍一起跟着那女官过去,周雅琴与周雅萍都是第一次到馨和公主府上做客,这公主府修葺的十分精致华美,花木扶疏,很是好看,不过周雅琴与周雅萍也不过都随意的看了一看,并没有流露出什么格外不一样的神气来。 反倒是唐宝云显得更有兴致一点,也幸而她早年也算世界各地跑过,见识过一些东西,这才还掌得住。 女官把三人引到一处假山后的小院子,那是从陆地上往水里修的三间水上凉房,全是用的不知道什么木头,丝丝缕缕水汽漫上来,格外清凉雅致。 一个大大的水上平台,几位衣着精致华美的贵女,正坐在桌边喝茶说话,其中便有唐宝蓝。 唐宝云看了一回,这几位贵女有见过的,有没见过的,有见过认识的,也有见过但不认识的,唐宝蓝招呼唐宝云一声,又一一引见这几位贵女。 有公主,有郡主,有王妃,还有世子妃,名头都来的大,赫赫有名。是单听到介绍便知道有权势的那一种,唐宝云便明白,这就是在这个朝代年轻一代最为顶级的贵女交际圈子了。 她们的年龄都比唐宝云略大,都在三十上下,正是精力、思维都最为鼎盛的时期,又已经积累了不少经验的年龄,是以,虽是女子,但影响力定然不容小觑。 周雅琴这样国公府的嫡长女,唐宝云这样郡王继妃的嫡女,钦封县主,连这样的身份也进不了这个圈子,便可见一斑了。 唐宝云不敢怠慢,忙笑着问好,周雅琴倒是一贯的淡定,她微微笑着,也只说了一句话,眼中虽然闪烁着好奇的光,但目光还是很镇定的,并不低头缩手,十分的落落大方。 连周雅萍也是,在周家,尤其是长房,嫡庶之间差别不大,教养都是一样的,连婉姨娘自己也原本是大家子姑娘的教养,是因着家族获罪而最终沦为妾侍,但终究不像那种女子般烟视媚行,或小家子气,是以周雅萍也如周雅琴一般落落大方,只不过因年纪终究小一点儿,显得更好奇一些,也显得更活泼一些。 几人也坐下喝茶,交谈看起来是很随意的,但唐宝云总觉得有好几位姐姐都对周雅琴感兴趣,看来陆夫人果然分析的很正确。 在这里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馨和公主笑道:“今儿我也请了不少客了,咱们总躲在这里可不好,还得出去招呼一声。” 三皇子齐王妃笑道:“你既怕热闹,又何必广撒帖子呢?就邀咱们几个来喝茶,不是就行了么?” “少胡扯,当你不知道缘故似的。”馨和公主看起来就与齐王妃十分的熟稔,说话很不客气,颇透出一股子亲昵:“一年到头,总要开一两回大宴,否则就得叫人议论了,你有种今年你们家赏雪会就不开了,我就服你。” “那我就真能叫你服我了。”齐王妃笑道:“你且等着。” 唐宝蓝笑了笑,趋前一步,附在馨和公主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馨和公主就拊掌笑道:“原来是这样,你真鬼!” 唐宝云姑嫂在一边看着,她是深刻的觉得,这种圈子由来已久,而且十分的坚固。 馨和公主府自然是热闹非凡的,因是赏梅会,来客当然是都在花园子里头,里头搭了个大花厅,花厅就在梅林之间,周围到处是梅花,香味扑鼻,十分怡人。 花厅里坐满了人,能进到这里的人,当然个个衣着华丽,首饰贵重,没有一个是白丁的,且莺莺燕燕,各人又与相熟的夫人太太少奶奶姑娘们寒暄交谈,就更显得热闹了。 唐宝蓝很自觉当着大姐姐,引着妹妹和妹妹的小姑子各处走动,唐宝云还真颇认识了些人,走了一圈儿,刚坐下来歇口气的时候,突然只见前头不远处一阵骚动,唐宝云就伸长了脖子去看,看了半日,原来只是一个小丫鬟手上不小心,上茶的时候手歪了一点儿,倒了半盅子茶在一位少奶奶的裙子上。 到底是公主府的丫鬟,那位少奶奶就是恼,也不好怎么着,公主府管事的女官也忙忙的赶上来,命人把那小丫鬟拉了出去,又赶着陪不是,并请那位少奶奶去换衣服重新梳妆。 那位少奶奶自觉还是颇有面子了,也没有过多计较,还客气了两句,笑吟吟的叫人引着去换衣服了。 这样一件小事,其实毫无意义,唐宝云也就是看了看热闹,也就罢了,她刚收回目光,端起身边的茶盅要喝一口,旁边周雅琴很轻的拉了拉她的衣服。 唐宝云就回头看她一眼。 周雅琴微微倾身,附在唐宝云耳边轻声说:“刚才有人在齐王妃的茶里搁了点儿东西。” 唐宝云一惊,也轻声道:“你看清楚了?” “嗯。”周雅琴很肯定的说。 唐宝云有点踌躇,一时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与齐王妃素昧平生,贸然上去说这事,会不会有什么妨碍,尤其是这并不是她看到的,而是周雅琴看到的,不过唐宝云终究是有道德底线的人,她往齐王妃那里看了一眼,见她正扭身与别的人说话,一时间看起来不会碰那茶盅子,便还是很谨慎的问了周雅琴一句:“去与齐王妃说?” 周雅琴点点头。 既然是周雅琴都这样了,唐宝云就对周雅琴说:“你与三妹妹在这里坐着,我去罢。”说着起身,往齐王妃跟前去。 快要走到跟前的时候,便见齐王妃刚跟那人说完话,转回身来,端起茶盅子,似乎要喝一口的样子,唐宝云连忙快走一步,笑着招呼道:“王妃。” 齐王妃显然没想到唐宝云这会儿找过来,有点儿诧异,不过也就是一闪而过,就笑道:“县主去哪头儿?” “我一晃眼没找见我家大姐姐了,王妃可看见了?”唐宝云笑着,走的近了,微微侧身挡住周遭大部分目光,轻轻的把齐王妃手里的茶盅子取下来,放回到桌子上。 这可是非常特异的举动了,像齐王妃那样的人,那显然是明白这个意思的,她眼中诧异之色更浓,面上却是一丝儿不露,连那点子微笑都不走样,笑道:“你倒是问准了,永泰郡主到那边儿去了,我引你过去吧。” 唐宝云连忙道:“劳动王妃了。” “应该的。”齐王妃笑,便款款的起身,丢了个眼色给自己的侍女,与唐宝云并肩出去了,她的侍女的其中一个就悄悄的把那盏茶端起来,袖子一掩,也转身出去了。 齐王妃显然对这馨和公主府十分熟悉,走出去到了廊上便吩咐自己跟前贴身侍女:“你去与公主说,我有事,在凝玉阁等她。” 那侍女忙应着去了,齐王妃这才看向唐宝云。 唐宝云见左右没人了,才轻声说:“刚才有个小丫鬟不小心失手在一位少夫人身上倒了半盅茶,就是那个时候,我家大妹妹瞧见有人往王妃的茶里搁了点儿什么东西。” “嗯。”齐王妃非常的镇定,甚至都没有说一句“居然有这样的事”这种话,她引着唐宝云往前走,说:“真得多谢你。” “我不过传个话罢了。”唐宝云说:“还是我家大妹妹仔细。” “真真是我的福星。”齐王妃笑一笑。 正文 第九十四章 第九十四章 凝玉阁离这花厅很近,显然这里就是用着不时之需的地方,齐王妃与唐宝云只在院子里略坐,那侍女走进来,把那盏茶搁在桌子上,过了片刻,馨和公主就来了。 唐宝蓝也在一边。 “怎么回事?”馨和公主显然知道齐王妃不会无缘无故的到这里来。 “刚才有人往我的茶里搁了东西。”齐王妃开门见山的说,指了指那杯茶,而且她还笑的出来,笑望馨和公主:“你这府里该整顿了。” “也难说就是我府里的人。”馨和公主在一边坐下来:“今儿来的人多,人人也起码带两三个人服侍,谁知道呢。” “可是泼水的是你府里的丫鬟。”齐王妃把那时间点说了一回,馨和公主点点头:“确实,不过谁家也不能保证连小丫头都个个靠得住,只是敢借我的地方行事,只怕是有一点道行的。” 齐王妃点点头:“有这样胆子的人不多,其实不难查。” 馨和公主笑了笑,算是把这事儿担下来了,她反倒是很有兴趣的问唐宝云:“你家妹妹怎么看到的呢?” 唐宝云见她们这样说起事来,知道这里没有自己说话的份儿,正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不动呢,不妨馨和公主突然把话题转向自己,忙道:“这个我还没来得及问,大妹妹悄悄与我说了,我怕王妃喝了茶有妨碍,便急着过去,也没来得及问。” 馨和公主点点头,吩咐自己的女官:“去请周大姑娘和三姑娘过来喝杯茶。” 唐宝云倒是不意外,这样的事,馨和公主肯定是要仔细查问的。 一时周雅琴和周雅萍来了,周雅琴见了这里众人,并没有什么意外的神情,显然也是明白的,馨和公主就笑道:“大姑娘先前看到有人往齐王妃茶盅子里搁东西了?” 周雅琴道:“是的,是一个小丫头,大约十一二岁的模样。” “大姑娘可记得她什么模样?”馨和公主问。 这种时候,唐宝蓝和齐王妃都并不说话,显然馨和公主是主人家的意思。 周雅琴很镇定:“我可以把她的模样画下来。” “那就更好了。”馨和公主笑,吩咐女官:“去拿笔墨来。” 她顺便问:“在那个时候,大姑娘怎么倒注意到了这个?” 这话问的很有意思,很显然的有一丝怀疑在里头,那会儿那边一骚动,自然人人都往热闹的地方看,这几乎算是人的本能,不管是谁,都有很自然的那种举动,就连齐王妃跟前的人,也没有注意到这个手脚了。 周雅琴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齐王妃,说:“先前在那水边,我听到王妃说的那话了。” “什么话?”这是齐王妃问的,她显得很有兴趣的样子。 “就是赏雪会的话。”周雅琴道:“看公主听了那话欢喜的样子,我猜想,大约王妃是有喜事了,自然是怕劳动着,是以不会邀赏雪会了吧。” 齐王妃与馨和公主对望了一眼,这位大姑娘真是心细如发,而且十分聪慧啊,单凭着她观察到的几人之间的关系,就能猜想到这样的事,实在难得,不得不说,这种结果不是唯一的可能,但确实是最大的可能。 齐王妃笑道:“就是这样,那也不至于你时时看着我呀。” 周雅琴赧然的红了一下脸:“是我瞧那边儿地上,有上一回倒茶的时候洒落的一点儿水渍,我其实知道王妃是坐着的,跟前也有人伺候,可就是老担心王妃会踩着滑倒,就总不由自主的要看一下,那个时候,虽然大家都在往那边看,可是不是很多人都站起来了吗,我就担心王妃也站起来,就又忍不住看那边去了……” 众人都愕然了一下,齐王妃大笑:“果真是我的福星啊!” 倒是唐宝云扶额,这就是强迫症啊!绝对是强迫症好吗? 却没想到强迫症反倒救了齐王妃一回。 馨和公主也笑了,反倒是周雅琴有点儿不好意思的样子,馨和公主笑道:“有趣有趣,可见你们的缘分了,你还不备了大礼上门道谢去?” “那是肯定的。”齐王妃道。 “当不起,王妃可不要这样客气。”唐宝云和周雅琴都这样说,众人还确实觉得挺好笑的。 齐王妃又拉着周雅琴的手说话,馨和公主看了唐宝蓝一眼,笑着轻轻点点头。 在馨和公主府赏梅,到了下晌午,各人就告辞回去了,唐宝云回家之后,就与周雅琴一起去见陆夫人,别的无事,倒是得把齐王妃这件事说一说。 陆夫人听了点头道:“这样的事,既然看见了,没有不说的理,且你们也做的小心,应该不要紧。” 唐宝云这倒是听明白了,敢谋害齐王妃的子嗣的人家,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唐宝云和周雅琴这一回从中作梗,坏了他们的计策,自然就是得罪了他们,只不过唐宝云做的自然,看起来倒像是无意当中的做的,所以陆夫人才说不要紧。 反正不管要紧不要紧,这事儿都做下了,也没有别的话说,而且就算得罪了谁,那也自然算是对齐王妃有恩,也是不亏的。唐宝云倒是明白这个。 陆夫人说完了这些,便打发两个姑娘回去歇着,只留下唐宝云:“早前二夫人过来说话,说你只带大姑娘和三姑娘出门的事。” 她竟然这样好意思?唐宝云都觉得匪夷所思了。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啊,唐宝云不由的感叹,那天她们闹的那样,这一转脸,周二夫人居然还有脸来质问? 唐宝云自忖自己是绝对没有这样厚的脸皮的。 不过她也不怕,周二夫人敢来说什么,她绝对能当脸打回去,就凭她公然败坏周雅琴的名声这样的事,唐宝云就对她一生黑了。 是以唐宝云说:“随她说去,我不在乎。” 陆夫人笑道:“不在乎也不好,叫人听到只说你不敬长辈。” “说就说。”唐宝云道:“不在我跟前说,我只没听到,有人若是在我跟前说,我就能与她说个清楚明白,长辈要人敬重,总得自己值得人敬重,没见谁去敬重个黑了心肝的长辈不是,横竖我不怕。” 陆夫人好笑,唐宝云这一年来变的简直换了一个人一般,倒是有趣,她便道:“我也懒得说你了,你回去歇着去吧。” 唐宝云站起来,也笑道:“不过我也是知道母亲宽和,才敢这么说的。” 感情还是我纵出来的了?陆夫人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唐宝云回了自己屋子,在院子里就随口问:“大爷回来了吗?” 香兰迎上来笑道:“大爷先前中午回来了一回,知道大奶奶不在,只吩咐叫厨房预备午饭,没承想刚预备了还没送到呢,外头小子慌慌张张的进来不知道说了什么,大爷饭也没来得及吃,就走了。” “也没吩咐什么事?”唐宝云走进屋里,让香兰白露伺候着换衣服,取簪环,香兰道:“没有。” “那也罢了,你去与厨房说,大爷爱用的菜预备两个,待大爷回来了用,另外单给我传饭来就是了。”唐宝云不以为意的吩咐道。 唐宝云自己用完了饭,又等了好一会儿,周玉堂还没回来,唐宝云不由的就觉得奇怪了,平日里周玉堂很少有这样晚回来的时候,就是有,也会打发人回来告诉一声,唐宝云就有点心神不宁的,打发人:“去二门看看,问问跟大爷的小子有没有回来的,大爷去了哪里了。” 香兰出去问了一圈儿,回来道:“跟着大爷出门的小子一个也不在,都说没有回来过呢。” 唐宝云想,这事儿也太古怪了,这个时空没个手机,真是太不方便了! 又过了一会儿,唐宝云正想再叫香兰去问一问,却见郭太夫人跟前的丫鬟快步走进来,在院子里就道:“大奶奶在屋子里呢么?老太太吩咐大奶奶去老太太屋里去一回,有话说。” 唐宝云一边叫人伺候穿衣服,一边问什么事。 平日里她都是在老太太屋里用晚饭的,只今儿因去做客,照英国公府的例,这种时候回来了就都在自己屋里歇着,晚间不用上去,也是体恤劳累的意思,那丫鬟道:“我也不知道,就是大爷去见老太太了,跟老太太说了什么话,老太太就打发来请大奶奶了,夫人她们也都在老太太屋里没散呢。” 唐宝云越觉得奇了,周玉堂半日没见人,一句话没有,怎么回来就去老太太那里了呢? 她穿好衣服,香兰和白露跟着,去郭太夫人屋里,一家子女眷、姑娘都在,连周雅琴周雅萍都来了,倒是唐宝云来的最迟,唐宝云见了礼笑道:“我正要睡觉呢,老太太叫我来做什么?” 郭太夫人道:“把你懒的,这才什么时辰就睡觉,比我睡的还早。” 周玉堂也在一边笑。 他在这个家地位超然的很,直接坐在郭太夫人下首,比谁都有脸面,郭太夫人还道:“云丫头你跟堂儿坐一块儿去吧。” 大家都哄笑,唐宝云现在也是有脸面的,她笑着走上前去,去坐在郭太夫人的矮榻上,笑道:“我干嘛坐他跟前去,我跟老太太坐。” 周二夫人在一边看着直撇嘴。 唐宝云说:“到底什么事啊,这样劳师动众的,你快说呀。” 周玉堂才道:“先前我已经禀了老太太了,原是今日午后,皇上突然口谕,招父亲与我进宫说话。” 听到是皇上,众人都没敢说话,只恭敬听着,唐宝云看着这一幕,不由再次感叹皇权的威势。 周玉堂接着道:“皇上召见的时候,皇后娘娘也在跟前,问了咱们家的履历,然后就问了大妹妹的事。” 正文 第九十五章 第九十五章 这话一说,整个屋子的人齐齐的把目光移到周雅琴身上,周雅琴不由的就显得茫然了。 “问了些什么?”陆夫人开口了。 “也不过就是问了年纪生辰之类。”周玉堂含笑道:“皇上和娘娘的意思,皇长子今年十七了,早该选皇子妃了,只是因是嫡长子,皇上和娘娘都十分慎重,暗地里选了一年也没选着,没想到这一回真是因缘际会,皇长子微服去东安郡王府,无意中救了一个落水的姑娘,倒叫皇长子就记住了,回头一打听,原来就是大妹妹。” “啊?” “什么?” “怎么会这样?” 几人齐齐发出惊呼来,不过含义就完全不同了,唐宝云是惊讶,周雅丽是震惊,周二夫人却是又惊又急。 周雅琴自己虽然惊讶,但还掌得住。 周二夫人着急的问:“大侄儿的意思是前儿在东安郡王府救了丽儿的竟然是大皇子殿下?” 周玉堂含笑看向周二夫人:“是救的大妹妹。” “怎么会是大姑娘,明明是丽儿啊。”周二夫人急了。 周玉堂却不动容,笑着道:“大殿下打发人打听了,满王府都知道,落水被救的是英国公府的大姑娘。二婶娘不信,亲自去问问?” 唐宝云这会儿那叫一个身心舒畅,这才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周二夫人想要坏周雅琴的名声,为自己的女儿争夺更多的资源,却没想到那是皇长子殿下呢! 哎哟想想都开心,唐宝云简直要笑出声来了。 “可是明明是丽儿啊。”周二夫人焦急的了不得:“老太太、大嫂子都知道的啊。大殿下弄错了,大侄儿你竟不说?” 周雅丽也急,而且还有点茫然,那一日她落到水里,又惊又怕,谁把她救起来的,她根本没理会,更几乎没有看他的脸,现在完全想不起来皇长子的模样,她就记得自己又羞又囧又怕,只是哭,好像是大姐姐对救人的那人说了些什么话,又叫丫鬟不许往外说,只悄悄去请老太太和两位夫人。 周雅丽现在还是这样茫然,救人的人说了什么话,姐姐又跟他说了什么话,那人怎么走的,她完全毫无印象,那是皇长子? 她到底错过了什么? 周玉堂依然含笑道:“圣上跟前,哪里有我说话的余地,圣上既说是大妹妹,那自然就是大妹妹,要说圣上说的不对,我是没这个胆子的,二婶娘您去说一说?或是请二叔父说一说?” 周玉堂话里一丝火气都没有,却比刀子还要锋利些,周二夫人哪里还说得出半句话来,好一会儿只得失魂落魄的道:“怎么会……” 怎么会什么? 怎么会是大皇子?唐宝云觉得有趣极了。 周玉堂这才接着说:“皇上和娘娘的意思,咱们家大妹妹年龄也般配,既然大殿下自己挑了,皇上和娘娘那也就应了,且如今几位皇子也大了,几位阁老都进言,天家骨肉也该分封,明辨君臣,皇上已经命礼部拟了封太子恩诏,择吉日封大殿下为太子并赐婚。” 周玉堂笑着对周雅琴道:“恭喜大妹妹,今后就是太子妃了。” 满屋寂静,从郭太夫人起,都一时没有说什么,倒是目光齐刷刷的就看向周雅琴,周雅琴自己还没回过神来呢,颇有点不置信的感觉。 唐宝云也一样,周雅琴这就要做太子妃了?那今后就是皇后了? 这个温柔大方,聪慧淡定的十五岁姑娘,今后将是帝国最尊贵的夫人,所有女人见她都要跪拜请安,都要仰望她? 唐宝云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而周二夫人一脸青灰色,摇摇欲坠,真要硬咬着牙才撑得住。 可周雅丽却撑不住,她到底还是小姑娘,明明大殿下那一日救的是她,可却以为救的是姐姐,还因此要娶周雅琴? 就因为误以为是救的周雅琴,所以周雅琴取代了她成为了皇长子妃、太子妃?今后就是皇后了? 本来应该是自己做皇后的呀!周雅丽想到这里,完全无法接受,她猛的站起来,扑到周二夫人身上,着急的道:“娘,娘你快想想办法呀!” 前日她娘还很得意的跟她说借着落水这回事,抹黑了一次周雅琴,周雅丽听了她娘的分析,也十分喜欢,可…… 可现在救人的不是黑衣侍卫了,竟然是皇长子! 周雅丽就慌了,她也没有别的手段,这个时候,当然就指望她娘了。 “娘!你去跟人说,那事弄错了,那天明明是我掉进水里的,明明是我啊,不是大姐姐!”周雅丽已经慌不择言了。 那可不是普通人家,那是皇家,是皇长子,是接下来的太子,今后的皇帝啊!怎么能就这样让给大姐姐呢? 可是周二夫人木然了,就像周玉堂说的,既然圣上开了金口,那错了就是错了,没有人敢去说圣上不对。 周雅丽见周二夫人木着脸不动,又摇了摇:“娘?娘你快去说啊!” 一家人都在看着,周雅丽叫不动周二夫人,转过头来就看到了其实也还在震惊中的周雅琴。 不过周雅琴脸上没显得太多,倒是显得颇为镇定,周雅丽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扑了过去,求道:“大姐姐,那天明明不是大姐姐掉进水里的,大姐姐也不会就这样认了吧?大姐姐去给大殿下说一下,那天救的是我呀!” “胡闹!”郭太夫人恼起来,吩咐人:“去把二姑娘扶起来,送回屋里去,好生冷静一下!” 立刻就有几个媳妇上前来扶周雅丽,周雅丽大概也发觉自己再怎么说也无济于事了,倒也没怎么挣扎,只是大哭起来。 然后又对木然的周二夫人道:“你看你教出来的好闺女!丢人!” 周二夫人眼圈通红,听到女儿的哭声,她方才浑身一震,把这屋里的人都缓缓的看了一遍,一言不发起身走了。 周雅丽自己房里的所有陈设,能摔的都摔了个稀巴烂,周雅丽满脸泪痕,哭的不能自己。 见母亲进来,扑过来道:“娘,娘,我们回去,我不要再在这里了,嘤嘤嘤,我们回去!” 周二夫人搂住女儿,也终于不由的泪流满面:“我苦命的儿啊!” 母女俩抱头痛哭起来。 伺候的人都在院子里站着,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进去。 二夫人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会儿正是最气恼的时候,敢在这个时候说话,那就是不要命了! 周二夫人搂着女儿哭了一场,才道:“好孩子,是娘对不起你,不哭了,乖乖的不哭了。” 周雅丽到底年纪小,一想到自己失去的东西,就难受的停不下来,只能说:“娘,我们回去,不要在这里了。” 周二夫人凝了一下,然后说:“不,我们不回去!” 她语气很坚决的又说了一次:“我们不回去!” “为什么?” 周二夫人看向正房的方向,她的眼前浮现出刚才在那个屋子里的人的模样,她们抢了自己的东西,却还面露嘲笑,周二夫人就说:“我们不回去,我们留在这里,我要亲眼看着她们一个一个的恶有恶报!” 她的模样连周雅丽都吓到了,看着她娘,一时不敢说话。 唐宝云这会儿却是很愉快,尤其是想到周二夫人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想着要抹黑周雅琴,却失掉了自己的机会,她就觉得说不出的舒畅来。 舒畅的让她都没有开口讽刺一下了。 主要是觉得自己说什么话都没有周玉堂的那种力度。周玉堂那样没有丝毫烟火气的淡淡的几句,就已经非常非常厉害了。 眼见的周二夫人跟周雅丽走了,郭太夫人和陆夫人也都没说话,唐宝云摸摸头:“就这一件事吧?没事了吧,那咱们也走吧?” 事情是大喜事,不过没有热闹看了,那也就是那样一件事罢了,郭太夫人眼见得周二夫人跟周雅丽这样出乖露丑,心中也不大喜欢,大大的一件喜事,叫人也提不起劲来,便道:“罢了,你们先去罢,这事儿且等旨意下来再忙吧。” 周玉堂便就潇洒的起身:“祖母说的是。” 然后就与唐宝云回去了。 唐宝云颇有点迫不及待的问:“真是大皇子那回就挑好了?” 周玉堂看她一眼,笑道:“你这样笨?” “我就知道不是!”唐宝云笑道:“先前我就想不明白呢,大皇子就那么在水边上救个人,就要娶她,那也太奇怪了吧?按理说,人家话本子上写的以身相报那也得是获救的那个人啊,不是救人的那个吧?” 周玉堂只是笑,唐宝云也不在乎他不搭理,继续唠叨:“再说了,大皇子那是什么身份,今后又是太子,又是皇帝,你也说了,娘娘都挑了一年也没挑中合适的,这随便救个人就要娶,也太儿戏了,是吧?” “要不然皇长子看中的是什么呀?难道是二妹妹落水姿势特别漂亮吗?”唐宝云说。 周玉堂大笑。 “笑什么嘛!”唐宝云说:“快告诉我到底这皇家挑媳妇是怎么挑的。” 正文 第九十六章 第九十六章 这会儿两人说说笑笑已经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周玉堂一脸笑意,妹妹有了好姻缘,他当然也是欢喜的,而唐宝云宛如解语花,也叫他心情舒畅。 他便道:“那一日救了二妹妹的是皇长子,这点儿倒是没错的,不过当时他就看到了大妹妹。” “嗯。”唐宝云点头,亲手倒了茶给他,又吩咐丫鬟去传饭:“你从宫里回来就说这个事,想必还没用饭吧。” 周玉堂也点点头,接着说:“当时大妹妹很冷静,吩咐周全,皇长子想必都看在眼里,然后,皇长子就去找了他的姑母,馨和公主,请馨和公主打听了一回。当时,京城里略微门第高的姑娘,也都挑过一回了,咱们家其实也是有人暗中挑过的,不过因大妹妹安静,并不显得出挑儿。” “原来是这样!”唐宝云就明白了大半,以前周雅琴安静不大说话,且小姑娘不遇事,其实就什么也显不出来,无非娴静两个字罢了,而性格是需要事件来展现的,这一回周雅丽落水,就明明白白的展现了周雅琴的性格了。 遇事淡定不慌乱,思虑周全,细心稳重,这已经符合了对一个太子妃的很大一部分要求了。 “还有今日呢!”唐宝云立刻就把今日在馨和公主府的事情说了一回,她这会儿也明白了,唐宝蓝出面邀请自己带周雅琴去馨和公主府,其实就是馨和公主受托观察周雅琴的性子品性,而刚巧又遇到了齐王妃那件事,这里毫无疑问又展现出了周雅琴聪慧冷静,心细如发的特点了。 周玉堂还不知道这一次的事情,这会儿听了才道:“原来是这样,怪道今日午后圣上就召见了,想必是馨和公主向娘娘回报了这件事。” “齐王妃说大妹妹是福星,这可是天家最喜欢的说法了。”周玉堂说。 唐宝云笑了一回,问周玉堂:“那你先前这样说?说的好像人家大殿下真就是因为救了落水的姑娘就要娶似的。你肯定是故意的!” “那当然!”周玉堂特别坦然的就认了:“我的妹妹,哪有叫她随便欺负的?二婶娘又怎么样,哪有这样容易的事儿。” 唐宝云笑道:“哎呀,我就最喜欢你这样有仇必报的性子了!” 周玉堂简直啼笑皆非。 他这个媳妇,一旦放开来,还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过了三日,大约就是钦天监择出来的吉日,皇上在太极殿升座,发‘封太子恩诏’,封大皇子为太子,并亲自携太子前往太庙祭祖,上禀列祖列宗。 群臣恭贺,内外臣工的奏折雪片般飞往内廷。 再过一日,朝廷再发诏旨,奉皇太后懿旨,以英国公嫡长女周氏敦睦和淑,赐为皇太子妃。英国公着蟒服诣宫门三叩九拜谢恩,英国公太夫人、英国公诰命与准太子妃进宫叩谢皇太后、皇后谢恩。 第二日,皇太子亲自到周家,拜见未来的岳祖母、岳父和岳母等,唐宝云是亲嫂子,也出来见了礼,她原本就有强烈的好奇心,这会儿能见到传说的天子,就是她曾经见过皇上和皇后了的,也不由的要打量打量。 不得不说,皇太子就是跟普通少年不一样,瞧那通身的气派,微微含笑,一举一动的分寸,那真是精心教养出来的,是无数的人力物力捧出来的,只需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不一般的人物。 而且,模样儿也很俊哩,真不输电视上的太子爷的形象,唐宝云想。 不过太子爷含蓄讲礼,虽然是来拜见岳父母,当然也同时看看未婚妻,可真是一点儿出格的举动都没有,一句多的话都不说。 谁看了都觉得哎哟太子爷真是太有礼了! 这之后才是周家换了大喜的陈设,挂了红,亲眷世交等纷纷上门恭贺,周家自然是大开筵席,庆贺三日。 这虽然已经有准备,还是闹了个人仰马翻,忙的不可开交。 唐宝云在陆夫人有孕和月子期间就分担了一部分家事,这一次当然也要分一部分去,且周雅琴那可是周玉堂的同胞妹妹,是唐宝云嫡亲小姑子呢,最是名正言顺的,自然没有不出力的。 好容易唐宝云才偷着空儿,歪在炕上歇着。 “哎哟,可算歇会儿了。”唐宝云觉得肩颈都僵硬了,仿若当年开了一天一夜的会一般。 这不锻炼可真不行,这贵妇人是要有范儿的,进出都是轿子,在院子里看个花儿还有丫鬟亦步亦趋,压根没有跑圈的可能性,自然是越坐就越懒,体质就越差,唐宝云觉得,这得想个办法了。 香兰端了红枣茶过来奉给唐宝云:“大奶奶这忙了半日,水都还没喝一口呢。” 唐宝云接过来喝了两口,香兰道:“我叫小丫头去厨房吩咐了,传点儿东西来大奶奶用,我看今儿中午您就没得好生吃。” 唐宝云中午刚用了一块点心,就有人找过来回话,她一忙起来,又没怎么吃东西:“也就这两日罢,过了就好了。” 这虽然赐了婚,但婚期还早,要后年三月里了,如今是腊月,离这会儿还有十五个月呢。 唐宝云说:“不过也要过年了,还得忙,幸而庄子铺子上的帐前儿就缴进来了,若是留到这会儿,简直不要过了!” 香兰笑:“大奶奶这是能者多劳。” 真的,要是以前的大奶奶,就是想辛苦也没法辛苦,还不是叫人当菩萨一般的供着么? 歇了一会儿,厨房里已经殷勤的送了食盒进来,两个小丫头捧着,香兰就在炕上放了桌儿,打开来一看,一个盒子里是几样小菜,桃仁山鸡丁,杭椒牛柳,三鲜丸子,鲜蘑菜心。另外一个盒子里是一钵雪白的萝卜丝鲫鱼汤,并一碗御田粳米饭。 香兰就忙摆出来,又拿碗舀了一碗鱼汤双手递给唐宝云:“大奶奶这几日劳累,这鱼汤正是清淡滋补的。” 唐宝云懒洋洋的接过来,刚递近了,忽然脸色一变,把碗往桌子上一放,就转过身去,还干呕了一声。 香兰和旁边站着伺候的小丫鬟都是一惊,连忙道:“大奶奶这是哪里不自在了么?” 唐宝云别过身去这样发作了一下,停了停,倒是觉得好了一点儿,心里那种闷的想吐的感觉淡了许多,这才道:“也不知道怎么的,觉得这汤腥气的厉害,就想吐了。” 香兰就连忙把那鱼汤全都拿开,吩咐小丫鬟:“奶奶不爱喝这个,叫厨房做个别的汤来。” 那小丫鬟连忙答应着去了。 唐宝云依然开始吃饭,香兰站在炕边上给她夹菜,一边道:“奶奶这是这几日累着了吧?不如请大夫来瞧一瞧。” 唐宝云道:“好好的,请什么大夫,再说了,这会儿是大姑娘好日子,我闹着请大夫,也忌讳不是?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毛病,这不就好了么?回头我多歇歇,也就是了。” 香兰觉得倒也是这个理儿,便笑道:“用了饭,大奶奶就歇着,我到外头去,谁来回话也不放进来。” 唐宝云笑道:“有要紧事还是要说的,别耽误了。” “是。” 唐宝云这一睡,就是一个多时辰,十分香甜,起来的时候觉得神清气爽,果然舒服多了,看来自己就是累的,这几日事情太多,都在用脑呢。 她站起来,伸个懒腰,前后左右的活动了一下筋骨,香兰听见动静了,才进了伺候,笑道:“奶奶这一觉睡的好吧,我瞧着气色都好了。” 正说着,白露也从外头进来,见唐宝云和香兰都在屋里头,且也没外人,便笑道:“哎呀告诉大奶奶一个新文儿!” “你这半日哪里去了,我都找不着人。”香兰笑问:“这会儿怎么就有新文儿了。” “大奶奶不是打发我往王府给几位舅奶奶送东西去呢么。”白露笑道。 腊月里往娘家送点儿年货,这是该有的事儿,唐宝云这些日子从各庄子铺子里往里头敬的东西里头就趁便儿把东西拣了出来单搁着,倒是不费什么事,今儿见差不多齐全了,就吩咐给东安郡王府送去。 “是王府里有新文儿了?”唐宝云懒洋洋的说:“怎么就不消停呢。” “听说昨儿三舅奶奶惹恼了王妃,被罚跪小祠堂了。”白露笑着说。 那位王四姑娘嫁过去也有两三个月了,当然现在就不好叫王四姑娘了,只能叫三舅奶奶,外头都称三少奶奶。 “是为着什么呢?”唐宝云就觉得王四姑娘当初做姑娘的时候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如今嫁了人,只怕更厉害了,不过东安郡王妃也不是个软弱的啊,且又是控制狂,自己的亲儿媳妇都控制不了,她肯定不能干吧。 白露显然是打听过的,便一五一十的道:“听说是三舅奶奶伺候王妃用饭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手里端着的一碗汤掉了下去,因是滚烫的,把王妃烫着一点儿了,王妃恼的了不得,就把三舅奶奶打发去跪小祠堂了。” “烫的厉害么?”唐宝云第一句话倒是问的这个,不过想来也不厉害,若是厉害了,王府还不招自己回去看望么? 果然,白露说:“汤是掉在桌子上的,就溅起来一点儿,王妃手背上烫红了一小块。” “嗯。”唐宝云点点头,这事儿她觉得怎么看都透着点儿蹊跷呢。 正文 第九十七章 第九十七章 东安郡王府里,新婚不久的三少奶奶王氏正哭倒在三少爷唐明哲的怀里。 王三少奶奶下巴尖尖的,一双水淋淋的杏眼,眼尾斜飞,带着笑的时候颇为勾魂摄魄。而这会儿哭起来,却又梨花带雨,娇柔无比,叫人十分怜惜。 唐明哲也才十七,正是年轻火热的时候,且新婚未久,食髓知味,当然越发缠绵火热,对自己娇美妩媚的妻子那是捧在手心里怕摔了的宝贝,这会儿见她受了委屈,哭的那样,只是心疼无比,哪里还想得到其他,只道:“到底怎么着了,你且告诉我,我替你做主。” 王氏哭道:“我哪里是那等不仔细的人,我虽嫁进来的日子短些,但我平日里伺候三爷,三爷也是看到的,都是十分小心的,何况是伺候王妃呢?我……” 王氏拿着手绢子在眼睛底下沾了沾,又道:“那汤那么烫,我传到跟前自然是靠手拿不起来的,只拿盘子托着才是,这样稳当,哪里掉得下去,原是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丫鬟,在我背后撞了一下,我自然是不妨的,一时间自个儿都站不住了,哪里还管得了别的呢,自然就端不住了,就摔在了桌子上。” 她委屈的看向唐明哲,斜挑的眼尾像一把小钩子似的在唐明哲心上钩了一把,又说:“是溅起来一星半点儿,可我也不是故意的啊!王妃放着她房里的丫鬟不问,只说我伺候不经心,不孝顺,叫嬷嬷搬出规矩来,就打发我去跪祠堂,三爷,我……呜呜呜。” 王氏越说越委屈,唐明哲就撩起她裤子看看,果然见那白生生的腿上,膝盖也红肿了,想到她这娇花一般的身子,哪里受过这样的苦,不由就大怒。 唐明哲这会儿当然还是不敢当面顶撞吴王妃,可到底他也是王府公子出身,纵然不是十分受宠,可那主子爷们的气派还是有的,顿时道:“来人!立刻给我去查,今儿在王妃房里放早饭的时候,是谁撞了三少奶奶!” 王氏连忙拉着他的手:“三爷快别这样了,不管是谁,那也是王妃房里的姐姐,今儿那么多人瞧着有人撞我,王妃也没问过一声儿,想必是有脸面的丫鬟了,若是这会儿叫三爷查出来,只怕王妃脸上过不去。” 这王氏说话十分有技巧,这是暗示一屋子都知道她是被人撞了才泼了汤烫了吴王妃的,吴王妃却没查丫鬟,只罚她,很可能就是王妃设的局,目的就是要收拾儿媳妇,给儿媳妇一个下马威。是以王氏才说只怕王妃脸上过不去。 这唐明哲虽然读书不成,人却不笨,而且他在这个府里早就听过看过,母亲是怎么拿捏自己的亲姐姐,她的亲女儿的,又是怎么收拾赵青容的,那些种种立威的小伎俩,他虽没看全,却也看了不少,这会儿王氏这样一说,他立刻就想到这上头去了,吴王妃这是要在儿媳妇跟前立威,目的自然是牢牢的拿捏住他们两口子。 王氏见唐明哲听了那话,脸上有点儿阴沉下来,心中暗喜,脸上却依然梨花带雨,柔声道:“王妃不自在起来,可叫人怎么好呢,咱们自然日子就更难过了。我……我也是知道三爷心里的苦的,王妃虽然是三爷的亲娘,只是王妃心里眼里是谁,我也是知道的。这事儿就这么算了罢,别叫王妃再迁怒到三爷这里,我便是委屈点儿,只要三爷明白我,也就不要紧了。” 这话说的又委屈又体贴,深明大义,为了唐明哲的日子好过,便宁愿自己委屈,再加上王妃这个大反派,不由的就把唐明哲心中存了许久的那点儿激愤给激了出来,想起母亲为了给二哥竞争爵位,竟然要让自己娶个傻子,若不是太后赐婚,自己哪里娶得到眼前的美娇娘? 而且王氏美貌,又温柔体贴,在床笫间也是柔顺服帖,唐明哲正是爱的时候,那男人的激愤不满,对妻子的心疼爱护感动,统统都揉在了一起,将唐明哲烧的火热,顿时大声道:“我不敢说母亲的不是,难道连个丫头我都不能动了不成!此事不与你相干,我自有主张。” 唐明哲就吩咐王氏陪嫁来的贴身丫鬟:“你们少奶奶受了委屈,好生伺候着少奶奶歇下!” 还安慰了王氏一句:“你只管安心歇着,凡事有我呢。” 王氏柔顺的点点头,然后又轻轻的拉拉他的袖子,犹豫了一下才说:“三爷别闹的厉害了,其实我先前还是看见的,撞我的是王妃跟前的彩云姐姐,只当时王妃当没看到,我就不好说的,三爷……” 王氏楚楚可怜的说:“三爷还是再斟酌一下吧。”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唐明哲听到王氏指认了彩云,越发冤有头债有主了,说:“你就别管了,我自然知道。” 说着怒气冲冲的就往吴王妃的正院而去。 王氏倚在炕头,眼见得唐明哲出去了,才道:“总算没白跪那么半日。” 这会儿在她跟前的,就是她从王家带来的陪嫁丫鬟杜鹃和牡丹,这两个丫鬟本来就是王家的家生子儿,又是从小儿就伺候她的,不仅忠心是没的说,对王氏的了解那也肯定是有数的,这会儿杜鹃才笑道:“三爷都看过了,我还是去要点儿冰来,给姑娘敷敷腿吧。” 牡丹推了她一把:“如今是少奶奶了,你还叫姑娘,怎么就总是改不过来呢?” 说着又叹道:“咱们少奶奶在家里的时候,从老太太起,都是把姑娘捧在手心的——哎怎么我也叫起姑娘来!——少奶奶哪里受过这样的苦楚,真是叫我们在一边瞧着,真恨不得能替少奶奶呢。”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王氏懒懒的说:“我娘早说过,嫁了人,可就跟做姑娘时候不一样了,还在娘家的时候,我娘就打探过这家子的情形,掌家的是大嫂子,不是一个娘养的,又是妯娌,怎么靠得住,这三爷的亲娘又是个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的,连自家亲生亲养的闺女都恨不得压出油来给二爷花,何况我们?这才真叫爹不亲娘不爱呢,我不把三爷牢牢的抓着,还能指望谁?” 那牡丹是个伶俐的,也就忙笑道:“要说太太那话,是真没错,只要三爷心向着少奶奶了,别的也就好办了。” 不过要一个做儿子的只向着媳妇,这个可不是很好办啊,王氏微微一笑,也幸而母亲早早的打探了出来唐明哲早前差点娶李珍珠的事儿,便发现这是一个机会。 趁着新婚情浓,让吴王妃故意刁难,激起三爷心中的愤怒,最终让母子离心离德,这样才把三爷抓的牢,今后不管如何,心中的天秤先就歪向妻子这边,这才是王氏的打算,倒是吴王妃还挺配合的啊,自己还没怎么着用力呢,吴王妃倒是就预备拿捏她了。 倒是正中下怀。 在这个王府,两口子同心同德,才好过日子,什么爵位,横竖落不到三爷的头上,那自然没什么好争的,若是二爷能继位固然好,可就是大爷继了王位,也没有说就因着不同母而怎么着的,只要自己恭敬,大爷该照看的也得照看,不然名声说不得也就不好听了。 王氏其实看的挺清楚的,做的也很有目的性,只要婆媳之间,三爷帮的是她,这就足够了。 王氏笑了笑:“我今儿也是真累了,我歪一下,牡丹你多打探着些那边儿,有事儿好来与我说,杜鹃你去把小风炉升起,熬碗茅根马蹄甘蔗水,预备给三爷用。” 王氏祖籍是广东的,虽然在京城也过了二三十年,可家里还保持着不少那边的习惯,王氏带过来四个丫鬟,这杜鹃就是最会熬汤煮水的,这会儿唐明哲去王妃处了,回来难免上火呢。 唐明哲当然不知道王氏心中的盘算,他是叫王氏撩拨的火起了,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就上吴王妃起居的上房去了,一路上见到的丫鬟都蹲身行礼,唐明哲一概只不理,气冲冲的就去了吴王妃屋里。 这会儿天都黑了下来,吴王妃也早进了内室了,倒是屋里屋外的还有丫鬟婆子在收拾东西之类,听人说三爷来了,吴王妃还纳闷儿呢,老三回来就先过来请了安,也没有什么要紧话说就走了,这会儿怎么又过来了。 倒是她跟前的彩云听了,轻声道:“今儿三少奶奶被王妃教导了一回,三爷这会不会是……?” 吴王妃一听,顿时竖起眉毛来:“反了他了!我还不能教导儿媳妇了不成!他难道还敢来问我?” 彩云赔笑道:“要论孝敬,三爷自然是不差的,只是三少奶奶这才刚进门不久,还是新媳妇,规矩上虽差些,被教导了说不得会觉得委屈呢?三爷来问一问,也是有的。” “还敢问!”吴王妃越发不自在,这彩云口口声声说三爷的孝敬不差,却又分分钟点明王氏是新媳妇,觉得委屈,三爷要护着,其实多少存着点儿挑拨的心思,这王氏委屈了,不就是说吴王妃不对吗? 吴王妃便道:“你出去看看,问他什么事,若是敢说这事,你就打发人把王氏给我叫来,我倒要当着他的面儿教导看看,他能怎么着我!” 这吴王妃早拿捏儿女们惯了,早前唐宝云敢闹,她心里头一句不自在许久了,如今这小儿子娶了媳妇,竟然也敢闹起来,吴王妃顿时不由的心中火起了! 正文 第九十八章 第九十八章 吴王妃刚调整了姿势,端起参茶来,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就听到外头清清楚楚的‘哎哟’的一声,是彩云的声音。 因着吴王妃在里头坐着,彩云出去跟唐明哲说话自然是轻声细语,哪里敢高声呢,不过这一下失声而叫,声音就没控制住,叫出了声来。 吴王妃眉头微皱,吩咐自己身边的管事赖妈妈:“你出去瞧瞧,怎么的。” 赖妈妈连忙就出去了,却见彩云被唐明哲一脚踹翻在地上,捂着肚子不敢起来,唐明哲铁青着脸道:“你是什么东西,就敢打发我走!” 赖妈妈顿时知道不妙,这位爷这是有心闹事呢,一点儿王妃跟前人的体面也不给,自己就是出头儿,只怕也得不了好。 这些爷们,为着表孝心,也是为着长辈教导,为着规矩,那都是要尊重父母跟前伺候人的,一口一个姐姐,一个妈妈的,看着似乎很有体面,可赖妈妈知道,这些爷们恼起来,真出手打一顿,回头无非就是挨点儿罚,能怎么样?自己现就吃不了的亏。 人家终究是主子,是亲父子亲母子,你还能指望长辈拿他为你报仇不成? 赖妈妈便远远的在门口站着,陪着笑:“三爷,王妃已经进了内室了,三爷便是有要紧事,与我说一说,我也好回王妃去。” 唐明哲冷冷的看了赖妈妈一眼,并不理会她,倒是两步上前,又往彩云身上踢去:“你倒是胆子不小,净会挑拨主子,找死呢!今儿我不信还治不了你了!” 那彩云哪里敢怎么着,只在地上翻滚着躲,一边哭道:“奴婢也是奉王妃的命来问三爷的,并不敢有什么挑拨。” 赖妈妈不敢上前去拉,屋里的其他丫鬟也都不敢上前,只看着唐明哲拳打脚踢,生怕连自己都迁怒了,赖妈妈连忙转身就要回屋里找吴王妃,还没转身呢,却听到吴王妃气的发抖的声音:“你给我住手,孽障!” 唐明哲这才停了下来,还喘着气,一脸不爽的样子,彩云拼命的爬到吴王妃的脚下,哭道:“王妃命我来问三爷什么事,三爷就说我赶他走,就恼起来,王妃救命啊!” 吴王妃哪里有空理会她,早被唐明哲气了个半死:“你这是得了什么失心疯,好好的来打起我的丫鬟来!你的规矩教导都到哪里去了!还不快给我跪下!” 吴王妃积威之下,唐明哲不由的略微瑟缩了一回,可他本来就是来出气的,哪里肯跪,在原地犹豫了一回,眼见得彩云倒在地上哭,又想起先前王氏说的事来,不由道:“不过一个丫鬟,母亲倒是看得比儿子还要紧么?怪道这样胆大妄为,连少奶奶都敢冲撞。” 吴王妃心里显然是很清楚唐明哲这突然跑来发难是为了什么,可她一是没想到自己教导一回儿媳妇,儿子就能这样来发难,二则也没想到唐明哲胆子这样大,上来就打丫鬟,这简直好像活生生撕着她的脸皮在打似的。 甚至都觉得自己脸上都生疼。 她是完全没想到,这个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的,得过且过,而且向来不敢违拗她的儿子,从说亲事开始,就埋藏了怨气在心里,藏的久了,又被儿媳妇利用挑拨,这会儿发作出来,可不是寻常的为媳妇出气这样简单。 唐明哲其实也在给自己出气,埋了很久的气。 “大胆!”吴王妃怒道:“你竟敢这样与我说话!” 唐明哲也有点豁出去了,顿时冷笑道:“为了区区一个丫鬟,母亲就骂起我来了,可见这丫鬟平日里也不知挑拨过多少,来人,把彩云给我绑了,提出去卖了!” 只是这是在吴王妃屋里,自然没有人敢听唐明哲的话,来绑彩云,彩云只是又往吴王妃脚下缩了缩,嘤嘤的哭着。 “你!”吴王妃气的到头了,反而冷静了点,只说:“看来你这是给你媳妇出气来了啊,怎么着,你媳妇不敢说我怎么样,就说是彩云挑唆的?” “你这媳妇,还真是有本事啊!”吴王妃冷冷的笑了笑:“来人,去请三少奶奶来劝劝三爷。” 这才过门几日啊,就能挑动的亲儿子跟自己闹起来,竟然到自己屋里来打自己的丫鬟,简直是要翻了天了!吴王妃是真没料到她这么有本事,不过她也不惧,自己是唐明哲的亲娘,是王氏的亲婆母,天然的占据优势,若是连他们两口子都收拾不下,那倒真是成怪事了。 果然,吴王妃这样一说,唐明哲就跺脚道:“关她什么事,母亲有什么只管冲我来!” “给我回来,不许去叫!”唐明哲大声的喊,又冲出去拉,只是那小丫头子跑的飞快,一溜烟儿就没影了。 唐明哲转头看向吴王妃,不由的也是冷笑了一下:“母亲跟前的丫鬟暗地里动手脚,母亲不理睬,反倒怪媳妇伺候的不周到,我这做儿子的,也算是开了眼了。怪道三姐姐曾说,咱们做儿女的,在母亲跟前,倒不如一个妈妈子有脸呢!” “混账!”这唐明哲不提唐宝云还好,提到唐宝云,吴王妃更是心中火起,先前那种冷笑淡定的模样都不见了,连眉毛都吊了起来:“敢情你这不是来给你媳妇出气,倒是来给你三姐出气的!我竟不知道,我倒养出了两个这样姐弟情深的儿女来呢!你还敢跟她学呢!” “三姐姐怎么了?”唐明哲嚷嚷着:“父王也没说三姐姐不对!” 这话才是真说到吴王妃心里去了,刺的她巨痛,心中火起,顶的她心头突突的跳,大怒中紧走了两步,一巴掌就往儿子脸上打去:“我把你这个忤逆的混账!” 唐明哲虽然敢来打丫鬟,却如何敢打吴王妃,只得往后躲,丫鬟们哪个敢来近身,都远远的散开,只有赖妈妈到底是管事妈妈,脱不开身来,只得上前劝道:“王妃小心手疼。” 又端出管教妈妈的身份来:“三爷还不住口,王妃教导,岂有这样一递一句回话的?” 唐明哲退到了门槛外面,他终究是不敢跟吴王妃硬仗腰子,此时也是有点灰溜溜的没敢再说了,正在这个时候,他院子的通房丫鬟榴宝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三爷三爷,您快回去看看,三少奶奶刚才直嚷嚷心口疼晕倒了。” 啊?唐明哲吴王妃都惊住了,唐明哲顿时道:“看什么看,我又不是太医,快些打发人请太医来啊。” 吴王妃却是更心中火起,这个儿媳妇,连装病这一招也拿出来了啊!倒是一套接一套,把她这个傻儿子套的死死的。 榴宝听唐明哲这样说,道:“奴婢已经打发人跟外头管事的说请太医了,不过管事说还得请王妃的对牌来才行。” 唐明哲就转过头去看向吴王妃,吴王妃冷笑道:“真是心口疼晕过去了?” 榴宝一脸慌张:“是,先前三爷走了,三少奶奶就有些心神不宁起来,后来有个姐姐过来说三爷在王妃屋里打丫鬟,王妃恼的了不得,要请三少奶奶去劝劝三爷,三少奶奶就白了脸,刚走到门口,走不动了,捂着心口直说心口疼,奴婢见不对头上去扶着,三少奶奶就软下去了,闭着眼睛不动。奴婢慌的了不得,打发人去跟管事的说了去请太医,又说要王妃的对牌,奴婢只得忙着过来了。” 哼,真要是这样,这丫鬟还说这样多,这样头头是道?吴王妃在心中想,她不叫人拿对牌,只是道:“我还是亲自去看看才好,万一请了太医院的大人来,她又是好好的,人家还不得笑话咱们家儿戏?” 唐明哲简直不可置信:“母亲说什么话来!王氏心口疼晕倒,母亲不说立刻请太医来,倒说她儿戏?好好儿的,谁还能就这样晕倒呢?” 吴王妃瞥了他一眼,道:“你也说了,好好儿的,早不晕晚不晕,这会儿晕了,谁知道是不是见我叫她就怕了,故意晕给我瞧的呢?那太医院也不是咱们家开的,人家一把脉就知道怎么回事,这会儿大张旗鼓的把人请了来,若是把出脉来什么事都没有,岂不是笑话?” 说着就当先往唐明哲与王氏住的院子去。 唐明哲那是真着急,见说不动吴王妃,自己就当先往自己屋里去了,吴王妃心中倒是笃定,冷冷一笑,不紧不慢的往那边去了。 这种小伎俩她见的多了,吴王妃想,婆母拿捏媳妇儿,用不着太多理由,但媳妇想要拿捏婆母,那肯定就不那么容易,自然要想些办法,装病就是最常见的一种手法了。 装出病来,婆母怕人说苛刻,只得退散,夫君又心疼,转而还会怨恨婆母,这样一举多得的招数,实在好用,谁不会呢。 不过这个王氏不太聪明啊,吴王妃又在心中冷笑,要装病,哪有在节骨眼上突然就倒下去的,这种事情总得徐徐图之,叫人一眼就看出来,能装出个什么效果来呢。 所以吴王妃依然走的不紧不慢的。 走了半盏茶时分,刚走到唐明哲住的院子门口,却见唐明哲猛的从里头冲了出来,看见吴王妃走过来,竟冲过来噗通一声跪下:“母亲母亲,求母亲赶紧请太医来看看,她怕是要不行了!” 吴王妃就是心中再笃定,看到唐明哲这个样子,她也是心中一紧,不由的想:难道,是真的急病发作? 正文 第九十九章 第九十九章 吴王妃心中开始紧张了,一边说:“到底怎么了?先去看看。” 一边连忙加快步子往里头走去,唐明哲爬起来跟着,进去一看,屋子里虽不是哭声震天,可也真是人人都在哭,从管事媳妇到丫鬟们,无一不在拭泪,而王氏从娘家带来的几个陪嫁大丫头,更是哭的厉害,杜鹃跪在床踏板上哭的死去活来:“少奶奶,少奶奶……” 简直好像王氏已经死了似的。 赖妈妈连忙喝道:“哭什么!三少奶奶不过是有点不自在,你们就这样哭,不知道忌讳吗?还不让开,王妃来了。” 那杜鹃和牡丹扑了过来跪在吴王妃的脚下:“王妃,王妃,求王妃给少奶奶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吴王妃脸色铁青,儿媳妇病重,却不给请大夫,这架势,已经不叫苛待儿媳妇了,完全就是她要置儿媳妇于死地的模样了。可是她一看,王氏的状态确实非常不好,双眼紧闭,面如金纸,手脚搭在床上都是软软的,完全没有力气的样子,真是说随时死了都说得过去了,吴王妃心中也急了,连忙喝赖妈妈:“还不快打发人请大夫去!拿我的名帖,去太医院请!” 赖妈妈当然也看出事情不妙,连滚带爬的就出去请大夫了。 杜鹃和牡丹见状,才收了声音,只是小声的哭着。 吴王妃坐在一边凳子上,脸上依然冷静的样子,心中却是翻江倒海,她先前无比笃定这儿媳妇是装晕,要晕倒多容易啊,眼睛一闭倒下去,谁也不理睬不就完了吗? 这王氏,在自己先前罚了她之后,就把她的男人,自己的亲儿子挑拨来闹,这样的本事,这样的心计,吴王妃又吩咐人叫她,摆明了要给她好看,是以吴王妃真是有一万个理由认为她肯定做得出装晕这种事来,在先前听到的时候,她才根本就不着急,倒是打算来戳穿她。 因为这样的笃定,吴王妃才根本连医生都不请,面子情儿都不装一下,就是要给这个儿媳妇好看。 可没想到,她竟然是真晕,真病,看起来那么严重,仿佛随时就要断气似的。 吴王妃才真慌了。 儿媳妇病死,本来就是个麻烦事,可如今是儿媳妇发病,自己却拦着不让请大夫,这真要死了闹起来,吴王妃浑身是嘴那也说不清啊! 杜鹃牡丹还在嘤嘤的哭,唐明哲一脸青灰色坐在一边,跟他娘正好面对面,他盯过去的那眼神,简直充满了仇恨。 真要是吓的,也不至于这样啊! 唐明哲觉得自己不蠢,虽说平日里他是不大理会那些事,仗着家里大树多,他随便在哪棵树下都能乘凉,自然乐的轻松,懒得去理会,可是真要理会的时候,他也是会想的。 王氏虽然娇弱,但也就是大部分贵妇人那种娇弱罢了,走的久了不行,拿的重了不行,可也不是风吹吹就坏了的地步,而且她还年轻,才十六岁,哪里能差到什么地方去呢?怎么会叫吴王妃一吓,就吓成这样?这么严重? 这多半是被人下了毒手,有人看王氏不顺眼,想要弄死王氏。 自己媳妇嫁进来之后,跟王妃有些不对盘,只不是特别严重,这一点唐明哲其实是知道的,他心中甚至有点趁愿,他媳妇忤逆他娘,他虽然不好表达出什么来,但他自己知道自己是冷笑的。 他就是希望他娘不舒坦。 只是身为儿子,他不能做什么,现在媳妇做了,做的还很好,不仅让他娘不舒坦了,还叫人挑不出礼法的漏子来,光这一点,就叫唐明哲很喜欢王氏了。 可是吴王妃就肯定不喜欢王氏了,想想他娘的脾气,那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脾气,加上曾经想要他娶李珍珠那个傻子,几下里一对盘,唐明哲就觉得这多半是他娘下的毒手,除掉那个自己喜欢,却跟她作对的儿媳妇,自己正好再去娶那个傻子,这简直就是如意算盘,打的太精了。 唐明哲的目光看了吴王妃,又一个个的看过去,吴王妃跟前的红人儿们,那些媳妇子,大丫鬟,比自己的亲姐姐,也比自己都更有体面,甚至可以呵斥姐姐,呵斥自己。 唐明哲的目光中不知不觉带上了仇恨,只是一直没有做声,这屋里只有几个丫鬟啜泣的声音。 很快,太医院的汪太医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这期间王氏依然昏迷不醒,呼吸微弱,面色十分难看,吴王妃很是坐立不安,不由的亲自迎到了台阶处:“王大人快些来瞧瞧儿妇,看着竟是不大好的样子。” 汪太医动作很快,神情却很镇定,伺候惯了宫里的贵人们,也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厉害的了,汪太医不敢越过吴王妃,只是道:“王妃且安心,等我看看再说。” 赖妈妈亲自打起帘子请汪太医,连唐明哲都站了起来。 王氏床上放下了帐子,丫鬟只拿了她的手出来,汪太医趋前坐了,看了一眼指甲,心中就有点暗暗叫苦了,这些贵胄府中隔三差五的都是阴私事,真叫太医为难! 汪太医心中腹诽着,还是诊了脉,越发肯定了好几分,又说:“还请奶奶金面看一看。” 丫鬟杜鹃连忙打起帐子来,露出王氏的脸来,汪太医再凑近了一点点,细细看了,心中叹息一声,别过头去,杜鹃就把帐子放下来了。 吴王妃见汪太医转头了,连忙问:“到底是怎么着一个症候?” 汪太医犹豫了一下,有点欲言又止的看了看四周,吴王妃心领神会,那赖妈妈也心领神会,连忙就打发丫鬟们都下去,自己还在门口守着。 看到这样的动静,唐明哲的脸色更冷了几分。 待人都走完了,吴王妃才道:“汪大人但说无妨。” 汪太医在心中苦笑了一下,可又不得不说:“少奶奶这个症候,并不是病,乃是中了毒。” “啊!”吴王妃惊呼出声,唐明哲倒似好像料到了一般,越发冷笑了一声。 汪太医哪里敢管这郡王府的家事,只得当没听到,忙说:“不瞒王妃,这是马钱子中毒,有时候有些药方分量开错了,也有这样的症候,我见过几回,少奶奶这毒,中的不多,也是能解的。” “哦,能解?”唐明哲笑了笑,看向吴王妃,那眼里的神情,简直仿佛在说吴王妃完全失算。 “是是是。”汪大人额头上都见汗了,这位三少爷,表情动作完全不对,可见有内幕,可他完全没精神去理会,只是低着头道:“少奶奶虽是中毒,分量倒不算重,还能解。” “那就烦汪大人快些施药吧。”吴王妃赶忙说,她听到王氏中毒,脑子里也是嗡了一声,立刻想到王氏若是被毒死在这府里,可不知多麻烦,现在听说医得好,才算放下心来。 这一片刻,吴王妃心乱如麻,心情起伏极大,只想着王氏万一死了怎么办,根本么有去注意唐明哲的神情。 更别提唐明哲的心情了。 汪太医连忙答应着,这解毒要施针,王氏的丫鬟都赶着上前来帮忙,顿时这屋里乱成了一团,吴王妃便道:“我们还是在外头等罢了。” 唐明哲也跟着走出去,他说的却是:“王氏这样,母亲不遣人回父王吗?” “现在还没醒过来,急着回你父王做什么?”吴王妃随口道:“你父王又不是大夫,便是知道了也没有用,反倒着急,回头你媳妇好了,再与你父王说,才好查一查。” 吴王妃的意思,其实就是先救人要紧,她自己没动手,反倒不紧张,也没急着查,可这样的言语落在唐明哲的耳朵里,那就不一样了,唐明哲冷笑一声:“母亲说的是,这会儿不着急,等人把该藏的东西藏好了,该丢的东西也丢了,该走的人都走了,再查不迟嘛。” “你说什么!”吴王妃皱眉,唐明哲语带讥讽,她还不至于听不出来,可是她却不习惯,她这个儿子向来不声不响,恭敬顺从,什么时候这样说话过? “我说的什么,母亲难道还不明白吗?”唐明哲句句冷笑,句句都含枪带炮,其实是心中愤怒到了极点,却没有发作的途径,才转化成了这样的冷笑。 吴王妃正要发作,却听到一声尖利的哭喊:“我的儿啊!” 生生的把她的话给堵了回去,吴王妃心中本来就叫儿子撩的有点火起了,这会儿听到这样的声音,不由猛的扭头,骂赖妈妈:“这是谁在闹呢,你在这里傻站着看什么?还不快些拖出去!” 赖妈妈见王妃脸上颜色不是颜色的,很是不满的样子,哪里敢说一句话,连忙就带着人赶出去,出去一瞧,脑子里嗡了一下,就没声儿了。那带着儿媳妇扶着,一大群媳妇丫鬟跟着,哭着进来的居然是王氏的亲娘王太太。 赖妈妈到底也是经过事的人,顿时知道这事儿闹的大了,就是王氏没死,这也定然闹厉害了,东安郡王府想要掩那是绝对掩不下去的了。 正文 第一百章 第一百章 赖妈妈硬着头皮上前去迎王太太,先就赔笑道:“亲家太太怎么这会子来了?我们王妃还不知道呢。” 话音未落,先就被王太太照脸啐了一口,骂道:“我闺女都要叫你们家给磋磨死了,你还问我怎么来了!我要不来,只怕我闺女死了我还见不着!” 赖妈妈是吴王妃的陪房出身,在王府中那是数一数二的有头有脸,爷们见了也要叫一声妈妈的,这会儿叫王太太下死劲的照脸啐了,居然还不敢出声,只陪着笑道:“亲家太太这是说哪里话来,您老人家先歇歇,我这就去禀王妃去。” 王太太哪里理她,她手边扶着的儿媳妇是她的长媳,也是王氏的大嫂,看起来一脸的能干样,扶着王太太,一手就把赖妈妈推开来:“就不用劳烦妈妈了,母亲心急姑奶奶,还是这就进去看看的好。” 一阵风般就往里头去了,赖妈妈一边叫小丫头赶紧跑进去,一边跟在一边,还想解释两句,王太太目不斜视,手里拽着手绢子只是擦眼睛,就叫赖妈妈话都噎在喉咙里,说也说不出来了。 里头吴王妃和唐明哲得到消息,两人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不过唐明哲终究是年轻男子,动作自然比吴王妃利索许多,立时就跑了出来,正好看到王太太进了院子门,唐明哲噗通一声就跪在了王太太跟前,抱着她的腿居然就哭出了声:“岳母大人,是儿子对不住她,好好儿的……” 唐明哲那可还真是真情实感的,见着岳母,倒比亲娘亲,想到媳妇嫁过来才两个月,待自己一心一意,自己却护不住她,如今还搞的生死未卜,实在是觉得伤心的很。 王太太是个精明人,哪里肯怪唐明哲,顿时也搂着他哭起来,一口一个我的儿,叫也跟着出来的吴王妃脸色更不好看起来。 这岳母女婿的母子情深起来,她这个正牌亲娘面儿上当然就不好看了。 王太太这会儿拿着理,哪里管吴王妃脸色好看不好看,搂着唐明哲哭道:“我的儿,我知道不关你事,你是好孩子,四丫头早与我说过的,也不知道是哪个黑心烂肺的,只知道搓揉人,见不得你们好啊!” 反正女儿都把场面做的这样了,王太太也不怕什么,只差没指名道姓的骂了,骂的吴王妃脸上就更好看了,可再不好看,吴王妃也只得上前道:“亲家太太快请屋里坐罢,我先前就拿了名帖去请了太医院的汪太医,正与王氏诊脉开方。” 唐明哲也站起来,扶着王太太:“岳母快去看看媳妇吧,她实在是不大好……” 说着又流下泪来。 王太太连忙带着儿媳妇进去看,见王氏那气若游丝的模样,不由的又在床沿大哭起来,一口一个我的儿,这是谁见不得你好啊! 连汪太医都插不进话去。 闹了半日,又是请太医,又是王太太哭骂,赵青容自然是被惊动了的,不过她自然有自己的打算,并不想这么快就去趟这混水,倒是把事情都安排了一通,又听那边该哭的哭了,该闹的闹了,打了媳妇婆子了,她才施施然的往唐明哲的院子去了。 唐宝云听到这里,简直瞠目结舌:“闹的这样,嫂子没打算叫咱们回去?” 好歹也是姑奶奶,这事儿可不算小。 白露道:“大奶奶好像是预备请姑奶奶的,不过王妃拦住了。” 难道真是吴王妃干的?唐宝云心中寻思,这事儿听起来很有点古怪啊,她在赐婚之后,倒也知道了当初吴王妃想叫唐明哲娶李珍珠的事,是以自然而然的在这个时候和唐明哲的想法是一样的。 吴王妃为了唐明令,还是想弄死王氏,依然叫唐明哲娶李珍珠。唐宝云是这样想的,她想了一想,叫人打开箱子拿出了些药材,叫白露跑一趟:“你去王府,把药材交给三少爷,问问三少奶奶好,就说我原想回家看看的,只是这两日也有点不好,回头再去看三少奶奶罢,你留神瞧瞧王妃的神情。” 唐宝云是完全不会介意把吴王妃往坏的方向想的。亲女儿亲儿子统统可以牺牲,何况儿媳妇呢? 不过周玉堂可不这么看,他听唐宝云这样一说,摇摇头:“大约不是王妃。” 唐宝云现在是完全不会怀疑周玉堂的看法的,她觉得周玉堂比她高明了不止两个级数,不止是高屋建瓴,细微处一样通透,此时听他这样一说,连忙道:“真不是?” “此事风险太大,名声也不好,王氏不仅有娘家,且还有太后赐婚这道护身符,王妃得益有限。再说了,就算王妃是真有此心,也必然谨慎谋划,不会这样简单粗暴,叫人一眼就怀疑她。”周玉堂随口道。 叫周玉堂这样一说,唐宝云立刻就觉得很有道理了,她一边觉得自己简直毫无立场,一边道:“既然这样说,那你觉得会是谁动手呢?” “这件事不管是谁做,风险都不小,按理说,都不值得,生死之事,或许有绝大利益,或者杀人灭口,无论哪一条,其实都挨不上的。”周玉堂说。 唐宝云点点头,死了王氏娶李珍珠,算是利益,但却不是绝大利益,吴王妃确实犯不着赔上自己,而且,现在王府是赵青容当家,吴王妃不再像以前那样呼风唤雨,做事不那么容易,她应该没有绝对的把握赵青容查不出来,就像周玉堂说的,太简单粗暴了,不太像。 可是杀人灭口的话,王氏嫁过来才两个月,这家里人还不见得都认得清呢,哪里能知道什么值得叫人杀人灭口的事? 周玉堂说:“可能性两个,或许是大嫂子……” “大嫂子?”唐宝云一怔,立刻就懂了,她或许不如周玉堂那样的本事,但至少不笨,若是赵青容,那就是栽赃嫁祸吴王妃,要置吴王妃于死地、 王府夺嫡,吴王妃想要那个位子,赵青容当然也想要,这样的利益诱惑,赵青容这里很解释的通。 而且赵青容如今掌权王府,自然有人手有机会。 周玉堂道:“但是即便是大嫂子,这事儿风险也很大,我觉得机会不大。” “为什么?”这就不是唐宝云容易理解的事了。 “大嫂子虽然当家,可王爷终究还在的,她既然不可能一手遮天,那么如今大舅兄势头看好,她就犯不着铤而走险。”周玉堂解释的很简单,唐宝云要细想一下才明白,也就是说唐明朗现在占着上风,赵青容若是干了这件事,被东安郡王查出来,反而就处于劣势了,所以说她犯不着。 因为她也无法确定此事天衣无缝。 一个郡王的能量,就连唐宝云这样阶层的人也知道不能小觑,何况生于权势,长于权势,又做了郡王府多年的长媳的赵青容呢。 她只可能比唐宝云理解的更加深刻才对。 周玉堂说完这句话,才下了结论:“其实最有可能的,是三弟妹自己。” “啊?”唐宝云惊讶失声,她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可能。 “风险最小,得益最大。”周玉堂说。 这八个字说的唐宝云简直觉得身后凉飕飕的,若是真的,她真是不寒而栗,这也太舍得了。 风险最小当然是真的,王氏中毒,当然其他人都是疑犯,只有她自己是受害人。自然不会查她,而得益最大,则是因为她经此一役,就算搞不掉吴王妃,那也能让吴王妃处在备受怀疑的地位上,今后这婆婆谱摆起来就不那么容易了。 不过只是因为这样,她竟然就敢以身试毒? 唐宝云觉得这样未免太疯狂了些。她说:“不至于吧,就算得益,能有多大呢?” 周玉堂又笑了笑,他是个最通透的人,此时笑道:“你想一想,你们家那格局,想一想你三弟先前那些事,我觉得此事虽然算不上高人指点,但确实切中了你们家的矛盾格局,非常高明。” “哦哦哦,是这样的吗?”唐宝云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来。 周玉堂口气平淡的说:“我猜想,经此一事之后,你们家格局会有重大变化了。”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累啊,唐宝云一脑袋雾水,正要继续追问,香兰在门口隔着帘子道:“大爷大奶奶,东安郡王府打发人来传郡王的话,要请大爷大奶奶一起去王府说话呢。” 周玉堂嘴角一勾,对着唐宝云一笑:“看,这不是来了。” 他就吩咐道:“打发二门上预备车子,你去把这话跟夫人说一声,就说我们尊岳父大人的吩咐去王府了。” 香兰应了是,才又道:“大奶奶,白露往那边去了还没回来呢。” 唐宝云道:“不要紧,既然都传话了,她定然听到了,大约就在那边等着,你在院子里带几个人跟着就是了。” 周玉堂却在一边听出来了,不由皱皱眉:“你打发人去了王府?” “嗯。”唐宝云点点头:“早上白露跟我说了王府昨儿闹的厉害,我有点不放心,打发她送些药材回去,也看看怎么着。” “哎哟!”周玉堂这样的人都叫了一声。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第一百零一章 唐宝云还第一次见到向来淡定的周玉堂叫出声呢,不由的紧张起来:“怎么了,我不该打发人去?” 周玉堂道:“既然不是明面儿上的消息,你就是要打听消息,也合该悄悄儿的,这样当个正经事一样打发人去,不管是谁,都脸上不太好看。” 周玉堂是知道唐宝云从来被吴王妃忽视,教导不足,尤其是在这样的细节上,体现的非常明显,但实际上,唐宝云身为现代人,还是并不是大家族的现代人,在这样的细节上大约比真的唐宝云还不如,她已经尽量的代入这个时代的人的想法去思考了,可依然差距甚大。 这一次,她就是得到消息就觉得应该关心一下,而且她做事光明正大惯了,就忘了这些人惯有的忌讳,很是光明正大的打发白露去了。 不过周玉堂说了这话之后,又摸摸她的手宽慰了一下:“倒也不要紧,无非就是王妃不大自在一点儿,回头骂你两句,你听着也就是了。” 唐宝云摸摸头就释然,吴王妃不自在,跟自己有什么要紧关系吗?无所谓嘛。 这头周玉堂既然已经吩咐了,在外头伺候的丫鬟们就都进来伺候两位主子换衣服梳洗出门,周玉堂倒是又看着她笑了笑,似乎对她心中的腹诽一清二楚。 匆匆一眼撇过,唐宝云居然还红了红脸。 两人出门很快到了郡王府,郡王府如同往常一样中门紧闭,只开了角门,见是英国公府的车进来,角门子上当然知道这是三姑奶奶的夫家,赶紧着上来伺候,车刚驶进去,就听到身后咕噜噜的车轮子声音,唐宝云撩起窗帘往外看了一眼,跟车的婆子忙回道:“好像是大姨奶奶府上的车。” 唐宝蓝也回来了?看起来郡王是把嫁出去的女儿都召回来吗? 唐宝云看了一眼周玉堂,见他一脸无动于衷,也不知道他是无所谓还是心中早已料到,她是真佩服这样的人,任何事都安稳的很,简直莫测高深。 周玉堂唐宝云在二门上下车,跟着进来的车果然是唐宝蓝,不过她是一个人,唐宝云连忙上前福身请安,唐宝蓝笑着挽了她的手:“你们倒也快。” 唐宝云笑道:“我们原是要近些,大姐姐一个人么?” 唐宝蓝道:“你姐夫昨儿就去军营了,今日大约回不来的。” 唐宝云也不好细问,也就转而问起唐宝蓝的一子一女,两人其乐融融的说话,似乎都不知道这郡王府如今阴云密布。 在二门上等着伺候的几个媳妇此时才上前行礼回道:“王爷吩咐了,请姑奶奶去上房前厅暂坐。” 唐宝蓝只微微一笑,点点头,顺便看了唐宝云一眼,见唐宝云也泰然自若,不禁在心中暗想,这个妹妹真是见一次长大一次,简直仿若变了个人一般,如今看起来,还颇有点郡王府嫡女的气派了。 两人到上房坐了,没多久,二姑奶奶唐宝玲也来了,她的夫婿是寿安伯次子,姓刘,陪着唐宝玲进来给唐宝蓝请了安,就退了出去,倒是和周玉堂坐着喝茶去了。 唐宝云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二姐夫,见他模样儿普通,但和唐宝玲神色间颇为平和,想必夫妻相得,又是伯府子弟,一辈子富贵是有的,也算是不错。 唐宝玲看起来运气不错,吴王妃连自己的亲女儿都恨不得榨出油来,何况庶女,能多用心给她挑夫婿?估计只是面儿上大约过得去也就罢了,唐宝玲如今神色平和,眉目也舒展,自然是她自己的功劳。 此时面对这样不寻常的情况,唐宝玲也是神情自然,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事一样,唐宝云并不知道唐宝玲到底知道还是不知道,只是在心中想,若是她不知道,这份养气的功夫自然是难得的。 三位外头的姑奶奶都来了,家里的人自然也就都要来了,郡王府还有一位没有出阁的小姑奶奶唐宝珠,也是庶女,华姨娘所出,今年才十二,模样儿倒是不错,虽然还没长成,却也眉目如画,还有一个同胞弟弟,才九岁,这会儿走出来,对三位出嫁的姐姐都显得陌生拘谨,怯怯的问好请了安,就坐在一边,低着头不说话。 一家四姐妹,唐宝蓝气场最足,且年龄偏大,此时就没说什么,唐宝云到底没在这里生活过,主要怕不得体漏了馅儿,也没说什么,只有唐宝玲,自己也是庶女,倒是心中明白,反是她笑着问了唐宝珠些话,年龄虽然都相差的略大,但到底是亲姐妹,唐宝珠虽然怯怯的,说话细声细气,但还是一一作答。 坐了没多久,吴王妃来了,身后有赵青容和晴姨娘伺候着,在场四人都站了起来,吴王妃脸色有些发青,不过一晚上罢了,似乎就陡然间老了一些似的,唐宝云有一个多月没见过她了,只觉得她脸上似乎有了皱纹,鼻子到嘴角那一道法令纹不再是若隐若现,而是明显了起来,整个人苍老了许多。 她还正观察吴王妃呢,吴王妃只点了点头,扫了众人一眼,与唐宝云正看了个对眼,吴王妃就哼了一声,狠狠的瞪了唐宝云一眼,只没说话。 唐宝云一脑袋雾水,好好儿的,她难道又做了什么,叫吴王妃看着她就不爽呢? 唐宝云其实并不怕吴王妃怎么着,交手几次,她发现,只要自己小心不犯规矩,该送的礼送到,该做的礼节做到,不给她理由,吴王妃对自己这个出嫁女也没有太多办法,当年的吴王妃不过是仗着女儿的孝心和良心,肆意压榨,耀武扬威,如今换成了这一个,她就碰壁了。 不过唐宝云虽然不怕,却也好奇,自己都不知道做了什么,叫吴王妃这样生气。 有个唐宝云不怕吴王妃,还有个唐宝蓝更不怕的,她率妹妹们请安之后,就笑问道:“怎么三弟妹没在呢么?” 这话更说的吴王妃不自在了,理都没理,可赵青容却不会不理,赵青容一脸的愁容,答道:“三弟妹昨儿也不知怎么发了急病,汪太医来诊了脉,开了方子吃了两剂,虽说醒了过来,这会儿还起不得身呢。” 唐宝蓝皱眉道:“什么病,可要紧?” 赵青容露出一点儿为难的神情,看了吴王妃一眼,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小声说:“汪太医说像是马钱子中毒。” “中毒?”唐宝蓝竖起眉毛来的模样十分有威严:“好端端在家里,怎么会中毒?你怎么掌的家,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我竟还半点儿也不知道。” 大姐姐这样一说,赵青容也只得垂手恭立,待唐宝蓝说完了才道:“大姐姐教训的是,只是昨日我原本要查的,禀了父王之后,父王吩咐我不要管了,派人来接管了过去,有父王的话在那里,我也没敢擅自吩咐人回大姐姐,今日请几位姑奶奶回家,也是父王吩咐的。” 唐宝蓝听了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我还是先去看看三弟妹去。” “我也去。”唐宝云连忙说。 吴王妃依然没说话,赵青容道:“父王吩咐姑奶奶们在这里略坐,想必是有事要吩咐,还是待父王吩咐了,姐姐妹妹们再去一样的。” 这种时候,晴姨娘显然是插不上话的,她虽然得了吩咐在这府里是二少奶奶,但终究略微尴尬,且她是聪明人,显然很明白分寸,这会儿只管吩咐人上茶,并不插一个字的话。 唐宝蓝听了赵青容的话,倒也答应了,依然坐下来,吴王妃一脸刻板坐在上首,几个女儿和媳妇,谁也不理睬,反而是唐宝云总觉得吴王妃每次看到她,就显得特别恼怒似的。 唐宝云开始还很有点摸不着头脑,直到听到唐宝蓝吩咐自己跟前伺候的丫鬟回府去取些药材补药来送给王三少奶奶,才猛然想起,自己昨儿打发人送了药材来,周玉堂已经点评她做错了。 那看来是吴王妃认为唐宝云送药材这事儿不对头,没人通知就送药材来,摆明了表示这件事我知道,说不准还认为唐宝云在背后挑唆了什么吧! 不是你挑唆的,你示什么威呢? 唐宝云脑子转的挺快,又有昨晚周玉堂的指点,立刻就想到了这样的缘故,不过她倒不怕,认为就认为吧,她不信自己送个药材,吴王妃能拿她怎么着! 唐宝云挺起腰杆,回望了吴王妃一眼,反倒笑了一笑。 顿时把吴王妃笑的不自在了,不由的咬了一下牙。 这个忤逆的混账! 吴王妃在心中骂了一句。 人总是有一种惯性的,如唐宝蓝那样从小儿身份就不同,待吴王妃也不会言听计从,吴王妃也就不会对她有过分的要求,可同样是女儿,以前千依百顺,孝顺听话的唐宝云,后来做的其实还不如唐宝蓝那样不把吴王妃放在眼里,可对于吴王妃来说,就千般万般的不能容忍,竟觉得她比唐宝蓝还可恨一万倍。 单单是:你竟敢不听我的话! 已经是罪大恶极了似的。细究起来,真正可笑,可偏偏这又是人之常情,世间常态了。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第一百零二章 很快,外头丫鬟通报王爷进来了,这就连同吴王妃都要站起来了,东安郡王身后有儿子,有女婿伺候着,大步走进来,自然没有人敢怠慢。 唐宝云总共见过一两回东安郡王,他老人家倒是和上一次看到没有二致,依然是那个模样,脸上一点儿笑影子都没有。 不过也难怪,唐宝云在心中嘀咕,上一回的事是媳妇和儿媳妇联手偷亲女儿的嫁妆,这一回是刚进门不久的儿媳妇在家里中毒,这样的事情,他能笑得出来就怪了。 众人都请了安,这一下唐家至亲家眷都到齐了,东安郡王坐了上首位,众人很自然的都按照自己的排序一一坐了下来。 唐宝云各人都打量了一番,唐家一共五个儿子,两个还小,三个已经成亲,但只有唐明朗和唐明令看起来颇为肖似东安郡王唐嘉平,神情上很是淡然冷峻,又颇有威严,唐明朗和唐明令年轻些,威严感略少,但真的别无二致。 所以眼见都不实呢,唐宝云在心中暗想,唐明令看着也是个精明人,有本事的人,可是在与唐明朗的争夺中全面落了下风,这还不是因为别人的缘故,纯粹他自己识人不明,被人蒙蔽,可见也就是个面子功夫罢了。 至于唐明朗,既然有周玉堂的认可,那估计是真厉害的。 唐宝云早已把周玉堂做了她的标杆了。 凡是周玉堂认可的人,那一定是厉害的人,凡是周玉堂认可的事,那一定没有问题。 她这样一想都失笑,什么时候起,她竟然树立起了这样盲目崇拜的对象了呢。 唐宝云在想自己的事,却没发现自己在看完了唐明朗唐明令之后,那嘴角隐隐的笑意,尽数落在了吴王妃眼中,吴王妃眼神一寒,只是没做声罢了。 因为此时东安郡王开始说话了,他的那种风格,简洁高效的很,所以张嘴就道:“今日我把你们都叫回来,是有事情要说,我已经决定,明日就上本朝廷,为明朗请封世子。” 哎哟,唐宝云睁大了眼睛。 屋里一片鸦雀无声,伺候的下人不说了,都恭恭敬敬垂手站着,哪里敢有半点声音,而唐明朗本人一片沉静,只是一时没说话,唐明令竟然也掌得住没有失态的样子,只有东安郡王妃张大了嘴,仿佛是惊讶的失去了声音,叫都叫不出来似的。 东安郡王道:“明朗是嫡长子,按照祖宗朝廷的规矩,正该他继承王位,我今日吩咐你们来说这件事,自是因着你们都是我亲子,今后王府交到何人手上,自该让你们都知道。” “是!”唐宝蓝率先应了一声,又转向唐明朗:“恭喜朗弟。” 唐明朗忙起身道:“明朗不堪当此大任,且父王春秋正盛,还望父王三思。” 这样的客气话谁都不会当真,东安郡王也只是抬了抬手表示了一下,这个时候吴王妃才有点儿结巴的道:“王、王爷,怎么这样突然就……” “不是说老大不能做这个世子,只是……”吴王妃只是了好一会儿都没只是出来,东安郡王已经道:“儿子们我考察日久,明朗既嫡又长,恭谨稳重,正是继承王府的合适人选,且明朗与赵氏都为人孝敬恭顺,想必今后也会孝敬长辈,照顾弟妹的。” 唐明朗与赵青容都忙站了起来。 “这……”吴王妃一时想不到说辞,在东安郡王跟前也小心惯了,从来不敢违拗,此时急着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东安郡王道:“且世子定下来,一家子都安心,只怕就要清净些了。” 吴王妃一阵,脸色顿时就变了。 众人不管面上表现没表现,至少心中都颇有点玩味了。 原来王氏中毒,是压垮这件事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件事才促使东安郡王下定了决心,不再考察儿子们,定下来唐明朗为继承人了。 吴王妃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吧,唐宝云心中暗忖,王氏中毒事件,有周玉堂的分析,唐宝云就是没有证据,也倾向于是王氏自己干的事,但是不管如何,之前有吴王妃想要给儿子娶李珍珠的事件,虽然当时还没明确提出来,东安郡王至少在事后肯定是知道的,至于东安郡王怎么想,唐宝云就揣度不到了。 这一回的事,不管东安郡王怎么想,难免不联想到之前的事情上去,所以这同样是一件与夺嫡有关的事。 唐宝云一边想,一边跟随众人像唐明朗道贺,东安郡王等了一等,才又道:“今后明朗继承王府,自然是不一样的,但明令明哲也是我的儿子,都是成了亲有家室的,手里也多少要有点儿银子东西。王府在京城也有几处房产,大小不一,地方也不同,横竖今后都是要分给你们的,明儿起,你们两个就去看一看,选一处先过户到你们名下吧,也算一个退步。你们要住王府也可以,要出去也随你们,不过我与王妃都还在,分家暂时不必,只先到账房支一万两银子算是私产,公中分例也都照旧,今后他们两个成亲,也照这个规矩办,明朗你看如何?” 既然定了世子,东安郡王立刻表现出了对继承人的尊重,非常明显的把唐明朗置于众儿子之上,这个态度转变极为自然,唐宝云看的饶有趣味,她觉得,在这个时空,这位东安郡王不管是作为权贵还是父亲,甚至是丈夫,都简直是一个标杆型的存在,教科书般的典范。 唐明朗当然立刻应声道:“父亲思虑的是!” 而唐宝云立刻想起周玉堂昨日说的话,听到这个决定,她终于明白了周玉堂说王氏收益大的意思了,他显然是看明白了王氏的用意了,啧啧,这家伙脑子到底怎么长的,怎么能算的这样清楚呢? 东安郡王又道:“王府的规矩,姑娘出嫁,都是有三万银子嫁妆的,一碗水向来要端平,当年宝蓝是有娘娘贴补,你们几个虽是儿子,也不能与她争。” 五个儿子都站起来应声,只在这个时候,唐宝云才终于看出来唐明令有点儿心不在焉,神不守舍的样子。 或许他心中早有了预感,在世子位的争夺中,他本来就不占优,粮草一案又全面的落了下风,但此时尘埃落定,唐明令依然有点儿受到震荡,但却又莫名的松了一口气似的。 倒是吴王妃更加接受困难,泥雕木塑般的坐着,仿佛随时会裂成一块一块似的。 东安郡王吩咐完了,站起来道:“明令跟我来。” 他不吩咐准世子唐明朗,却是叫唐明令,这叫唐宝云有点儿奇怪,不过她倒是知道不敢多问,只转头去看吴王妃。 得了世子位的不是她的亲哥哥,可她一点儿也不难过,甚至觉得就应该如此,唐明令对徐巧香的翻脸不认,让唐宝云在这个时候回想起来还觉得不寒而栗。 今日东安郡王吩咐子女们连同女婿一起回家,显然就是为了说这件事,虽然这是已经决定的事,但却是大事,只是事情本身并不复杂,他叫走了唐明令之后,众人对望两眼,唐宝蓝去了赵青容房里说话,唐宝云左右看看,就看向周玉堂,周玉堂点点头,她心领神会,只去唐明哲的院子里看了一回王氏,就告辞回家去。 这会儿吴王妃不稳定,难免不发个什么失心疯,唐宝云觉得自己还是不要留在这里填馅儿的好,早走早安全。 唐宝云带头走了,其他人就都一齐散了,只剩下吴王妃坐在那里,呆若木鸡,晴姨娘站在一边看着,倒不由的眼中带了一点儿怜悯。 她其实是知道唐明令没有机会的,否则她也不至于进府就倒向赵青容,但她知道吴王妃一直没有放弃过努力,总是还有幻想,是以这会儿乍然一听,难以接受,她没有当场闹出来,大概已经用了全部的自制力了吧? 晴姨娘想了一想,觉得自己在这里也讨不了什么好处,她只是又看了吴王妃一眼,默默的退了出去。 前厅只剩了吴王妃之后,她跟前的赖妈妈才轻手轻脚的走上前去,轻声道:“王妃还是回房里歇一会儿吧。” 吴王妃仿佛没有听到一般,没有丝毫动静,可是赖妈妈伺候了她多年,多么了解她,见她咬肌鼓起,太阳穴周围青筋一跳一跳的,手也好像微微有点发抖,知道她已经濒临发作的边缘了,她也只得硬着头皮劝道:“这外头人多,王妃还是先回自己屋里吧,何苦来叫人白看着笑话呢。” 等了好一会儿,吴王妃才终于咬着牙道:“早就是个笑话了,谁还不知道吗?” 只是说是这样说,她终于还是没有真的发作出来,有点木木的站起来,赖妈妈赶紧上前去扶,扶着她进了里头屋里。 几个丫鬟都知道今日事情严重,都小心的上前伺候,却叫赖妈妈使了个眼色,小声说:“都去院子里守着去。” 几个丫鬟巴不得都这一声儿,连忙就出来了,只留赖妈妈在那屋里,扶着吴王妃坐下了,跪下给她脱了鞋,把腿搬到炕上,赔笑道:“王妃坐了那么老半日了,略歇歇腿也好。” 吴王妃身体简直是随人摆布的状态,可是她的牙齿紧紧的咬在一起,好半天才迸出来一句:“那个贱人!”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第一百零三章 就是赖妈妈这样朝夕伺候在身边的人,也没明白这吴王妃骂的是哪一个,只能猜想或许是这一次的直接导火索三少奶奶王氏。 赖妈妈当然也不喜欢三少奶奶,这位奶奶进门儿起就跟一般儿媳妇画风不一样,并不十分奉承婆母跟前得用的妈妈和丫鬟们,赖妈妈在她跟前没得利,自然就不喜欢她。 她哪里知道王氏是早就打定了主意要与吴王妃作对的呢。 赖妈妈听吴王妃这样咬牙切齿的骂了这一句,心中有些趁愿,更愿意趁着吴王妃现在的恼怒添把火,不由低声道:“王妃且歇歇火儿,我说句不该说的话,这一回明明是三少奶奶自己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人,出了这件事,叫王爷恼起来,跟王妃有什么关系呢?偏王爷……” 就是在私下,赖妈妈也不敢真议论郡王爷,话到这里就不敢说了,不过目的已经达成,吴王妃牙咬的咯咯直响,在她看来,这件事她半点儿不知情,可偏偏她半生的追求却坏在这件事上,这样直接的因果已经完全蒙蔽了吴王妃的双眼,她看到的就是不知道谁想要弄死王氏,事情闹出来,叫郡王不悦,觉得是自己苛待了儿媳妇,才闹成这个样子,再加上早些时候唐宝云闹的那一回,是以近年来郡王诸多不满,觉得是自己支持唐明令夺嫡才闹的一家子不清净,是以将世子位尘埃落定,活生生的夺去了她全部希望。 唐宝云……吴王妃在齿缝间念着这个名字,仿若要将这三个字碾碎一般的用力,她还幸灾乐祸! 吴王妃眼前浮现出唐宝云今日的神情,她灵活的眼睛在众人之间转来转去,似乎毫无所谓的样子。 这个罪魁祸首!吴王妃简直想要给她一巴掌,这些事情都是她闹出来的! 若不是当初她闹的那样,怎么至于叫唐明朗查出来唐明令倒卖粮草的事呢?吴王妃这样一想,顿时新仇旧恨都涌上了心头,赖妈妈捧着一碗茶来伺候吴王妃用,刚好听到她念着三姑奶奶的名字,赖妈妈就道:“说也奇怪,前儿三少奶奶的事,三姑奶奶是怎么知道的呢?就打发人送药材来给她。” “嗯?”吴王妃哪里有心情喝茶,她原本是觉得唐宝云是送东西来嘲笑的。 赖妈妈说:“前儿出了事,王妃吩咐了大少奶奶命人不许往外说,那三姑奶奶怎么知道的呢?莫非是……” “是什么?” “是早料到的?”赖妈妈小声道。 “什么?”吴王妃猛的站起来:“难道是她……” 是唐宝云买通人给王氏下毒不成?吴王妃立刻这样想。 赖妈妈道:“奴婢也只是猜想,若不是三姑奶奶早料到,又怎么能立刻就知道呢?当初三少奶奶可是着实得罪过三姑奶奶呢。” 可那得罪也不过是一时口角,不至于恨的要杀她吧?连吴王妃都觉得不至于如此,可赖妈妈说:“以奴婢看,三姑奶奶若是动手,不管到底成不成,她都没有妨碍啊。” 这话顿时就说的通了,王氏嫁进唐家,又与婆母不睦,唐宝云若是下手,还真怀疑不到她的头上来,而她作为唐家的姑娘出身,她下手却又是具备条件的。 赖妈妈说:“除了这个,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这样做了,到底三少奶奶才进门两个月呢。王妃且细想想。” 意思很简单,王氏在这府里才两个月,除了和吴王妃不对付,还没来得及结怨呢,既然不是吴王妃动的手,那最大的怀疑对象,自然就是唐宝云了。 吴王妃皱着眉没说话,她还是觉得,这不大可能,一时口角,哪有这样严重呢。 赖妈妈见状,便又道:“这不过是随口说说,眼见的东西,谁知道这底下到底还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呢?再说了。” 她看一眼吴王妃的脸色,又加了一句:“这是在咱们家,谁会往三姑奶奶那里想呢?” 吴王妃心中一震,顿时觉得确实很有可能,唐宝云这一年来连着几回忤逆,叫她十分不顺心,心中早已经不满意至极了,甚至觉得唐宝云就是故意与自己作对,这会儿叫自己跟前的老仆一挑拨,顿时觉得这个忤逆的女儿说不准真能干出这样的事来,她讨厌王氏,所以给她下毒,又不是在自己家,自然没人想得到是她,而唐宝云到底在王府过了这么些年,身边的丫鬟还是王府带过去的呢,在这边有人手动手也说得过去啊。 吴王妃想了一阵,不由的道:“她跟前伺候的那个丫鬟的嫂子好像在厨房里当差吧?” “王妃好记性!”赖妈妈连忙奉承。 其实赖妈妈哪里知道,反正就是顺着吴王妃说,只管上眼药罢了。 吴王妃有点不安起来,唐宝云敢给王氏下毒,难保不敢给自己下毒,这个女儿这一年来屡屡与自己作对,行事出乎意料,吴王妃现在想起来早就不像以前那样笃定了。 她不由的道:“咱们如今还得想想办法了。” 嘎?赖妈妈只管在吴王妃跟前挑拨,倒完全没跟上吴王妃这思想节奏,简直接不上话,抬眼看着吴王妃,吴王妃有点焦虑的说:“如今我也管不着这府里的人了,可咱们总不能白白叫人给算计了去啊。” 赖妈妈看着吴王妃,一时没做声,还有点儿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半步,她觉得,吴王妃今日除了特别好蒙骗之外,好像还有点儿着三不着两的样子,难道是被今日之事打击到了? 有点儿失心疯了不成? 赖妈妈想着,觉得简直天助我也,不由的试探了一句:“王妃是怕……三姑奶奶做点儿什么?” 吴王妃一径焦虑,哪里还顾得上赖妈妈的眼睛鼻子,点头道:“不过几句口角,她就敢下这样的手,我……那样子待她,难保她不怨恨呐!” 吴王妃道:“万一她胆子大起来,倒算计起我们来,可怎么办?” 王妃好像还真有点儿不对劲了……赖妈妈想着,可是看神态,听言语,其实还是正常的,也只有赖妈妈这样伺候了她多年的人,才能感觉到一点儿不对劲,甚至也只能是感觉,要她说到底哪里不对劲,好像也说不出来,但这不妨碍赖妈妈一脸跟着她焦虑的模样说:“王妃虑的是,以前我是没想过,只这会儿听王妃这样一说,我略想一想,心里还着急呢。” “是呀!”吴王妃焦虑的真情实感,好像唐宝云这会儿就要给她端一碗毒汤来似的。 赖妈妈道:“要依奴婢说,这事儿倒也不难,三姑奶奶敢做的事儿,王妃自然也能做,这也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 “喔?”吴王妃疑问。 “三姑奶奶从那下手,王妃难道就不行吗?”赖妈妈嘴里说着,手却往一边指了指,吴王妃顺着看过去,正是三少奶奶王氏所在的方位。 “她?”吴王妃还没领会明白呢,赖妈妈踏前一步,附在吴王妃耳边轻声说了两句话。 吴王妃点了点头:“这样倒是不错,只是还得筹划,到底不是在咱们家。” “王妃说的是。”赖妈妈笑道:“还看机会罢了。” 赖妈妈嘴里说着机会,表情却颇有点得意,在吴王妃这里奉承了半日,又吩咐厨房煮了燕窝粥来伺候吴王妃吃了,张罗着她歇个午觉,眼见的睡着了,才走出院子来,一边吩咐吴王妃跟前伺候的丫鬟海棠和莲花在里头守着,自个儿只说有事儿,倒就走了。 莲花张望了一下,她与海棠是表姐妹,从小儿一块长大,说话向来没妨碍的,不由的道:“赖妈妈今天这样子,看着怎么还乐滋滋的呢。” “可不是么。”海棠也跟着看了看:“今儿的事,我在王妃跟前就提着心,生怕有一丝儿恼,赖妈妈就算是有脸面,不怕恼,那也不至于欢喜呀。” 两人对看了一眼,都觉得莫名其妙,莲花便道:“罢了,不与咱们相干,还是提起精神好生伺候王妃罢,今儿过了只怕就好点了。” 海棠也觉得是如此,两人随口议论着,轻手轻脚的往吴王妃房里去。 那赖妈妈努力把欢喜敛在心底,走到院子后头,吩咐平日里伺候自己的小丫鬟金铃儿:“王妃那边你守着点儿,我家去一趟,若是叫我你就来喊我,可知道?” 金铃儿才九岁,样子却伶俐,听了忙笑道:“妈妈只管去,我听着就是了。” 赖妈妈就一径走了,她的房子就如同其他在王府有头有脸的家生子儿一般,都在王府旁边,从角门子出去,穿过一条夹巷就是了,也是四五间大屋子,屋里好几个丫鬟媳妇伺候的,赖妈妈走到自家院子里就问:“老大媳妇在屋里没?” 里头的妇人早听到了,话还没说完就迎了出来:“娘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这是赖妈妈大儿媳妇,差不多三十岁的模样,个子高高的,团团的脸庞儿,赖妈妈当初就觉得她有福相,能旺夫,自娶进来后,倒也真的如此,她大儿子颇为有运气,主子许了捐了个监生,又背靠着王府得了个主簿做着,做了几年,又得了个县令的空儿,虽说离的远了些,在福建,可到底也是一县父母官,去做个几年,也算是个进身之阶。 一家子原都是奴才,如今眼见得儿子有了官身,今后儿子媳妇也是老爷太太的了,自己就是老封君一般,赖妈妈如何不喜欢?自然指望着儿子官做的顺当,升的顺当,今后一家子就也是主子不是奴才了。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第一百零四章 这会儿赖妈妈见了儿媳妇,便道:“今儿王府出了要紧事,你还不知道呢,倒刚好是个好缝子。” 三少奶奶王氏中毒的事,阖府都传遍了,这赖大媳妇虽然没在府里伺候,却也知道,一边扶着赖妈妈一边笑道:“怎么不知道,难道还有别的大事么?” “可不是。”赖妈妈进屋里坐了,赖大媳妇倒了茶端过来,赖妈妈就把东安郡王要为唐明朗请封世子的事说了,赖大媳妇忙道:“哎哟还有这事儿,那王妃不是恼的了不得?娘怎么还有闲儿出来呢。” “好容易伺候王妃歇晌了,我才得了空儿出来,有事情嘱咐你呢。”赖妈妈在吴王妃跟前说了半日话,连水都没喝一口,这会儿满心欢喜,竟然也没觉得口渴,茶盅子端在手上也忘了喝,只管说话。 “什么事?”赖大媳妇问。 “我瞧着今儿王妃是气的怔了,跟往日里不大一样,我便把前儿你跟我说的事儿,挑着试探了一番,只说三姑奶奶不敬,王妃倒急了,想着要先下手为强呢!这不是暗合了周二夫人的意思了吗?”赖妈妈简直容光焕发。 “真的?”赖大媳妇一听,不由的大喜。 赖妈妈笑道:“我还哄你不成,只不过那日里也就那样一句话,到底要怎么着也还不知道,依我说,你往周二夫人跟前请安去,说说这话,该怎么办才有个底呢。” “是是是。”赖大媳妇没口子的应是:“正巧外头送进来一筐橙子,我瞧着品相还好,这就叫人拣两盒子尖儿,去给周二夫人请安去,问问周二夫人的意思,娘且等着我回来跟您说。” 赖妈妈道:“你且细细的问明白了,就说我今儿费了无数的精神,才说动了王妃,别以为太容易,人家可是亲母女呢,咱们这是存了孝敬周二夫人的心,才说这样的话的。就是周二夫人有什么吩咐,你也要做出十分为难的样子来,若是太容易了,人家就不那么记你的好处了。” “是,到底是娘经了事的,又是在王府伺候惯的,比我想的明白的多,这事儿可全靠娘在里头说话了。”赖大媳妇笑道:“除了娘,我瞧着周二夫人这事儿,再没人办得成了,周二夫人定然要承您老人家的情的。” 周二夫人恨毒了唐宝云,那是绝对不肯善罢甘休的。 “那可不,要说在王妃跟前的体面,谁还能比我呢?”赖妈妈有点得意的说:“这事儿只要成了,咱们好歹就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还愁周二老爷不照看着老大不成?且老大那个官儿,在周二老爷跟前,还不是说一句话的事么?行了,你快去办吧,再晚就赶上吃晚饭了,倒显得不恭敬。” 赖大媳妇听了忙应是,就打发丫鬟拿盒子,自己亲自去挑了橙子装了,叫套了车去英国公府。 赖妈妈这次得了空儿把茶喝完,又歇了歇,估摸着吴王妃快要醒了,才往王府去,一路上脚步轻盈,仿似明日里她儿子就能升官了似的。 这赖大媳妇也不知道算是运气好还是不好,她带着个丫鬟捧着盒子,到了英国公府,都已经特意从角门子进去了,刚从夹道那里拐了个弯,迎面就撞上了唐宝云。 唐宝云这是得了帖子明日要出门儿,特地去郭太夫人处说一声,她当然不认得赖大媳妇,可架不住她跟前有白露这个王府通,一眼瞧见了,倒是奇了,打声招呼:“赖大嫂子。” 那赖大媳妇见躲不开了,面儿上就堆满了笑,也回了一声:“白露妹妹。”然后就给唐宝云请安,唐宝云虽不认得,也猜得到多半是王府的人,心中略微奇怪,也就点点头,等着她说话。 可赖大媳妇请了安,并没有别的话说,只退到了路边垂手低头,很显然是等着唐宝云过去,原来不是来找我的吗?唐宝云一边奇怪,一边就走了。 赖大媳妇颇觉得晦气,等唐宝云走远了,才呸了一声,转头去了周二夫人院子了。 唐宝云也奇道:“那是谁啊?” 白露回头张望了一下:“她虽是咱们家的家生子儿,却没在府里伺候过,怪不得大奶奶不认得,那是王妃跟前赖妈妈家的大儿媳妇,娘家姓蔡,咱们都叫她赖大嫂子。” “她到咱们家来做什么?”唐宝云更奇怪了,东安郡王府除了自己,难道还有别的人吗? 白露摸摸头,也没想明白,就吩咐后头的小丫头:“你跑去瞧瞧,刚刚这赖大嫂子是往哪里去,别大呼小叫的啊。” 那丫头应了,伶伶俐俐的跑了,唐宝云才走到郭太夫人院子门口的时候,那丫鬟就跑了回来,喘着气笑道:“看到了,这位大嫂子进了二夫人的院子。” “哎哟,是这样。”白露就明白了,跟唐宝云说:“旧年里就听说赖妈妈家的大爷主子许了捐了监生,在京里混了几年,才外放到福建一个什么县去了,赖妈妈当时还摆酒请客,主子们也都赏脸去了呢,咱们家二老爷也是在福建,这赖大嫂子大约是搭了这条线,来给二夫人请安的吧。” 这么一说,唐宝云就明白了,这事跟她没关系,便道:“原来是这样,怪道呢。”也就说了这样一句,她就不理会了。 郭太夫人屋里这会儿清清静静的,一个人没有,郭太夫人也歪在矮榻上打盹儿,唐宝云轻手轻脚的走进去,老人家睁开眼睛瞧见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早前就回来了,父王不留我用饭,王妃自己大概都吃不下,也管不了我,我瞧着没意思,就走了。”唐宝云随口道。 当然,她还是把今日东安郡王府的吩咐说了一回,这件事上了表自然就谁都知道了,也用不着掩着。 郭太夫人听了点点头:“那这阵子王妃大概精神不好,你记得多往那边送些东西,倒是不必过去。” 唐宝云听了掩嘴笑,郭太夫人果然是老成了精了。 唐宝云笑道:“我听老太太的。还有一个事,父王吩咐兄弟们都挑个宅子去,我三弟刚刚递了信儿来与我说,他与弟妹都没经过这样的事,也不知道怎么挑的好,王妃也不理,他来求我替他各宅子转一转,选个合适的,我想着,这两日横竖我闲着,去替他瞧瞧去,老太太说可好?” “倒也好。”郭太夫人就知道唐宝云是来请假的:“嫡亲的兄弟,你不帮他还有谁帮呢,你只管去就是了。” 唐宝云笑应了,郭太夫人又跟她说些琐事,一时敏表姑又走了进来,见到唐宝云顿时笑道:“大奶奶也在呢。” 距离点心铺子臻品阁开张不过半年时间,敏表姑的模样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她这会儿穿着一身湖蓝色杭缎的袄儿,虽说颜色素净,光泽却好,头上紧紧的挽着一个圆髻,头发一丝儿不乱,插着两只莲花样子的金簪,看着容光焕发,总算像是一个四十出头的人了。 唐宝云起身笑道:“表姑进来与老太太说话呢?快坐。” 如今臻品阁运行良好,按照唐宝云的规划,没有增加数量,却已经筹划着在京城另外一头再开一家,照着唐宝云的意思,这铺子要做成高端连锁店,京城较大,开两家,其他城市都只开一家,保持高质量,高定价和稀缺性,当然,要开连锁店,尤其是其他城市,还得要培养厨子才行,这些都是后话了。 敏表姑笑道:“我是来回老太太,前儿老太太说的那个哥儿,我已经看过了,确实是个好的。” 哥儿?唐宝云一想,就明白了,敏表姑的长女小蝶,今年已经十四了,这腊月过完,就该说十五了,正该是说亲的时候,如今敏表姑手里有银子,正好是能好好操持这件事的时候,正是喜事呢,唐宝云就笑道:“哎哟是哪家的哥儿啊,也说给我听听,让我也欢喜欢喜。” 原来这是一家殷商的子弟,家中在京城开着一个药材铺,在外地收药材来卖的,并不坐堂,说的这哥儿家里兄弟三人,他排行第三,是幺子,另外还有一姐一妹,父母恩爱,并无妾室,家中也是和睦的很,是一家清净人家。 虽说是商人之子,走科举之路无望,但因家境殷实,从小儿还是读了些书的,哥儿斯斯文文,模样儿也算得齐整,如今跟着父亲兄长学着经商,打点家中铺子呢。 郭太夫人道:“这是你三婶娘娘家表妹的夫家同宗,平日里也是常有来往的,说是一家子和睦,没有争吵,家里太太待人和气,会得疼人,与两个儿媳妇都处的好,是那等要脸面的人。这还是上回你三婶娘生辰,她表妹来贺寿,倒是碰见敏儿和小蝶在外头张罗,觉得小蝶好,是个稳重懂事的,才说起这事儿。人家太太的意思,哥儿是幺子,家里偏疼他的多,是以并不要多富贵人家的姑娘,要紧的是懂事能理家,今后家里后宅的事,还得交给媳妇做主呢。” “要说理事,我们小蝶那自然是一把好手的。”唐宝云听了就笑道:“凭是再挑剔的婆婆,也得满意。” 当年给敏表姑挑姑爷的时候,郭太夫人一心想要给她挑个有前程的子弟,大约那是一种补偿心理,好歹敏表姑也是做了十来年贵胄人家的大小姐的,只没想到那家是个白眼狼,白受了这许多年的苦。 如今眼看敏表姑狠心和离了,带着女儿儿子过日子,自己手里又有银子,日子是一日比一日好,大约也是想明白了,这会儿给女儿挑姑爷,就不那么不切实际,非要往官太太的位子上奔,倒是选一家家风好,长辈和气会疼人的,才是女孩儿的福气呢。 郭太夫人也笑道:“要论人才,小蝶那自然是没得挑的,那家子我前儿也是叫人打听过的,敏儿既然也说好,那就操持起来,过了年下了定,预备一年,后年开春就好出阁了。” “是是是。”敏表姑也是笑容满面,十分欢喜。 唐宝云连忙道恭喜。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第一百零五章 看到敏表姑这样,唐宝云也觉得安慰,这是她来到这个时空做的第一件好事,救一个本来深陷于困境的女人,这个时空本来就苛待女人,而敏表姑的命运又特别不好,如今眼见得她的日子越来越好,真是叫人欣慰。 相对这里的人,唐宝云想的就比较多一点,她能救一个敏表姑,或许就能救第二个敏表姑吧? 若是有机会,想必总是一件好事。当然,这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唐宝云也只是先想了一想罢了。 第二日,唐明哲亲自上门来接唐宝云,还依足礼数去给郭太夫人和陆夫人都请了安,郭太夫人和陆夫人明明都知道王氏中毒的事,却一个字也没提,显然是因为这是个丑闻。 唐宝云与这个弟弟其实也不太熟,不过是想到当初的那个姑娘可怜,而这个弟弟也与她同病相怜,她才愿意替她照顾她的同胞弟弟的。 而且唐明哲也是很懂礼的,还是很难得的在唐家出身,却没有看不起唐宝云的一个人,是以唐宝云走出来之后很关心的问:“弟妹这会子如何了?” 前日里她只是送了东西,昨儿散了之后唐宝云只去看了一眼就走了。 “好些了。”唐明哲皱皱眉说:“岳母大人和大嫂子这两日都留在我院子里照顾她,想必不要紧。” “那就好。”唐宝云道:“我听父王的意思,你们暂时搬出来住也行的,是不是?你要不要搬出来住?” “岳母大人也是这个意思。”唐明哲道:“这会儿家里闹成这样,我们两个何苦在家里填馅儿呢?索性搬出来,虽不那么便宜,倒也自在些。” “还有一万银子呢,你省着些使,也能使些日子,只是你也不小了,又是娶了媳妇的人,还得计较起来,多少有些个筹划,总不能坐吃山空。”唐宝云想了想,倒是真心实意的劝起来。 “姐姐说的是。”唐明哲道:“我也想着,咱们这样的人家,又不用下场科举,其实犯不着读那么许多书,倒是谋个差使做着才好,不说别的,在外头多见见人也是好的,再着,父王给一万银子,去盘两个铺子下来,做点儿小买卖,也不至于坐吃山空,只是我一时也还没筹划好罢了。” 唐宝云道:“这个倒也不急,你先挑好了宅子,安顿下来是正经,且父王大哥都在,总不会不管你的。” 两姐弟一路说着,由王府管家引着,各处去看宅子去了。 东安郡王府的家底那自然是不用说的,房子大小都有,什么地方的也都有,唐宝云昨晚得了周玉堂的点拨,对唐明哲说:“你不是大的也不是小的,且人口有限,挑房子也得有个计较,不要一味求大,太大了屋子也白搁着,还得出银子修葺,而且这明晃晃的搁在外头,也显眼不是?依我说,挑个离王府近些儿的,不大不小的,回去请安孝敬也方便,也显得谦逊,这样才好。大房子,留着或是二哥或是小弟,都有个说头,你怎么想呢?” 唐明哲笑道:“姐姐这话说的,正合了我的主意了,我也想着犯不着太大,有个三进的院子先住着尽够了,父王前儿说的,并不是分家,不过是因着我大了,有了媳妇,略松散些而已。” 唐宝云暗暗点头,心中暗忖,这些贵胄子弟果然都不能小觑,如唐明哲这样立志吃喝玩乐,一心只打算背靠大树好乘凉的纨绔子弟,真见了事也这样通透明白,就可见一般了。 既然唐明哲也明白,这宅子挑起来也就容易了,两人看了四五处,便选了离王府不过一箭之地的葫芦胡同的一处三进的宅子,地段没得说,离王府不远,那自然就离皇城也不远,宅子虽然小,周围的人家却都没有白丁的,正是城里中心地段,且宅子是前年才修葺过的,里头各处都还新着,且也雅致。往日里只有一家人在这里看房子,打扫各处,唐宝云看了一圈,只要添置些东西,住他们两口子带几房伺候的人,那是尽够了。 唐宝云说:“就只几处要打些桌椅柜子,就尽够了。” “我也觉得很好。”唐明哲说:“你弟妹还下不了床,我明儿请岳母大人和大嫂子来瞧瞧,想必也都说好的。” 看起来这个弟弟对母亲失望之后,已经打算彻底的倒向岳家了,唐宝云到了这个时候,终于很清楚的明白了周玉堂说的得利最大的意思。 王氏才嫁人就能搬出来住,有王府靠山,丈夫又倒向岳家,自然就更加一条心了,摆脱了吴王妃那样的婆婆,王府那样的局面,却又照样有王府这雄厚的靠山,这样的当家主母做起来,那定然是格外有滋有味的。 唐宝云笑了笑,对唐明哲道:“恭喜乔迁,这上房的家具东西,你大约也不懂,就交给姐姐替你添置罢,算是姐姐姐夫的一点儿心意。” 唐宝云周玉堂那都是不缺银子的主儿,这点儿礼送起来,也就比一两套头面差不离罢了,可唐明哲听了竟然不由的感叹起来:“银子是小事,可如今能替我想的这么周全的,也就是亲姐姐罢了。” 唐宝云不由汗颜,其实想的这么周全的,真不是姐姐,是你姐夫…… 周玉堂那洞悉人性的本事,真是一次又一次的让唐宝云佩服,而且是每次当她觉得已经看的足够全面的时候,不得不又佩服一次。 因为昨儿周玉堂说:“你三弟还小,媳妇也才娶,操持这些也第一回,就是有岳家,还得顾忌你三弟的脸面,你们家闹的这样,王妃大约是不管的,你是亲姐姐,你得替他操操心,银子还是小事。” 这简直替唐明哲把台词都说完了! 唐宝云这样想着,当然不可能说出来,便笑道:“应该的,谁叫我比你大呢。” 她愿意替原本那一个胆怯柔顺而善良的姑娘担起一部分责任,当然,她也不会如她那样,不应该的责任也单起来。 唐明哲既然选定了宅子,甚至都不用上禀郡王,只需与赵青容说一声,赵青容就拿出房契来,打发人去跑手续,过户之类,并把郡王吩咐的一万银子也兑成了银票给他,唐宝云如今在英国公府管着家,手里也有人手,与陆夫人说了一回,就打发周家一个管事来替她办这件事。 这种事,当然都是有专业人员的,新主子要进来住,怎么修葺,打通合并,怎么打家具,怎么布置,立刻就紧锣密鼓的筹划上了,唐明哲看了图纸,又来看过两三回,王太太和王家嫂子来的反倒更多两回。 王太太那样的人精,交际起来真不会出什么差错,直叫人如沐春风,虽然是代表王氏来的,可口口声声都是姑奶奶好谋划,这里也好那里也好,色色想的周到,让唐宝云出银子出的特别有成就感。 唐宝云就是这么个性子,并不那么看重银子,连她自己都是莫名其妙来的这个时空,这些带不走的东西又能算个什么呢,她要的,无非就是别人的尊重,断然不能像吴王妃那样明抢暗偷,还要打压着她。 这样的伎俩,在她跟前就是行不通的。 反是像唐明哲和王氏这样,知道姐姐给自己出了银子,是因为自己是弟弟弟妹的缘故,才叫唐宝云觉得出的值得。 当然,唐宝云也尊重王太太和王家嫂子提出来的意见,到底这房子装修出来不是给自己住的,就是出了银子,也犯不着一副施舍的样子,银子花了,人家住的舒服,这才花的值得。 唐宝云的这点儿大方,叫陆夫人都喜欢,陆夫人虽然不露面,可这里主事的到底还是周家的管事,她听了几回回话,就已经明白了,跟陈妈妈说:“堂哥儿媳妇经了几回事,到底是明白多了,终究是王府县主,格局是有的。” 陈妈妈连忙道:“可不是夫人这话,以前不过是年轻没经过事罢了,如今在咱们家也有两三年了,就是看老太太,夫人的行事,也就能懂事了。” 如今阖府,尤其是下人,再没几个人说唐宝云不好的,这一点连陆夫人都心中有数,唐宝云那个计划,还真是银子不多收益却大,这样体贴人心的计划,连陆夫人都觉得有点儿佩服。 她终究出身贵胄,就算多少知道些下人的想法,那也没有试过要站在她们的立场上去思考,就比如常年在她跟前伺候的陈妈妈,当家主母的陪房,在下人里头也是有头有脸的红人儿了,按理她是不缺银子使的,可她却还有亲眷,有家族,自然也有她的利益指向。 唐宝云开启的赚钱方式,陈妈妈就算没有直接得益,可家里来来往往的亲眷都说大奶奶体天格物,她很自然的也觉得大奶奶是真不错了。 陆夫人也就这样想了想,便笑道:“今儿都腊月二十八了,眼见得要过年了,东西都预备好了吗?还有正月里国公爷寿辰,今年是整寿,来的人定然比往年多的多的,只怕连太子爷都要驾临,可马虎不得。” 不仅仅是整寿的原因,更大的原因是家里现在有个已经赐婚的太子妃,来的人那定然是多的,陈妈妈就道:“都在预备了,除夕宴和祭祖的东西预备齐了,大爷已经去了礼部,领今年祭祖的赏,那个拿回来就都有了。还有老太太的意思,除夕宴摆在正厅里,除了咱们家平日里的人,族里来的人也多,往年里那边儿只怕搁不下。” “那就照老太太的意思办罢了。”陆夫人点点头,看来老太太也想到了今年的人比往年多。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第一百零六章 陈妈妈又把各处送的年礼单子都一一呈上来,陆夫人一瞧,也比往年里的不一样,丰厚了不少,陆夫人说:“挑些新奇有趣儿的,给老太太送去,其他的照着单子上了档子放进库里去,拟了回礼给我看。” “国公爷还没回来呢?”说完了礼单,陆夫人又问起国公爷来了,朝廷已经放假了,不过因周二老爷今年赶着回家过年,不过到底是主政一方的大员,就是休假回家,进了京也要去给圣上请安的,英国公也就陪着去了。 陈妈妈道:“先前跟着国公爷出去的陆岩进来说,皇上问二老爷话,说不定要到饭时才出得来呢。” 陆夫人就点点头,这临近过年祭祖请客的事,多而繁杂,这头说着,又有丫鬟进来回:“老秦庄的年货送来了,韩三爷问请哪位爷去看看?” 这是周家的农庄,自然是要爷们出面去收东西的,可如今周家成年男丁,上一辈除了国公爷,在京的就只有周四老爷,这一辈还只有周玉堂一个人呢,陆夫人便问:“四老爷在家里没?请四老爷去吧。” 陈妈妈连忙道:“四老爷早前就说了,有同僚纳妾请酒,要晚间才得回来呢。” “那还是我去吧。”陆夫人忙的团团转。 一家子过完这个年,送礼收礼,除夕宴,祭祖,摆年酒请客,直忙乱到初七才算告一段落,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正月十八又是英国公五十大寿,英国公府筵开数十桌,从前厅一直摆到了花园去。 今年的英国公府自然不同往日,今年之前,英国公只是个国公平庸,靠着祖上荫袭了国公爵位的豪门世家,家族绵延数百年,族人数千,也算得煊赫,但比起宗室,比起异性王爵,终究算不得顶尖。 只是今年就不一样了,册封太子妃的恩诏是腊月里下的,准太子妃还养在家里,可那也是太子妃,谁也不会再把她当普通的姑娘看待了。 如今就连在家里,她也是头一个座位,比郭太夫人还前头一点儿。 如此一来,英国公府的地位也就不一样了,英国公再平庸,那也是太子妃的亲爹,太子爷的岳父。 这一日英国公的五十寿辰,太后娘娘、皇上和皇后都有赏赐,而太子爷又亲自上门来拜寿,英国公当然不敢受这样的礼,只听太子爷全副仪仗到了门口,就命开了中门,英国公周超、周二老爷、周四老爷,周家下一代成年的长子周玉堂,次子,即周二老爷的长子周玉榭都在门口迎候。 皇太子的威势那自然是不用提了,整条街都洒水回避,黑压压的站了一地的人,不过皇太子本人却是嘴角含笑,姿态谦逊。 他也才十八,生的长身玉立,模样儿俊秀,举手投足间那种人上人的气势叫人一见难忘,众人在门口行礼之后,就迎往正厅上座,皇太子笑道:“我来给国公拜寿,怎好越过了寿星去呢。” 话是这样说,坐还是要那样坐。不过坐了一会儿,皇太子也不知道找了个什么借口,还是根本就没找借口,居然施施然的去看未婚妻去了。 既然皇太子都来了,这未来嫂子的父亲的大寿,其他的稍微大点儿的皇子和公主也都亲自前来,只有几个特别小的,由母妃代送了寿礼,唐宝云虽然忙的团团转,可终究对皇室有着现代人独有的强烈的好奇心,以前进宫看不到那么多,这会儿还抽空去看了一眼第一家庭的儿女。 不得不说,就算皇帝基因差点儿,可妃子们是可选的,多代传承下来,这一代的皇子公主模样儿都不差。皇太子是长子,底下有十四五岁的皇子,也有十一二岁的,七八岁的也有一个,而公主,来的最小的是五公主,才六岁,只比周雅碧大一点点,也是胖乎乎雪雪白的,大大的眼睛,十分可爱。 她的同胞哥哥四皇子亲自牵着她,乖乖的跟着哥哥走,四皇子也才十二岁,半大身形的英挺少年,牵着小小胖胖的妹妹,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 如今宫中的格局非常清晰,皇长子是皇后娘娘所出,既嫡又长,且圣上看重,得封太子在意料之中,本朝夺嫡算不得腥风血雨,在封太子之前,最有竞争力的是今年十六的二皇子,二皇子是德妃所出,德妃出自诚安伯府,母亲荀氏是太后娘娘的姐姐,她便是太后娘娘的亲外甥女,在后宫中身份超然,就是皇后娘娘也常要让她几分,不过二皇子终究不占名分,皇长子在的时候,竞争力就要略差一些。 至于底下的皇子,年龄差些,出身也不够,自然就更难以竞争了,皇太子比起他父皇当年的得登大宝之路,显然是要顺遂许多。 这些是唐宝云听人议论来的,周玉堂这家伙,大男子主义严重的很,他觉得这些事与后宅无关,就懒得与唐宝云说。 不过今后周雅琴是太子妃了,这总是有关系的吧? 唐宝云这样想着,还没来得及多看看,早就有管事媳妇找过来,又有事情来了。 今日的事情,最忙的当然就是陆夫人和媳妇唐宝云了。 唐宝云觉得自己都晕头转向了,耳朵里有点轻微的嗡嗡响似的,大概听说话听太多了吧,她听管事媳妇回了话,发了对牌,香兰已经过来说:“王妃和舅奶奶们到了。” 唐宝云又赶着扑出去迎,对,现在她都觉得自己是扑来扑去的了。 东安郡王府虽然半分家,唐明哲夫妇都打算搬出去住了,但遇到这样的场合,一家子女眷都要出动的时候,为了脸面计,依然是要吴王妃带着几个儿媳妇一起出来,叫唐宝云惊讶的是,连久未露面的徐巧香都跟着出来了。 大半年不见,徐巧香瘦的厉害,越发显得脸尖尖的,眼睛很大。可是大而无神,看着竟然显得有点儿茫然似的。 整个人都是垮了下去的感觉。 当然,唐宝云想一想,还是觉得她实在活该,想来现代人在监狱里关一关,也差不多这样的精神状态吧。 唐宝云赶着上前给吴王妃和嫂子们请安见礼,王氏今日也出来了,脸色虽然略微有点苍白,但上了脂粉,气色也倒看得过去,她在最后,行了礼唐宝云拉着她的手看了看:“弟妹看着是大好了。” 王氏连忙福身道谢:“病着这一向,蒙三姐姐赐药赏东西,原说大好了就来给三姐姐磕头来着。” 唐宝云连忙道:“一家子,原不必这样客气。” 王氏见吴王妃几个都当先进去了,才又低声道:“三姐姐为了我们的事费了那么些心,这样疼我们,我是早该来道谢的。” 这说的显然就是唐宝云替她修葺屋子的事了,唐宝云笑道:“快别这样说了,三弟是我亲弟弟,我不疼你们还疼谁呢。” “是。”王氏一脸感激。 吴王妃当先走着,这会儿不由的往后看了一眼,见唐宝云与王氏挽着手轻声说话,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忍不住的冷哼了一声。 东安郡王府众女眷进了花厅,自然也就都跟人寒暄起来,吴王妃平日里在唐宝云跟前一脸威严刻板的模样,见了外头人也还是笑如春风,说起闲话来,唐宝云略陪了陪,又有管事的丫鬟媳妇找了过来,便起身告罪。 一边坐着的敬国公夫人就笑道:“你这三姑娘出阁这一两年,倒是越发出落的好了,今儿这样大的事,也操持的这样好。可见还是你会教养姑娘。” 吴王妃微微一笑:“我那算的什么呢,也不过是督着她在家里学过几回,就这样,她还时时怪我太严了些儿呢。” “小孩子图享受,不肯学习那是常事。”敬国公夫人随口道:“如今出了阁,遇到这样的事,自然也就明白了。若不是自己亲娘,谁还调教她呢?难道指着婆母不成?” 吴王妃道:“您说的是,只是我这三丫头,别的也罢了,就是脾气略急些,恼起来,连我的不是都敢说。” “我瞧着三姑娘还好啊。”敬国公夫人讶异道,她没怎么见过亲娘当众说自己亲闺女不孝敬的,倒是不好说什么了,吴王妃也知道这样其实不妥,她是故意的,立刻便笑道:“其实也不怪她,原是因着我家老三新娶了媳妇儿,你知道,老三是幺儿,我向来偏疼她些,也难免也就偏疼他媳妇,因见他媳妇娇弱,想着也是人家捧在手心里长大的闺女,不想过分拘了他们小两口,就与王爷说了,给他们兄弟一人一座宅子,平日里放着出去住些日子疏散疏散,本来是好意,偏三丫头听了,就恼起来,前儿便说我这主意不是呢!说我好好儿的,竟像分家似的,连她都不好回家尽孝了。” 敬国公夫人听了便笑道:“原来是这样,要我说啊,三姑娘说的这是有道理,谁家儿媳妇不孝敬婆母呢,哪有父母还在就分他们出去过自己日子的,换我也要恼呢。” “可不是。”吴王妃叹气道:“其实这是我的一点儿想头,偏她脾气急,说了我也罢了,回头又去骂了她弟媳妇,说是她挑唆的,老三媳妇也委屈不是,且又是新媳妇,在家里也是有脾气的,两人就吵起来,我虽是弹压住了,可也结了怨,大半个月不肯说话,老三媳妇还气病了呢。” 敬国公夫人啧啧的应了两声,觉得不好多加评论。 倒是这一头,吴王妃说的虽然小声,可赵青容因亲自给吴王妃奉茶,倒是听见了,开始她还以为吴王妃只是为了掩饰家里半分家的状态,可听到后来,总觉得不像样,这王妃到底有多恨她的亲闺女啊,什么都往她头上扣。 王氏中毒,对外都说生病,其实是掩过去了的,吴王妃还非要说是唐宝云给气病的,赵青容都觉得好笑。 而且还不止在敬国公夫人跟前说,吴王妃在这里坐了一会儿,过了一会儿又去了另外一边,又在那边几位贵妇人跟前照样儿说了一通,到得午间快要开宴的时候,花厅里坐着的夫人太太们,差不多儿都听到了吴王妃的这一套说辞。 唐宝云脾气急,和三弟妹不对付,两人大吵了一通,把人家都给气病了。 三少奶奶王氏自然也就知道了,可这种时候,她却没有吴王妃的优势,她到底是年轻媳妇,说话有限,不可能挨着去解释她和唐宝云没这样的事,她不由的有点着急,索性就去找唐宝云了。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第一百零七章 唐宝云听说娘家三弟妹找她,颇觉得有点奇怪,她这会儿正忙呢,就吩咐道:“请三舅奶奶去我屋里坐一坐,我就过去。” 然后顺便还打听一下:“外头花厅里没什么事吧?” 到底是太太奶奶们说话,丫鬟们倒还都没听到什么话,只没见有什么动静,便笑道:“能有什么事呢,也就是奶奶太太们坐着喝茶谈笑罢了。” 唐宝云也觉得若是有事,自然早有人来报了,不会这样消没声息的,便想着,自前儿王氏中毒之后,自己去看过一回,送过东西,然后又出面帮他们两口子收拾屋子,王氏今日第一回出门走动,或许是来表达感谢的也未可知。 王氏做姑娘的时候虽然骄纵,不过有那样一个娘,提点一番大约也就明白了,这样想着,知道没有急事,唐宝云倒也不急着回去,只叫香兰过去说一声儿,自己先把这头处理了。 那一边花厅里,赖妈妈听了一个小丫鬟走近来轻轻说了两句话,便点点头,走到吴王妃跟前,轻声道:“王妃,三少奶奶去了三姑奶奶屋里了。” 对这一个亲儿媳妇,一个亲闺女,现在吴王妃都说不清到底更恨哪一个了,大约两个都死了,她都会觉得称心如意吧,听到赖妈妈这话,她几乎是掩不住的冷笑了一下:“她们倒是亲热,倒不用咱们费事儿了。” “是。”赖妈妈也跟着笑了一笑,道:“那王妃这会儿?” 吴王妃笑道:“你去找三姑奶奶,就说我觉得有点儿不自在,想寻个安静些儿的地方歇歇。” “是。”赖妈妈当然明白吴王妃这个意思,王氏去了唐宝云屋里,吴王妃只说不自在要歇歇,唐宝云肯定只能先来伺候吴王妃,没有空回屋去见王氏了,只要吴王妃这里绊唐宝云一刻钟时分,就足够那边下手了。 果然,唐宝云原本是要回屋里去见王氏的,刚走到走廊拐角处,却见赖妈妈扶着个丫鬟,亲自走过来找她,一脸不大好的表情:“三姑奶奶在这里呢,找了一圈儿了,王妃刚才说心里有点不自在,出不了气似的,三姑奶奶快去瞧瞧去吧。” “我瞧有什么用!”唐宝云觉得但凡见吴王妃都没什么好事,甚至她都不由自主的就先有了戒心,似乎是下意识的觉得不能听吴王妃和她跟前人的,必须要拧着干才行,便道:“立刻去请大夫来才是。” 赖妈妈连忙拦着:“三姑奶奶不可,今儿是国公爷的好日子,请大夫那不是忌讳么?王妃这也是老毛病了,在家里也犯过两回,大夫说了,犯了这病,要紧的是找个人少清净的地方躺一躺,吃一颗丸药,也就罢了。” “哪有这样粗疏的!”奈何唐宝云实在是怕了吴王妃,便道:“上一回王妃犯病,是请了哪一位大夫瞧的?妈妈说给我,我立时打发人请去,也不大张旗鼓的,只与他说了,从角门子进来就是,就是国公爷和夫人知道了,也不要紧,没得说因着做寿,就连病都不能犯的。今儿有特意收拾出来给夫人奶奶们宴席的地方,王妃过去坐坐,待大夫来了瞧过了我才能放心呢。” 赖妈妈见状,便道:“原是请的太医院的秦大人看的。” 唐宝云立时便吩咐去请秦大人,赖妈妈也不着急,她不信唐宝云听了吴王妃不自在,敢不过去看望,可唐宝云却又吩咐跟前的小丫鬟道:“你去我屋里,三舅奶奶正在那里呢,你回三舅奶奶,王妃那宗病犯了,这会儿有点儿不自在,请三舅奶奶快去伺候着,有什么事咱们回头再说也就罢了,然后你再去跟夫人悄悄的回一声,别叫别人听到,可明白。” 那赖妈妈也是精明人,见唐宝云跟前已经使剩下这样一个丫鬟了,听了立刻便道:“让这姑娘先去回夫人罢了,三少奶奶那边,我叫人去说一声也就是了。” 唐宝云觉得倒也没什么不好,便应了,见赖妈妈吩咐了小丫鬟,便与她去看吴王妃,一路还问:“王妃这宗病什么时候开始犯的?我竟不知道。” 这个年头的贵妇人运动不多,供奉又精致,得点儿眩晕症倒是不意外,赖妈妈说的这个不自在,倒是本来也是吴王妃有的,说的有头有尾的,细致生动,听的唐宝云都没觉得怀疑了,唯一就觉得自己跟吴王妃绝对是八字不合,有她在的场合,那就没什么好事。 吴王妃已经换了个地方坐了,唐宝云急匆匆的往那边走,迎面却见到王氏的亲娘王太太,见到唐宝云急匆匆的样子,旁边伺候的又是吴王妃跟前红人赖妈妈,原本含笑招呼的话就咽下了,倒是笑着退开了一步,让出道儿来,唐宝云招呼一声:“亲家太太先走。” 这王太太却道:“自己一家子,三姑奶奶快别客气了,只管忙去。” 唐宝云没料到这是王太太察言观色的结果,只以为她是知道吴王妃不自在,也就没多客气,只点点头,道谢后就走了。 赖妈妈倒是松了一口气。 王太太站住了,看着唐宝云赖妈妈明显较快的走路节奏,有点儿若有所思,然后回头道:“四姑奶奶先前不是去找这位姑奶奶去的?” 王太太跟前的丫鬟也是个伶俐的,连忙道:“这才一盏茶时分呢,照这样看,只怕还没找着。” 王太太跟唐宝云身份不同,看待吴王妃的方式那自然也就不同,不由的略微皱眉:“这莫不是要支开谁?” 她想了想:“走,我们去看看四姑奶奶去。” 这前头花厅离唐宝云的屋子还不近,就是王太太心中觉得有什么事不对,走的很快,也走了约一炷香时分,走的气喘吁吁,额上有了微汗。 因英国公府今天的热闹事,各处的丫鬟媳妇都有事情要忙,唐宝云又是管着一部分家事的媳妇,她跟前的人自然更要忙了,这会儿她这院子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王太太刚走到台阶上,就听到里头有个小丫鬟的声气笑道:“我们大奶奶正要过来,老太太那里的妈妈又过来说有事,老太太是老封君,自然怠慢不得,说不得我们大奶奶要去一趟的,就怠慢了舅奶奶,大奶奶吩咐我来跟舅奶奶说一声,请舅奶奶在这里再略坐一坐,且等一等,大奶奶过去听了老太太吩咐就过来。” 王氏也是大家小姐出身的,这点儿规矩当然是懂的,听了这话就笑道:“这有什么要紧的,我横竖没要紧事,等一等罢了。” 王太太的眉头更皱的紧了,知道不妙,唐宝云明明是吴王妃吩咐过去的,怎么变成了是郭太夫人吩咐去的,这样前后不对盘,这丫鬟肯定有问题,王太太连忙赶着进去,见王氏坐在前厅的左边一溜椅子上,跟前一个十二三岁,穿着绿色比甲的小丫鬟,手里拿着托盘,看起来就是刚上茶的模样,桌子上搁着一盅茶,还有个精致的炖盅,是一碗热腾腾的红枣莲子羹。 王氏见了王太太也不由讶异,刚站起来就见到母亲使了个眼色,顿时就把话吞了下去,只笑道:“母亲总算能偷闲过来疏散疏散了么。” 王太太笑道:“可不是,姑奶奶还没过来呢么?” “今儿是国公爷的好日子,一家子欢喜,来的人也多,都指着三姐姐调度呢,一时半刻脱不开身也是有的,横竖我也不忙,多等等不要紧。”王氏说。 那小丫鬟听到王氏的称呼,连忙就行礼称亲家太太,王太太道:“把你们大奶奶的好茶也倒一碗我喝。” 这是正常的礼节,那小丫鬟自然不疑有他,就去后头倒茶去了。 王太太根本没来得及先跟王氏说什么,倒是从发髻上拔下一只尖尖的银簪子,往那茶碗里试了试,没有动静,再往那炖盅里试了试,没承想簪子见了那红枣莲子羹,尖头竟然就乌黑了。 王氏倒抽了一口凉气,看向母亲。 因担心隔墙有耳,王太太只使了个眼色,王氏便按捺着心情,不动声色的坐着,当然连茶碗都不敢碰了。 王太太又给丫鬟使了个眼色,呶呶嘴,那丫鬟就伶俐的走到门口去看着,王太太掏出手绢子,把茶倒了些在手绢子上,然后藏进袖子里,看起来就好像是喝了几口似的。 这一套刚做完,那小丫鬟就端着茶进来了,笑道:“亲家太太请喝茶。” 说着,也不知道她是有意还是无意,往王氏那茶碗上看了一眼,倒也没提那红枣莲子羹,便告退走了。 王太太身边带着的两个丫鬟其中一个,不声不响的跟着那丫鬟出去了。 待那小丫鬟走出院子门,王氏才不由的轻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王太太道:“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碰巧看到你三姐姐被你婆母打发人叫了去,偏这小丫鬟说是这家的老太太叫了去,我听着觉得蹊跷,可不就是要小心着些么。” 下毒这种事,王太太与王氏才干过一回,彼此心知肚明,不由自主的就先想到这上头去了,没想到,竟然歪打正着,还真是有毒。 王氏看着王太太:“那现在怎么着呢。” 王太太垂目道:“且等一等,看翠兰回来怎么说。” 翠兰就是刚刚不声不响跟出去那个丫鬟。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第一百零八章 唐宝云当然还不知道王氏这边的事,同一个时刻,她已经到了国公府收拾出来的花蕊轩,果然见吴王妃歪在里头的炕上,闭着眼,赵青容和徐巧香都在屋里站着伺候。 看气色其实看不出个什么动静来,唐宝云也是打量了一下,觉得跟先前来的时候瞧着真没什么不同,不过她也只得上前问安:“王妃觉着怎么样了?” 吴王妃恹恹的说:“能怎么样。”然后她就不想理会唐宝云了。 唐宝云又问丫鬟:“大夫呢,还没来吗?” 丫鬟忙道:“已经打发人去请了。” 唐宝云觉得自己还不想理会吴王妃呢,可又没办法,见她不理了,唐宝云也就懒得凑上去,只在一边坐着,与赵青容说几句话,盼着那秦大夫早点来,给吴王妃看一看,自己就可以走了。 徐巧香木着一张脸,正眼也不看唐宝云一眼,唐宝云也懒得理她,那件事明明是她们干的坏事,还怨上了唐宝云了,真是可笑至极。 可坐了一会儿,秦大夫没来,倒是听到外头有说话的声音,环佩叮当的声响,熙熙攘攘似乎来了许多人似的,唐宝云连忙站起来出去看。 居然来了七八个夫人太太,王太太走在旁边,最当中的那位女子衣着最为显眼,衣饰用明黄,是公主的服饰,唐宝云到底资历浅,并不能都认得,只能含糊着招呼了一声:“公主怎么到这边儿来了。” 来人竟然是如今太后娘娘的亲女,重华长公主,她说:“刚刚听小妹妹说,郡王妃不自在,我就有些担忧,说到底也是一家子了,便来瞧瞧。” 唐宝云倒是听懂了这个称呼,也就知道了这是哪位公主,可她简直莫名其妙,东安郡王妃和重华长公主哪里算什么一家子,王氏是太后娘娘的干女儿,是以叫重华长公主一声姐姐,这不假,可公主是什么身份,哪里至于要讨好东安郡王妃呢? 怎么至于听说东安郡王妃不自在,就立刻来探望?而且这还是在英国公府的寿宴上,就是真要探病,那也应该是回头了去东安郡王府探病的呀。 不过唐宝云虽然这样想了,可她当然不会表露出来,便道:“母亲原是点儿老毛病,一时犯了,怎么好劳动公主。” 重华长公主笑笑,唐宝云退开一步,公主就进去了,后面还跟着好几个人,看着声势还挺浩大的,唐宝云在这里莫名其妙,可赵青容心中却在掂量着,这位重华长公主不像是会特意来替这个义妹做脸面的人啊。 王氏是太后娘娘的干女儿这不假,王太太也十分会得奉承太后娘娘,想必和这位重华长公主也能处的好,但正经公主跟普通贵女那可不一样,公主的骄傲显然不是普通人比得上的,像重华这样有脸面的公主,平日里见面了给个笑脸,说笑几句那是有的,但特意上赶着来给脸面,这就不一样了。 一句话,王氏还真没那么大脸面。 赵青容心中掂量着,自然也不会露在脸上,连忙上前迎,说话也跟唐宝云的说辞一样,只说当不起,连吴王妃都挣扎着坐起来要见礼:“我这点儿老毛病,犯了只略歇歇儿,怎么敢劳动公主。” 重华长公主笑道:“王妃也是我的长辈,哪里要这样客气,我左右也在近前,见小妹妹听说这事儿,吓的脸都白了,便来瞧瞧,宽慰一下,王妃瞧儿媳妇们都这样孝顺,还要多保重身子才是。” 当着人,吴王妃就是心里恨的王氏了不得,那也只得夸赞道:“是是是,孩子们那孝顺的心都是不用说了的。” 赵青容早来请众人坐下了,吩咐上茶,然后才低声对唐宝云道:“既然公主都来了,你也去给你婆母说一声。” 哦,原来是要这样吗?唐宝云不熟悉规矩,听赵青容也说的有理,就轻声吩咐已经找过来的香兰去回陆夫人,她说的声音虽轻,却也叫跟着公主一起来的一个少奶奶模样的人听见了,回头看了她一眼,还笑了笑。 赵青容其实是觉得重华长公主来意不明,须得慎重,如今既然是在英国公府,唐宝云虽然是主人,可到底辈分低了,对上公主量级不够,才提醒她找陆夫人的,陆夫人虽然也不敢和公主比,可到底是国公府当家主母,和唐宝云的意义就不一样了。 重华长公主和其他人都坐下来,自然例行公事般要问问吴王妃这是什么病,犯了是个什么样子,可要紧不要紧,看的哪个太医,吃什么药,吴王妃这毛病其实还真有,就是眩晕症,唐宝云听着就觉得她是吃太好坐太多,不运动的问题。 重华长公主听了后笑道:“原来是这样,这也是个不足之症了,气血不足,就容易头晕目眩,怪道我那小妹妹听说了,就急的了不得,也顾不上先来看,便说要去给王妃熬碗粥羹来补一补,果然倒是对症。” 立刻就有人笑问道:“听了公主这话,我也明白了些,我平日里其实偶尔也有点儿头晕目眩的毛病,不过还好轻微,晕的时候,只略站一站倒也就过去了,只如今听着,这症候重了,还了不得的?” 重华长公主笑道:“可不是么,你可别小看这症候,发作的厉害了,都直不起身,就像王妃这样,早年定然也略好些,便没理会,若是早年便好生养着,这会儿发作起来,只怕就能好些。” 吴王妃也只得捧场道:“还真是公主这话,只可惜我以前仗着年轻,偶尔晕一晕,竟就没理会。” 重华长公主道:“这是表姨说的,我倒是班门弄斧了。” 重华长公主口中的表姨说的便是王太太,她原是不声不响坐在一边微笑的,这会儿王太太见点了她的名,便微微欠身道:“原是家中婆母一直就有这样的症候,是以才知道,小女也是见惯了的,这才知道要怎么着才好。” 这里说着,就见一个丫鬟拿托盘端了一碗汤羹,进来恭恭敬敬捧给重华长公主瞧:“这是厨房刚送来的,今儿宴席上刚好有一道这个。”重华长公主笑道:“可见上天是瞧着妹妹的孝心了的,说是要自己熬去,一时半刻怎么能有,倒是国公府正预备着呢。王妃且趁热喝下去,再歇歇只怕就好了。” 王太太看了一眼:“红枣补气,莲子安神,果然对症,若是再加一味红参就更好了,只是国公府也不知道有这样的事,能有这样一碗就很好了。” 赵青容听说,便过来接了,躬身站在炕边,伺候东安郡王妃喝这红枣莲子羹。 唐宝云发现,吴王妃开始有一点儿迟疑,但也就犹豫了这一下,还是接了勺子慢慢的喝起来,快要喝完的时候,终于看见王氏走了进来,见这样子,先就问了一句:“母亲可觉得好些了?” 然后才给众人见礼。 赵青容托着碗,眼见得吴王妃吃的差不多了,搁下了勺子,便又接了手巾子递给她,王氏忙从一边倒了半盅水伺候她漱口,一边随口道:“今儿说起来真是凑巧了,我先前在三姐姐屋里寻她说话,丫鬟上了茶我喝了两口,因早上起的早些,又有点口淡,早饭也没好生吃,那会儿清茶喝下去反觉得有点饿,三姐姐跟前竟连小丫鬟头子都那么伶俐,我还没说呢,就给我上了这红枣莲子羹,只没承想……” 王氏微微一笑,接着说:“我刚接过来还没用呢,就听到丫鬟来跟我说母亲老毛病犯了,吓的我了不得,哪里还顾得上用那红枣莲子羹呢?急着就要来看看,倒是我那丫头比我还掌得住些,立时跟我说,听说王妃以前犯了这老毛病,府里立刻进红枣莲子红参汤,只是如今在这边府里,谁能知道王妃这症候呢,倒是这红枣莲子羹,虽说差一味红参,先进了缓一缓倒是好的。” 唐宝云微微皱眉,王氏这话,别的意思没有,却是唠唠叨叨讲半日这甜羹的来历,这也罢了,还句句话都不嫌累赘的带着‘红枣莲子羹’这全称,好似有意强调似的,难道这里头也有花样? 唐宝云到底在这些地方生活了也有近一年了,别的虽长进不大,但世事出乎意料这样的经验却非常深刻了,尤其明白了那种平常的话里也常带些不同的意思的道理,更何况连她都听出来王氏这是在有意强调着什么,她把目光放到那只留下些许红枣莲子羹的残碗上,目光闪动,似乎在想什么。 连唐宝云都觉得不寻常,在场众人那没有哪个不是人精的,好几人就把目光放到了那碗上,吴王妃自然也觉得有点儿古怪,不由的跟着人往那里一看,好似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 王氏乌溜溜的眼睛也往那碗上溜了一圈,才接着笑道:“我想着,这到底是别人家里,哪里像自己家里那样便宜呢?若是现去厨房要,人家预备着几十桌客人要饭要茶的,只怕早忙的了不得了,谁有那空闲,横竖那红枣莲子羹是才上的,热热的,我也一口没用,便吩咐丫鬟端了来给王妃先用,我用不用,有什么关系呢?姐姐想是不是?” 她嘴里问着姐姐,眼里却看向吴王妃,露出一点儿仿若你我心知肚明的笑来,吴王妃一怔,脸色瞬间灰白起来,突然‘哇’的一声,俯下身就干呕起来。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第一百零九章 吴王妃这样一个举动,在场好几人都不由的突然变了脸色,倒是赵青容和王氏连忙扶着,抚着背:“王妃这是怎么了,心里不自在吗?” 吴王妃一把推开王氏,力度之大,推的她一个踉跄,往后退了好几步,直撞到桌子边上,吴王妃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只把手指伸进喉咙里,拼命的抠着喉咙,一阵阵反胃,呕了好几声,终于把胃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地上黄黄绿绿,一阵酸臭味道袭来,在场众贵女都不由自主的偏了头,掩起了口鼻。 吴王妃手脚抽搐,脸色灰白,嘶声道:“快请大夫,快!这汤不对!” 众人都不由的立了起来,王氏也立刻变了脸色,快步上前问道:“王妃这是怎么着了?” 吴王妃狠狠的瞪着她,手指指着她,有点发抖:“你……你,你想害我?这汤不对!这汤有毒!” 说着就倒下去,喘着气道:“我这会儿心里火烧的厉害……哎哟,我要死了……我这媳妇要害死我啊!” 形势急转直下到这个地步,赵青容唐宝云都惊住了。王氏面儿上更是震惊无比,退后一步,不由的连连道:“怎么会怎么会?王妃这是糊涂了吧?” 赵青容也跟着上前劝:“王妃这是犯了老毛病了,心中不自在,觉得热气或许是有的,可不能这样说弟妹呢,这弟妹一片孝心……” 王太太那是王氏的亲娘,这会儿她肯定不能袖手旁观,顿时道:“王妃这到底是做了什么,只听说着原本是给我们家姑奶奶用的,就说有毒?先前不是还用的好好的嘛?” “啊啊啊,我这心里头都烧的痛了,还不是有毒?这种汤谁没喝过百八十碗的,谁喝了心里头烧的烂了般的痛!汤经她手里过,不是她害我还有谁?哎哟哎哟,我要死了啊!”吴王妃大约真是快要死的恐惧淹没了她,就是在众人跟前,也没有了往日里王妃的风度架子,又哭又骂又叫唤的,可见死亡真是人的第一恐惧。 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呢,这场面就这样混乱起来,赵青容连忙给唐宝云低声说了一句话,唐宝云到底是主人家,连忙就上前请众人先到外头偏厅坐一坐。 不过到此地步,别说别人,就是唐宝云,也多少明白了个大概,王氏再三强调这碗羹汤本来是端给她的,吴王妃听了就脸色大变,拼了命也要吐出来,可见吴王妃心知肚明这羹汤里有花样。 只没想到她阴差阳错,竟然自己喝了下去,如今一旦听说,立刻要吐出来,就再无疑虑了。而且,还倒打一耙,反指是王氏想要害她,在汤里下毒。 这真是死也要拖一个垫背吗?不过既然吴王妃这样刚刚喝下去就立刻吐了出来,应该死不了吧?余毒而已,大不了病一回,也就解了吧? 这王氏好像来的太急了些。 唐宝云在心中暗暗的想,这王氏真是有本事啊,才嫁进来三个多月,不仅把东安郡王府闹的鸡飞狗跳,闹的东安郡王都勃然大怒,为唐明朗请封世子,还能闹的吴王妃欲置之死地而后快,这水平可真不一般! 她这样想的时候,却没料到有人对她投过来带着些同情的目光来。 唐宝云接收到这样的目光,开始还奇怪呢,然后很快就明白过来了,这事……这事儿……她还有心情想王氏呢,却没想到,王氏说的清清楚楚,她是去找唐宝云说话,坐在唐宝云的屋里,唐宝云的丫鬟送上这羹汤的。 这锅是唐宝云的啊! 唐宝云想到这里,囧了,吴王妃想要弄死王氏,然后把锅扣到自己的脑袋上?怪到那人用这样的眼神看她一眼,亏的她还没事人一般没想到呢。 若是吴王妃没犯病,王氏不知情,安安稳稳的用了这碗羹汤,然后毒发死了,唐宝云真是浑身长嘴都说不清啊!不对,就是这会儿,唐宝云都还得去说说,吴王妃可差点儿被毒死了啊。 想到这里,唐宝云没喝汤也有点火烧火燎起来。 她立刻小声跟香兰说,让她去回陆夫人,趁对方没发现事情暴露,先查一查人手问题。 唐宝云相信,吴王妃要在英国公府下毒,必定要有英国公府里头的人接应,不是这么轻而易举的事。 刚吩咐完,众人翘首期盼的秦太医总算是到了,唐宝云本来就在前厅,懒得去听里头吴王妃哭喊着儿媳妇要害她,这会儿刚好有这个差事,唐宝云就连忙迎到门口道:“劳动秦大人,家母那桩老毛病犯了。” 秦太医连忙道不敢,在场众人,有公主郡主县主,各级诰命,他一个五品太医官很不够看,头都不敢抬,连忙就跟着唐宝云进去了里头。 吴王妃这会儿还在又哭又骂呢:“你们指望我就这么死了说不出话来不是?王氏!你害死了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我怎么给儿子娶了个这样的儿媳妇啊!天老爷啊!” 唐宝云围观了一下,吴王妃好像是真心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似的。 难道那毒药很强力吗?毒药是什么,吴王妃肯定心知肚明,所以她觉得自己就是吐了出来,也救不回来? 原本赵青容这里正应该打发人把吴王妃呕吐出来的东西打扫了,可刚才的场面诡异,这东西有点类似罪证了,赵青容反倒不好动了,只吩咐人拿东西略盖了盖,这会儿见太医进来,赵青容道:“王妃刚才用了一点儿红枣莲子羹,却不知道怎么吐了。” 秦太医便道:“这样甜羹,并不刺激,怎么会吐呢?” 于是上前看吴王妃:“王妃用着那个汤,有什么不好吗?” 吴王妃脸色白的难看的要命,胸口不住起伏,显然心率很快,唐宝云想,这不知道有没有高血压呢,要有只怕还得脑溢血一下,不过这样子,到底是因为毒药的缘故还是心理因素呢? 吓其实也是吓得死人的。 吴王妃的恐惧货真价实,手脚都发着抖不听使唤,这会儿见太医来了,也就顾不上骂王氏了,连忙道:“那汤里有毒,我这会儿心口火烧似的疼,快救救我,快……” 这东安郡王府是拿毒药做日常吗?秦太医连续两次被东安郡王府找来看毒药了,面上虽然不敢说什么,心中却难免吐槽,嘴里还只得道:“王妃且稍安,我先诊脉。” 这会儿事起突然,也没有那么多蒙面的忌讳了,秦太医就给吴王妃诊了脉,又换一只手诊,然后俯身问她口鼻的气味,唐宝云在一边瞧着,总觉得不对劲,这‘毒发’有一阵子了,吴王妃虽然脸色煞白,可是还中气十足呢。 不管是骂王氏还是喊太医,都很有力气啊。 这样想着,唐宝云就不由的转头去看看站在一边的王氏,王氏被吴王妃抓挠了一阵,情绪却是非常的镇定,镇定的有点古怪,按理说,她差点喝了这个汤,总有点儿中毒的后怕吧?且就是不后怕,真是她自己下的毒,那吴王妃也吐了,又叫唤有毒了,她总该有点怕吧? 总之不该这样镇定啊! 除非……除非那汤里其实根本没有毒! 吴王妃误以为是自己送去的羹汤,所以搞了个乌龙! 唐宝云虽不像那些人那样揣摩人的心理的时候像个妖怪,可涉及逻辑,却正好是她擅长的领域,此时稍微一推理,竟然就推出了这样的结论了。 秦太医闻了口鼻,又诊了诊脉,似乎还看了看跟前伺候的贵女们,仿佛有点疑惑,他想了想,又从医箱里拿出一卷银针来,在吴王妃几处地方刺捻,唐宝云伸长了脖子看过去,见那银针拔出来十分光洁,没有丝毫的变色。 就是唐宝云这样不懂医的人,都多少有点疑惑了,她虽然不懂医,可是看过电视剧的,这种银针,遇毒不是该变黑吗? 电视上都是这样演的啊! 正在唐宝云胡思乱想,连电视剧都想起来的时候,却见王氏跟前贴身的丫鬟牡丹手里捧着个托盘,盘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羹汤,走到院子里,见了偏厅里一群夫人奶奶坐着,里头又好像在哭骂着什么,倒是吓了一跳,在门口踌躇着不敢进去。 王太太这个时候冷笑了一下,走到门边来问:“你这是送什么来了?” 那牡丹是王氏的陪嫁丫鬟,见了王太太,连忙回道:“回太太的话,是咱们奶奶打发我给王妃送红枣莲子羹来。” 这几个字这会儿倒是挺敏感的,众人都看了过来,王太太便问:“刚才不是送了一回,怎么又送来了?” 那牡丹一脸伶俐,笑道:“原来是已经送来了吗?那就更好了,因这碗是先前咱们奶奶坐在三姑奶奶屋里的时候,丫鬟进上来给咱们奶奶用的,没承想听说王妃的老毛病犯了,我们奶奶就打发我先把这碗给王妃用,只我想着这汤端来端去的,不太热了,且也不恭敬,便打发了个腿快的妹妹,去厨房找一找还有没有,若是有,就给王妃送来,我这边拿去热一热再来。我只想着,若是厨房没有了,这碗热过了给王妃用还好些,若是厨房有,那拿了新鲜滚热的岂不是更好?这会儿既然已经给王妃送来了,那就好了。” 这牡丹清楚明白的说了一通,众人齐齐一怔,一时间万籁俱寂了。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第一百一十章 好几个人心中都浮现出‘吴王妃失算了!热闹了!’这样的念头,有更聪明一点的,看看王太太,又看看重华长公主,心中多少明白这是设好的连环圈套了。王太太显然是求了重华长公主,带了这些人,这是来作证的。 唐宝云看了个全套,居然不由自主的联想起周玉堂说的,王氏中毒是自己下的的说法,突然觉得,在这位王太太的指挥下,王氏那事儿,确实很可能是真的! 正在这个时候,里头秦太医已经诊明白了,总算可以笃定的说:“王妃并无中毒迹象,且宽心,今儿不过是急火攻心,如今略歇歇也就罢了,我开一张安神的方子在这里,王妃若是愿意吃,就煎一剂吃,若是不愿意吃,只歇着也罢了。” 吴王妃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她先前以为自己误吃了本来该给王氏吃的红枣莲子羹,顿时便觉得心口一阵火烧火燎,有一种立时就要毒发身亡的感觉,哪里还顾得了许多,又是吐又是骂,折腾的一身汗,可没想到,这会儿秦太医却说她并无中毒迹象。 先前那折腾出来的一身热汗冷的下去,化成了冷汗,让她感觉到凉飕飕的了。 那羹汤里没有毒?那我刚才是不是漏出来什么了?吴王妃这会儿回头想,竟然想不起自己到底说了什么了。 先前是那种巨大的恐慌让她慌不择言,也顾不得其他,只想立刻吐出来活下去,可这会儿虽然想不起太多,只想到那些举动,她已经觉得不妙了,这样的举动,在别人看起来……似乎太明显了吧? 怎么办?要怎么掩饰呢?吴王妃终于开始着急这头了。 正在这个时候,吴王妃听到了外头重华长公主的声音:“站住,你说这碗汤是先前有丫鬟进给你们家奶奶的?先前郡王妃不是说喝了你们家奶奶那碗汤有毒么?那这碗汤留下来,今儿这事儿看着蹊跷啊。” 吴王妃还没想到要怎么办,已经听到重华长公主吩咐道:“王妃既然没有什么要紧,请秦太医出来,给我试试,这碗汤又有没有问题。” 公主府女官果然进来请秦太医了,秦太医硬着头皮上前请了安,又按照重华长公主的吩咐试了那碗汤,众人都眼睁睁瞧着他拿出银针来,银针放进去就发黑,果然是有毒。 重华长公主就道:“先前我就不明白了,怎么东安郡王妃只听说那碗汤是本该妹妹用的,就闹着有毒呢?吓的那样,这会儿我倒是明白了,原来这汤是真有毒啊,王妃还真是未卜先知,有趣有趣。” 赵青容在里头,唐宝云在外头,两人一时间都不敢说话,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吴王妃先前那动静太明显是知道汤里有毒,尤其是她喝下的其实没有毒,只是一听说是王氏的汤,就吓的那样,这一点,除非傻子才看不出来,实在太明显,难以掩饰。 而到了这个地步,谁都已经明白了,这是王氏知道了这汤里有毒,故意做的套给吴王妃钻,而且还搬动了重华长公主这尊大神坐镇,请了这么多人见证,这是要一次性收拾掉吴王妃的节奏啊。 看起来,吴王妃这意欲毒杀儿媳的罪名,这是背定了,那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唐宝云想,顿时,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活该! 这个妇人心肠歹毒,肆意妄为,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真是活该! 唐宝云往里看了看,见赵青容一脸平静,实在看不出她在想什么,不过唐宝云觉得,赵青容肯定不会同情吴王妃的。 吴王妃对自己的亲儿媳妇王氏都能下这样的狠手,对赵青容做过什么,就难说的很了,赵青容就是没有要弄死吴王妃的心,那肯定也没有同情她的余地。 重华长公主已经道:“此事实在蹊跷的很,按理说,今日是国公爷的好日子,咱们不该败了人家兴致,可若是小事也就罢了,这样的大事,事关性命,也没有放任不管,让我妹妹受这样委屈的道理,大奶奶说是不是?” 她问的是唐宝云,唐宝云这会儿地位特别尴尬,人家有理在先,她不好说不行,可是吴王妃又是她的亲娘,她又不好说行,只得含含糊糊的道:“但凭公主做主。” 重华长公主道:“按理,这事儿得先回一声母后,只是这样越发惊动的多了,闹的厉害了,郡王府没脸,我这妹妹自然也没脸,就是国公爷,只怕也要恼我无礼,依我说,这里的事就交给我这个做姐姐的,大家伙儿没事,就去坐席吃酒去,当不知道也就罢了,可好?” 这些人本来就是跟着重华长公主来的,哪里还有个不好的,也都纷纷体谅起来:“公主虑的是。” “到底是别人家。” “且又是国公爷的好日子,何必闹厉害了呢。” “我们还是出去罢,本来也不相干的!” 说着,一阵风似的就走了,除了重华长公主,只留下尴尬的秦太医,一脸平静的赵青容,从头到尾一脸木然的徐巧香,连同唐宝云。 王氏好像这才明白过来似的,在一边嘤嘤的哭,王太太搂着她,倒是没说话。 重华长公主又道:“今日此事,说到底,是东安郡王府的家事。我也就算是娘家人,要我来审人,反是于理不合,我的意思,请了东安郡王来,我把刚才的场景与郡王说一说,秦大人做个证明也就罢了,我想,郡王是定然会给我们家一个交代的,是不是?” 重华长公主最后这句是不是,问的是赵青容和唐宝云,这话也说的非常懂道理给面子的样子,可越是这样,越是要慎重,交给家人审,若是有个徇私,重华长公主可不依的,重华长公主不依了,太后娘娘那自然也是不依的。 赵青容是如今东安郡王府主持中馈的主母,而唐宝云是吴王妃的亲女儿,又是这国公府的大奶奶,算是主人家,此时听重华长公主问了,两人对看一眼,都点点头。 赵青容道:“这既是我们家的事,自然是要回父王的。” 只听得里头咚的一声,吴王妃晕了过去。 不过这会儿,就算晕个十回八回,也没有用了,唐宝云想,这一次就算证据不是板上钉钉,但以东安郡王的本事,那也是糊弄不过去的,毒杀儿媳妇,那可比谋夺女儿的嫁妆更厉害呢。 重华长公主在那里坐着,赵青容也没理会里头晕过去的吴王妃,只吩咐自己的贴身侍女去外头去请东安郡王:“你回郡王,重华长公主怀疑王妃意图下毒谋害三少奶奶,要请王爷来说一说。” 这话说的非常有分量,可重华长公主居然没有异议,唐宝云也觉得这事儿其实唯一的变数就是找不找得到证据的问题了,吴王妃想要脱罪,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 这头赵青容的丫鬟刚出去,那头香兰就伺候着陆夫人进来了,唐宝云从窗子看到,连忙走出去,在院子里拦下了陆夫人:“母亲,这事儿起了变数,那送汤的丫鬟找着没?” 陆夫人摇摇头,轻声道:“今日人多的很,有人选在这个时候行事,自然是看准了的,谁家的小丫头都可以去送一下东西,并不单是咱们家的人。” 唐宝云也知道这个道理,今日来的夫人太太少奶奶不下百人,人人都两三个丫鬟带着伺候,多带一个两个的,悄悄儿的冒充国公府的下人去送一回东西,别说王氏肯定认不出来,就是唐宝云自己,都不敢保证自己一定会觉得不对呢。 唐宝云轻声把刚才发生的变数跟陆夫人说了一下,又说了重华长公主的吩咐,陆夫人点点头:“既然公主给我们家体面,并不声张,那咱们自然是要领情的,我打发人先把这里隔开,不让人进出也就罢了,待郡王与公主交涉过了,自然就没咱们家的事了。就是那小丫鬟,也只能拿我先前那话说一说了。” 唐宝云也点头,见陆夫人出去吩咐人去了,她进去与重华长公主说了陆夫人那话,重华长公主:“国夫人说的很是,这会儿找那丫鬟,已经不是大海捞针了,竟是捞鱼,谁知道是哪条鱼呢,那也就罢了,且看郡王爷是什么话罢了。” 这话说的真不错,一个小丫头,递完了东西,只要走回先前那地方去,自然就成了海里的鱼了,谁能知道是哪条呢? 众人只略等了一等,东安郡王已经匆匆的来了,今日英国公的五十大寿,作为正经姻亲,东安郡王那是肯定要来的,唐明朗也随侍在身后,进来先给重华长公主见礼请安,重华长公主这样的身份都不敢受东安郡王的全礼,答了个半礼道:“若是小事,也不敢劳动郡王,实在这件事叫人匪夷所思。” “是。”东安郡王随时都那样沉稳冷静,就好像没有任何一点儿情绪似的,这会儿明明听到儿媳妇传话是王妃意欲毒杀儿媳这样的惊天丑闻,他也没有什么表情,只安稳的等着说。 重华长公主把先前的动静一一说了一回,说的并不十分详细,重点当然还是吴王妃误会这汤是原本递给王氏用的,就大呼有毒,拼命呕吐起来。但太医查过的却没有中毒,而真递给王氏用的那碗,却是真的有毒。 ‘误会’两个字用的真好啊,唐宝云在一边默默的想。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东安郡王道:“此事如公主所言,实在蹊跷,且也如公主所言,今日是国公府的好日子,我们家的一点儿事,在这里闹起来,倒是不好,我的意思,今日且先送王妃回府调养,回头我查了这件事,再来回公主,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唐宝云觉得,原本的一场闹剧,只要东安郡王一出现,就变成了一场正剧,实在再正经凝重不过了。 这大约就是个人风格的最强烈体现了,不仅自己正经,还能连带着整个氛围都正经凝重起来。 重华长公主便道:“郡王说的在理,且这也不是我要查,只因着这事儿涉及我这妹妹,我既怀疑她遭王妃毒杀,当然要查一查,我便等郡王的消息罢了。” 有强力的娘家是真不错的,唐宝云见两人三言两语交涉清楚,都是那种我说了就算的主儿,没有一个字询问别人的意思,可见强势,重华长公主说完了话,便起身出去,连带王太太也跟了出去,王氏到底是唐家的儿媳妇,这会儿没敢动,而唐宝云就伸直了脖子等着东安郡王问话。 只是她没想到,东安郡王根本没打算问话,他甚至都没打算进去看一眼吴王妃,只吩咐唐明朗和赵青容:“把王妃送回王府去,今日在这里的丫鬟婆子全部锁起来送回去待审。” 他并没有吩咐王氏要做什么,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掉头走了。 走了…… 这样干脆利落? 别说拖泥带水了,简直连一句情绪上的发作也没有,这位东安郡王完全是非常简单的与重华长公主交接了吴王妃罢了,然后安排明日再说,就没有别的说法了,这真是…… 唐宝云这种看电视剧长大的,对这种完全不注水的处理风格,简直适应不了,这真是处理啊……真是…… 唐宝云找不到形容词了,她只是看唐明朗和赵青容奉了东安郡王的令,在这里善后,她作为周家的管事的大奶奶,当然也要跟着安排人手和车辆,可是,她也无话可说。 倒是赵青容见唐明朗当先走了,她在后头道:“妹妹且别担心,父王向来公允的。” 这话唐宝云信,这样大一件事,这位郡王爷处理起来也这样举重若轻,甚至连看都没去看吴王妃一眼,那肯定是不会被情绪情感控制的。 这位郡王爷唐宝云只见过这样有限的几回,可每一次都叫她格外的感叹,实在是太特别的一个人了。 这里处理完了,唐宝云与赵青容重新回到前头去,那里依然花团锦簇,热闹非凡,唐宝云眼见得刚才那位重华长公主正与人说话,笑靥如花,脸上神情哪里有半点儿阴影? 她再回头一看,王太太也站在不远处与人谈笑,看她脸上神情,谁敢相信刚刚她的女儿差点被毒杀,然后她瞬息之间将计就计,给女儿的婆母设了个足以令她身败名裂的圈套呢? 唐宝云默默的后退了一步,自己还真是太年轻了吧,太小看人了。 这样一件事,在今日,其实不算是小插曲了,但在双方都有意掩盖的情况下,知道的人根本没几个,公众所知道的信息,就是吴王妃在这里坐了一会儿,老毛病犯了,提前告辞回去了。 王家当然也不愿意声张此事,女儿嫁入夫家才几个月,嫡亲婆母就要毒杀她,虽然大家都会议论吴王妃歹毒,可自然也会连带怀疑这儿媳妇不恭敬呢。 这样的名声,对谁都没有好处,自然谁都不愿意声张,不过能若无其事到王太太那样的程度,那也不容易啊,唐宝云想。 这一日直到晚间掌灯时分,唐宝云才从前头下来,明日还有小宴,园子里也还有些琐事,不过唐宝云觉得疲倦的要命,脸色也不大好看,陆夫人看着她,觉得大约今日她经历了那样惊心动魄的事,又是亲娘,心中搁不下也是有的,便吩咐她:“这些事有管事们理着办,你且回屋歇着去罢。” 陆夫人也显出了些倦色,这会儿歪在炕上也懒怠动的样子:“我也歇着罢了。” 唐宝云应了,又说:“我瞧母亲今儿一日也没好生吃东西,这会儿叫厨房送点儿清淡好克化的来用才是,到底身子要紧。” 提到厨房,陆夫人好像有什么要说的,不过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也罢了,明儿再说吧。” 唐宝云还是看着丫鬟进来伺候陆夫人宽了外头大衣服,取了簪环才走的。 这一日,唐宝云院子里的大小丫鬟也都跟着忙乱了一日,这会儿香兰和白露跟在唐宝云身后,梅雪,绿柳,都还在院子里带着小丫鬟们收拾呢,唐宝云进门问道:“大爷回来了吗?” 别人还没说话,梅雪已经笑着上前回道:“大爷还在外头呢,打发了小子进来回大奶奶,今晚不进来了,就在书房歇了罢了。” 唐宝云也不意外,便简单的点点头,并没有多加理会。 不过梅雪又道:“我接了这话,已经打点了大爷的大毛儿衣服送了出去,防备着明儿一早要穿。” 唐宝云这就有点意外了,不过也只看了梅雪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就走了进去。 梅雪也忙跟了进去,眼瞧着跟前唐宝云那窈窕的身影,梅雪不由的有点出神,不知不觉间,手都握住了拳。 这梅雪原是唐宝云的陪嫁丫鬟出身,和白露是一样的一等大丫鬟,可这一年来,随着唐宝云在国公府的渐渐得势,她已经发现,自己在唐宝云跟前,早不如白露得用了,这叫梅雪非常的不服气,她自觉自己比白露那个傻乎乎的聪明伶俐许多,而且自己家里在郡王府那也是三四代的家生子儿,家里祖母还是伺候过老王妃的,哪一点儿比白露差了? 偏唐宝云外头什么事都交代白露去做去打听,并不打发自己去,当然也没有调等级,自己就拿着一等大丫鬟的月例,在这院子里做些琐事,简直就是体体面面的搁了下来。 甚至连绿柳这个外头买进来的丫鬟都比不上,至少唐宝云打发人往老太太那里送东西,还常打发绿柳去露个脸呢。 真总是在这个院子里出不去的,竟就只有梅雪一个了。 梅雪哪里肯就这样下去,她眼见的就二十了,心里不是没有盘算的,这样人家的大丫鬟,若是出去,外头配个掌柜的也有,在这府里,配管事的也有,因手里有银子,且主家发嫁的时候也会赏嫁妆,嫁个好人家还是不难的。 不过若是在这屋里,主子收用了的也很不少啊,趁着年轻貌美,生个一儿半女的,一辈子的富贵就有了。 如今大爷跟前还一个妾侍都没有,大奶奶若是有了身孕,那自然是要给大爷挑人伺候的,那种时候,大奶奶是挑自己的陪房还是挑这家的家生子儿呢?梅雪可是盘算过的。 这家的家生子儿,一家子在家里盘根错节的,丫鬟的时候还好,若是有了儿女,那自然就不一样了,一家子只怕都能扑上来,若是在外头买,不知底细,谁知道会不会淘气?这种时候,不少主母都优先挑自己的陪房,因原本就是自己的人,家里人又是在娘家当差的,做了姨娘也好拿捏些,这也算是人之常情了。 梅雪家里在王府伺候了三四辈子,当然心中有数,知道这里头的脉络,不由的就对周玉堂更上心些。 大爷这是嫡长子,现在同胞妹妹又是准太子妃,这个英国公世子爷的位子简直是手拿把攥的,且他还年轻,模样儿有俊美,实实在在完美无缺,若是今后自己能做了通房,生了儿女,那自然就是姨娘了,英国公的姨娘,那一辈子也是无忧了。 这些东西,梅雪早已翻来覆去的想了无数次了,而且她觉得,自己模样儿虽比不得大奶奶,可是在屋里也算是上上等了,做姨娘也是足够的,不过大奶奶这里还是关键,就是大爷收用了,若是大奶奶不情愿,大爷也不见得会为了个丫鬟闹起来,还得要大奶奶觉得自己跟她是一条心的,今后挑人的时候自己就占了先手了,自然顺理成章了。。 她现在最大的对手,就是同样为陪嫁丫鬟,而且现在明显受唐宝云重用的白露。 这会儿,唐宝云就正在与白露说话:“巾子拧的热热的拿来,我这会儿乏的很。歇一歇再用饭吧。” 白露果然就去拧手巾子了,梅雪是不愿意干这种粗活的,水那么热,手巾子又慥,手很容易就粗糙了,涂多少油膏都不够的,梅雪倒是凑上去笑道:“大奶奶且歇着,我去厨房里瞧瞧,有什么清淡爽口的,给大奶奶预备上,大奶奶要用的时候才便宜呢。” 唐宝云今日忙了一天,又经历了那样的事,实在没啥胃口,便道:“也罢了,你说给厨房,做一样酸酸辣辣的东西就是了,少搁油。” 梅雪就脆生生的应了,唐宝云接过白露拧来的热手巾,往脸上捂了一下,舒服的不由的‘唔’了一声。 香兰和白露都笑着对视了一眼,香兰就点点头。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白露笑道:“大奶奶乏的这样,只怕今儿也不好睡,倒是叫紫罗进来给大奶奶捏捏腿脚,各处捏一捏,说不得会好些。” “紫罗是谁?”唐宝云没有印象。 白露道:“紫罗原不是咱们院子里的丫鬟,怪不得大奶奶不记得,她是后头管着那片湖里鱼的柳嫂子的闺女,行三,今年才十三,以前在老太太院子里当差,因只管扫地喂鸟浇花儿,不上前头来,大奶奶自然也没见过,还是前儿二夫人回来了,要调人到二夫人院子里伺候,腾挪了一回,各处的人都有换的,紫罗就到咱们院子里来了。” “嗯。”唐宝云随口应了一声。 香兰在一边笑道:“哎哟白露啰里啰嗦的,叫人给大奶奶捏腿,你把人履历背一遍做什么呢,你就跟大奶奶说,这紫罗娘家嫂子原是同益堂坐堂的元老郎中的小闺女,跟着学了些艾灸推拿什么的,嫁过来也教了紫罗,想着说不准今后要伺候主子,这不就结了吗?” 啧,做个小丫鬟还要时刻充电,才能伺候好主子呢,唐宝云立刻就想到这上头去了,这就跟小职员们拼命的考证,读自考电大是一个道理,技不压身,多学点儿东西,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用上了呢? 然后得了主子赏识,就升个一级半级的呢?这就叫丫鬟的自我修养,尤其是在这种没有现代体系的考评升级制度,全靠混资历,讨主子喜欢,需要主子赏识的情况下,显然更有用一点。 不说别的,单是能升一级,就十分划得来了,不同等级丫鬟之间的月例可差着五百钱呢!若是三等丫鬟升二等,立刻就等于薪金翻倍,显然这是值得奋斗的。 唐宝云这样想着,觉得十分有趣,各级的生态层都有相应的准则,丫鬟之间的竞争又和上层不一样了,她们之间或许少些毒杀、掠夺,但竞争资源的本质其实是一样的。 唐宝云笑道:“叫她来试试罢。” 肯努力的人,唐宝云也愿意给她机会。 很快,就有个小姑娘走了进来,才十三岁,确实是个小姑娘,虽然并不瘦小,模样儿还没完全长开,但也挺俊俏的,个子也比香兰矮不了多少,但因少进屋来伺候,到底有点紧张,进来给唐宝云磕头,香兰吩咐道:“今儿府里忙大事,大奶奶忙了一日,着实累着了,你往日里常说你会得舒缓,就叫你来瞧瞧,怎么个给大奶奶捏捏脚。” 紫罗便道:“原来是这样,大奶奶今日定然是要走来走去,各处查看说话的,站立走动的多了,平日里又原是少动的,是以腿脚酸胀是有的,且说话多了,伤了中气,只觉得乏,定然没有胃口,也不知是不是?” 有点意思啊!唐宝云在现代少接触中医,没想到中医追本溯源还很有点意思,便点点头:“倒是这样。” 白露和香兰都又笑了,紫罗道:“大奶奶多歇两日,倒是也就不碍了,这会儿先点个熏香,宁心静气,艾灸心脉一带,排出滞气,再揉捏腿脚,加强气血运转,今晚沉沉的睡一晚好觉,明儿起身就再没有什么不适了。” 听起来还真头头是道的,唐宝云见紫罗说完了治疗方案,等着自己表态,想一想这些手段都是常见的医疗辅助手段,便是错了也无大碍那种,便点头道:“也罢,你就这样试试吧。” 紫罗抿嘴一笑,嘴角两个深深的小酒窝,看起来格外甜美,她从荷包里取出一块黑色的香来,打开香炉放进去点上,又拿出捻好的一根拇指粗细,约有半尺长的艾条,请唐宝云宽了衣服给她艾灸穴位,这刚刚点上,梅雪笑嘻嘻的回来,见状呆了一呆:“大奶奶这是哪里不自在吗?” 这屋里也就香兰有身份弹压梅雪,而且她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立刻就道:“哪有什么不自在,就是乏了,又听说紫罗会些解乏的手段,就叫她进来试试。” “有用么?”梅雪忍了一忍,还是忍不住问。 “这个你要问大奶奶啊。”香兰忍不住掩嘴笑,唐宝云倒是惬意的答了一声:“还挺不错的。” 梅雪低头暗中撇了撇嘴,才又笑道:“我刚去厨房说了,见厨房里有酸笋清鸡汤,炖的香香的,也没什么油腻,已经叫她们预备了,回头再拌个黄瓜,还有外头庄子上送来的野鸡瓜子,拿松子儿,五香豆腐干炒了,倒是爽口下饭的,大奶奶觉得怎么样。” 唐宝云听的懒懒的,没怎么说话,倒是紫罗笑道:“大奶奶今儿累着了,没胃口吃荤腥的,倒不如跟厨房的曾大娘说,现和了面扯面皮儿,多放姜醋辣子,热热的煮一碗来,反是合胃口些儿,酸辣清表,出一出汗,倒是把今儿存在心里的热毒发出去,再喝碗鸡汤略补一补,歇一歇便刚好睡觉呢。” 这还没吃,唐宝云单是听已经觉得想吃了,便立刻道:“这个好,你们跟厨房说罢。” 梅雪不由的又撇嘴,可香兰已经道:“哎哟说的我也想吃了。” 紫罗笑道:“姐姐们今儿也是忙乱了一日,虽说不如大奶奶这样乏,但比往日里自然是累些的,吃一碗酸辣面片儿,比吃大鱼大肉还舒坦呢。” 白露见状,便笑道:“那就一人赏一碗吧,横竖不是贵重东西,做一碗是做,做十碗也是做,那野鸡瓜子也是大奶奶往日里爱用的,我去说与厨房,明儿一早炒了来,给大奶奶下稀饭才好。” 说着一阵风就去厨房吩咐了。 唐宝云笑了笑,这白露如今也是圆滑了不少了,到底是这些日子经的事多,且主子硬了起来,连带的奴才的地位不一样,经历事情的时候也就不一样了,若是如当年唐宝云这样一味的胆怯,连带奴才自然也是抬不起头,总挨骂,能学出些什么来呢? 那艾灸热热的,在身体上方缓缓移动,让人觉得热热的烫烫的,偏又是那种叫人舒服的热和烫,皮肤没有炙烤的痛苦,只有一种舒服的痛感,倒是真的挺怡神的。 艾灸之后,紫罗给唐宝云按压腿脚,她说:“今后大奶奶再遇到这样的事,也要偷着空儿好歹坐一坐,把脚放高些,您瞧,今儿站的狠了,小腿上都有点儿水肿了起来。” 紫罗的手指头按上去,果然见一个不太明显的凹陷,唐宝云一看,顿时觉得自己这个身子太娇气,这才站一天呢,腿都站肿了。 紫罗给她按了半日,厨房就送来了大食盒,唐宝云先问了一句:“大爷在外头书房,可要了东西了吗?” 那厨房送东西的忙道:“先前就吩咐送些酒食去了老爷们处了。” 唐宝云听了这才罢了,回头看自己的饮食,唐宝云那一碗酸辣面片儿汤终究还跟别人的不一样,上头飘着蛋飘儿,且也格外做的小而薄些,红红的辣椒,绿绿的香葱,金黄的蛋飘儿,白生生的面片儿,配上酱色汤汁,到底是国公府的厨子,简简单单一碗面片儿也十分赏心悦目,且食盒一揭开就是一股子酸辣喷香的气息,唐宝云立刻就感觉自己分泌了口水了。 厨房自然也懂得伺候,听了吩咐知道大奶奶这是要吃清淡简单的东西,也就都往这里头预备,送来的另外一个盒子里是一碗清鸡汤,清澈如水,只面上飘着几颗金黄的油滴,还有一个小小的攒盘,里头有泡的红白萝卜,酸笋,油炸的花生米,豆腐乳、酸豆角肉糜等等下粥小菜,不是平日里那样一碗菜都要三只鸡来配的做法,这简直是唐宝云到了这个时空后吃的最为平民化的一顿饭食了。 当然,盒子里的点心还是不平民的,一碟金黄的炸奶油卷酥,一碟翠玉豆糕,精致一如往日。 唐宝云吃的欢喜,便把炸奶油卷酥赏紫罗吃了,自觉现在推拿之后,又出了点儿汗,从头到尾都舒服了许多,这会儿歪在炕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跟紫罗说话,问她些怎么学的,学了多久,嫂嫂的手段怎么样之类的话,紫罗也算是口角灵便的,见主子肯问,也就拣些要紧的说,听紫罗说起来,那简直就是一段民间底层人民的奋斗史。 紫罗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说起来,真是托了大奶奶的福呢!” 以前的事情说的不多,只叫唐宝云知道,这是一个从河北逃荒到京郊的家庭,到如今媳妇孙女都进了国公府伺候,在城外也置了两亩薄田,儿子孙子都在城里有差使,这样一家子,在京城里虽然不起眼,但也衣食无忧,过年能人人做一件新衣服,用许多人的话来说,这已经是熬出头了。 而今年,则更不同,国公府的后宅改革,短短半年,给紫罗一家带来了七两银子的收入,他们家过年破天荒的去臻品阁给孩子们买了一回点心,当然是买的最便宜的那一种。给所有孩子从帽子到鞋子都置了一身新衣服,爷爷换了新烟嘴,还买了一斤上好的烟叶,母亲和婶娘们也每人打了一对银镯子。 这就是生活的希望,七两银子,带来了生活会更好的希望,明年一整年,或许会有十五两呢?甚至老天爷照看,能有二十两呢? 底层人民的生活,跟唐宝云平日里接触的自然是不一样的,唐宝云听的兴致盎然,同时还更觉得自己除了搅在这些豪门大族无休无止的更为激烈的争斗之外,还是做了一件好事。 把国公府分包这件事,无意中改变了很多个底层的家庭,这样一点小小的改变,一些小小的资源,其实就能让一些底层的家庭获得很大的改善,这是唐宝云一开始完全没有想到的,毕竟唐宝云是从物资丰富的现代社会而来,并不知道这个年代社会底层的资源有多么的匮乏。 我也做了件好事呢!于是在经历了一天诱骗、毒杀、将计就计、圈套之后精疲力竭的唐宝云,在这样一个小小丫鬟的话里得到了宽慰。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第二日,唐宝云不得不又打起精神,再次去应付那些利用诱骗、毒杀、将计就计、圈套来争夺资源的事情。东安郡王府的事昨日只是暂停,还没解决呢! 不过她在出门之前,吩咐轿子在府里绕了个大圈。 虽然这才正月里,大部分树木花草都是凋零的,也因为正月里并没有劳作的习俗,园子里不像春天里那样繁茂,但经过半年的承包,已经明显的看得到各处规整的痕迹,整整齐齐的垄沟,矮矮的但一丝不苟的篱笆,有几处地都翻过了,不知道要种什么,湖边倒是热闹,两艘船都开了出来,十几个人好像正在忙。 唐宝云就叫轿子停了下来,叫丫鬟上前去问,那丫鬟跑过去问了问,还带了个妇人又跑回来笑道:“说是清淤呢,要把里头捞一遍。” 那妇人看着一脸老实像,脸上自然是黄黄的,带着皱纹,那是岁月和风霜共同作用的结果,她的脸上是带着笑的,这会儿面对坐在轿子里的唐宝云,那笑就更自然更热烈,那是发自内心的感激着轿子里这位衣着华贵,年轻美貌的大奶奶。 那妇人说话自然不如常在内室伺候的丫鬟,只是说:“十月里就采了藕了,里头只有泥了,只是天气冻了,就不理会,这会儿立春过了,把里头清理一回,就把藕栽下去,鱼苗子也都快要放下去了,这会儿弄好了,回头开了春,水也清亮了,荷叶也长出来了,又有鱼,多些玩意儿陪衬奶奶姑娘们逛园子,长到冬天,就能收东西了。” 一句一句都简单的很,可生活的希望就是孕育在这样简单的过程当中,唐宝云听的微微笑,只嘱咐:“这里离姑娘住的地方虽然远,你们也要小心着点,不要闹的厉害了,扰了姑娘们。” “是是是。”那妇人连忙应了,正此时,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跑了过了,手里拿着一株小小的睡莲,她似乎也没在这些地方当过差,有些怯怯的,也不敢说话的样子,跑过来就把那睡莲往站在轿子旁边的小丫鬟手里塞,吓的那妇人连忙拉了她:“你做什么!怎么这样没规矩。” 又惶恐的给唐宝云赔罪:“大奶奶,她少进来,不懂事,大奶奶不要与她计较。” 看起来大约是这个妇人的闺女吧?府里只有几代的家生子儿,才会有府里照顾,几岁的小孩子都能进来在院子里伺候,当个闲散差事,得一份月钱,像这个妇人这种,显然就不是,唐宝云摆摆手,笑着问那小姑娘:“这个是要给我的吗?” 那小姑娘叫她娘拉着拍了两下,倒也没吓哭,就是不敢说话,只点点头。 “给我养?”唐宝云觉得好玩。 “嗯。”小姑娘这会儿发了一个字的声了。 “怎么养,我不会啊!”唐宝云笑着逗她。 小姑娘还是怯怯的,看看唐宝云那么和蔼可亲的样子,又看看她娘,想了想才说:“养水里。” 唐宝云忍俊不禁,笑道:“好,我拿回去养水里。” 便示意丫鬟接了,这才吩咐轿子往二门去。 “这才是菩萨心肠呢。”那妇人领着孩子站着,看唐宝云的轿子叫几个丫鬟媳妇簇拥着走远了,不由的喃喃的说。 那一头已经喊了起来:“陈二嫂子,快来看这个要不要!” “小声着些!”她就赶紧的过去了。 唐宝云无意中得了小孩子送的礼,价值轻微的无法计数的礼,可心中竟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好吧,这已经跟她看到古董花瓶,金银首饰,各色宝石的满足差不多了,这叫她心中轻快,面对那些狠毒的圈套和龌龊的算计,也觉得要容易一点了。 不过这一点满足不能挂在脸上,唐宝云在去东安郡王府的路上努力的调整了表情,到她下车的时候,脸上表情一如平日般刻板。 东安郡王府有管事媳妇在二门上迎姑奶奶,唐宝云道:“姐姐们都到了没有?” 那媳妇恭恭敬敬的回道:“姑奶奶和姑爷们都到了。” 这一年,唐宝云在东安郡王府出入不多,不过已经叫郡王府原本伺候的人再不敢像以前那样小觑她了,这是真当主子来看了,行动语气都恭敬许多,可见面子总是自己挣的,自己立的起来,人家才会给面子。 当年正经县主,可还没这样的恭敬呢。 唐宝云就吩咐自己的管事媳妇留一个下来:“你在这里等着,看大爷什么时候来。” 周玉堂一早打发人进来说他有事要出去办,等会儿会直接到东安郡王府来,让唐宝云自己过去,这方面唐宝云依赖性倒是不强,而且也没有那种男人不陪着就没面子的观念,很自然的就接受了。 她换乘了东安郡王府在府内行走的喜鹊登梅绿油布小轿子,见直接抬到了正房,进门一看,还是照着惯例,女眷在这里等着,徐巧香也同样照惯例不出现,代替她的是晴姨娘。 赵青容,唐宝蓝和唐宝玲都已经在了,反是王氏不在。唐宝云心中猜想,昨日的事最有关的就是王氏,或许王氏正在郡王跟前回话呢。 唐宝云上前给嫂子和姐姐们见礼:“我来的迟了。” 唐宝蓝向来是最有大姐风范的,说:“也不算迟,父王还在书房吩咐话呢,咱们也不过等着。你先坐着罢。” 唐宝云就明白唐宝蓝昨日虽然没有出现在现场,但已经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了,想必是从赵青容那里听说的。 在这个屋里,显然晴姨娘地位最低,虽然有郡王爷的话,可终究是个妾侍身份,总不能真和掌家嫂子和姑奶奶们平起平坐,她又是个精乖人儿,此时也没坐着,倒是站在当地,见唐宝云进来,还亲自倒了茶奉过来。 唐宝云向来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脾气,晴姨娘虽然是唐明令的姨娘,可她没得罪过唐宝云,还替唐宝云说过话,解过围,这会儿又亲自递了茶过来,唐宝云自然就不好真坐着接了,忙站起来双手接了茶,笑道:“姨娘坐着罢了,叫小丫鬟伺候就是了。” 晴姨娘听了,果真便坐到了一边,跟她说两句闲话,也不知道怎么,就说到英国公府了:“我听说姑奶奶府里的园子如今好着呢,同样是花儿,就比许多人家的都强。” 唐宝云道:“那是底下人精心,侍弄的好。” “那也是姑奶奶管家的本事。”晴姨娘笑嘻嘻的奉承一句:“我还想向姑奶奶请教呢。” 她?唐宝云心中一动,照这个说法,这唐明令也要分出去住了?不然这府里自然是赵青容管家,哪里至于晴姨娘来请教呢? 不得不说,唐宝云经历的事情多了,不知不觉间慢慢学会了听话听音,闻弦歌而知雅意这一套了,或许还不如别人精通,不过总是有点儿长进了。 唐宝云就看了晴姨娘一眼,笑道:“姨娘这样说就是取笑我了。” “我说正经的呢!”晴姨娘笑起来真如一颗珍珠般耀眼,她说:“我也不瞒姑奶奶,要说我的出身来历,姑奶奶没有不知道的,从小儿只知道浑吃浑玩的,我娘也不理会,自然是想着我没出息,也懒得拘着我,如今这也是机缘巧合,反倒成了赶鸭子上架了,回头真叫我理着一头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呢。” 唐宝云倒觉得她说的有理,这晴姨娘的出身,很显然不是今后要主持中馈的主母,她娘又是那样个身份,就是要教她,也不会呀,如今进了郡王府,原本是有大树好乘凉的,没想到吴王妃这样能作,没多久就面临分家的状况了,这晴姨娘说的赶鸭子上架,倒是真的。 唐宝云轻声笑道:“姨娘拿我当个正经人来问,我也说正经的,这管家的事,姨娘合该请假大嫂子才好啊,我这半道子,胡乱出了主意,回头越乱起来,姨娘只怕不知道多后悔!大嫂子也是温柔人,向来和气好说话的,且又是世子夫人了,难道还会不照看着你么?” “姑奶奶说的是。”晴姨娘道:“大奶奶那自然没的说,我自然是要向她请教的,不过姑奶奶可不能不理我,我们爷说了,姑奶奶是最柔和明白会得疼人的,且又是一母同胞,今后还要相互护持,我们爷跟我说了,不管有什么事,别人跟前不好说不好问的,姑奶奶这里是无碍的,打发我但凡有事,就来问姑奶奶准没错儿。” 唐宝云开始有点无语,接着便觉得晴姨娘这话中有话,这是他们这一房要与自己修好的意思了? 如今眼见得吴王妃大势已去,一个毒杀儿媳妇的罪名是再推不掉了,唐明令没有了王妃生母,连岳家也无力了,自己又被人蒙骗,闯下大祸,在夺嫡中惨败,他还有什么可依仗的呢? 现在与他最亲近的,就是一母同胞的一弟一妹,可是就连这样亲近的两个人,也被他的母亲替他得罪干净了。 是的,吴王妃一心只为了他,不顾另外两个子女的死活,拼命的要他们为兄长付出,已经彻底的得罪了两个儿女了。 这样一想,唐宝云突然觉得,吴王妃这到底是为了唐明令,还是为了她自己,拼了命的,不顾一切的要去夺郡王之位,是真要唐明令得位,还是要圆她自己做老封君的心愿。 或许,出身并不十分高贵的吴王妃,要的终究还是自己掌握郡王府的大权吧,只是她的身份限制她不能做到,所以才寄托在自己的亲儿子身上,几乎是不顾一切代价,要夺得郡王位。 这简直就跟八十年代时时报导的望子成龙一样了,那些拼命的渴求儿女能出人头地的父母,其实寄托的就是自己没有成功的不甘心吧。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唐宝云这个念头转瞬即逝,她也不是小姑娘了,看人总不至于就那么一两句话,唐明令真是被他娘害的也好,假的被他娘害的也好,单看他当初毫不犹豫一脚踢开徐巧香的动静来看,就叫人觉得需要警惕了。 当然,面上能不撕破脸皮是最好,而且如今是晴姨娘出面,唐宝云心中虽然警惕,也不至于当场给没脸,便笑道:“二哥哥还不知道我呢么?我从小儿在家里就是个不理事的,如今在那边家里,有老太太、婆母,婶娘们,我不过打打下手,跑个腿儿吩咐事情,哪里至于我做主呢,能懂什么?回头姨娘问起我来,我知道的自然是知无不言,若是不知道的,说不出来,姨娘可别恼我才是。” “姑奶奶也太谦逊了。”晴姨娘也只得低声笑一笑,虽然有点失望,晴姨娘倒也不算十分失望,当初唐明令与吴王妃做的事情,晴姨娘进了府之后慢慢的就都知道了,那些事情虽然都不是唐明令出面去做的,但事情若是做成了,得益的却都是唐明令,他既然没有反对过,揭露过,自然就是他默许的,别人可不管别的事,终究事情在哪里摆着,帐不仅是要算给吴王妃和徐巧香,当然也要算给唐明令。 如今唐宝云这样带点儿防备的姿态,还真怪不得人家。 晴姨娘心中叹息,虽然世子之位诱人,可也没有这样不顾一切去争取的,争世子位,得罪大哥哥大姐姐一系那是必然,可如今搞的连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妹妹也得罪的这样狠,现今吴王妃又王妃位不保,把唐明令搞的如孤家寡人一般,实在是太叫人无语了。 晴姨娘这样想着的时候,已经有丫鬟来请众位姑奶奶、姑娘、奶奶们去王爷书房说话,众人自然不敢怠慢,以唐宝蓝为首,一众人鱼贯往东安郡王的书房而去。 一路上都没有人说话,大家都保持着适度的沉默,一只乌鸦呱呱叫着飞过,倒是凭添了点儿气氛。 也就只有来自现代的唐宝云差点儿笑出来,不由的忙忙的咬了唇,低下头掩饰一下,这乌鸦的飞来,简直如漫画一般的神来之笔啊。 不过走进东安郡王的书房,气氛由自然而然的凝重正经起来,不正经如唐宝云都不由自主的正经起来,这简直是东安郡王的个人氛围,那种巨大的官威,不到一定的级别还真修炼不起来。 比如已经是东安郡王世子爷的唐明朗,永远运筹帷幄的周玉堂,虽然已经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但毕竟还年轻,在东安郡王跟前,就看得出气势不同了。 东安郡王坐在大圈椅上,身形依然笔直俊挺,但眉间罕见的有一丝疲意,唐宝云也就看了一眼,就低了头,没敢多看。 王氏果然在这里,哭的眼睛肿肿的,眼皮粉红粉红的,显然刚刚又才哭过。唐宝云猜想她肯定是叫了一路的委屈了。她站的比较靠后,东安郡王的儿子女婿们都站在当地,其他人唐宝云都认得,只有站在周玉堂和唐明朗中间那个身形如标枪般挺直的男子没见过,他个子比周玉堂和唐明朗都高一点儿,眉目俊朗,薄唇紧紧抿着,一看就是那种冷峻非常之人,唐宝云虽然没见过,但能进这个地方,站在那个位置,是谁自然也很容易猜测了,那自然是唐宝蓝的夫君,唐宝云的大姐夫了。 样子还真是配得上呢,这样顶天立地的男儿模样,大气端贵的唐宝蓝在他跟前都能显出些小鸟依人来,就是太冷峻了些吧,唐宝云有点好奇的打量着,在心中琢磨。 横竖今儿的事跟她关系不大,她还有的是精神来想这些事呢。 东安郡王扫视了站在跟前的众儿女一眼,每个人看起来都恭恭敬敬的,女孩子们习惯性的低着头,男孩子们个个面无表情,只是他们虽然学这面无表情学的很像,可私底下性子和算计都天差地别,东安郡王想,至少选出了最好的一个请封世子,三代后的王府,跟自己其实已经没有关系了。 东安郡王怔了这样一下,在场的人都耐心而谦逊的等着,等着东安郡王回过神来道:“昨日的事情,你们大约都知道了吧。” 他并没有等着儿女们说是,便道:“我已经查明白了,虽然那个奉上甜羹的小丫鬟没找到,但已经没有了疑问,王妃安排人给老三媳妇下毒,并意图嫁祸到宝云头上,已经认了。” 唐宝云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吴王妃还真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啊,女儿不肯听她的话,就索性把亲女儿害死? 这心智,已经不是正常人了吧?这是偏执到了一定境界了吧。 唐宝云露出的这点儿惊讶神情,还真符合她的人设,唐宝蓝心中就想,三妹妹果然还是真傻的,不过,被亲娘这样算计,正常人都会觉得难以置信,三妹妹或许不聪明,但到底是个正常人,没叫吴王妃教成疯子,还算是幸事,而且,倒也值得怜惜。 在那些人的心目中,唐宝云的人设就是可怜,不聪明…… 虽然话是这样重磅的话,但东安郡王没吩咐说话,众人就是心中翻江倒海也不敢说话,他老人家接着说:“王妃心中愧悔,决意侍佛悔过,原本想去家庙侍佛,只因你们都在京城,又各自都成家立业,怕你们在外头有什么不便,便在家里后院建了小佛堂,供王妃使,因王妃心诚,不愿受外界叨扰,你们今后就是回家来,只管在佛堂外请安磕头就是了,也不用请见王妃。” “是。”众人都应道,人人都心知肚明这王妃是跟徐巧香作伴去了,同样为着家族名声只软禁在家里而已。 唐宝云简直是狠狠的松了一口气,她虽然咬着牙,顶着压力反抗吴王妃,可吴王妃占了天然的优势,反抗起来不仅压力极大,而且还时时需要不甘心的妥协,至少要妥协给人看,如今吴王妃被软禁,再不用见她,今后日子就好过多了。 而且今后就算是放出来,有前科在那里,也不至于再像以前那么嚣张了吧。 东安郡王又说:“家宅不宁,分家为上,我看各人心中也各有怨恨。” “不敢。”众人齐声道。 东安郡王道:“旧年腊月里我已经做了安排,宅子我看也都在修葺了,你们兄弟搬出去住,各人舒展些,也有好处,只是我还在,对外依然不提分家二字,你们平日里也常回家看看,也就罢了。” “是。”这其实与姑奶奶们无关,是爷们的事,不过姑奶奶们也是这个家出去的,总要知道端倪,是这个意思。 东安郡王又扫了众人一眼,才说:“有些话,虽然是至亲,也不当讲,我给明令谋了个外放的差使。” 唐宝云有点不明白这两句话为什么要放在一起讲,这个转折非常的生硬,尤其是谋差使,明明是好事啊。 东安郡王道:“是任贵州白清寨百户,明令……” 强如东安郡王,都歇了一下才说:“土司不可小觑,连皇上都要礼让三分,你要多小心,什么时候能回来,就看你造化了。” 唐宝云清楚的看到唐明令左边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然后他又回归了平静,恭敬的躬身道:“谨遵父王谕令。” 东安郡王搁在椅子把手上的手微微动了一下,仿佛是想要抬起来摸一下近在咫尺的儿子,不过也并没有真的摸,就那样微微一动,然后他叹口气,看向唐明朗。 唐明朗也叹了口气:“父王……其实不必如此。” 东安郡王摆了摆手,说:“今后王府是你的,你的兄弟姐妹,不管是不是一母同胞,你也要多照看着些。” “父王多虑了。”唐明朗躬身道:“弟弟和妹妹们自然都是一样的,都是父王的血脉。” 这算是示弱了吧?唐宝云想,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强势的东安郡王的示弱,大约为了儿女,再强的人也总会有示弱的时候的,连东安郡王这样的人也不例外。 唯一例外的,说不定还是吴王妃呢。 唐宝云已经不惮于往最坏里揣测吴王妃了。 东安郡王交代完了事情,吩咐众人出去,只留下了唐明令,唐宝云看了他一眼,很迫不及待的就去找周玉堂。 她其实已经有点明白,那个差事大概不是个特别好的差使,甚至像是一种惩罚。 周玉堂与她说:“岳父大人不愧是人杰,狠的下心,白清寨在苗疆之中,是荣峰土司辖地,土司桀骜,不服朝廷约束,时有冲突发生,十年间,朝廷派去白清寨的百户,总共四人,其中三人死于意外,一人被朝廷缉拿。” 也就是说,没有一个有好下场?那东安郡王把唐明令安排去白清寨,是像唐明朗交代的意思? “也不完全是。”周玉堂看问题显然就不是唐宝云那样的层次了:“只能说是附带的。” 唐宝云点点头,等他解惑。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周玉堂看她的样子笑起来:“傻乎乎的。” 还不由的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目光中颇带着些有趣的样子,似乎对这个睁着大眼睛认真等着他说的人升起了不同以往的兴趣似的。 明明两人已经是两年的夫妻了,可她如今的样子,似乎变化很多很多,就像这会儿,她看向周玉堂的眼神,热情而充满崇拜,她歪着头傻乎乎的样子像只猫似的可爱,大眼睛闪闪亮,怎么能叫人不想捏她一把。 自己的媳妇,那自然是想捏就捏,不用多考虑的,捏起来手感也好,肌肤饱满滑嫩,又似乎带着一点儿微微的吸力,能把人吸住似的,周玉堂笑道:“你胖了是不是?我觉得你胖了。” 普天之下的女人,不管哪个朝代,或许唐代除外,都不会愿意叫人说她胖了,唐宝云一听,立刻下意识的反驳:“哪有!我哪胖了!” 怎么胖的了,自来了这个地方,满打满算还差点儿才一年,发生了无数的事,成天钩心斗角……好吧,自己算不上十分钩心斗角,自己那部分都由周玉堂替她斗了,可不管怎么说,表演是她,跑腿是她,办事是她,这么累,哪有功夫胖啊! 唐宝云还伸手摸了摸腰腹,差不多吧,哪里胖了! 周玉堂似乎觉得她的反应很有趣似的,嘴角微微勾起,笑看她,他的媳妇最有趣的一点就是与众不同,有些反应,他算是虽然没吃过猪肉,可见过猪跑,这种情况下,大部分女人私下里和夫君相处,自然是顺势撒娇,软绵绵的抗议一下,嘟嘟嘴,可唐宝云那是下意识的反驳,然后还狐疑的摸摸自己的腰! 那狐疑不自信的样子,真是可爱的要命! 周玉堂在心中暗笑,这个媳妇相处起来真是越来越有趣,以前两人虽也是夫妻,可感觉上相隔极远,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动人的神态和举动,这些微妙的小细节,只有在两个人拉近了距离的现在,才会深入心灵,才会领略到它的美妙呢。 周玉堂笑道:“好吧,就当你没胖吧。” “本来就没有!”唐宝云说:“我本来脸上就有肉的!” “好好好。”周玉堂一脸纵容:“别乱打岔,你还听不听我说了!” “你!”唐宝云简直想扑过去咬他一口,明明是他莫名其妙的说自己胖了,一回头还反咬一口,说是自己打岔,真是……太过分了! 可是惹不起啊,唐宝云掂量了一下形势,只得忍气吞声:“好吧,你快说!” 周玉堂道:“如今的郡王府,和之前的郡王府已经不一样了,以前郡王府世子位未定,所有儿子只有长幼之别,没有尊卑之分,大家的机会都是一样的,以岳父大人的智谋,他显然只会作壁上观,由儿子们自己决策自己的事务。” 唐宝云道:“你是说,哥哥们做的事,与郡王府无关?” 周玉堂笑道:“并不是这样。而是由的舅兄们自己决策,这决策里其实也包含了如何使用郡王府子弟的身份,也就是岳父大人的权势如何为他所用,如何争取郡王府的资源,舅兄们是郡王府的子弟,任何事都不可能脱出这一点的。” “明白了。”说起正经事,唐宝云是十分佩服周玉堂的,实在透彻的很。 周玉堂道:“但现在已经不同了,郡王府世子位已经定了大舅兄,今后几十年的走向已经明确,郡王府其他子弟的前程,行事都要以这几十年的方向所定,他们不仅由郡王府庇护,同样也要为郡王府的发展出力,所以岳父大人才为二舅兄谋了那样一个职位。” 也就是说这不再是个人前程的问题了,唐明令也不再是个人发展,他的今后的路要由郡王府来决定了,如今是郡王,今后就是唐明朗了。 周玉堂握住唐宝云的手,声音轻了一点:“在你面前,我才说这样的话。白清寨百户职位虽然不高,却有兵权,又近土司,是个十分微妙的差事,办的好,功劳直达天听,前程十分看好。办的差了,大约就连命都堪忧,郡王爷舍得将嫡子放到那个位子上去,不仅是为国效忠,为皇上解忧,也是为了巩固郡王府的地位。” 这话唐宝云要看着他的神态才能听懂,周玉堂就是在唐宝云跟前,也没有完完全全的把心底的话说出来,到底东安郡王是唐宝云的亲爹,实在不好说,不过唐宝云终究听懂了,周玉堂的意思其实是说,若是唐明令办好了这个差使固然皇上喜欢,就是为国尽了忠,殉了国,郡王府也是得益的。 唐宝云一念至此,顿时觉得身上凉飕飕的打了个寒颤,原来争夺世子位,并不仅仅是争夺资源,还包括了自己对自己命运的主导权。 失败者唐明令,如今就完全丧失了对自己命运的主导,除非他肯不要郡王府的资源庇护,否则他就得听令行事。 同样是儿子,差距这样大,怪道吴王妃争的这样丧心病狂,也怪道各处夺嫡刀光剑影,甚至连各种鹤顶红之类的东西都用上了,唐宝云这会儿觉得,或许还真有这样做的理由。 不过……应该不是每个人都会为了家族的发展把亲儿子置于这种境况吧?唐宝云想起周玉堂说的岳父不愧是人杰这句话! 显然东安郡王这样的爹也是少见的。 “你可不能这样!”不知道怎么回事,唐宝云突然冲口而出这句话,饶是周玉堂精明厉害,七窍玲珑心,敲敲头顶脚板都能响的主儿,都完全不明白唐宝云这是个什么意思。 “我?我怎么了?”周玉堂这辈子还难得这样一头雾水呢。 唐宝云突然就脸红了。居然有点说不出话来的样子。 那娇羞的模样,白玉般莹润晶亮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连眼角都微微发红,仿似一块上好的暖玉一般,唐宝云容貌本就美貌,只是略显端庄,此时突然娇羞起来,眼中若有春水流动,倒叫周玉堂一时心驰神往,居然都忘了思考,只是追问:“到底怎么?” “你!”唐宝云扭了一扭,说不出口,像她这样大方,观念开放的现代人,都说不出口,那自然是因为对这个男子情根深种,才会自然而然的害起羞来,周玉堂倒不着急:“我不知道啊,你又不说明白。” “我是说……是说,嗯,今后咱们的孩子,你可不能……”像东安郡王对唐明令那么无情。 唐宝云觉得,不管是谁,总有自己的人生,就是他获得了父母的资源,那也是应该的,父母并不能就这样安排他的去向,这是现代人很自然的想法,东安郡王那样的才叫她难以接受呢。 不过看周玉堂居然感叹东安郡王是人杰,唐宝云顿时有了深深的不安感,周玉堂难道觉得这样做的对?那今后咱们的孩子,他会不会也这样办呢? 是以唐宝云顿时冲口而出那句话。 周玉堂听了这话,居然也是一怔,顿时哭笑不得,他们还连孩子都没影子呢,唐宝云居然就想到这上头去了,他笑道:“当然不,你放心。” “真的?” “真的。”周玉堂一本正经的说:“不过,咱们的孩子在哪里呢?” 唐宝云顿时又红了脸,这寒冷的冬夜里,似乎显得更温暖,叫人难以释手了。 东安郡王府的风波其实是无声无息的,知道的人并不多,除了东安郡王府,也就只有太后一系了,唐宝云当然不知道东安郡王是如何像重华长公主交代的,但既然已经软禁了吴王妃,又安排了唐明令,并令唐明哲迁出去,由王氏掌家,想来重华长公主应该没有什么不满意的才对。 而且京城未起风波,太后娘娘也并没有动静,想必是满意了。 唐宝云这才终于在腊月收账,过年热闹和英国公五十大寿的连番事情之后,松弛了一点,闲了下来。 正月里是最冷的时节,三天两头下大雪,而且朝廷也不开门,官员们都休沐在家,正是一家子吃酒烤火的好日子,外事活动很少,那些年年都有的赏梅赏雪的活动,通常都在冬月和腊月里,正月里走动很少,唐宝云觉得十分惬意。 这一日,唐宝云跟姑娘们在老太太屋里烤火吃花生,姑娘们一个不拉都在,连周雅丽也在,这些日子,周雅丽很是安分,周家的姑娘们向来不会主动招惹她,连唐宝云也不会,周雅丽既然安分,姑娘们有事也就都吩咐丫鬟跟她说一声,看她要不要来。 这一点上,唐宝云还真的得赞周雅琴一句大气。 这个安安稳稳的小姑娘,似乎并没有受到赐婚为皇太子妃的影响,依然不动声色,安稳如以往,不骄矜,不浮躁,不炫耀,在唐宝云看来,实在难得的很。 而且她也不跟周雅丽见气,她被周二夫人和周雅丽暗算过,闹起了风波,如今她其实已经有了足够的资格藐视她们,甚至就是一句不理会她们,也没人可以说周雅琴不对,可周雅琴依然会吩咐丫鬟:“我们在老太太这里玩呢,你去问问二姑娘要不要一起来。” 那种大气的格局气派,这样开阔的心胸,真是小姑娘中少有的。 唐宝云自认自己睚眦必报,做不到这样子!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而且,如今周家,又有谁敢不给周雅琴面子呢,所以一家子的姑娘和唐宝云围在火盆边,火盆上搁着一块压火的厚厚的铁板,她们把花生丢上去,烤的焦焦的来吃,几个大的也还罢了,就是两个小的——周雅碧周雅婷特别开心,胖鼓鼓的蹲在火盆边上蹲成一个圆球,眼睛直望着。 唐宝云叫两人的乳母:“抱开些,里头火星溅出一点儿半点儿不是玩的。” 周雅碧哪里肯干,自己往后头挪了小半步:“行了行了,我退后头啦!” 众人都莞尔,周雅萍笑道:“烫着了可不许哭!” 小家伙做了个鬼脸,又把分给她的花生三颗里只吃一颗,剩下两颗都揣自己小兜兜里:“给宜哥和琪哥的。” 虽然她自己还是个小家伙,可在两个同胞弟弟跟前,还真是颇有大姐姐的风范,吃几颗花生都想着两个小家伙。 唐宝云笑道:“把宜哥和琪哥都抱过来玩嘛。横竖没事儿,眼见得这会儿雪又大起来,我早起就见后头蚁雪亭堆了厚厚的雪,这会儿自然越发好了,倒不如摆两桌酒,今儿在家里也赏雪喝酒,咱们也雅致一回不是。” “就云丫头花样多!”郭太夫人笑道。 唐宝云说:“正月里头,事儿也不多了,就是夫人也闲了些,辛苦一年,也就正月略闲,这会子不喝酒什么时候喝呢?等出了正月,各处都该忙起来了。” “说的也是。”郭太夫人颔首。 周雅琴跟着笑道:“嫂嫂说的是,咱们家也难得有这样一家子聚齐的时候呢。” “可不是,正巧我又看见今儿外头送了鹿肉来呢!”唐宝云笑,红楼梦里赏雪吃鹿肉联诗,作诗自己不会,吃鹿肉可会呀。她早就想弄那玩意儿了。 “我说呢,原来是算计那鹿肉来了!”郭太夫人笑道:“既这样,我出二十两银子,叫厨房里摆两桌酒,把你母亲、婶娘都请了来,大家伙乐一天!” 唐宝云笑道:“哪里用老太太出银子呢,咱们家这会儿现放着一个财主呢,自然指着她出钱!” 众人瞧着,唐宝云眼望着的是充耳不闻,蹲在火盆边上专心致志的守着她的花生的周雅碧,顿时都笑了。 要说财主,周雅碧还真是财主了,今年跟往年的周雅碧大不一样,皇上皇后都有东西银子给她,小王爷那更是不把银子当回事儿的主儿,金子打了许多花样的金豆子,金叶子,小金猪什么的给周雅碧玩,丢的一炕都是,还是陆夫人看不下去,叫人给收起来,还隐晦的给小王爷说了一回,才算罢了。 不过周雅碧就真正是个小财主了,唐宝云笑着蹲到周雅碧旁边,跟她嘀嘀咕咕一阵说:“我们还叫人腌了羊肉鹿肉来,自己现烤了吃,好不好?” “好!”周雅碧这样的性子,哪里有个不好的,顿时跳起来:“还烤肉?” “嗯,自己烤!”唐宝云说。 周雅碧顿时笑的嘎嘎的。 唐宝云就吩咐人去厨房叫人预备了,又吩咐人去请陆夫人和几位婶娘,还说:“香兰,你打发个小丫鬟去臻品阁,说我的话,每种点心都给我送十盒子进来,记在我的账上。” 然后陆夫人听了这话,叫丫鬟来回话说:“我那边还有点子事没吩咐完,回头再来,这里是昨儿外头铺子送来双料茉莉酒和梨花酒,给老太太和姑娘们喝。” 周雅琴又说:“如今父亲和叔父们,连哥哥兄弟们都休沐在家,并没有出去,不如也问问,就在蚁雪亭外头再摆两桌,倒是一家子热闹的事。” 底下丫鬟们听了,也都忙着出去二门上问,果然就在蚁雪亭内外都摆了桌椅,一家子都热闹起来。 连英国公周超都赏脸来了,别的人自然也都来了,二叔父周霖年前才从福建回京,过年,庆寿,连同述职,要出了正月才回福建,这会儿看来没事也来了。四叔父周杉是本来就在家的,也来了,还有各房的哥儿,只周玉堂出门了不再家,还有便是二婶娘和她的长子,周家排行第二的公子周玉辉没来。 周二夫人院子里的管事妈妈来回道:“因舅太太打发了人送帖子来,二夫人一早就去舅太太那边了,二爷骑马送二夫人过去的,原说用不了多久,午饭前就回来的,就没来回老太太。” 郭太夫人不置可否,只微微点了个头,唐宝云往二叔父周霖那边看了一眼,也不知道他是知道不知道,也没有动静,不过唐宝云想,这一家子都坐在这里,二叔父没见到自己媳妇和儿子,就不会问么? 那显然是知道的,那么,这就是他纵容的了。 正在这样想的时候,她的袖子被人轻轻扯了扯,唐宝云回过头去一看,是周雅琴,周雅琴轻声道:“二叔父自然是知道的。” 看来周霖与郭太夫人关系不怎么样这话还真不假,周霖对这英国公府的怨气,并没有因为他年纪年长,官儿做大而消减,或许反而会因为他越来越能与英国公分庭抗礼而更加膨胀一点了。 儿媳妇出门不禀婆母,这放在任何一个人家都是要一个说法的,可郭太夫人却默默的忍了,就如当初周二夫人回京瞒而不报似的,郭太夫人也只是上门去说了说话,也就放过去了。 这样的动静,让唐宝云都有点疑惑,难道当年英国公府就那么对不住周霖吗?一直这样忍让。 周雅琴察言观色,立刻明白了唐宝云所想,她见两人本来就在亭子边缘,唐宝云是儿媳妇,理所当然要提调这摆宴的事,便拉了拉唐宝云的手,两人不动声色退开两步,走到了一块石头旁边,周雅琴才道:“当年祖母有了我父亲之后,时隔四年才有了二叔父,中间又有一个叔父没养住,还没序齿就没了,二叔父之后,又是祖母娘家的大事,祖母身子精神都差了,再不能生育了,祖母自然格外疼爱二叔父,要一给十,二叔父大约惯了别人都让着他罢了。” 那么周超没有把英国公世子位让给他,那么他定然就很恼怒了吧。 周雅琴又说:“其实,二叔父自小就聪颖过人,读书上头,向来是比我父亲强的。” 嗯,这样自然更不愿意了。 “是以祖父的意思,父亲出息有限,得赖祖萌才好,可二叔父自己出息,自己为官作宦的,家里只要稍微扶持也就够了。”周雅琴补充道。 咦,这个说法还挺新鲜的啊,唐宝云想,而且细想其实还是很有道理的,自己聪明能干,不管干什么都干得好,若是不够聪明能干,自然就只有家里给找工作了。 没想到这位祖父还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呢。 可是却没想到,周霖却因此不忿,心中有怨恨起来,唐宝云只能叹口气,心中有怨恨,又是这么多年的怨恨,只怕已经是难以消解了。 唐宝云与周雅琴对看一眼,都知道大家心中想的一样,唐宝云也就是叹口气便罢了,这事儿不能说和自己无关,但却又真是无能为力的一件事。 这会儿唐宝云看过去,见周霖坐在周超的下手,正转头笑着跟自己的哥哥说一句话,然后周超也笑一笑,点点头,也说了一句什么,兄弟二人看起来都容色平和,相处融洽,看不出有丝毫龃龉的样子。 不过单看表面当然看不出个什么来,是以唐宝云只是看了一眼,就又转头张罗去了。 这头席面摆好,众人开始喝酒赏雪,别人也还罢了,就是小孩子们欢喜的了不得,满地乱跑,这外头又是雪又是冰的,就是乳母丫鬟跟着,哪里看得那么严了,一会儿噗通就有一个摔倒在雪里,一会儿又摔一个,还好雪厚的很,孩子们穿的也厚实,摔下去倒是不怕,就是穿的太厚了,爬不起来,跟只翻盖的乌龟似的四肢只管乱刨。 唐宝云不厚道的噗就笑出来了,反是周雅碧颇会当姐姐,过去把摔了的琪哥给抱起来,还给他拍身上的雪:“不疼不疼,不哭不哭。” 琪哥不算娇气,哭了两声就不哭了,又跟着姐姐和哥哥们跑起来。 陆夫人新养的宜哥才几个月大,胖乎乎一团,还什么也不知道,只大眼睛跟着转来转去,只抱出来了一下,郭太夫人就说外头冷,叫赶紧遮着风送回去。 蚁雪亭其实不冷,虽然叫亭,旁边也有三间小小的房子的,因这里是最宜赏雪的所在,也就是冬天用的多,所以这几间屋子都比其他的地方多装了琉璃瓦,方便往外看,而且还烧了地龙,里头热乎乎的,进门还要脱大毛儿衣服呢,并不冷。 酒席虽然摆在外头亭子里,可愿意在里头歪着也行啊,这种奢华享受,真是这个阶层才独有的。 快要近午的时候,周二夫人果然急匆匆的赶了回来,进门就见张三嫂子在二门上迎着,对周二夫人道:“您这一出去,那头老太太就吩咐在蚁雪亭摆酒赏雪,一家子都来了,就您不在,看着显眼的很呢。” 周二夫人不由皱眉:“什么事没有,老太太倒这样好兴致?” “还不是那位大奶奶撺掇的。”张三嫂子撇撇嘴。 “我就知道又是她有这样的幺蛾子呢!”周二夫人冷笑道:“便是把我显出来又能怎么样不成?”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周二夫人毫不迟疑的就把这事儿归结成了唐宝云打听得她悄悄出门了,故意撺掇老太太摆宴,告自己的黑状。 这也是因为周二夫人早就在心中恨极了唐宝云,当然觉得她心肠狠毒,行事恶毒了。 张三嫂子道:“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二夫人过去给老太太奉杯酒,说一说也就罢了,难道老太太还能不依么?” 周二夫人道:“你把我箱子里那罐小白玉玲珑坛子拿出来我带过去。” 周二夫人虽然心中是不把郭太夫人当回事,但终究还是儿媳妇身份,且丈夫虽说心中也有芥蒂,但大面儿上也要过得去才是,不能明目张胆的把不当回事摆出来,是以她叫个丫鬟捧着那坛子,带着自己的长子周玉辉一起过去,忙就先去给郭太夫人请安,笑道:“老太太今儿真有兴致。” 郭太夫人不咸不淡的点点头:“听说你出门去了?” 周玉辉是个十七岁的青年,生的身材颀长,玉树临风,模样儿和身形都颇有点像周玉堂,两人站在一起,不像堂兄弟,倒像是亲生兄弟似的,周玉辉听了这话就笑道:“我娘到底不如祖母,总是差了一筹。” 到底是孙子,郭太夫人对上周玉辉这个没在自己跟前长大的孙子,脸色不由的就和缓了:“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呢,我都听不懂。” 周玉辉笑道:“今儿一早,我去跟我娘请安,我娘就说,看这雪下的好,今日一日只怕都停不了,到明日只怕就积的好雪了,倒想着明儿置酒,请老太太、伯父、伯娘、叔父婶娘并哥哥嫂子兄弟妹妹们吃酒赏雪,一家子乐上一日,还说竟不用咱们家的厨房,在一品居叫一桌燕翅席,也换个口味。” 周玉辉说起话来,语调柔和,不疾不徐,眉眼生辉,叫人自然而然就心境跟着平和起来:“我听了母亲这话,也觉得极好,就是想着没得好酒,才想起我舅舅前儿得了些好参茸酒,别人家祖传的方子,原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养生最好的,每日喝一杯,活血养气,比药还强,便与母亲说了,撺掇着母亲亲自去舅舅家讨点儿。” 他微微一笑,对郭太夫人说:“我原想着我去找舅舅要,可我娘说这个酒难得,东西也罢了,就是炮制的时间长,是以不易的,便亲自去舅舅家讨,我看外头大雪,便亲自送母亲过去,原想着今儿晚饭前就给老太太送来,讨老太太的喜欢呢,没承想老太太今儿这样有兴致,倒正好赶上了。” 周玉辉回头对英国公周超笑道:“伯父也用一杯,正是侄儿的孝心呢。”又对陆夫人笑道:“伯娘就不用了,伯娘还年轻,喝点儿果酒就罢了。” 这话说的,当然是叫人人都舒服,还把周二夫人擅自出门这样的事说成了孝心,唐宝云在一边都听呆了。 怪不得说周霖有出息,从他这个儿子都看得出来啊! 郭太夫人听了就笑道:“还是辉儿有孝心,说不得我这就要喝一杯了。” 周二夫人身后的丫鬟连忙就把手里捧着的小小的酒坛子递过去,那边的丫鬟接了,斟出几杯来。 郭太夫人又对周二夫人说:“你来迟了,都开了席,叫人另给你做几样你爱吃的来也罢了。” 周二夫人笑道:“这样些许小事,母亲就不要操心了,我省得。” 郭太夫人点点头,就没理会了。 周二夫人看向儿子的方向,脸上那很显然是一个做母亲的光辉,儿子出息,比什么都强。 周二夫人自己生了一子一女,周玉辉在周家排第二,周家三爷便是周三老爷的遗腹子,四爷是周二老爷的庶子,这一次并没有带回京城来,五爷是周四老爷的长子,六爷便是陆夫人的嫡子琪哥,七爷是周二老爷的庶子,只比陆夫人所生的小八宜哥大几个月,也一并留在了福建。 周二夫人极其疼爱独女周雅丽,对独子周玉辉就更没的说了,简直就是她的命根子,如今周玉辉出落的这样,周二夫人那满心的骄傲欢喜也就没的说了。 周玉辉今年十七了,还没定亲,这次周二老爷回京述职兼替哥哥贺寿,把周玉辉带回京城,不仅是为了他结交京城的人脉,也是为了给他挑一位淑女。 今年正月初一进宫朝贺的时候,周二夫人的眼睛就只落在那些年貌相当的姑娘身上。 周玉辉出落的翩翩佳公子的模样,虽然出息的名声还没传开来,但条件已经是非常好了,父亲是主政一方的三品大员,甚得圣心,眼见的很有可能更进一步,成为二品京官,入主一部极有希望,而且正是年富力强的年龄,今后登阁拜相都是有可能的。 而且堂妹又刚赐婚皇太子,这周家,眼看就要显赫起来,今后是皇亲国戚,顶级豪门,可跟以前不一样了。 是以周二夫人想的也不算离谱,他们家辉儿,完全可以自己挑姑娘,而不是姑娘挑他了。 周雅琴看唐宝云望着那边发呆,不由轻轻一笑:“嫂嫂看到什么西洋景儿这样出神呢?” “啊?没有,就是想到些事儿罢了。”唐宝云是在想这周二夫人教出来的周雅丽情商那么低,这周玉辉却又不同,大概这是没遗传到周二夫人的智商罢? 周雅琴道:“听说二婶娘如今常在外走动,看起来好像还不想回福建去了似的。” “嗯,我也听说了。”唐宝云随口道。 周雅琴微微一笑,又说:“不过咱们家常来往的那几家,二婶娘好像不大愿意去,倒是爱去些咱们不大来往的人家呢。” “哦?”唐宝云好奇的问:“你怎么知道?” 周雅琴莞尔,这嫂子的注意力还真奇怪,她不问哪些人家,倒问怎么知道的,周雅琴道:“有人跟我说的。” “谁啊?”唐宝云不假思索的就问上了。 周雅琴抿嘴笑,却不肯说,唐宝云等了等,正疑惑要开口催,突然福至心灵,恍然大悟明白了:“喔喔喔,我知道了。” 皇太子嘛! 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不过这是赐了婚的未婚夫妻,跟平常男女当然不一样了,皇太子殿下过年还来看望过未婚妻的长辈呢,那跟未婚妻见见面,说说话,那也不奇怪了,不过奇怪的是,皇太子为什么要跟未婚妻讲这样鸡毛蒜皮的事呢。 周雅琴见她明白了,也没多说,只道:“听说跟诚安伯夫人走的格外亲热呢。” 这些东西实在不熟,唐宝云想了一想,理了理关系才想明白,这不就是宫里二殿下的舅母,也是德妃娘娘的娘家嫂子,太后娘娘的外甥媳妇吗? 这也没多大关系吧,为什么会特别拿出来说一说呢?唐宝云依然不解,在这种政治敏感性上,唐宝云别说比周玉堂,更是连周雅琴也不如的。 不过周雅琴那是今后的皇太子妃,皇后娘娘选了这么久才定的她,这肯定不能比人差的。 周雅琴抿嘴笑了笑,斟酌了一下用词才说:“二殿下也年长了。” “选妃?”唐宝云反应极快的脱口而出,周雅琴一愣,噗的就笑出来了,唐宝云自己都发觉不对头:“不对呀,这样的人家,哪有兄弟娶姐妹的,也不怕人笑话就没人家了么?那……” 她见周雅琴眼含笑意,才试探的说:“那个……二殿下也有雄心壮志吧?” 夺嫡嘛,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应该是夺嫡吗?而且明明在东安郡王府才经历过一次的,一个郡王之位都如此腥风血雨,父子母女兄妹姐弟之间斗的你死我活的,更何况九五之位! 皇太子还年轻,才十七岁,虽然既嫡且长,占了天然优势,又抢先一步被立为太子,那也肯定不可能让其他兄弟就此息了念头,忠心无二的做一个臣子,尤其是皇上也还年轻,今后皇子们纷纷长大,皇太子还不能即位,时间一长,就更难说了。 九龙夺嫡的那段历史,可是上了电视的!太子爷身为嫡子,又从小就封了太子,占尽先手,后来还不是让四爷给夺了去? 后来太子爷圈禁,太子妃自尽…… 想到这里,唐宝云不由的打了个寒颤,看向正含笑看着自己的妹妹,周雅琴肌肤饱满,容色红润,正如一朵春花含苞待放,她才十五岁,又是一个这样温柔又聪慧的姑娘,若是落到那样的太子妃的境地…… 在这个男权社会,很多事可是由不得她的! 唐宝云竟然不由自主的就忧虑起来,周雅琴没想到她想这样远,只是见她明白了,便点了点头,笑道:“也不要紧,我与嫂子说,是叫嫂子知道这事罢了,还有一件……” 唐宝云看向周雅琴,周雅琴说:“想必嫂嫂也知道,郡王妃跟前也有人常来与二婶娘请安呢。” “喔,那个我知道。”唐宝云说,她还亲眼看见过,吴王妃跟前那个赖嬷嬷的儿媳妇,就来奉承请安过,周雅琴点到为止:“既然嫂嫂知道,自然就明白了,其实咱们也没看见什么,只是心中有个防备,也就罢了。” 咦,这话好像有什么内幕呢?唐宝云想。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唐宝云没来得及怎么想,那头已经又有人在喊‘大奶奶’了,她就只有赶着过去,哪里还想得到那么许多呢。 不过周雅琴闲闲一句‘心中有个防备’倒是让唐宝云记在了心里。 周二夫人那样的品性,对她有防备是应该的,唐宝云这样想。 出了正月,天气开始转暖,英国公府的二老爷周霖也要启程回福建,不过唐宝云听周玉堂说了,皇上有意擢升周霖为工部尚书,如今的工部尚书于大人年事已高,年前就递了告老还乡的折子。 不过既然升迁一日未下,周霖当然还是要回福建去的,就是升迁下来了,他还要与前来接任的官员交接事务呢,主政一省那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自然是千头万绪,要交代的事不少。 大约就是因为周霖眼见的很可能又要重新回京,周二夫人便没有与他一同返回福建,周二夫人的说辞自然冠冕堂皇:“多少年没有在家里尽孝了,也让我在母亲跟前尽尽孝心,连带着丽儿也要越发在母亲跟前学一学才好,母亲教导着这些日子,我瞧着长进不小,比我是强的多了。” 周二夫人心里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唐宝云不知道,也不想深究,她只保持戒备心理也就是了,如今天气转暖,英国公府后宅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管着各处的婆子媳妇丫鬟都开始了忙碌,插花苗的,搭架子的,栽竹子的,整理土地田垄的,唐宝云看着这样的景象都喜欢,不过也要吩咐管事媳妇每日多加两次巡查,人多了,须得防着生事呢。 打点给周霖送行的事,家里后宅的管束,唐宝云照样忙来忙去,还抽空去臻品阁看看开分店的事,唐宝云的意思,两店的东西最好不尽相同,最好是有一两样是各店独有的,她刚跟敏表姑说完分店增加和减少的种类,却见陆夫人跟前的贴身丫鬟海棠找了过来。 唐宝云讶异道:“海棠姐姐怎么到这里来了?” 如今海棠面对唐宝云都不再是像以前那样因是陆夫人跟前的大丫鬟,在唐宝云跟前有架子了,这会儿见问,笑嘻嘻的福身请了安才道:“夫人打发我来请大奶奶回去呢。” 唐宝云站起来:“做什么?” “宫里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和各宫主子们给大姑娘赏了东西来,夫人请大奶奶回去说话。”海棠道。 三月初是周雅琴的生辰,今年与往年不同,是周雅琴及笄之年,加上又是正儿八经赐婚的太子妃,那是无论如何也要与往年庆贺不一样的。 唐宝云前儿就想到这个问了周玉堂一句,周玉堂却说还早,到二月底再说这事儿也来得及,谁知道这才二月初十,就连宫里的主子们就赏了东西来了,倒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唐宝云便跟敏表姑道:“今儿就说到这里,回头表姑先试做那两样我看看再议,我先回去了。” 凡事涉及宫里,谁敢怠慢呢,敏表姑忙道:“大奶奶只管回去,回头我这里得了,再来寻大奶奶。” 唐宝云笑了笑,便跟海棠一起回去了。 按理,家里有老太太,有陆夫人,不是非要唐宝云的,只是周雅琴到底身份不同,没了生母,只有周玉堂这样一个同胞兄长,这大爷的地位就不同了,唐宝云便是嫡亲嫂子,认真排起来,陆夫人还得靠在唐宝云后头。 不过陆夫人的品格众人都是敬重的,唐宝云进去后就笑道:“咱们家该怎么着,母亲做主也就是了,何必还特特的打发海棠姐姐叫我呢。” 陆夫人闲闲的坐着,怀里抱着胖乎乎白嫩嫩的宜哥,小家伙虽然才几个月,可十分活泼,乌溜溜的大眼睛到处看,手舞足蹈好似想要出来玩似的。 陆夫人这才把宜哥交给乳娘,吩咐:“抱他到外头院子里看看罢。” 然后才对唐宝云道:“老太太也这样说,不过我想着,今后咱们家总是要交给你的,底下一溜的弟弟妹妹们一日日大起来,今后出阁娶媳妇的,一两年一个,难道你还能跑得掉不成?趁如今,大姑娘的事儿,你学着操持起来,连大姑娘这样的大事都办好了,今后自然也就不怕了。” 唐宝云听了顿时叫苦连天起来:“母亲也太看得起我了,这样的大事,我怎么办得了!且弟弟妹妹们的事,不是有母亲和婶娘们么。” 陆夫人笑道:“我就知道你想偷懒,这事儿又不是叫你一手一脚全办了,你不过学一学,今后的事,就是我们都在,难道你还能不帮手不成?大姑娘这事儿,有内务府,有礼部,咱们家不过是听吩咐罢了,其实不难办,再说了,我也是第一次办这事儿呢,还不得事事请教老太太!” 陆夫人是继室,进门的时候周四老爷都已经娶妻了,也就经历了一个姑娘嫁人和周玉堂成亲的事情罢了,还真是没什么经验。 唐宝云听了就笑道:“瞧母亲说的,好像我就会偷懒似的,我不是不肯,大妹妹的事儿,不说我是正经嫂子,那是再推脱不了的,就是平日里大妹妹疼我,我也定然是要出把子力气的,只是我又不懂,又是这样的大事,怕办坏了罢了。” 一时计议已定,陆夫人就叫唐宝云看宫里赏下的物件,因是及笄之礼,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都赏了宝钗,那很自然就是当日行礼的时候要用这两件了,余下的便是衣料缎子之类,其他主子们也都是首饰头面为主,加些儿别的东西。 陆夫人道:“我的意思,娘娘们赏的缎子,现叫了绣娘来,给大姑娘加做衣服,当日穿不了,今后这一年出门儿做客也罢,进宫也罢,总是比往年多些的,也好穿用,不说别的,节气上头,大姑娘不总要进宫给两宫请安的么?公中每季八套衣服,哪里够穿。首饰这些,拣几样日常用,其他的你替她收起来,放进嫁妆里头去。” “是。”几人商量着选了几件轻盈精致,不过分招眼的首饰做为日常用,其他的就造了册子,装了盒子搁进库里去。 陆夫人又道:“大姑娘的嫁妆,也该预备了,若是她娘还在,自然从小儿每年攒起,到如今只需府里照着出嫁的例再添补些也就够了,府里嫁嫡女是公中两万银子办嫁妆,只是如今大姑娘身份又是这样不同,我想着,只怕再添些也使得,老太太觉得呢?” 郭太夫人道:“按理说,自然是该添的,便是倾家荡产,那也是咱们家的荣耀。只是我多年不理府里的事,如今府里银子可还够使?能拿多少出来?” 按理说,作为祖母,自然要拿出私房给孙女添妆的,像周雅琴这样长房嫡长女,又从小无母的孤苦之女,作为祖母,还得多给些,不过在这上头,郭太夫人就有点尴尬了,哪里拿得出大笔银子来?陆夫人心中明白,温声道:“自然不用老太太操心的,我与国公爷商议过了,再添一万两也使得,就是今后底下姑娘们出嫁,到底比不得大姑娘身份,倒也没话说的。” 郭太夫人点点头:“既如此,也好。” 陆夫人又道:“我想着,这今后大姑娘在宫里,宫里一切供奉都是好的,用不着外头进东西,且跟咱们不一样,等闲又不好出宫,这嫁妆跟平常办嫁妆自然是不一样的,就一个庄子一个铺子意思一下,日常使的东西,先头姐姐留下的嫁妆里拣一拣,给大姑娘添上,也是个念想,咱们府里自然也要办一套,兆头才好,余下的,都折成银票给大姑娘,才便宜好使。” 这话说的郭太夫人和唐宝云都默然了一下,郭太夫人是不必说了,本身是经历过变故的人,理解自然极为深刻,就是唐宝云,叫陆夫人这样一说,加上她原本就有的太子四爷那事儿的担忧,也很快就明白了,周雅琴是太子妃一日,她的嫁妆里头庄子铺子都派不上用场,不必像嫁普通人家那样,还有可能贴补家用,若她不是太子妃了,只怕连命都没了,还要这些东西做什么呢? 在宫里,要紧的还是现银子。 陆夫人素来光明正大,这会儿办嫁妆也是透着为周雅琴着想,唐宝云便道:“母亲说的是。这样考虑的很周到了,大姑娘得的东西,那自然搁进嫁妆里头,娘亲留下的嫁妆,请大姑娘自己挑就是了,大爷是男人,又素来疼妹妹,再没有别的话的,且我们做哥嫂的,自然还要给妹妹预备些才是。” 陆夫人轻轻点头:“我知道堂哥儿与你都是大方人,又是会疼人的,自己妹妹如何不疼呢?我预备着这就把银子打点出来,都交给你办罢了。”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长嫂如母,唐宝云也就点了头,接下这个差使。 陆夫人才又道:“今儿宫里主子们赏了东西,明儿个你和大姑娘一起随我进宫谢恩去,老太太去不去呢?” 郭太夫人说:“罢了,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就是了。” “是。”陆夫人答应了,便打发人去与周雅琴说,预备明日的衣服簪环,唐宝云见没事了,才告辞出去,一路上,心中不由的有点凄惶。 太子妃这样荣耀高贵的身份,说起来那么好,这真正接触起来,才知道一步一步都是不容易的。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第二日周家女眷绝早起身,按品装扮了,排了三辆马车一起进宫去,到底是准太子妃身份,在太后娘娘的寿春宫门口,就有女官等着迎了,一脸笑的道:“太后娘娘听说大姑娘并国夫人、县主进宫来了,喜欢的很,早打发奴婢在这里等着了。” 唐宝云听的真切,这些人说话,已经把周雅琴排在了她们之前了,果然礼仪不可不尊,周雅琴虽然还没成亲,但准太子妃的身份是已经昭告天下的了,这就是主子了。 不过虽然如此,终究只是姑娘,礼仪对答还是陆夫人出面,她拿出一个荷包赏了那女官,笑道:“劳累姑姑了。” “不敢当。”那女官便当先引路,引着众人往里头去,刚走到廊下就听到里头孩子的笑声,想来琅婳郡主也在的吧。 不止琅婳郡主在,还有别的人也在,太后娘娘下手坐着三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女子,都是二十多岁的年纪,离太后娘娘最近的那个,眉目如画,衣着虽然华贵,却很素净,不过是淡蓝色的衣裙,同色云纹,连头上的首饰也没有几件,且都是白玉青玉的,唐宝云很少见年轻女子这样的打扮,不由的有点好奇,多打量了两眼。 琅婳郡主倚在那个女子的膝边,笑的很大声,好像很欢喜似的。 唐宝云不认得,陆夫人却认得,给太后请安,谢恩之后,便对那女子笑道:“安王妃一向少见,听说前儿微恙,如今可大好了?” 喔,原来就是琅婳郡主的亲娘呢!母女天性,怪道这样喜欢。安王妃便是太后娘娘唯一的亲儿子皇五子的媳妇了,皇五子去世后,先帝追封安亲王,安王妃成了未亡人身份,自然很少参与京城中社交,她见陆夫人问候,便微微欠身,温声道:“劳夫人惦记了,已经大好了。” 陆夫人又与另外两人打招呼,唐宝云一听称呼,听不出是谁来,倒是看两人眉眼,与安王妃与五分相似,便猜想是安王妃的姐妹之类。 然后听了一会儿在太后跟前的闲话,证实了唐宝云的猜想,那两人果然是安王妃的妹妹,小的那个因是嫁到了外头的,这回一趟京城,安王妃便亲自陪同进宫来给太后娘娘请安,便不能得太后娘娘青眼,只这进宫走一趟,这自然也是脸面。 唐宝云事不关己,只随便琢磨一下,就微笑着坐在那里当泥菩萨,她这一年来进宫多次,已经不像第一次那样惶恐了,如今说话的上有陆夫人,下有周雅琴,都是比她该说话的,完全不用她说什么,她乐的自在,只管坐着罢了。 却没注意到三个女子中另外一个,也是不太说话默不作声的那个,不知不觉间已经抬头打量了她好几回了。 在太后这里喝了一盏茶,陆夫人就起身告辞:“还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呢,还要谢各宫主子娘娘的恩典。” 太后便笑道:“今后有闲了,国夫人只管进宫来说话。”就放她们走了。 皇后娘娘就跟太后不一样了,到底是自己嫡亲儿媳妇,待周雅琴亲热的多,还闹的周雅琴这样大方人都微微有点不好意思起来,皇后娘娘笑道:“平日里我想着叫你进宫来玩,又怕你姑娘家,不好意思,想着今后你过了门儿,日日都在我跟前,也就罢了,倒是嘱咐了瑜儿,别没事就往国公府去,到底身份在那里,人家姑娘是见你好呢还是不见你好呢?” 顿时说的周雅琴脸都红了。 陆夫人见状便道:“太子爷最守礼的,断不会为难咱们家。娘娘且放心。” “也罢了。”皇后娘娘笑道:“夫人是不知道,瑜儿最是胆大妄为的,不然怎么会救得了大姑娘呢?” 皇太子救了落水的周大姑娘,一见钟情之事,已经是京城的一段佳话了,流传甚广,甚至各府在宴客的时候,姑娘落水的比例都急剧升高,每次总有两三个落水的,搞的各府宴客都严阵以待,把宴客地点远离水边,甚至索性以修葺为名,把通往水边的路给封起来。 没想到皇后娘娘居然拿这事儿打趣,周雅琴这样的姑娘都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反是唐宝云接了一句:“这是太子爷有侠义之风呢。” 皇后娘娘抿嘴笑,见周雅琴脸红了,总算不往这上头说,才说起其他事来,与陆夫人道:“刚才国夫人从太后娘娘跟前过来,想必是见到安王妃和她妹妹们了?” “是,见到了。”陆夫人道:“听说任大奶奶是才从江南回来的?特地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她公爹虽是江南总督,她却还没有封浩呢,原也说的上特地了。”皇后娘娘微微一笑。 没有封浩就是平民,当然没有资格递牌子进宫的,但她因是安王妃的亲妹妹,安王妃在太后跟前的脸面,当然是带她进宫毫无问题的。 唐宝云奇怪的看了一眼皇后娘娘,这冷不丁的提起那个女的是个什么意思呢?皇后娘娘虽不算日理万机,可说的话也很多,怎么会关注起一个连封浩都没有的妇人呢? 陆夫人含蓄的笑了笑:“那也是她的孝心了。说起来,任大姑娘听说也回来京城了,倒还没见过,今儿怎么也没一起进宫请安呢?” “前儿任夫人进宫请安的时候,倒是带了任大姑娘的,我瞧了一回,模样儿齐整,性子也活泼,今年才十四呢。”皇后笑道,然后很自然的转了话题:“你们在太后跟前这会儿,没见着德妃娘娘?” 陆夫人依然那么含蓄:“没有,回头从娘娘这出去,再去给德妃娘娘请安吧。” 饶是唐宝云现在有政治敏感的倾向了,也叫这些话搞的一头雾水,可她转头看了看也没有说一句话的周雅琴,见她嘴角含笑,似乎还扩大了一点笑容,好像听懂了! 简直……唐宝云在心中郁闷,她每次觉得自己有点进步了,就会被打回原形,一个还没满十五岁的姑娘都听懂了,她却还摸不着头脑! 从皇后宫里出来,果然往德妃所住的宜德殿去,唐宝云跟着陆夫人走,却轻轻拉一拉周雅琴的袖子,低声道:“这到底说什么来着?” 周雅琴看了唐宝云一眼,微微一笑:“二殿下十六了,还没赐婚呢。” 喔!唐宝云这下明白了,她压根就没往这上头想去,原来任家这是在谋二皇子妃之位呢,要说这位二殿下,唐宝云没见过也不知道如何,只是至少知道,皇上在一日,二殿下就有登基的希望一日,再者,今后就是太子爷安稳的登基了,二殿下一个亲王的封号爵位也是稳当的,毫无疑问这是个钻石王老五了。 就是这个任家到底是什么人家,唐宝云不知道,但肯定身份不低,否则也不敢来谋二皇子妃这个位置了。 想来任大奶奶的姐姐能做皇子妃,娘家定然是不差的,那夫家也肯定不差了,唐宝云正琢磨呢,突然一股大力撞过来,她本来就在沉思中,只机械的跟着前头陆夫人走,哪里还分得出半分心神来闪避,瞬间就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被撞的直往后退去,幸而周雅琴在身边,丫鬟们也跟的紧,忙就扶住了她,才没有整个人坐到地上去。 唐宝云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到一个小姑娘哇哇大哭的声音:“啊啊啊,痛死了,要死了,祖母救我啊……” 唐宝云这才看到一个小姑娘滚在地上,哇哇的大哭,原来是琅婳郡主。 琅婳郡主在宫里因太后宠爱,向来是横行无忌的,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撞倒在了地上,就蹬腿大哭:“她撞我,她撞我!祖母!哇哇哇!” 旁边几个宫女嬷嬷跟着,试图去劝,早被她利索的蹬开了,那么熟练,一看就知道平日里肯定也是这样的。 唐宝云气不打一处来,自己在这小径上走的好好儿的,这小家伙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撞了自己,还敢说自己撞的!她一扬眉,眼见的就要说话了,却被周雅琴拉了一下,唐宝云下意识的转头一看,周雅琴的表情早不是平日里那么淡然,倒是有点凝重,对唐宝云轻轻摇摇头。 就在这一瞬间,已经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没看到脸都能听出大惊失色来:“郡主、郡主你这是怎么了?” 琅婳郡主听到来了人了,撒泼就更利索了:“她欺负我,哇哇哇,那个女人,她欺负我!姨母救我啊,祖母!我要祖母!” 来人居然是刚才还在议论的任大奶奶,她过来就去抱琅婳郡主,不过琅婳郡主虽然只比周雅碧大一岁,但也一样胖乎乎的,撒起泼来劲儿更大,任大奶奶这样一个二十多岁,从小儿娇生惯养娇怯怯的女子,哪里抱的了她,只得道:“还不快把小郡主抱起来,招太医来看看!” 任大奶奶吩咐道:“这里离宜德殿近些,先去宜德殿给郡主擦洗一下,别就回寿春宫吓着老佛爷。” 唐宝云见这人就这样发号施令起来,正奇怪间,周雅琴附身过来,轻轻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饶是唐宝云这样的人,也不由一怔,差点啊一声叫出来。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第一百二十章 那任大奶奶见人总算抱起了琅婳郡主,才道:“刚才是哪位撞倒了小郡主呢?想必不是故意的,依我说,郡主虽是小孩子,到底位分高,给郡主陪个不是也就罢了,夫人说是不是?” “她就是故意的,就是故意的!”琅婳郡主指着唐宝云不依不饶的叫了起来,唐宝云自觉自己并没有惹过这位身份特别的小郡主,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一口咬死了自己要故意撞她,不过唐宝云想想以前见过的熊孩子,倒也有点明白了。 这不就是个熊孩子吗!还是真正有权有势的熊孩子,不是普通人家宠出来,别人可以不买账的那种,这一种是可以左右人生死的熊孩子。 她自己跑出来撞倒人,不高兴就能说是别人撞倒她的,然后把人弄死,这种事历史上的小君主大君主都有做过,她这个小郡主或许也有过的,宫里奴才的命不值钱…… 唐宝云觉得她真是讨厌极了,甚至不无恶意的想,若是那一日自己观察到的现象是真的属于大概率的一回,她并不是这位皇五子的亲女,那她是不是也要落到像那些奴才那样不值钱的命一样呢? 那任大奶奶见唐宝云默然,便道:“县主想必是无意中撞到郡主的,还是给郡主赔个不是吧?” 唐宝云看向被人抱在怀里的小郡主,模样儿虽是长的可爱,性子却是太差了,跟她们家阿碧比起来简直天壤之别,阿碧可爱的像个小天使似的,唐宝云张了张嘴,好似要说话,又停了一下,才道:“并不是我撞到郡主,我只是走在这道上,也不知道郡主从哪里跑出来撞倒我的。” 任大奶奶微微一笑,自己只是往宜德殿去,因吩咐丫鬟一件事,留在了后头,偏巧听到琅婳郡主的哭闹声,来给她撑个腰,没想到会撞上这样的好事。 是的,这是一件好事,任大奶奶很快就理清了其中的好处。 任大奶奶当然不傻,她自然知道,琅婳郡主这样的小孩子,又是太后娘娘心爱的,哪个大人也没有必要去欺负她,什么故意撞她之类,都是不可能的,反是琅婳郡主叫太后娘娘宠惯了,从来只有人奉承她的,她绝对不怕人不怕事,所以她去撞上人才有可能! 可是谁管这个呢,任大奶奶心中很清楚,要讨好太后娘娘,那从琅婳郡主这里入手就是一个捷径,二皇子的身份要赐婚,皇后娘娘反是不好说话的,真正筹划选人的,还是德妃娘娘和太后娘娘,宫中的形势,朝廷大员们没有看不清的,德妃娘娘和二皇子想要与皇后和太子爷竞争,必然应该要讨好太后的,而太后要想有足够的影响力与皇帝分庭抗礼,那就必然扶持二皇子。这是一种相辅相成的关系。 是以想要谋二皇子妃之位,那自然就要从太后娘娘这里入手了。 这会儿正是天赐良机!她可以借此把这个宫廷里几个要紧人物的想法立场略窥一二,若是宫里人也确实如自己家猜想的那样,那么按照原计划执行就会更有把握一点了。 任大奶奶的想法其实是没有错的,琅婳郡主自己跑来跑去撞了人,觉得疼,顿时就发作起来,而且一看是唐宝云,就更撒起泼来,唐宝云觉得自己没有招惹过这样的小孩子,可她忘了,上回在太后宫里,周雅碧给了琅婳郡主一巴掌的时候自己正好在旁边呢,在小孩子的心里,这个人就是和那个讨厌的小孩是一派的!所以她也讨厌! 她该死! 居然还撞了我! 小孩子的世界就是这样单纯,但因为她的特殊身份和地位,这种单纯非常直线的转变为了残忍! 她讨厌,她该死!我要弄死她! 这就是琅婳郡主的最天真的想法。 当然,唐宝云也有唐宝云的地位很身份,并不会因为这一次相撞而被弄死,可尴尬的是,唐宝云的身份刚好不如琅婳郡主,若是德妃娘娘和太后娘娘不想给周家脸面,确切的说,是不想给周雅琴这个准太子妃脸面,顺势下旨训斥唐宝云,周雅琴这个准太子妃就尴尬了。 而太后的立场,自然也就清晰可见了。 太后娘娘和德妃娘娘的这一点可能,想要察觉出来的,并不止是任大奶奶。是以周雅琴也跟着道:“不错,我就与嫂嫂走在一起,是小郡主从那边跑过来撞到嫂嫂的。” 周雅琴不想息事宁人,陆夫人自然也不会阻拦,说到底,这里身份最高的,其实还是周雅琴,她见琅婳郡主依然哭闹不休,便道:“还是先去宜德殿给小郡主收拾一下才好。” 她见任大奶奶欲言又止,便道:“我们本来也要去宜德殿见德妃娘娘的。” 任大奶奶听了当然正中下怀,甚至顺利的让她都有点想要笑起来,看起来,皇后娘娘千挑万选,遴选了京城所有世家才选出来的这位太子妃,并不是太聪明啊。听说英国公平庸,看来是真的了。 这种时候,让这位县主给郡主赔个不是,然后立刻走人其实才是上策啊,就是太后娘娘,不在跟前,也不好事后再追究这样的小事。可如今她偏要据理力争,僵着起来,到时候把太后娘娘等来了,真训斥唐宝云两句,周雅琴还没嫁进来就没面子了呢,这宫里的事,传出去谁还敢说太后娘娘不对么? 当然,若是太后娘娘不愿意参与夺嫡之争,安稳到老,她或许会忍下这口气,不训斥唐宝云,可是根据任家的观察,太后娘娘从一个贵人做起,成功封后,又经历了嫡子猝死这样的事情,要说她甘心,这是不太可能的! 这便是任家为何选择太后这一条路走的缘故,他们家并不是真想参与夺嫡,他们只想谋二皇子妃位,太后若是不甘心,那必然是要插手二皇子妃的选择的。 任大奶奶便道:“去寿春宫回太后娘娘一声,小郡主摔到了,我瞧见了,先送到宜德殿去梳洗一下,请太后放心。” 这明显就是要把事情放大的做法,可周家三人并没有人提出异议来。 宜德殿本来就很近,一行人各有想法,很快就走进去了,德妃当然早已惊动了,连忙走了出来:“哎哟,谁把我们小郡主给气成这样了?哭的叫人心都疼起来,可了不得!哎乖乖的不哭了不哭了,我给你吃糖!” 又吩咐自己跟前的人道:“快去回太后娘娘一声,说小郡主在我这里,也不知怎么的,哭的了不得,我哄不住。” 这么一串做派做下来,连唐宝云都看出了这位是巴不得闹大这事儿的,更何况别人,德妃娘娘还问琅婳郡主的乳娘道:“小郡主这是怎么的?平日里最爱笑的姑娘了,今儿这是受了什么委屈了?” 那乳娘能在宫里混出头儿,做琅婳郡主的乳娘,那定然不是个蠢货,早明白这是神仙打架,借这样一件小事闹呢,哪里敢说什么,只嚅嚅不敢出声,还是周雅琴笑了笑道:“我跟母亲嫂嫂进宫来给各宫主子娘娘磕头,先前正往这边的路上,小郡主不知道打哪儿跑着玩呢,一头撞在我嫂子身上,大约撞的疼了,就哭起来。” “是她撞我的,是她撞我的!”琅婳郡主先前大概哭累了,哭的小声了些,这会儿歇过劲来,又听到这话,顿时又大声起来,蹬腿挥手,就要说是唐宝云撞的。 德妃娘娘连忙道:“是是是,她撞你的,好孩子快别哭了,都一头汗了,回头闹起不自在了,可不是叫太后娘娘她老人家伤心么?” 然后还回头劝道:“这样小孩子,县主哄一哄她也就罢了,何必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呢?” 若是普通贵女,在这样的情况下,大概真就认了,可唐宝云不认。不过她也不莽撞,倒是先看了周雅琴一眼,她与陆夫人一个想法,宫里的情形,当然是要周雅琴做主。周雅琴明年就要入主东宫,若是连个主都不敢做,不能做,怕做错,那么进宫来只怕给人下饭都不够吃! 此时唐宝云见周雅琴摇摇头,她先前又是得了话的,越发笃定,反是道:“德妃娘娘哄哄就行了。” 琅婳郡主也是刁钻,听到这话,顿时更蹬腿打手的嚎起来,她人不大,声音倒是不小,简直直冲云霄。 然后便听到太后娘娘的声音:“我的儿,你这是怎么的?出什么事了?”众人眼见着安王妃和她的另外一个妹妹,扶着太后娘娘从外头走进来,众人都福身行礼,乳娘顿时就把琅婳郡主给放开了,她当然习惯性的冲过去,扑在太后的腿上,手指向唐宝云,放声大哭:“祖母祖母,她撞我,呜呜呜,好疼好疼!呜呜呜,祖母给我做主啊!” 这一回她还好没有诛九族的话出来,可见还是可以教的,唐宝云这会儿还有闲心想这个呢。 太后就看向唐宝云,到底是多年的皇后与太后的生涯,那份儿不怒自威的气势,只在这样一个视角就显出了锐利,然后低头拍着琅婳郡主哄:“我的乖乖,撞到哪里了,给祖母看看,快别哭了,想来县主也不是有意要撞你的,不过是不小心!你是大孩子了,可不能总哭。” 琅婳郡主依然不依不饶:“不,她就是故意的!就是!祖母,她是故意的,祖母帮我打她。” 简直扭糖人儿般的扭着太后娘娘,不依不饶非要唐宝云好看。 太后娘娘道:“瑞华县主是怎么撞到琅婳郡主的?” 一个县主一个郡主,说的这么齐全,显然是在提醒唐宝云身份比琅婳郡主低了,可惜这些精致的言语,落在唐宝云耳朵里简直跟白说似的,她只道:“臣妾好好的在道儿上走着,小郡主不知道哪里跑出来,一头撞在我身上,我还差点倒下去了呢。” 意思反正就是我没错。 太后闻言,不自觉的就有些恼了,柳眉微微皱起,嘴角也往下撇,显出些严厉相来,连声音都更冷了些:“瑞华县主……”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刚说了这四个字,周雅琴非常敏捷的也非常隐蔽的拉了唐宝云一下,唐宝云立刻就捂着肚子蹲了下来:“我……我肚子疼!” 谁也没料到会有这样一个发展,只有周雅琴反应最敏捷,立刻跟刚才皇后娘娘宫里给她们带路去德妃娘娘的宜德殿的女官道:“快回娘娘去,立刻宣太医来看看,我嫂子有身孕的,叫琅婳郡主撞了一下,肚子疼起来。” 子嗣向来最重,瑞华县主的身孕,那是英国公的长子嫡孙,那女官如何敢怠慢,立刻飞一似的去了,太后娘娘说了四个字就没法往下说了,连琅婳郡主都仿佛被关掉了开关似的,哭闹声顿时就厄然而止,呆呆的看着突然蹲下去一脸痛苦的唐宝云。 任大奶奶脸色变的很不好看,仿似蒙了一层灰似的,她万万没有想到,唐宝云是有身孕的。 这样一来,这件事她办岔了! 她把祸水引向了琅婳郡主,回头太后追查起来,心中必然怪她当时不肯哄哄小孩子,息事宁人,反是把事情闹大。 当时在场的人,琅婳郡主是小孩子,便是怪也怪不到她头上,其他都是奴才,无足轻重,只有她提出前往德妃娘娘宫里,还打发人去请太后…… 德妃娘娘也立刻噤声,唐宝云有身孕和没有身孕差别很大,她如今还没显怀,显然月份很轻,自己定然十分小心,就绝不可能去撞琅婳郡主。那就显然是琅婳郡主撞着她了。什么说辞都没有用。 琅婳郡主若是因这一撞把唐宝云给撞小产了,那可就十分不好办了,为着安抚东安郡王府和英国公府,甚至单是看皇太子的面子,削郡主封号都是十分可能的。 到时候,太后越发就迁怒于人了,不仅这个把人带来的任大奶奶跑不掉,自己说不准也要分到一点儿,上位者发起火来,可是不分青红皂白的! 至少也会对自己没好气,一个处事不周的印象不就安上头来了吗? 这种时候,还得说太后娘娘位高权重,顾忌少些掌得住,且到底经过这些事,那四个字之后愣了一下,立刻吩咐:“快扶着瑞华县主坐到那边儿去,拿厚厚的垫子来靠着。” 周雅琴自然是搀着唐宝云的,此时也是一脸焦急:“嫂嫂你觉得怎么着?可要紧?唉,这可怎么好!” 焦急的好像唐宝云是真怀孕了似的,唐宝云觉得幸好自己定力好,先前又做了心理预期,不然乍然笑了场,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啊。 而且唐宝云心里还是捏了一把汗的,周雅琴叫她装肚子疼,她是装了,可她并没有想到周雅琴张口就说她怀孕了,这太医来了一摸脉,难道摸不出来?一旦摸了脉没有怀孕,这可要怎么交代? 唐宝云倒是丝毫没有怀疑周雅琴会害她,只是到底不是事实,心里真是捏把汗的。 可这会儿骑虎难下,唐宝云就是心里再忐忑,也只能接着往下装,坐在椅子上捧着肚子微微弯腰,只是皱眉摇头不说话。 德妃娘娘都急了,打发了两次丫鬟去门口看:“去催着些儿,太医怎么还没来!” 一边又来扶太后娘娘:“您老人家先坐,别着急,想来郡主年幼,能有多大点儿力气,碰一下罢了,县主自是无恙的。” 德妃娘娘却没理会任大奶奶,这件事明明跟自己半点儿关系都没有,就是这个蠢货把祸水引到自己跟前来的,自己倒成了当事人了。 任大奶奶手脚冰凉,这会儿,她比任何人都巴望着瑞华县主的肚子没事。 安王妃也暗叹妹妹运气不好,忙把琅婳郡主接过来自己牵着,琅婳郡主别的不懂,却至少明白自己闯了祸,这下子老实站着不闹腾了。 越是盼着,来的越迟,好似过了许久似的,终于把太医盼了来,这个太医唐宝云没见过,只见他看起来不过三十许人,却穿着六品官服,显然是太医院副使的职位。 这位太医显见的也知道事情紧急,大约下了车就是一路小跑进来,在这样二月的天气里都额间见汗,进门先就跪下要给太后娘娘、德妃娘娘和其他贵人请安,太后已经连忙道:“快不用闹这些虚礼了,你快去给瑞华县主瞧瞧去。” 周雅琴也跟着道:“太后娘娘说的是,瑞华县主如今怀着三个月的身孕呢,这会儿叫肚子疼,咱们都吓的了不得。” 唐宝云这会儿心中捏着一把汗呢,见周雅琴还说的这样声音平稳,半点儿也不担忧的样子,都不由的在心中感叹一句好定力,便把手伸出去。 那太医跪在当地,垂着头不敢看,只伸出两指探脉,沉吟良久,周围鸦雀无声,却眼睛都看着这里,显然人人都在等着这个结果,那太医收了手,转身面向太后:“回太后娘娘的话,微臣观瑞华县主的脉象,是有些胎气不稳的迹象,不过可喜瑞华县主身子骨儿康健,平日里养的也好,虽不稳,却不算得险,微臣开个方子,现煎一碗喝了,在原地歇一歇再送回国公府才好,就是回去了,也须得卧床休息几日,方可走动。” “那就是不要紧了?”太后连忙盯着这句话问。 那太医道:“先煎了药用了要紧,若是用了药不疼了,就不要紧了。” “好好好。”太后松了一口气:“快去煎药罢。” 众人也都跟着松了一口气,一直没怎么开口的陆夫人这会儿才终于说了一句:“可了不得,再没有这样吓人的。” 周雅琴扶着陆夫人,笑了笑:“可见嫂嫂吉人自有天相了。” 说着看了唐宝云一眼,眼中有一丝疑惑,唐宝云却没有发现。 太医果然便退出去开方煎药去了,倒是唐宝云虽然装着肚子疼,却总算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先前既然是周雅琴立刻就吩咐那皇后宫里的丫鬟去传太医,那大约这个太医就是自己人了。 周雅琴现在是准太子妃,皇后娘娘就那么一个嫡子,这是最亲近的一家人,又是对抗太后,皇后娘娘显然是要帮周雅琴的,以一国皇后的能力,根据以前观察到的陆夫人对皇后娘娘的信任,显然安排这样一个太医,定然是没有问题的了。 这个脱身计,实在是高妙。 如今叫众人松一口气,回头再说没救回来小产了,到时候往外头一传,太后纵容琅婳郡主把瑞华县主给撞小产了,便是没有处罚,太后今后面对周雅琴,自然也要少些脸面了,且再想远一点,周雅琴今后在宫里有孕了,还能名正言顺的表示怕出事,到时候太后娘娘说不定还得想法子护住周雅琴,不然,若是周雅琴有个好歹,人家多半就会猜疑太后娘娘了。 害了嫂嫂又害小姑子……这总不是巧合了吧? xx传看多了唐宝云,想的越来越多起来了。 坐了一会儿,那太医已经煎了药送了进来,一个丫鬟捧着药,一个丫鬟捧着漱口的茶和水盂,都跪在跟前伺候唐宝云喝药,周雅琴这会儿亲自过来帮着服侍,然后趁人不备,在唐宝云把漱口水吐出来的时候,在她耳边轻声道:“就说不疼了。” 咦?怎么跟自己的剧本不一样啊,唐宝云觉得自己想的才是利益最大化的剧本啊。难道我想错了? 不过这会儿又没法问,且唐宝云依然秉承着在宫里让周雅琴做主这个想法,喝了药便闭着眼歇着,待太医过来请问:“县主可觉着好些儿了?” 唐宝云便道:“好似比前好着些儿了。” “那便好。”那太医也松了口气似的,对太后道:“为着县主身子,微臣斗胆请太后娘娘应允,让县主在这里歇一个时辰,最好是有软塌可卧,待彻底不疼了,再移回国公府也使得。” 太后点头,德妃连忙吩咐人:“把县主请到里头软塌上去歇着,你们好生伺候着。” 唐宝云果然顺从的叫人搀着往里头去。 一路上还听到太后又道:“回头送县主回去,沈大人也陪同前往国公府,待县主大好了再来回我,我也才好放心。” 沈太医恭恭敬敬的应了是,太后起身道:“幸而县主无事,我也乏了,安王妃陪我回宫去吧。” 安王妃便牵着琅婳郡主随太后回寿春宫,又给自己妹妹使了个眼色,任大奶奶灰溜溜的跟着去了。 德妃这才忙着招呼陆夫人和周雅琴坐下说话:“刚才着紧县主去了,竟连茶都没上,可见着急呢!瑞珠,把昨儿皇上赏的那茶沏了来请夫人和大姑娘尝尝。还有今儿的新鲜点心,果子都挑尖儿上来。” 然后又道:“琅婳郡主还年幼,不懂的什么,夫人和大姑娘且不要与她见气才是。” 唐宝云以前少见这位德妃,这会儿发现,她与皇后娘娘还是有明显不同的,皇后娘娘端庄大气,说话不疾不徐,十分有气派,这位德妃娘娘就显得十分伶俐,说话娇声娇气,语调较高,十分的小女子做派。 想必十分会撒娇,十分会说话哩,唐宝云暗想。 一时皇后娘娘又打发人来看瑞华县主,陆夫人便起身把沈太医的话回了一遍,道:“多谢娘娘想着,请娘娘宽心,如今看来,县主无恙,一会儿就能回家休养了。且蒙太后娘娘又吩咐了沈大人再去我们府上守着诊治县主,必是妥当的。回头好了,臣妾再与县主来给娘娘磕头。” 那女官听了自然回去回皇后娘娘,这边歇了一阵子,问过了沈大人,听说可以挪动,周家女眷便告辞出宫去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因不能坐马车,太后娘娘赏了唐宝云坐轿子回去,唐宝云叫人小心翼翼的扶着坐上了轿子,女官自然就回寿春宫复命了,唐宝云要到这个时候,才算真正松了一口气。 这其实是一件极小的事,可小事情若是遇到有心人,也一样可以放大,唐宝云便想起了周玉堂所说,皇上诸皇子渐渐长大,争斗是难以避免的。 周玉堂说:“皇上已经是菩萨心肠了,早早的就册立皇太子,明辨君臣,可是奈何群臣、后宫都各有心思,谁肯甘心呢?” 还是利益太大了,唐宝云想,便是连她这样的人都明白,一朝登基,九五之尊,自然是上上人,江山如画,掌人生死。同样是皇帝所出,同胞兄弟,一立一跪,生死尽付人手,这已经不是寻常利益了,谁肯不争? 今日之事唐宝云颇有感触,一路上想来想去,越觉得周雅琴的亲事,看着风光荣耀,其实万般凶险,不说什么大事了,就是这样一点儿小事,若是处置不够好,叫有心人利用了,也难以收场,遇到一个稍微笨点儿的人,或许到死的时候,连自己到底怎么死的也不清楚呢。 不知不觉轿子已经抬到了国公府,二门上下了轿子,陆夫人亲自拿了二十两银子打发了宫里的轿夫,一家子小心翼翼前呼后拥的送唐宝云回房去,唐宝云暗笑,不过做戏要做全套,自然不能叫人瞧出破绽来。 英国公府的大管家陪着沈太医到书房坐了用茶,预备给唐宝云诊脉不提。 陆夫人和周雅琴一齐送了唐宝云回房间,却都没走,陆夫人吩咐丫鬟:“去回老太太我们回来了,只是大奶奶在宫里叫人冲撞了,动了胎气,须得好生养着,不能去给老太太请安了,我们也都在大奶奶这里。回头再去给老太太细说罢了。” 见那丫鬟走了,屋里只剩下了唐宝云跟前的几个大丫鬟,唐宝云才笑道:“母亲说的,好像我真有身孕了似的。” 唐宝云当然知道做戏要做全套的做法,这些场面话都是需要交代的,这事儿是经了太后娘娘跟前的,若是有了破绽,一个欺君之罪,谁也不担不起的,不过她终究觉得好笑,这会儿都是自己跟前人了,就忍不住说笑起来。 周雅琴神色古怪的看了唐宝云一眼,又看了陆夫人一眼,才对唐宝云道:“嫂嫂真不知道自个儿有身孕了?” “啊?”唐宝云现在都不知道这事儿是怎么回事了? 陆夫人看唐宝云一眼,才看向周雅琴,不问唐宝云,倒是问周雅琴:“到底怎么回事?” “真的?”周雅琴还不由的又追问了一句,然后道:“这头原是娘娘暗中授意沈大人,言嫂嫂月份尚轻,因被冲撞了,动了胎气,回来后自然就小产了,这也是为着好交代的缘故。可是沈大人却说嫂嫂无大碍,我立刻就明白了,嫂嫂自然是真有了身孕,沈大人才不照着皇后娘娘的吩咐说话的。” 真有了身孕,当然不能为了惩戒那些人,故意小产,可是……可是…… 唐宝云一脸懵懂,脑子里顿时一团浆糊。 我怀孕了? 肚子里有个小宝宝了? 这也太巧了吧?我怎么完全不知道啊?唐宝云简直不敢置信,她完全没有孕吐,没有不舒服,真真正正没有任何感觉,她看向陆夫人和周雅琴,一脸茫然。 陆夫人噗的一声笑出来:“你嫂子身子养的好,这也是福气,既如此,请沈大人再为你嫂子诊脉才是。不说别的,今儿是实实在在被撞了一下,先前觉得并不要紧,如今既这样,这倒要小心才是了。” 周雅琴也笑:“母亲说的不错。” 她便吩咐唐宝云的丫鬟:“香兰,你去请沈大人进来罢。” 几个丫鬟都听呆了,这下听周雅琴这样一说,香兰才回过神来:“啊,是,是。” 又是慌张又是欢喜的就去了。 唐宝云还呆呆的呢。 这反应让陆夫人不由的抿嘴笑。 一时沈太医进来给唐宝云请脉,然后道:“县主确实已有近三个月身孕了,竟全无反应?实在是难得,也是哥儿的福气。” 听了这话,白露在一边笑回道:“似乎也不是全无反应的,沈大人这样一说时日,奴婢便想起早前腊月里头,有一回上了鱼汤,那原是素日大奶奶爱用的,那日却说腥气,还干呕了一下,不过撤了鱼汤就好了,倒也没多想,后来就再没上过了。” 沈太医点点头。 唐宝云却追问了一句:“不对头啊,我上月还有小日子呢!就是短点儿。” 沈太医道:“这也有的,头一两个月是偶有少量出血的。” “是。”白露是贴身伺候唐宝云的,连忙道:“腊月里也就那一日就没了,且正月里原该月底的日子,前儿还说怎么迟了这些日子,要请大夫瞧瞧,只大奶奶说大正月的,兆头不好便罢了。原来是这样。” 说到这话,周雅琴就没插嘴了,连陆夫人都没怎么说话,然后沈太医站起来笑道:“恭喜夫人、恭喜县主。县主身子骨儿壮健,养的是好的。虽然今儿被撞了一下,倒也无大碍,脉象还是好的,不过谨慎起见,这两日最好还是卧床的好。若是明儿也没有什么不自在,那就无碍了。” 唐宝云被这消息震撼的都有点晕了,只会直线思维,这会儿便想到幸好自己到了这里,也坚持天天运动,在院子里,在花园里遛弯,比那些常年坐着的人经撞的多。 要不然,在还不知道的时候竟然失去孩子,那么会多么痛苦啊。 周雅琴见话说完了,才笑道:“辛苦沈大人,我想着,嫂嫂便是壮健,那也是被那样撞了一下,还是幸的沈大人妙手,才救回了侄儿呢。” 她清澈的目光看向沈太医,沈太医哪里敢与她直视,只低了头,回道:“这原是县主福人自有天相,便是娘娘们问起,微臣也不敢居功的。” 周雅琴点点头,沈大人既然是太子爷跟她说过可以吩咐的人,她对此也就无疑虑,在皇后娘娘跟前,太后娘娘跟前怎么说,想必就是有分寸的,大管家把沈大人送出去后,周雅琴笑着对陆夫人道:“宫里的事,母亲不用担心,倒是咱们家这喜事,就要母亲操心了。” 陆夫人也笑道:“这也刚好,待你嫂嫂休养几日,便正好出了三个月,更好往各处亲戚处报喜了。” 周雅琴会意,这倒是真正的刚刚好。 唐宝云还真没心神理会陆夫人和周雅琴的话,她自己受到的冲击实在太大,与往日里的状态不同。 这个时候,她才真真正正的感觉到了自己与这个时空的牵连。 她不再只是一个过客,她与这个时空有了最为紧密的联系,她有了周玉堂的孩子,她自己的孩子。 许多的前尘过往从她眼前一一掠过,如同电影里那种闪回,那些都是郑媛媛的回忆,在以前那个时空的生活,有一些还显得鲜明,有一些已经模糊了边缘,可她终究还是记得她的长大,她的梦想…… 没有父母缘分的郑媛媛,没有家庭缘分的郑媛媛,一个注定要成为女强人的郑媛媛,她的梦想,正是一个温暖的家庭,或许找不回父母的缘分,可应该有一个爱她的,她也爱慕的男人,生几个儿女,养两只狗一只猫,住在一幢前有草坪后有花园的房子里,清晨阳光洒下来的时候,可以坐在草坪上喝咖啡吃早餐,看小小胖胖的孩子们和狗狗们在草地上跑来跑去的打闹玩耍。 她当然没有想过自己会莫名的落入这个时空,可是她也没有想到,她的梦想,竟然在这个时空实现了那么多。 这个家毫无疑问给了她温暖的感受,或许不是她想象的那么完美,可温暖依旧,虽然前面没有草坪,可后面有更大的园子,大到可以开展小型农业生活。满地乱跑的圆圆胖胖的孩子们虽然不是她的儿女,可也那么可爱,会得跑着跑着扑到她的腿上,会把自己的重量毫不迟疑的信任的依托在她的怀里。 还有周玉堂! 周玉堂…… 这是她的惊喜,她梦想中的那个男人都没有这样完美,唐宝云托着腮笑,她的手不自觉的抚上了小腹,这里孕育着她和周玉堂的孩子,他们之间最紧密的联系,超过了其他的所有。 也超过了原本的那个时空。 唐宝云终于觉得,她不再是这个时空的过客,第一次,她有了真正的归属感,她的心,终于踏踏实实的安定了下来。 她想,她应该过的更好,也应该让她爱的人过的更好,让这个家过的更好。 这一日,周玉堂毫无征兆的提早回来了,见他进来,唐宝云刚刚站起来,便看见他的身后跟着一个丫鬟,怀里抱着一团黑黑白白的东西。 唐宝云一怔,和那只黑白的小小团子大眼瞪小眼,简直不可置信。 熊猫?! 一只才几个月大的熊猫?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周玉堂看唐宝云僵在原地,杏眼瞪的圆圆的,看向自己身后,不由的好笑,介绍道:“这叫猫熊,四川那边送来的,是个稀罕东西,不过这个还小,还可以玩玩。” 唐宝云有一点眩晕,自己那个养两只狗一只猫的梦想,会变成养只熊猫?这跨度也太大了吧! 那只熊猫在丫鬟怀里不安分的蠕动着,全身都是肉,真是让人想要揉它一把。唐宝云不由的脱口而出:“给我的吗?” 周玉堂失笑:“你多大了?还玩这个?这是给六弟八弟玩的,这会儿还小,可以玩玩,回头大了,就给宫里送回去。” “原来不是我们家的啊?”唐宝云镇定下来,走过去伺候着周玉堂脱了外头衣裳,还歪着头看那肉乎乎的团子,这真是难得一见的东西,唐宝云没忍住,终于还是伸手去摸了摸。 周玉堂道:“这原是送去宫里给主子们赏玩的,叫小王爷瞧见了这个小的,就要了来,说是给宁宁和弟弟们玩儿,今后大了再送回去就是了。” 周玉堂一回头见唐宝云忍不住的去摸那个团子,失笑道:“你还真想玩啊?” 唐宝云嘟嘟嘴:“来都来了,我摸摸怎么了!” 这可是个稀罕玩意儿啊,可不是寻常人摸得到的!唐宝云摸的那小团子也伸爪子跟她打闹,简直萌的人心都要化了! 周玉堂道:“早知你喜欢这些,养几条狗给你玩玩也还行。” “现在也行啊。”唐宝云捏着团子的爪子,小团子黑亮的眼睛看着她,爪子抱住她的手不放,真是萌的人找不出词来形容。 “现在不能乱养。”周玉堂道:“等你生了再说吧。” 唐宝云霍的转过头去:“你知道了?” 这人的耳报神也真是太快了! 周玉堂没回答她,只先吩咐那丫鬟:“给夫人那边送去,把小王爷的话回夫人。” 唐宝云依依不舍,又再摸了摸小团子,才颇为舍不得的目送小家伙被抱走。 周玉堂道:“过来坐,虽说你身子好,这如今都这样了,也还是要小心些才好。” “哎,你怎么知道的?”唐宝云探头看他脸色,终于满意的在他平淡的语气和淡然的神色之外,找到他眼中的喜悦。 这人显然是装b装成了习惯,时时要不动声色,以显示高深莫测,到底一起生活了一年了,这一点儿,唐宝云倒是多少有点习惯了。 不过,知道自己媳妇有了,高兴一下能多跌份呢?唐宝云在心中腹诽,她脸上的笑容可是掩不住的,也不打算掩住,如花一般的笑靥就这样摆在周玉堂跟前,周玉堂终于忍不住捏了一把,道:“宫里传太医,自然是有事的,能瞒住谁呢?你今后还要更小心点,从今儿起,到生下来,你都不要再进宫去。” “不至于吧?”唐宝云道:“哪有这样凶险。” “凶险倒是说不上,不过你不进宫,比进宫更好些,有心人都是看得见的。”周玉堂道。 咦,这话有点意思,唐宝云眨眨眼,周玉堂好似对这样的唐宝云更耐心了一点,解释道:“你有县主封号,宫里但凡有庆典,逢节礼,按律你是要进宫朝贺的,不过既然出了今儿此事,又闹的满城风雨,今后该进宫的时候你报病不进宫,自然人人都会明白,然后人人都会想起此事了。” “琅婳郡主是小孩子,小孩子自然是很容易被人教着做什么的。”周玉堂道:“你避着不进宫,叫外人看着,就难免对有些人有疑惑了。” 喔,原来是这样,这样简单的一个不进宫,竟然也是有这样多延伸的想法,豪门阴谋诡计多,人人都长上千个心眼子,瑞华县主有了身孕,进宫却被琅婳郡主冲撞了,差点儿小产,这是表面的事。 可里头到底还有些什么,谁知道呢?就算是小孩子,瑞华县主好好儿的自然不会招惹她,怎么撞上的呢?若真是无意中撞上的,瑞华县主为何再不敢进宫去了呢? 舆论一直是非常强有力的,当然也是非常难左右的,这一点唐宝云倒是很清楚,而最一次,虽然是小事,但唐宝云受害者的身份非常鲜明,稍加利用,毫无疑问能站到舆论的制高点上去。 这重点当然并不是要塑造唐宝云的受害者形象,而是要强调琅婳郡主背后势力的加害者形象,这件事利用好了,对今后周雅琴进宫后的生活,也是大有好处的。 当你的对手名声狼藉的时候,你的名声无形中对比就提高了。 这真是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啊,周玉堂解释的虽然并不细致,但唐宝云终于还是领略到了这短短三个字‘不进宫’的精妙,这简直就是对舆论最大的加强了。 这人的脑袋到底怎么长的啊!唐宝云觉得自己早就给他定性非常聪明了,可依然一次又一次的被他折服,自己今日从头到尾经历了整件事,却根本没有想到,这样一件小事,在宫中角力之后,会有一个这样的结果,会有这样深远的结果。 从她进宫起,见到安王妃,到琅婳郡主撞到她,然后任大奶奶横插一杠子,到宜德殿,似乎处处都是巧合,而周雅琴的神来之笔,让她装做动了胎气,巧妙的整合了这些巧合,才做出了这样局面的基础。 生育为重,谁也不敢拿子嗣开玩笑,所以她的受害人形象非常有说服力。 然后周玉堂接手安排,此事便完成了。 真不愧是亲兄妹呢,唐宝云感叹。 瑞华县主卧床养胎之后不久,就满了三个月了,按照俗例,要往各家亲戚处报喜,唐宝云的娘家父母兄姐各处,周家的各处亲戚,兜兜转转,在京城里只怕得占上一半,都接了喜信儿。 然后各处也就都上门儿看望送礼了。 当然也都知道了在两个多月的时候,唐宝云随婆母陪小姑子进宫谢恩,险些被琅婳郡主撞小产了的事了。 太后娘娘想要做什么呢? 还没等周家的添油加醋,听到这个消息的人,已经不由自主的考虑起这个问题来了。 太后娘娘在嫡子去世,又无孙子之后,在宫中虽然依然是一尊神,却已经只能算是一个摆设了,彻底退出了帝位之争,没想到,在皇上已经封了太子爷之后,太后娘娘居然有别的想法了吗? 不过唐宝云就没有理会这么多了,她过了三个月之后,依然没有孕吐,什么不适都没有,反倒是胃口大开,什么都想吃。 更吃的脸色红润,身材也眼见着的丰满了起来,不过唐宝云依然注意运动,她不会小心翼翼的就蹲在屋里养胎,每天总要往外头走一两个时辰,横竖是自己家园子,走一走,看看后院热火朝天的劳动景象,生机勃勃的花草树木,心情自然很愉快,而且走一处,就近找个院子坐一会儿,不管是妹妹还是姨娘或是婶娘们,也都笑脸相迎,殷勤的上茶上点心,一点儿也不累。 反倒觉得这样的生活实在美好。 这是春天了,英国公后院里满是深深浅浅的绿色,无数颜色亮丽的花儿点缀在这些绿色当中,婉姨娘的后院依然如以前那样一小格一小格的种着各种蔬菜,丝瓜豆角的爬架都已经搭好了,嫩嫩的卷须攀爬而上,那些土地延伸出去,种了些唐宝云不认得的东西。 唐宝云好奇的站在土边看着,后院的篱笆拆开了一大片,原本的那些篱笆和小灌木被拔掉了,平整出土地来跟原本的差不多都连上了,依然如婉姨娘原本种的那些东西一样,整理成两尺见方的一格一格的,中间小小沟渠,每格当中都种着小小的苗,有的高些,有的矮些,叶子大小颜色都不同,不过每一格里头都整整齐齐,显然照料的极好,长势漂亮。 唐宝云觉得,这看起来简直像是xx农场的真实版!好想来偷菜啊! 她正想蹲下去摸一摸一株看着毛绒绒肉肉的植物,却见通后院的门打开了,婉姨娘走了出来,想必是在里面看见了唐宝云在这里,笑道:“大奶奶怎么在这里呢?” 婉姨娘还是那个模样,没有什么变化,神情依然平静而温柔,只是面对唐宝云,温柔的眼中已经带上了几分敬重。 这位大奶奶真是有本事,后宅的改革就不说了,她还给了姐姐一条生路,也给自己带来了许多好处,至少,两个女儿出嫁的时候,自己多少能给她们一点儿添妆了。 这让婉姨娘感激不尽。 只是她身份尴尬,早已习惯了安静的在自己屋里过日子,便是感激唐宝云,也不能总往她屋里去请安说话,婉姨娘只是隔几日便做了点心甜羹,打发女儿给大奶奶送去。 还有就是每日在佛前念经的时候,也替大奶奶念上一卷。 婉姨娘跟前的丫鬟翠儿早端着托盘送了茶出来,唐宝云也站了一会儿了,果然便坐下来,打眼一看,婉姨娘跟前这丫鬟,穿的虽不十分鲜艳,但看得出裙子是新做的,料子还不错,手腕上一对儿圆圈儿的素银镯子,雕着海棠细纹,至少也要值一两银子。 唐宝云微微笑,这些人细节上不知不觉的改变,叫人喜欢。但凡是好事情,总是叫人喜欢的。这就是一件好事情。 翠儿笑道:“大奶奶尝尝我们屋里这香草茶,是自己种的香草晒干了泡的,春日降燥最好了,味儿也是好的。”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茶里飘着几朵小小的白花,是茉莉花的香味儿,唐宝云端起来喝了一口,入口清淡微苦,吞到喉间却是一点儿清凉的后味,然后便是淡淡的回甘,加上茉莉花的清香,果然十分容易入口。 唐宝云又喝了一口,肯定的说:“这个好!” 虽然还看不见疗效,可吞到喉间那一点清凉感可以预见,这是种清咽利喉的凉茶,慢性咽炎在春天干燥的时候比较高发,每日喝一两杯,自然能安抚咽炎了。 翠儿笑道:“这是三和茶,只要三种东西,咱们都种了,到了夏天收了晒干,切碎了三种混在一起,就可以泡茶了。” 唐宝云对这些事很有兴趣,便笑道:“是哪三种呢?” “这个是茉莉、这个是溪黄草,这个是鸡骨草,就这样三种。不过有的地方不用茉莉,用罗汉果花,也是一样的,不过我们姨奶奶喜欢茉莉的香味儿,我就用了这种了。”翠儿指着三个格子里头的香草道。 唐宝云听她侃侃而谈,好似十分熟悉,便笑道:“你倒很会这些。” 翠儿笑道:“大奶奶不知道,原是奴婢的娘不是本地人,我娘是跟着外祖父外祖母从海边儿过来的,以前在那边伺候过一户主家,是当地药材商户,开了两家生药铺,还有一处医堂,半个城的人都在他们家抓药呢,家里连老太太都是知道医书的,园子里再不种花儿草儿的,种的都是能入药的呢。” 翠儿嘴角也十分利落的,接着道:“家里厨房就常拿药材熬汤炖肉,我听我娘说呢,太太屋里丫鬟早起伺候梳妆,见太太嘴唇不润了,即刻吩咐厨房午饭加一道萝卜炖猪肺。” 这还真是各家有各家的讲究,唐宝云听的津津有味:“怪道你这丫鬟水色这样好,原来是滋补有道啊。” 婉姨娘在一边听着,就跟着笑道:“可不,翠儿才进来的时候,我就常见她拿些草根子干叶子的泡水喝,嘴里还嘀嘀咕咕念念有词的,问了两回才算明白,不过大奶奶别说,这还真是有些儿道道,有时候有点儿小毛病,懒得惊动府里请大夫,翠儿去厨房煮点儿稀奇古怪的汤,或是廊下炖些异香异气的茶,倒也见效些。” 翠儿见大奶奶这等捧场,有心卖弄,笑道:“大奶奶想必也听说过,药补不如食补,就如我外祖母以前说的,她老人家在那家子伺候的时候,就最讲究时节,到哪个时节,就必要吃哪几样菜,家里管家的是大太太,可管厨房的却是姑奶奶,下雨出太阳吃的都不同,老太太和姑娘们用的又不同,都精致着呢,不过也是真好,人家一家子,寿延都长,孩子们也少病的。外祖母说,老太太都八十了,眼不花耳不聋,天天自个儿逛园子,十分有精神,听说就是牙齿略差些。” 唐宝云听的直点头,广东一带沿海富庶,确实是很讲究熬汤,汤里各种药材,都是有食物配比,照着季节不同而吃的不同的,她以前到底资讯发达许多,也见过专门做药膳的店,并不是食店,而是专卖配好的各种药材,照着功效买回去熬汤食补。 不过肯定不如翠儿说的这样细致,翠儿说的那家子,那等于是专业人士每日微调,而且是各人有各人的配方,并不是那种店,千人一方,那自然针对性差一点。 其实京城有钱有权的人最多,这种人什么都有了,最怕的肯定是死,开个这种药膳店,一定很对路,只可惜,没有专业人士啊,唐宝云颇觉得可惜。 不过这个三和茶倒是真不错的,唐宝云笑道:“咱们没那本事,不敢比那位老太太,不过你这三和茶是挺好的,给我也包一包,我嗓子干的时候也喝一喝。” 翠儿连忙道:“大奶奶这样赏脸,回头自然给大奶奶送去,只一点,大奶奶如今有了哥儿,万事要小心,这茶虽清淡,到底偏凉,我是知道我娘怀着我弟弟的时候也喝过才敢拿出来,只是不要用多了才是。” “我明白。”唐宝云笑道,她于这件事上并没有太多忌讳,没有至于这样也不敢吃,那样也不敢吃,不过她还是比较小心,什么都吃的不多,就是注意多摄入蛋白质而已。 所以她在这里又吃了一块儿枣泥馅儿的酥饼,一个春卷,心满意足的回去了。 一会儿,翠儿果然来送茶了,她用绢包包了两包,笑道:“这包绿的是大奶奶喝过的三和茶,这包红的是枣儿茶,益气健胃的,大奶奶若是爱吃甜,加一勺蜂蜜最好,用完了便打发不拘那位姐姐吩咐我,我再送来。这个东西到底是草叶子为主,搁久了只怕长虫子。” 唐宝云笑着手下了,吩咐人拿了两百钱赏翠儿。 翠儿还笑道:“如今是春天,正好种草的时候,大奶奶这屋子外头,不如种些儿香草,最是驱蚊虫的,比燃香强些。且大奶奶今年夏天只怕又不好燃香的。” “你说的倒是有理。”唐宝云笑道:“那么烦你替我养些儿罢了,难得你这样替我想着。” 翠儿干干脆脆的应了,又脆声笑道:“大奶奶这样说,我都无地自容了,大奶奶这样体天格物,替咱们姨奶奶,替我们这些底下人谋划,但凡长了眼睛的都瞧见的,满府里谁不说大奶奶慈悲呢?能替大奶奶出点儿力,那是翠儿的造化呢。” 果然第二日,翠儿就拿着些不知道什么香草,到唐宝云屋外廊下的台阶旁边,窗子外头,各处种了些,唐宝云早起还好奇的拔出来一颗看,然后又忙给它塞回去,让跟在旁边的绿柳都笑出声来。 唐宝云瞪她一眼,还没说话自己也笑了,正在这个时候,到厨房吩咐中午菜单的梅雪笑嘻嘻的进来回道:“我刚从厨房回来,在门口那儿正碰见三舅奶奶来了,便进来通报一声。” 唐宝云便道:“既是三舅奶奶,请进来就是了,还通报什么。你去夫人跟前回一声儿,回头我陪三舅奶奶去给夫人请安。” 陆夫人依然是当家主母,家里来了客人,当然要回陆夫人的。 梅雪忙就去了,唐宝云走出去迎,果然见东安郡王府三少奶奶王氏带着几个丫鬟媳妇婆子,走了进来。 王氏见了唐宝云,连忙福了一福:“我来瞧瞧姐姐,怎么倒累的姐姐出来了,怎么当得起。姐姐原该就坐在屋里也罢了。” 唐宝云笑道:“我天天要出来走走的,刚才也正是在院子里,瞧丫鬟新种的香草呢,听见弟妹来了,顺脚就出来了。” 王氏笑道:“这也还罢了,不然下次我都不敢上门了。” “哪有这样厉害呢。”唐宝云笑着挽了王氏的手往里走,王氏自赐婚唐明哲后屡次示好,且不缺礼数,隔三差五的必要往唐宝云处打发媳妇送些东西,问好请安,做的十分有心,唐宝云本来也是个大方人,从来吃软不吃硬,人家这样,她也不肯怠慢,倒是早把当初见面的龃龉给抹掉了,真把她当了亲弟媳妇来看了。 一时问她:“你们这些日子搬家,着实累着了吧?我原说想来帮把手的,只可惜我身子不便,虽说我愿意出门走走,可家里还有老太太和夫人呢,只怕她们想着我为着娘家,倒疏忽了周家子嗣,且也怕我去了,你们紧张,还要分神看着我,反是越麻烦了。” 王氏忙笑道:“可不是姐姐说的那样吗?姐姐安安稳稳养个哥儿,就是咱们家的福气了,我那个小地方,其实也没什么事的,一应事情都有管事妈妈照管,都是积年有经验的,且我娘家母亲嫂嫂都闲着没事,也常来瞧瞧——外头又有三爷,哪里还有什么不妥当的呢?” 唐宝云觉得,这王氏经了这一年嫁人的事,比起当初第一回见面,可要长大了这许多,越发像王太太那般伶俐了,说话滴水不漏,时时刻刻都把唐明哲给高高供起来。 两人进了屋坐下来,唐宝云就吩咐绿柳:“把前儿那个三和茶泡一壶来,我瞧着你三舅奶奶嗓子不大自在的样子。” 她先前就注意到了,王氏说话的时候,有几次都忍住了一下咳嗽,好像嗓子有点痒似的。 唐宝云笑道:“这是我们府里丫鬟自己种了配的茶,最是清咽利喉的,别的疗效不知道,喝了倒是就嗓子就不痒了。” 王氏忙笑道:“姐姐真是细致,我还没说呢,就替我想着了。怪道三爷常说姐姐最疼人的,果然不假。且姐姐这府上倒是藏龙卧虎的,竟连丫鬟都会配茶呢。” 唐宝云点头道:“一府里几百个奴才,各个来历不同,有些人有伺候人之外的本事倒也不奇怪不是?要紧的是要怎么知道,怎么使呢。” 唐宝云见过了翠儿的知识,已经跟陆夫人说了,把她调到厨房管一家子的茶水了,从普通伺候的丫鬟就变成了管事大丫鬟了。而唐宝云自己房里的紫罗,也送到了老太太屋里,提成了一等丫鬟,贴身伺候郭太夫人,自然也是为了她的推拿和保健手艺。 这府里用人机制其实非常落后,通常靠熬资历,然后拼出身,像紫罗和翠儿这样的有特殊手艺的人,并没有人发掘,主子们也熟视无睹,若不是唐宝云还多少有点儿现代用人物尽其用的关键,大约她们也就依然在那个岗位上,会被埋没掉吧。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王氏显然就不懂这个,她也就跟着点了点头才道:“我们家前儿才算收拾妥当,想着这虽然不是分家,到底也算新家,三爷吩咐预备几桌水酒,别的也罢了,只请亲近几处,来家里坐坐,知道地方,认个门儿,是这个意思,我想着,姐姐不是别人,打发奴才来请不恭敬,我今儿便自个儿来了,也跟老太太和夫人请个安。” 唐宝云听了笑道:“应该的,到底是新宅子,请了人去热闹热闹,屋子里也多些喜气。” “就是姐姐这话了。”王氏笑道:“不然也不好惊动。” 两人在这里说话,就见白露送了三和茶进来,一边是唐宝云用的枣儿茶,因着三和茶到底凉些,唐宝云不敢乱用。 白露笑道:“舅奶奶尝尝我们园子里自己出的茶,可好不好。” 王氏知道白露是唐宝云跟前得用的人,自然不会怠慢,一径和气的笑,接过来道:“自己出的?白露姐姐可别哄我,自己家哪里有这样的呢。” 唐宝云只在一边笑,白露道:“舅奶奶不知道,咱们家的园子跟别人家是不同的,就是长的好些,舅奶奶不信,自己往后头看看就是了。” “行了,别显摆。”唐宝云笑道:“丁点儿东西,就指着往外说,可见是个没见过世面的。” 只是王氏还真是叫她勾出了好奇心,加上本来有意要捧唐宝云的场,便笑道:“白露姐姐这样一说,我还真坐不住了,也让我开开眼界罢。” 唐宝云笑了笑:“也罢,我平日里也每日往园子里走走的,这便一起走一走也好。” 如今正是下种扶苗的季节,园子里各处都是紧张的时候,有的人因怕来不及,还禀了管事娘子,格外带两个帮手进来帮忙,这园子里越发显得热闹,各处沟渠挖开了,灌水养苗的,立杆子的,翻地的,打眼一看,好似到处都是人一般。 王氏眨眨眼,有点吃惊,各家园子当然也有养花儿管护的,可少见这样多人,一人管着一处的,尤其是她随着唐宝云往这里一走,各人都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退开两步,那种恭敬样子,不是多年管家,养不出这样的敬服来。 这就叫王氏不由的对唐宝云更加的另眼相看起来。 她嫁到唐家,心中对有些事情自然是有数的,夫君为什么与这位姑奶奶这样亲厚,很大的一个原因便是这位姑奶奶跟唐明哲一样是被吴王妃从小儿压着的,她嫁进来后也着自己的人不着痕迹的打听过,知道这位姑奶奶在娘家的时候不声不响,被吴王妃打压的厉害,等闲有脸面的奴才都敢不买这位姑奶奶的帐。 原本这样没什么锋芒的姑娘,嫁到夫家这才两三年,竟然不仅是站稳了脚跟,还十分的有体面,这手本事,那可实在难得。 当然,王氏也有点好奇,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其实还不用她打听,她随着唐宝云走了几处,留心观察唐宝云的行事,见她似乎对什么都有兴致,人家种什么她都问一问,王氏也是个聪明人,随口就套起话来。 各处人等性情不一,有闷闷的不大说话的,有扭扭捏捏看着贵人不敢说话的,当然也有性子爽利,又会得奉承的,很快王氏就大约明白了一点。 那管着一片杏树的闵婆子就是个爽利的会说话的,张嘴就道:“大奶奶那简直就是菩萨托生的,再没有比大奶奶这样慈悲好心肠的了,要说主子们,那自然都是好的,不过一辈子富贵惯了,自然不知道咱们底下人日子是怎么过的,月例银子每月发着,家生子儿也罢了,一家子都是在府里的,自然日子过得下去,咱们家就我这老婆子好容易托了人,进来做点子粗活,平日里各人在外头打些零天儿,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可不是一家子都指着这五百钱月例银子过日子么!” 王氏微微笑着,附和道:“底下人辛苦,我也是知道的。” “可不敢说辛苦。”闵婆子道:“何况还有大奶奶的恩典呢?自旧年头里,允咱们各处有力气的,会得侍弄的,各人包一处地方,出息缴一点儿,余下的多少都是自己的,我们一家子真是没有一日不念着大奶奶的好儿,旧年是头一年,我就得了三两银子,今年开春,又是不同,好生侍弄一年,定然比去年更强些,阿弥陀佛,这可不全因着大奶奶这救苦救难的菩萨心肠吗?” 王氏听这满口子赞唐宝云的话,有点诧异的看了唐宝云一眼,她已经听明白了唐宝云这园子的改革,也迅速明白了众人为什么这样敬重唐宝云。 对下人的管理,向来是不容易的,收服底下人,对一个新媳妇来说,都是一个挑战,通常都是拿到管家权,一年一年的过下来,慢慢的掌握那些人,像唐宝云这样没有管家,却得底下人这样拥戴的,实在是个异数。 而她这个招数,实施起来真是一点儿也不难,甚至还能给公中节约些支出,这对于王氏来说,简直是个两全其美的好事儿! 她是个新媳妇,如今分了家,有自己的宅子,又是自己管事,可底下人却是从王府分出来的,各种人家,各种势力都有,十分的复杂,而且如今唐明哲不再是背靠王府大树过日子,王府分了产业给他,自然要自己开销,跟以往是不同了,王氏便是想要省钱过日子,一则怕唐明哲过惯了富贵日子会不自在,二则也是架子端惯了,放下来会惹人嘲笑。 不过唐宝云这一招,对她来说,就太好了! 省了钱,还能收服下人,王氏略一思索就明白了这个好处儿,只要有银子激励着,还怕人心不向着这边吗。 王氏得了这个想法,就越发有兴致了,挽着唐宝云,各处都要看一看,走了好几处,白露终于忍不住道:“走了这半日了,舅奶奶不歇一歇么?我去倒两杯茶过来。” 王氏这才有点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心急,唐宝云这是有了身孕的,忙笑道:“我原是瞧着这园子与众不同,格外有趣些,忍不住各处都想看看,就忘了姐姐不好劳动,该打该打,姐姐快坐一坐罢。” 唐宝云陪着她走了几处,见她问来问去的,心中多少有了点儿数,便笑道:“瞧弟妹这样有兴趣,其实你们家现在那宅子,后头园子虽不如这边大,但也什么都有,不如也分派下去,倒也不为什么东西,只是下人有想头,侍弄花木精心些,看着也就更好些不是?且如今又是弟妹自个儿当家做主,越发好行事。” 这话可说到王氏心坎上了,而且这理由冠冕堂皇,说出来也十分中听,不由就笑道:“合了我的主意了,还是姐姐有智谋,正好向姐姐请教呢。” 唐宝云轻笑:“请教说不上,倒是我们家实行了一年了,倒也知道,有些法子使得有些使不得,弟妹若是要照着这法子做,回头我跟夫人说一声儿,打发我们家一个懂事明白,知道分派的管事娘子去你那边照管一阵子,分派好了,弟妹就不用操心了。” “这就是姐姐疼我们了。”王氏连忙笑道,她是没想到唐宝云肯帮到这个地步,不由的道:“不瞒姐姐说,我们刚分家出来,我又没当过家管过事,实在还不懂呢,就是知道有这巧宗儿,要怎么入手我也不知道呢。” “谁也不是天生就会的。”唐宝云笑道:“事情都是经历出来的,多经历几回事,自然也就会了。我也不会呀,这还是有夫人在后头指点着,这才摸索着办罢了,我打发人去帮你看着点儿,你试着办一办,也就好了。” 王氏笑道:“是。姐姐待我们的好,我们知道,只是虽有百般孝顺的心,却无从孝顺,回头只有三爷来给姐姐磕头罢了。” “自己一家子姐弟,哪里用得着这样呢。”唐宝云笑道:“三弟年轻,不大懂得,如今又自己出来了,越发艰难些,我不帮你们,谁帮你们呢?你说是不是?可再不要说这样见外的话。” 王氏忙应了。 两人坐了一会儿,唐宝云就把这个法子的具体做法细细的跟她讲了一回,又就近找了几个人来让她问了问,王氏心中便有数了,又磨着唐宝云立时就去回陆夫人,讨个人帮忙。 陆夫人跟前正有人回话呢,见大奶奶带着兄弟媳妇来给夫人请安,连忙的退出去,陆夫人笑道:“我先前知道了,原本叫人跟你说,你若是懒怠走,就不过来也是一样的,我已经吩咐厨房里,单预备东西给你送去房里,你陪着舅奶奶用就是了。偏又这样多礼。” 唐宝云忙笑道:“我这哪里是孝敬的心过来的,是有事情求母亲,才过来的,母亲也知道,王府那边尊父王的谕令,虽然没有分家,但各人都分出去住了,我三弟跟弟妹两个,一则年轻不懂,二则又见咱们家这园子整治的好了,要跟着学一学,我想着,他们哪里懂这些个呢,少不得向母亲讨个积年会得管事明白的妈妈,借给他们使一使,等那边好了,自然送回来。” 陆夫人笑道:“瞧你说的,舅奶奶的那边儿我也知道,亲家太太就是个再会理事不过的了,哪里用得着我们家打发人去。” 王氏连忙笑道:“实在是真心的,我瞧着夫人把这后头园子整治的这样好,满心羡慕的了不得,我们家园子小些,越发要精致可看才行,夫人便疼我一疼,回头我与三爷一齐来给夫人磕头。” 陆夫人原本是怕吴王妃知道了不喜欢,不过转念一想,既然唐宝云不怕,她怕什么呢,又见王氏说的那样,便应下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第二日陆夫人就打发了个妈妈子去唐三爷那边宅子,因是唐宝云的亲兄弟,陆夫人选了一回,选了个在唐宝云手底下管着园子里所有暖房和每季换花儿的妈妈,为人本来精明,又是唐宝云使的人,陆夫人想着,便是过去伺候的不好,那自己也不得埋怨。 那妈妈姓周去给唐宝云磕头的时候,唐宝云笑道:“你过去,只把咱们这边遇到这样事怎么做的规矩告诉那边奶奶,舅奶奶用不用,你不用理会,可知道?舅奶奶年轻,又是才学着自己管事,才跟我讨了人使,你可不能仗着舅奶奶年轻面软,就摆咱们家的谱儿,要是得罪了舅奶奶,我可是不依的。” 周妈妈笑道:“大奶奶吩咐,我都知道,我哪里是那样儿的人呢?只管伺候着舅奶奶各处都办好了才是,别的一概我是不知道的。” 唐宝云点点头:“何况那边儿还有舅奶奶娘家过去办事的妈妈姐姐呢,想必都是积年会办事的,妈妈只需指点便罢了,办好了回来,我还有赏儿。” 周妈妈忙跪下给唐宝云磕头,这才出去了。 过了几日,是唐明哲宅子里请客的日子,这宅子修葺装饰,唐宝云是出了大力气的,她到底是现代人过去的,骨子里多少有点儿简约风格的影响,唐明哲这宅子的无用家具和装饰就少很多,一眼望去,风格硬朗,屋子空旷,就是跟寻常人家不同。 不过但凡摆出来的东西,都十分精致,倒也叫人无话可说。 唐宝云前后逛了几圈,很是得意。 一转脸,看到唐宝蓝前呼后拥的走进来,虽是异母,到底是亲兄弟,这样实际上算是分家的乔迁,也算得大事了,身为大姐姐的唐宝蓝自然是要来。她那种大气如牡丹花的风格,在人群里真是耀眼至极,再不会淹没下去的,不过今儿看起来,却好似有点儿眉目不大舒展的样子。 唐宝云上前迎接,见了礼,唐宝云请唐宝蓝坐下了,又亲自奉了茶来,唐宝蓝才道:“你只管坐着吧,有的是丫头呢,你又是双身子的人,还得多小心才是。” 唐宝云笑道:“也无妨的,大夫说了,虽是要小心保养,但也要每日走动走动,今后才好生养。” 她早觉得这个时空有点问题,妇人们都太娇滴滴了,每日里只管坐卧,去园子里看看花儿都要两个丫鬟扶着,没有运动,怎么了得。 她如今有了身孕,一家子都把她看的很紧,生怕出个什么事来,她略走两步,立刻就有人来叫她坐下,她无法,只得假推一个大夫说的要走动走动,才好生养的事。 唐宝蓝不大肯信:“是哪个大夫这样说的?哪有这种说法儿呢?” 她也是生育过的,可从来没有大夫这样说。 唐宝云含糊的道:“并不是太医院的大夫,且也不是寻常坐诊看病,久惯成医的,只是医传世家出身,从小儿耳濡目染的,十分有见地,等闲不会说什么呢。” 没想到她这样的含糊,却叫唐宝蓝听进去的,但凡人的心理,便是太医院的大夫,平日惯常诊脉的,在心里就寻常了,反是偏方野史,加上不世出的方外高人,反而更像是救命稻草,总有一种,或许这病症到了他手里就好了呢?的想法。 唐宝蓝便道:“是哪里的先生?如今在哪里,可方便请来看一看。” 唐宝云顿时就傻眼了:“啊?” 还好她颇有应变之才,便道:“大姐姐可是有哪里不自在?依我说,还是请太医院的太医看看要紧,到底是积年有经验的,那人虽是医传世家出身,到底不是正经行医的,或许有些时候能说对一句半句的,可到底准不准,谁说的上呢?” 唐宝云先前就见唐宝蓝有点愁眉不展的样子,怪道是有事呢,唐宝蓝想了想,才跟唐宝云说:“自己家姐妹,我就不瞒着你了,其实也不是我有事。” “阿弥陀佛。”唐宝云赶紧就念了一声佛,幸好不是她,不然只怕真要觉得自己灾星下凡了,这一两年闹出多少事来,唐家都给自己闹分家了,虽说不是自己干的,源头在自己这里不是? 唐明哲难说不是学自个儿奋起! 唐宝蓝见这个妹妹这样着紧自己的身体,终于笑了一笑:“是齐王妃,她如今有了身孕,正不好着呢。” 齐王妃是三皇子妃,当年阮后的唯一嫡子,唐宝蓝从小儿就被抱进宫里,养在阮后膝下,与三皇子一同长大,虽是表兄妹的名分,却是亲兄妹的情分,这齐王妃就得她嫡亲嫂子一般的看待,且齐王妃出身大族世家嫡女,性子大方,两人向来处的好。 上一回周雅琴获封太子妃的契机,又与齐王妃有关,唐宝云是全程参与的,记得那位刚刚有孕的齐王妃。 唐宝蓝就叹了口气:“齐王妃如今也有近五个月身孕了,原本也好好的,就是如今不知道怎么的,身上泛黄,大夫来请了十几回脉了,也说不出个缘故来,倒也没有别的不适。” 这听起来真是挺古怪的,怪道唐宝蓝焦虑,唐宝云不是医学人才,实在不懂,就觉得奇怪:“其他什么不适都没有?” “没有。”唐宝蓝道:“跟以前一样,吃的下睡得着,头不晕,也没有哪里喊疼,这半个月还长了点儿肉,比你也不差,就是莫名其妙的的身上泛黄。” 唐宝云眨眨眼,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唐宝蓝叹气道:“齐王殿下成亲也有八年了,一直没有子嗣,如今齐王妃总算是有了身孕,三哥欢喜的什么似的,一家子都眼巴巴的盼着,偏好好儿的,出个这样的事,叫人如何不着急呢。” 古时父权社会,子嗣之重,唐宝云还是明白的,尤其是这些位高权重的人家,那更是看的要紧,而且照着唐宝蓝的说法,这还是齐王殿下成亲八年,齐王妃第一次有孕,那肯定更是宝一般,哪怕出丁点儿问题也不行,唐宝云先前话都说到前头了,也不好推脱,想了想只得道:“既如此,回头我问一问,若是人家有几分拿手,自然来给齐王妃请脉,若是人家不愿意,我也不好强求。” 唐宝蓝何等样人,立刻明白唐宝云的意思,齐王殿下是皇上的爱弟,不是普通人家,这样的人家,若是你给人医好的,定然是有好处,可是若是没医好,说不准有什么不好呢,跟寻常人家可不一样,是以唐宝云就格外慎重。 早说了人家不是久惯成医的。 唐宝蓝便道:“那就托给妹妹了,你好生与人说一说,来看看也好,或许就看好了呢?便是不好,那也只是医缘不到罢了。” 唐宝云便点头应了。 唐宝蓝不愧是阮后亲自教养的,格局确实不同,立刻明白唐宝云的顾虑在哪里,便只说万一看不好的事,绝口不提看好的事,因为大家都知道,若是看好了,这样的人家,自然不会承了情不还的,那肯定是有的是好处,而且是看得见的,活生生的好处,根本不用嘴上提。 唐宝云捅了这个漏子,虽说留下了机会,心里头还是有点揣揣的,万一人家三皇子打发人调查一下呢?说不得就能查出她信口雌黄来。 于是从唐明哲处回来后,唐宝云也顾不得别的了,忙忙的打发人去找周玉堂,等了小半个时辰,周玉堂才施施然的回来,一身淡蓝锦袍,眉目惊艳:“找我?” 两个字,里头那种含着笑的骄傲的味道,简直扑面而来,唐宝云都无语了,这些世家公子的派头和味道,真是深入骨髓了。 唐宝云连忙站起来,对周玉堂说:“我闯祸了。” “我知道。”周玉堂身上丝毫看不出半点儿烟火气来,听到这四个字眉毛也没动一下,便微微一笑,在一边坐下来,看了她一眼便道:“还是有长进的,闯了祸也没有慌慌张张的,还是等得到我回来。” 唐宝云就无语了,这个妖怪。 她只得笑道:“原也是慌张的,只是后来想着,不管什么事,大爷都能有法子的,也就不慌了。” 周玉堂笑道:“还会说话了,长进不小。” “你真知道?”唐宝云不大信,自己跟自己姐姐说那么两句,跟前连自己丫头都没有,他又怎么知道的?难道真是成精了的不成? 周玉堂含笑点点头,吩咐了一句:“去请韩姑娘进来。” 门口有人答应了一声,唐宝云好奇的问:“韩姑娘?是谁啊。” “你的救星。”周玉堂随口道,不过也没有等唐宝云多问,很快就听见轻捷的脚步声,丫鬟高高挑起门帘子,一个年轻姑娘跨了进来。 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个子不算高,大概比唐宝云矮一点儿,穿一身干净整齐,但绝对不算富贵的衣衫,她有一张秀丽的鹅蛋脸,眉目间几分英气,便是在这样的地方,也眉目坦然,动作大方,没有半点儿束手束脚的样子。 韩姑娘福身行了一礼:“请大奶奶安。” 这是周玉堂带进来的人,唐宝云不敢怠慢,忙起身还了礼:“韩姑娘不用多礼。” 周玉堂在一边道:“韩姑娘是医传世家出身,虽然不是传人,但也医术精湛,原本是上京投亲的,我听人说了,特特的请了韩姑娘来,暂到咱们家住几月,到你生产后再说。” 他还真知道! 唐宝云佩服的五体投地,这是巧合吧?绝对是巧合吧?几个时辰而已,他就找了个正经医传世家的姑娘来,唐宝云觉得简直未卜先知呢!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周玉堂道:“韩姑娘家中祖传医术,在江西一带也是十分有名的,韩姑娘虽没有开堂行医,但也是得了家中医术真传,今儿特地来给你诊脉,今后每十天一次平安脉,有韩姑娘在,我就放心了。” 韩姑娘笑道:“周大爷谬赞了,我不过知道点儿皮毛罢了,不过我是女子,出入方便,略有些不适,我早些瞧出来,大奶奶才好请正经大夫来瞧,是这个意思,若说有别的,那就太折煞我了。” 唐宝云忙道:“多谢韩姑娘费心。” 既然周玉堂说了是来替她解围的,自然是心中有数这位韩姑娘可以带出去的,她也就不会藏着掖着,便道:“还有一件事要请韩姑娘帮个忙呢。” 韩姑娘大大方方的笑道:“大奶奶只管吩咐。” 白露倒了茶奉上来,韩姑娘随手拿了块银叶子打赏,白露并不敢收,连忙推辞,倒是周玉堂随口道:“第一回给韩姑娘请安,你收下就罢了,韩姑娘今后常来的,要好生伺候。” 白露这才收下了,又给韩姑娘磕头。 倒是唐宝云看得真切,这位韩姑娘出手大方从容,显然是个不缺银子的主儿。 也不知道周玉堂这是哪里招揽来的。 唐宝云接着说:“原是今儿我见了我娘家姐姐永泰郡主,说起齐王妃有些不大自在,齐王妃如今有了五个月身孕,正是要紧的时候,轻易不敢用药,就是太医院的大人们,也一时没有法子,家姐托了我,若是有认得会医术的,请去看一看,倒不是说真比太医院的大人们强,只是或许谁刚好见过一样的例子呢?若是没见过,那也罢了,不过耽搁些时间而已,还请韩姑娘赏个脸面。” 唐宝云自己就有那些顾虑,当然知道韩姑娘很可能有这顾虑,先就把话说的清楚明白,只管去看一看,看得好是机缘凑巧,也不得罪人,看的不好,那也没有任何关系。 这位韩姑娘是个大方人,而且既然周玉堂能招揽她来,想必就是有意往这世家上靠,寻求些好处的,听了唐宝云这话,便笑道:“大奶奶说的是,医者仁心,便是看不好,我去看一看也不要紧,若是万一我在别的地方瞧过这样的病例,那就是齐王妃腹中哥儿的福源了。” “韩姑娘说的是。”唐宝云见她爽快,又会说话,顿时更欢喜了几分。 她今日信口开河闯的祸就有得收拾了。 这位韩姑娘在这里又说了几句话,又给唐宝云诊了脉,只说她一切都好,周玉堂便打发人护送她回去,越好了明儿一早就去她的宅子接她。 待这韩姑娘走了,周玉堂见唐宝云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便笑道:“怎么的?” “你是怎么想到提前找人的?”唐宝云问。 “凑巧罢了。”周玉堂笑了笑:“你肚子里有我周家的子嗣,自然是第一等要紧的,正好前儿有人跟我说起她来,说是虽不是正经大夫,手里还是有些手段的,而且又是姑娘,出入方便,看什么也方便,我便起了意,托人去问了问。” 周玉堂绝对不是普通人物,这个时候他也笑了笑:“她叫韩月蝶,老家是江西的,家里世代医堂药铺开着,虽说父母都不在了,可人脉银子都是不缺的,哪里需要上京城来投亲呢?还把老家的药铺子都卖了,只带着幼弟上京来,我估计是有些缘故。我回头就打听了一回,她在城里买了个小宅子住着,也没有太多动静,就是显露着自己的医术,但凡有大户人家请她,她都肯去看,我就琢磨着,她大约是有所图谋,想要靠上一二有法子的人家,才好办事,果然,这一请也就来了。” 唐宝云便道:“既然如此,那咱们请了人家,她有什么事,咱们不得帮忙吗?” “若是好使,帮忙也不怕的。”周玉堂悠然的道:“那样的人家,能有什么大事,他们自己家里闹的天大的事,我们也不过随手一办罢了。若是她有真材实料,我出个价,也是应该的。” 唐宝云眯了眯眼,明白了。 这并不是算计,这其实是一场明码标价的生意,只是双方只标价,不明说罢了。双方各取所需,对这位韩姑娘棘手的事,于京城这些高贵人家,却不过小事一件,韩姑娘只要能够提供足够的方便,让这些人家觉得用着顺手,方便,解决一些顾虑,便愿意使她。 唐宝云觉得,这些规则其实还真有点道理的。 韩月蝶是坐着周家的马车出来的,她从周家那个小院出来的时候,依然是一身从容,一脸镇定,看不出丝毫不妥,只是上了马车,车上再无别人了,她才终于放松了自己,露出了一脸喜色。 进了京城近半年,终于实现了她的计划的第一步,攀上了真正的权贵。 得到今日这个机会的时候,她就打听过了,这英国公府,虽然不算什么要紧的权贵府邸,可周家大爷是个有出息的,算得上天子近臣,他的媳妇是东安郡王府的嫡女,而且周家大爷的同胞亲妹子,已经由圣上赐婚为太子妃了,这样的权势,别的不说,解决她家的事,应该是轻而易举的。 只要自己伺候好了那位大奶奶,或者说,如果明日机缘凑巧,解决掉那位齐王妃的问题,自己再开口,定然就有用了。 她虽然是第一次见这位周家大爷,但他那双极漂亮的眼睛仿佛能洞悉人心,好似能把人都看透似的。 “姐姐!姐姐!”韩月蝶的弟弟韩冠信才五岁,什么也不懂,见姐姐回来,却是欢欢喜喜的扑上来。 韩月蝶拿了两百钱打发走了周家的马车,才转身牵了弟弟的手,一起去菩萨面前上一柱香。 韩月蝶轻声祝道:“菩萨慈悲,让我明日手到病除。” 一边伺候的,也是老家带上来伺候的杨嬷嬷听的分明,待姑娘把香插好后,她倒了茶端过来,问道:“姑娘明日又要去给人看病?” 韩月蝶看看乖乖的坐在一边的弟弟那澄澈的大眼睛,心中一痛,才点头道:“今日我遇到了贵人,明日要去给齐王妃看一看。” 齐王妃! 这个名头,在民间那简直是个高不可攀的头衔,杨嬷嬷都怔住了,后面站着的丫鬟宝珠到底年纪小些,没有那么多顾忌,顿时欢喜起来:“王妃?那可太好了,姑娘在王妃跟前告一状,那就能伸冤了!” “不许胡说!”杨嬷嬷是经历过世情之人,心中比起这样的小丫头明白许多,不由有点担忧的道:“姑娘的计划,我也明白,要解那事,实在没有比这更好的路了,只是王妃……也未免太高了些,若是治好了倒是一应都好,万一……” 杨嬷嬷就不敢说了,俗语道伴君如伴虎,这王府虽说不是君,可对他们这些底下民众来说,威压也没有太大区别了,一样是可以一个不喜欢,就能叫人再翻不了身的。 其实照她看来,能攀上一家差些儿的,能办下这件事来的人家,其实更好些。 韩月蝶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呢,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来:“嬷嬷说的,我也明白,只是有这个大好机会在跟前,哪里容我说个不字?哪里有这样刚巧合适的人家呢?为了爹娘,为了信儿,便是再艰难,我也要往前去啊。” 她接着又笑了笑道:“这事儿是周家大奶奶提出来的,我看大奶奶是个明白人,先前也跟我说了,看的好,那是福缘来了,看的不好,那也不过是机缘不够罢了。我想着,若是没有把握,我便不开药不动手,总能全身而退的。” “姑娘说的是。”杨嬷嬷听她这样一说,也算是松一口气,姑娘年纪虽然不大,却很老成,是个十分稳重的:“姑娘万不可贪功,宁愿再寻机会也罢。” 韩月蝶点点头,笑道:“嬷嬷放心,我省得。” 第二日一早,周家的马车果然来接了,跟车的是两个四十岁左右的二等妈妈,都穿着褙子,挽着整齐的圆髻,见了韩月蝶便是一脸笑道:“大奶奶打发来接姑娘,大奶奶已经先往齐王府去了,吩咐咱们也直接去齐王府碰头就是了。” 韩月蝶笑着应了,道了声辛苦,又吩咐宝珠一人打发了两百钱,才从容的登上马车,其实这个时候,她已经开始紧张,手心里捏着一把汗了。 唐宝云在二门上下了马车,坐上齐王府府里的喜鹊登梅小轿,就往齐王妃起居的明玉阁去,进去的时候便把白露留在二门上:“你在这里等着,韩姑娘来了你就伺候她进来。” 唐宝蓝正在明玉阁门口等她,唐宝云心想,大姐姐还真是与齐王妃感情好呢,比自己家姐妹都好的多。 然后齐王妃听见动静,也出来了,唐宝云福身行礼,一看,果然有些蹊跷,齐王妃她当然也见过,她这样养尊处优的女子,便是天生不太白,那也不会太黑太黄,她以前所见,虽然并不觉得齐王妃肌肤雪白,但细腻润泽,光泽如玉是有的,这会儿抬眼一看,露在外头的肌肤,果真泛黄,还黄的有些深,看着就觉得有些不对头。 但齐王妃精神极好,说话声音中气也足,没有半点儿生病的迹象,她笑道:“我真觉得我没什么事,就是蓝儿紧张我,王爷也担忧,才惊动了大奶奶。” 唐宝云可不敢在她跟前当什么大奶奶,忙笑道:“王妃叫我宝云就好。”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齐王妃是个爽利的女子,虽然唐宝云与她结识的少,处处小心,还是觉得她身份虽然尊贵,却并不难相处。 齐王妃笑道:“宝云如今双身子的人,蓝儿也好意思支使人家,倒叫我不好意思了。” 唐宝云笑道:“我平日里也常出来走动的,横竖过了三个月了,并不要紧呢。” 这里说笑了几句,韩月蝶就到了,虽然人家是摆明了有求于人的,但到底不是下人,唐宝云还是亲自到门口去接,这里头齐王妃与唐宝蓝交换了一个眼色,微微点了点头。 韩月蝶进门来,也是落落大方的见了礼,唐宝云便道:“这位韩姑娘是江西医传世家出身,虽不坐堂行医,手段还是有的,也替我诊脉,我想着,到底是女子,让她来给王妃请一请平安脉,终究方便些。” 齐王妃笑了笑,唐宝云也算是聪慧了,并不说她有什么毛病,只说请平安脉。 韩月蝶便笑道:“大奶奶说的是,我虽不会治病,诊脉还是会一点的,我来给王妃请脉,倒不用惊动太医,也免得王妃起动换衣服,还要劳动着。若是有点儿不妥,再宣太医,也来得及。” “就是这个理儿。”唐宝蓝颔首,她也心急,便道:“那这便诊脉吧。” 齐王妃自己还不急,嗔着唐宝蓝:“你急什么,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也让韩姑娘歇一下,喝杯茶嘛。” 韩月蝶十分灵透的一个人,忙笑道:“郡主说的是,待给王妃诊了脉,知道王妃无恙,再喝茶也更安心些呢。” 这才请齐王妃坐下,伸了手出来,韩月蝶诊了一回,又换了手再诊一回,韩月蝶就着齐王妃的手细细打量了一下肤色,然后站起身来,说了一句:“冒犯王妃了。” 便翻开她的眼睛看了看,又请她张嘴看了舌苔,最后,韩月蝶还伸手摸了摸齐王妃肋骨下方。 待这一切都做完了,韩月蝶有点儿沉吟,她看齐王妃行动说话毫无病容,中气充足,眼睛舌苔肝区也都毫无病症的痕迹,但身上皮肤泛黄的痕迹却很明显,果然属于疑难杂症之列。 泛黄,当然首先考虑肝病,可诊脉之后,加上观察,基本可以排除肝病的可能,那么还有什么原因会造成皮肤泛黄呢? 在场众人都是十分聪明的,看韩月蝶这样沉吟,顿时就明白了,齐王妃便道:“看起来我是没有毛病了,可真是件好事。” 这样身份地位的人,那可真是有毛病也得说成没有毛病。 唐宝蓝也会意,跟着附和了一句。 作为推荐人,唐宝云有点失望,不过她看韩月蝶,显然更失望,能搭上王府,她必然是抱着很大的期望来的。 齐王妃笑道:“蓝儿你尝尝这个糖渍樱桃,春天的时候我亲手做的,这个橙子你就别吃了,酸着呢,你向来不能吃酸的。我以前也不吃的,倒是如今有了身孕,口味变了许多,常想吃酸的,你哥前儿打发人拉了一车回来,倒正好合我胃口!” 这话一说,韩月蝶眼前一亮,不由抬起头来,笑问道:“正好要问一问王妃的饮食起居,这橙子什么时候开始吃的,每日吃几个?” 齐王妃跟前伺候的丫鬟对这些当然十分清楚的,立刻便回道:“那些橙子是初八那日送来的,王妃喜欢的紧,每日都要吃两三个。” 唐宝云算了一算,有十日了。 韩月蝶的脸上焕发出异样的光彩来:“我明白了,王妃这确实没有什么不自在的地方,并不用吃药。只是这橙子,吃了虽好,也不要吃太多,王妃今后每日吃半个也就差不多了。” 众人都听出了这言下之意来,唐宝蓝有点不可置信的道:“竟然是这个橙子?” 韩月蝶道:“民女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这样的事,我也确实在父亲的医案上见过一回,刚才听说,便疑心是这个缘故,王妃听民女的,减一减量,过两日再看好不好,再做定论就是。” “倒也是,就听韩姑娘的罢。”齐王妃笑道:“无非就是少吃两个橙子,倒是不碍事,若是真好了,也免得你们时时为我提着心。” 韩月蝶抿嘴一笑。 唐宝云倒是觉得很有可能,这不明显就是吃的太多,新陈代谢不够造成的嘛。 她见韩月蝶一脸轻松,便觉得多半有戏,看来这位韩姑娘还真是有点本事的。 齐王妃这个奇怪的毛病,齐王爷当然是心中担着心的,太医院的太医,各处世家知道的名医,前前后后请了七八人来看过,都看不出缘故来,且因着齐王妃怀着身孕,又不敢胡乱用药,只得拖着,这韩月蝶还是第一个说出一个可能来的人,且也不用药,由不得齐王妃不照着做。 过了三日,唐宝云正想着明日要接上韩月蝶再去齐王府,却没想到齐王妃已经主动打发人来了。 来的是齐王妃跟前的管事妈妈,进门儿就给唐宝云磕头,笑道:“我们王妃打发奴婢来给大奶奶磕头道谢,前儿大奶奶去咱们王府后,我们王妃眼见就退了黄,好起来了,王爷和王妃都欢喜的了不得,打发奴婢来跟大奶奶说一声,还说请大奶奶问一问韩姑娘得不得闲儿,再去给王妃瞧瞧呢。” 韩月蝶这一次的宝压中了。唐宝云心想,一边命这管事妈妈起来坐了,吩咐人上茶,一边道:“打发车去韩姑娘家里看看,若是韩姑娘得闲儿,就接了来,去齐王府。” 外头立刻有人高声应了。 齐王妃行事果然很有风范,她并没有自己去请韩月蝶,却是命人来给唐宝云磕头,请唐宝云去请,很明显是表示要记唐宝云的情。 而韩月蝶,她显然如同周玉堂一样看的明白,韩月蝶是有所求的。 他们这样位子的人,用人并不怕你有所求,因为付的起,你有所求,当然就要尽心竭力,用起来就更方便,他们怕的反而是怕你无所求,这样的人,他们反而不敢用。 这些人果然都是大家子出身,从小到大无数人力物力的堆出来的人物儿,不仅仅是男子,便是姑娘家,眼界也是不同的。唐宝云这一次感触很深。 她亲自和韩月蝶一起前往齐王府,这一次,两人坐在一个车厢里。 韩月蝶还是那一身并不显眼的衣服,但她知道齐王妃的治疗方案有效,神情明显轻松从容了许多。她手边搁着一个小坛子,见唐宝云好奇的看过来,便打开来给她看:“这是我自己做的腌梅子,味道略酸些,我自个儿嫌酸不爱吃,想着王妃想要用酸的,又不能多吃橙子,带一坛子给她试试。” 唐宝云对几乎所有没有见过的东西都保持着好奇心,这个时候,她很自然的就伸手拈了一颗放进嘴里,自然的让韩月蝶都露出了一丝儿惊讶来。 她没见过富贵人家的太太这样自然不讲究的,居然伸手就从自己的坛子里拿梅子了。 可是见唐宝云很自然的吃了一颗,还唔了一声:“咦,挺好吃!” 韩月蝶不由自主的就笑了起来,这位大奶奶,到底还年轻,就像个孩子心性一般,居然透着一丝可爱来,她就笑道:“大奶奶觉得味儿好,明儿我再给大奶奶送些来,我做了好多,平日里竟没人捧场。” 唐宝云笑道:“是有点酸,偏巧我就想个酸的吃。” 这一个小插曲很自然又很无形的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在这一个小车厢里陡然显出了一丝亲近来,唐宝云才道:“这个橙子吃了身上泛黄,以前真有过吗?” “有的。”韩月蝶道:“很少就是了,我前儿也是听到王妃提到橙子,才想起以前在我父亲的医案集里看到过一个,是个小孩儿,家里有个果园子,有一年大丰收,那小孩儿饭也不愿意吃,天天吃橙子,吃的一身焦黄,父亲的注解是下注不及,停了橙子,自个儿慢慢就好了。” 提到自己的专业,韩月蝶显然是有些自信的:“我仔细的给王妃诊了脉,又看了皮肤眼睛,且王妃的肝区也触诊了一回,没有肿大和疼痛,所以基本排除了病症,这一点我还是很确信的。” 唐宝云笑道:“能解了这难题,你也真厉害,连我也有脸面。” “这不就是福缘到了吗?”韩月蝶带出一丝顽皮的笑来,也就是这个时候,唐宝云才想起她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 齐王妃今日显然非常的高兴,她虽豁达,但对自己身上泛黄也是恐惧的,尤其是自己还怀着如此来之不易的子嗣,如今停了橙子,黄色消退,肌肤恢复了如玉一般的光泽,笑容也更盛,见她们来了,还亲自迎到了台阶处来。 韩月蝶再给她诊了脉,笑道:“王妃身子康健,再没有一丝儿不好的。” 然后又奉上那坛腌梅子:“这是我自己腌的,十分洁净的,王妃想吃酸的便吃这个,最是生津开胃的,比橙子强。” 齐王妃笑道:“你一说,我就想吃了,实在想的周到。” 然后又吩咐人拿了盒子来:“今儿皇后娘娘赏了江南上进的东西,我瞧着这两对簪子和绢花,颜色花样都是新鲜的,正好你们今儿进来,给你们带去。” 丫鬟打开盒子,绢花是四种颜色,簪子都是金丝攒珠的,不过花色不同,也的确十分精致,与京城银楼的风格不同。知道这是谢礼,唐宝云和韩月蝶都笑着谢过,命丫鬟收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韩月蝶要的是什么,她并没有告诉唐宝云,唐宝云也没有问,有周玉堂在前头,她有点心安理得的可以不管事的感觉。 但是韩月蝶还是来给她请平安脉,还给她调整饮食。 期间唐明哲的媳妇王氏也来了两三回,说起她宅子里如今仿照英国公府的例分包给人,王氏笑道:“不说别的,吵架拌嘴都少了,一门心思都只想着把自己的地方弄好。” 唐宝云听了抿嘴一笑,这个一点儿不稀奇,改革开放后包产到户,不是也上街的少了吗,人人都在自己的地里使劲呢。 如今已经进入四月了,英国公府后花园一片姹紫嫣红,各种花儿开的极好,且十分整齐,一片一片的花架子,一拢一拢的花丛,唐宝云常去走一走,看一看,叫人心旷神怡。 她现在走不了太久,已经有七个月身孕了,肚子不小,十分笨重,宝宝十分的活泼,常在肚子里动来动去,最最好笑是第一次动的时候,那是两个月前,唐宝云正倚在炕上一个大枕头上,和周玉堂说着话儿,原本正是十分随意的时候,唐宝云也不讲究什么形象,头发披散下来编了个辫子,乌油油的拖在枕头上,正说着后日是陆夫人的娘家嫡母的生辰,英国公府宫中要送礼,他们这一房作为儿子媳妇,私下里也该仔细选一选,要添上一两样,给陆夫人做脸的。 唐宝云还笑道:“大妹妹虽然是闺中姑娘,可也不能失了礼数,我这里预备东西,就手儿也替大妹妹预备了吧。” 周玉堂不大理会这样的琐事,随口道:“你只管打开仓库拣,我还查你的帐不成。” “不是说你查……”这句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周玉堂没听她说完,倒是奇怪,转头一看,见她一脸说不出表情的盯着自己的肚子。 “怎么了?”这样的事情不敢怠慢,周玉堂连忙问:“有哪里不自在吗?” “动了……他动了……”唐宝云有点语无伦次,胎动这种事,她当然是听说过,可是听说过跟自己亲身经历,那差别实在太大,尤其是原本从来没有过动静的肚子,突然之间自己动了,你能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自己肚子里有一个小生命的存在,如此的活泼生动,那种感觉,真是言语形容不出万一来。 周玉堂却并不知道,纵然他平日里运筹帷幄,算无遗策,却也是头一回当爹,听唐宝云这样一说,他不由的一怔,就伸手去摸唐宝云的肚子。 说来也巧,或许也是肚子里的小宝宝知道是爹爹来摸了,欢欢喜喜的跟爹爹打个招呼,伸脚一踢,踢在周玉堂的掌心,顿时把英明神武的周玉堂吓了一大跳,霍的起立,两步跨出门去就喊:“来人!来人!快请大夫来!” 他这样一喊,倒是把还在懵懵的唐宝云给喊醒了,她先是一怔,随即哭笑不得的说:“没事的,叫什么大夫!” “没事?”周玉堂转头看她,这时候,外头几个等着伺候的丫鬟,还有唐宝云有孕,陆夫人特意打发来伺候的积年有经验的婆子都给周玉堂吓了一跳,蜂拥而来,赶着问:“怎么着了?大奶奶哪里不自在吗?” 唐宝云笑,周玉堂何等聪慧之人,立时便知道自己摆了个乌龙,脸上就有点不大自在了,唐宝云心中再是暗笑,也不敢当面笑他,而且当着众人,还要给他留脸面,便笑道:“不要紧,我刚才下来,滑了一下,也没摔着,大爷着紧我,就急着请大夫瞧瞧,其实不要紧的,你们下去吧。” 众人都将信将疑,陈妈妈便道:“没滑到就好,大奶奶多留心些,如今且看着,若是回头有点不自在,大奶奶要赶着吩咐我们才是。” 唐宝云抿嘴笑:“恩恩,我知道,真不要紧的。” 待众人都走了,唐宝云才咬着嘴唇笑出来,周玉堂也有点尴尬,唐宝云拉着他的手,笑道:“这是胎动,妈妈们早与我说过的,宝宝长的大些了,偶尔醒着,就会动手动脚的玩儿,这是他长的好的缘故。” 她知道大约是自己刚刚经历第一次胎动,那种难以置信,不同寻常的表情吓到了周玉堂,便笑道:“我这也是第一次感觉到他动呢,真是……” 她想了半日,终于想出一个词来:“好奇妙。” 他们重新坐到炕上,唐宝云说:“第一次感觉到他,好奇妙,真的……这是我们的孩子……” 以前多少柔情蜜意,都不如这一刻,感受到肚子里那个活生生的孩子给她来的震撼,这是他们的孩子,她与周玉堂的孩子,她穿越千年时空,孕育了他。 她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加清醒的认识到,有了这个孩子,她是真正的与这个时空,与这个人有了永远牵扯不断的关系,他们的血肉糅合在了一起,这个时候,他在活泼的生动的提醒着她。 唐宝云把头搁在周玉堂的肩膀上,这么久以来,她终于真正的,踏踏实实的安稳了下来。 周玉堂当然不知道她心中有这么多波澜,尴尬之后,他又一次好奇的把手掌覆在她的肚子上,等了一等,却失望的道:“他怎么不动了?” 唐宝云的思绪从千年的时空抽了回来,那些虚幻的东西,永远不如眼前这个男人,肚子里这个孩子来的真实,她笑道:“他还小呢,主要还是睡觉,只偶尔动一动,妈妈们说,再大一点儿,就会动的多一点的。” 周玉堂还颇为向往呢,总是想要摸一摸。 唐宝云正在园子里闲逛,迎面碰见老太太跟前贴身伺候的丫鬟月梅也在一丛花前跟人说话,唐宝云是有脸面的主子,可老太太跟前的丫鬟,那在主子面前,也是有体面的,远远的瞧见唐宝云,月梅就跟说话的那人又说了两句,撇下了人,走了过来:“大奶奶这是刚出了呢吗?” 这个地方离上房不远,从唐宝云屋里后面小门儿出来,走甬路,穿过一条楼廊,再走一处小桥就是了,是以月梅有这样一问,唐宝云笑道:“我歪着歇了会儿晌才出来的,你怎么得空在这里逛呢,老太太跟前离得你?” 那月梅今年十八了,是个稳重仔细的人,在老太太跟前七八个大丫鬟里,最是得老太太欢心的,一刻也离不得,唐宝云当然清楚的很。 月梅笑道:“大奶奶也不是正经人,这样说我。我原是在老太太跟前伺候的,不过后来二夫人来与老太太说话,大约有些要紧话,老太太就打发我们都出来逛逛,我想着有些日子没来园里逛逛了,才顺脚走过来,刚巧就碰见大奶奶。” “二夫人的要紧话真多。”唐宝云嗤的一声笑,她对这位二夫人不感冒,向来懒得理会。 月梅笑道:“我因打发人炖茶,走的慢了一步,刚好听到二夫人跟老太太说,有人家来给二姑娘提亲呢。” “这话还用背着说?”唐宝云笑了笑,却不大明白月梅为什么会提到这个话,按理说,老太太跟前的丫鬟,身份比其他丫鬟超然,并不用怎么讨好这些主子的。 不过唐宝云倒也不傻,一回头就想起来了,今年那片水边儿的草地,要新种些藤蔓,好几处都有人争着要管,或许月梅有什么人也要争这个呢。 不过唐宝云虽然这样想,却是按兵不动的,并不打算先说,只当没想到,果然见月梅带着点儿奉承的道:“可不是大奶奶这话么,给二姑娘提亲,那是喜事儿,哪里值得背着说呢。不过这是二夫人的意思,老太太总要给点体面不是。” 唐宝云点点头,她听这月梅的意思,估计这里头多少有点儿门道,大概二夫人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怕说出来叫老太太不喜欢,当着丫鬟折了面子,才这样的。 唐宝云只说:“那就是老太太的事了,跟咱们可没关系。” “可不是大奶奶这话吗!”月梅会意一笑:“先前我瞧那边儿一处绣球花开的极美,大奶奶可要去看看?” “看看去!”唐宝云完全不想理会二夫人的事,尤其是还有关周雅丽的事,便只管叫月梅扶着,往里头看花儿去了。 只是到了晚间,众人到老太太跟前请安摆晚饭的时候,不仅没见二夫人,也没见二姑娘,眼见得碗筷都摆好了,唐宝云左右看了看,她是个心直口快,又有体面的,随口便问道:“二婶娘和二妹妹怎么不来用饭吗?” 周雅碧弓着背不知道在玩个什么,反倒是她答话:“二婶娘病了,二姐姐在跟前伺候呢。” 这下晌午还好好儿的谈着周雅丽的亲事,这就病了?这是气病的吧? 如今的唐宝云也不是不晓事的人了,她这都在这里一年多了,这地方的行事规则多少心中有点儿数的。 比如,病这个词含义极多,真病固然有,假病也是很多的,而且假病的分类也不少,有生气的,有不好意思的,也有表示不满的。 就不知道这位二婶娘这回生的又是什么毛病了。 唐宝云是个捉狭的,而且在这里时间越长,越掌握了规则,也越成竹在胸,就越发暴露起原本的本性来了,居然显得活泼起来,她捏捏周雅碧的胳膊,笑道:“二婶娘这是什么病啊?” 周雅碧抬起头来,她在嫂嫂跟前就跟在自己娘亲跟前一样随便,随口便道:“不知道呀,先前看见二婶娘摔了盅子,是不是手疼啊?” 唐宝云一愣,嗤的一声就笑了。 周围的人,多半都是竖着耳朵在听了,此时无不掩嘴窃笑,郭太夫人原本情绪是不大好,估计也是给气着了的,这会儿听了周雅碧这样天真无邪的纯真话语,都不由的笑起来,反是指着唐宝云笑道:“亏得你还是做人嫂嫂的,有这样哄妹妹的吗?”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第一百三十章 唐宝云笑嘻嘻,她跟别的媳妇们不同,别人家的媳妇,向来在长辈跟前规规矩矩的,她可一点儿不怕长辈和规矩,她笑道:“我逗妹妹玩儿呢,什么不能说吗?” 郭太夫人和陆夫人都是宽厚而会得疼爱孩子的,唐宝云向来觉得自己运气不错,虽然亲娘是那样子,至少娘家还算公正,且一来就是在夫家,又不用在那个亲娘手里讨生活,在这里,不仅有周玉堂这样的完全可以说万无一失的依靠,长辈们也大都不错,虽说各人有各人的盘算和想法,各人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但至少人品正直。 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有私心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完全没有私心,大公无私到极处,这样的人反而十分难相处,像这样,有私心,但至少本性善良,人品正直,并不会用歪心眼,狠辣手段,损人利己的去维护自己的私心,就是正常人,可以相处,可以帮忙,可以敬服。 所以唐宝云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满的,她这个儿媳妇,当的还是挺自在的。 郭太夫人果然也没多说,二夫人没在跟前,她也无所谓,便吩咐摆饭。 唐宝云也没再多提。 只是晚饭后,她邀周雅琴喝茶。 她虽然不大喜欢二房,也不想管他们的事,但现在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虽然还说不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如果有什么要紧大事,或许会关系到唐宝云自己的生活。 她喜欢自己现在的生活,不想改变,更不想因为这些人而改变。 所以她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掌握情报,知道到底是什么事,知道这件事的各种发展,对自己的影响,她觉得还是很必要的。 所以她邀请周雅琴。 不仅仅是因为周雅琴的大方个性,还因为他们是利益攸关,关系一体的,还有,唐宝云也有一点儿感觉,自从周雅琴赐婚为皇太子妃后,她好似消息更灵通了些,颇有一种万事皆在掌握的从容态度。 面对唐宝云的邀请,周雅琴果然毫无异色,她微微一笑:“昨儿我就听说那边府里三嫂子给嫂子送了好茶来,我还琢磨嫂子什么时候舍得也给我们用呢。” 那边府里的三嫂子,指的是唐明哲的媳妇王氏,王氏几乎是完全继承了她母亲的风格了,如今与唐宝云走的很近,就是自己不来,也隔三差五的打发人送些东西来,也不是什么贵重玩意儿,一点儿自己府里做的点心,园子里新下来的果子,一点儿好茶叶,甚至几张手绢子,两个精工的荷包,江南来的玩器,什么都有,总给人一种,东西不贵重,但我总想得到你的感觉。 叫人舒服,如沐春风。 可见王太太打发到自己闺女跟前服侍的管事媳妇是十分得力的。 唐宝云听了笑道:“妹妹好长耳朵,我得点子茶叶也惦记着。” 周雅琴温柔的挽了她的手,却吩咐自己的丫鬟:“去把三姑娘、五姑娘也一起请来,嫂子这里有好茶呢。” 这一个吩咐唐宝云有些不解,只看向周雅琴。 周雅琴笑道:“一家子,有些动静还是都要心中有数才是,妹妹们虽然还小,也是国公府的小姐,再不能憨吃憨玩,回头叫人哄了去,就不好了。” 要说这些事上,唐宝云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不如周雅琴,自然也不多说话。 两人到了唐宝云屋里坐下,今日周玉堂已经打发人回来说了,有事就在外书房睡了,不进来,几个丫鬟正在屋里做针线叠衣服,见大奶奶和大姑娘一起进来,连忙站起来,唐宝云笑道:“昨儿三舅奶奶送来的茶叶拿出来,再把前儿得的那套粉彩莲花的茶具拿出来使。” 几个丫鬟都忙忙的去办了,周雅琴打量了两眼这乱哄哄的景致,只抿嘴笑了笑,倒没说话。 反是唐宝云,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她确实不是这方面的管理人才,没有学过,这种一门一户,一处园子,其实也是一个小小的管理需要,要管人,管东西,会理财,其实就类似于一个小公司了。 这个年头的大户人家的主持中馈的奶奶太太们那是从小儿就教出来的不假,就是普通不主持中馈,只管自己屋里的,那也多少会一点儿,嫡女们是从小儿就跟着母亲学管理的,庶女们,有嫡母好心的,指点指点,嫡母差些儿的,让她们自生自灭,所以,整体层面上庶女总是不如嫡女的。 所以唐宝云现在也明白了,有人家挑嫡庶,并不是真的挑出身的意思,关键还是挑教导。 管人是一门学问,不是严厉就好,还有收买,分化,要怎么获得属下的忠诚,古时候虽然不像现代那样跳槽容易,底下人不管出于什么心理,都更倾向于跟着自己原本主子的,但也不是很简单就能获得一门心思的忠诚的,这里头,学问不少呢。 唐宝云从小儿的目标是家族集团的财务总监,是专业的管理人才,自然也学过管理课程,只可惜她才刚开头,就到了这里,基本是光学了理论,根本没有实践过呢。 论起真正的管理本事,她觉得自己不仅不如陆夫人,或许还不如周雅琴。 不过周雅琴既然没说话,她也没多说,两人都坐了下来,丫鬟们也都把东西摆了上来,周雅琴笑道:“嫂子有身子的人了,要仔细保养,喝点儿淡茶就罢了。” 周雅萍和周雅芸很快就一起来了,周雅萍十二岁,周雅芸十岁,看着都稚气未脱,可是照着这个时空的规矩,至少周雅萍算是大姑娘了,要开始跟着母亲祖母等外出做客,在外露脸,预备说亲了。 周雅琴笑道:“嫂子这里有好茶,想着我们呢。” 周雅萍也是个会说话的,把手里一个八宝攒盒搁在桌上,笑道:“刚用了晚饭,点心是吃不下的,我姨娘做了点儿果脯,酸酸甜甜,还算开胃,嫂子和大姐姐尝尝?” 一时众人坐下,并没有人很着急的要说什么,都先说点儿闲话罢了,周雅琴亲手煮茶,待茶香慢慢的飘散开的时候,她才闲闲的,不带丝毫烟火气的笑道:“今儿我听说,二婶娘给二妹妹选了夫婿了。” 两个小姑娘都不应声,只有唐宝云笑道:“哪一家呢?” “泰阳大长公主府的二爷,嫂子可认得?”周雅琴随口便道。 她往哪里认得去! 人脉是现在唐宝云最弱的一项,她到这里才多久呢,跟前本该熟识的都才堪堪认了个差不多,外头人,那些真正的唐宝云本来认得,或者有一面之交的人,她都一概不认得,何况其他? 她老老实实的道:“听说过罢了。” “既然嫂子听说过,那自然就该知道,祖母为什么不肯答应的缘故了。”周雅琴道。 唐宝云顿时就傻了眼。 也幸好跟前还有两个小姑娘,唐宝云傻眼,她们也跟着傻眼,周雅萍便道:“我们并不知道,横竖这会儿闲话呢,大姐姐只管说一说,也教教我们。” 周雅琴在每个人跟前斟了一小杯茶,唐宝云那杯格外淡一点。 周雅琴慢慢道:“横竖闲着,便闲话两句罢了,泰阳大长公主原是先帝的姑母,德宗爷的亲妹妹,今年是望七十的人了,那一代的宗室,差不多儿都过世了,如今就数她老人家德高望重,且驸马安平侯又是当年的抚远大将军,先帝爷登基,也是十分倚重的。” 周雅琴娓娓道来,唐宝云听的仔细,周雅萍也听的仔细,周雅芸到底小点儿,或许似懂非懂,但也不出言打扰,只是安静的听着。 周雅琴有意说先帝爷登基倚重,那可见先帝爷登基,这位驸马爷,或者说公主府,那定然是站了队,出了力的。 周雅琴看了唐宝云一眼,接着道:“这样的姑奶奶,当今圣上当然也是要给脸面的。” 唐宝云点了点头。 周雅琴喝了一口茶,指尖拈起一片薄薄的苹果糖脯子来,说:“泰阳大长公主只有一个儿子,袭了爵,平级封了安平侯,这位侯爷妻妾不少,子女也多,不过侯夫人嫡出的只有两子一女,长子已经成了亲,封了世子,二婶娘如今预备结亲的,便是这位二公子了。” 周雅琴笑了笑:“驸马家中有爵,公主之子惯例是可以再赏一个爵位的,不过如今是公主之孙,到底有没有爵,还得看圣意如何。只是泰阳大长公主府,显赫富贵,她老人家说句话,宗室也是有不少人听的,而且安平侯府是好几代的侯爵府了,老牌子的勋贵,不说别的,单是姻亲,那半个京城都是数的出来的亲戚,何况外头各处世家呢,这样的人家,便是次子,那今后的前程也是无忧的。” 既然这样好,那么为什么老太太不答应呢?看二婶娘今日不露面的举动,可见是恼的很的,老太太很坚决嘛! 不过,婚姻之事,决之在父母,老太太是祖母,她不答应,不过是叫二婶娘不痛快,真要拦,那是拦不住的。 所以唐宝云觉得,周雅琴这里,肯定还有下文转折。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 果然,周雅琴停了一下,想了想,有点罕见的踌躇,唐宝云发现了,难道是什么不好说的话吗? 然后周雅琴抬起头来,笑了笑:“论理,这些话,不该在这里说,本来是与咱们无干的事,只是不说又不明白,安平侯这位二爷,安平侯世子爷的亲兄弟,论模样还是十分齐整的,就是有点儿毛病,见不得美貌的小姑娘。” 唐宝云是个直性子,就是来了这么久,也还没彻底习惯这边儿的人那种婉转的说话方式,她还直着眼睛呢,周雅萍,甚至一团孩气的周雅芸都明白了,周雅萍低了头,周雅芸掩着嘴笑,唐宝云看了她们两眼,才总算恍然大悟。 这是好色的意思吧! 想起安平侯妻妾众多,大约还有点儿上行下效的意思。 唐宝云很直率的就说:“既然如此,二婶娘为什么还会愿意把二妹妹嫁给他呢?” 她觉得看起来二夫人还是很疼周雅丽的,她自己生了一子一女,当然都疼爱非常,看周雅丽这样跋扈,就知道以前是怎么回事了。 周雅琴微微一笑:“到底是贵重人家。” 她很含蓄的说了这样一句就没说了,倒是叫唐宝云心里猫抓似,哎哎!小姑娘含蓄确实是个美德,不胡乱说人,显得有教养,可是用来聊八卦就太叫人着急了啊!横竖就自己一房的姑嫂,说说怕什么嘛。 唐宝云心中嘀咕着。 大约是见嫂子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两个妹妹又小,周雅琴思索了一下,还是补了一句,说的更清楚些:“二叔父眼见得要回京了,二弟的前程也是要紧的。” 饶是这样,唐宝云还是想了想,才搞明白。 泰阳大长公主府是个贵重人家,泰阳大长公主在宗室里说得起话,驸马府也是老牌子的勋贵,等于一方势力,而且还不小,所以对二房有很大的助力? 也不应该啊,唐宝云又思索了一下,可泰阳大长公主能帮助二房的话,对整个英国公府也是很有利的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思想,唐宝云现在还是很清楚的了。 可周雅琴现在说的意思,显然不是那样,而且,老太太也反对啊。 若说是因为哥儿的缘故,人家亲娘都舍得,老太太为什么那么不舍得?而且,周家现在眼见得蒸蒸日上了,周雅琴还获封太子妃,二夫人有什么必要舍近求远,把自己亲生闺女嫁给一个有那样癖好的男人呢? 周雅琴微微笑着,看唐宝云一边思索一边不由自主的摇摇头,终于又笑道:“安平侯世子夫人,是诚安伯家的嫡长女。” 总算弄清楚一些世家的唐宝云终于明白了! 诚安伯家是宫里德妃娘娘的母族,二皇子的母族,唐宝云上一回听说过二夫人与诚安伯夫人走的很近,如今兜兜转转,还是与他们家扯上了关系。 那么照这样看来,那位泰阳大长公主就是支持二皇子的了?而并不是尽忠太子爷? 是的,唐宝云用了尽忠二字,太子爷既然是皇上册封了的太子爷,那就是皇上亲自定下了君臣分界了,若是大家都只是皇子,你支持哪一位都有理由,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放着太子爷在那边,而去支持二皇子夺嫡,那又叫皇上怎么想呢? 唐宝云觉得真搞不懂这些人的。 后来周玉堂才给她解释了一句:“太子爷终究只是太子爷,又没有登基,若是后来没了呢?在这样的情况下,二皇子若是得登大宝,这拥立之功可就来的大了!” 原来是富贵险中求的意思,唐宝云多少明白了点。 各朝各代,太子爷没有登基的事情并不鲜见,尤其是皇上活的越久,太子爷就越不安全,九龙夺嫡的那位太子爷,可是做了四十年太子的,康熙爷若是早死二十年,可不就轮到他了吗? 可见,太子爷不安全,他获封太子,就等于把自己置于明路,各路攻击都明晃晃的来了,风险极大,其他皇子暗中角力,反而更好些,且若是真能逆袭,那拥立之功确实比跟着太子爷大多了。 太子爷那是储君,哪里来拥立之功呢?只能是为臣应有的忠心罢了。 连唐宝云都能想明白其中的关节,想必生于皇室,长于皇室,做了近七十年公主,历经三朝三代的泰阳大长公主心中更是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 如今与周家二房联姻,不仅仅是联姻了,更是分化周家的势力,甚至还能得到一位地方上三品大员的支持。 周二老爷,在福建经营多年,自有根基,而且如今眼见得要为一部尚书,更进一步了。 周雅琴最后看着唐宝云又笑了笑:“按理说,二叔父是在再聪明不过的人,不应该会愿意趟这混水的,不过,父亲迟迟不请立世子,也是因着二叔父的缘故了。” 世子!唐宝云没想到这件事还和世子有关,越发糊涂了。 周玉堂道:“父亲的意思,不要太早请立世子,待二弟长大了,有了出息了再说,也免得二叔父心中有想头的意思。” 唐宝云还是一脸不明白,既然父亲是国公爷,那当然是请立自己的儿子为世子,难道还能请立侄子不成? 周玉堂却看穿了她的意思,轻轻点点头:“其实也不是没有例的,衍圣公孔氏,上一代衍圣公便是放着自己的儿子没要,请立了侄儿为世子,爵位是家族的,并不是哪一房的。当然,这种事情并不多。” 当然不多了,多的话,衍圣公怎么会成为特例呢? 那现在周雅琴的意思,不对,或者还是太子爷的意思,周家二房投入二皇子的阵营,不仅仅是拥立之功,还有对这个世子位的觊觎了? 不过一个毫不张扬的联姻,就能想到这么多东西,唐宝云觉得这些人果真太厉害了,政治,还真不是自己玩得转的。 而且,在别人家,周雅琴作为闺阁小姐,是不会理睬这样的事的,可是在周家,她却有说话的资格,甚至众人都会仔细的倾听她说话,因为她不是普通的姑娘,她是未来的太子妃,她说的话,很有可能是代表那位太子爷了。 怪道老太太不会同意周雅丽嫁过去呢!唐宝云晕头转向之余,总算是搞清楚明白了,一个家分成两个阵营,割裂的如此厉害,哪有什么好处呢? 而且,太子爷又怎么看周家,怎么看周雅琴呢? 看着周雅琴恬淡的笑容,唐宝云心中开始担心起来。 这一切,其实源于周二老爷心中的那点儿不甘心,他不甘心自己明明比大哥出色,却只因为比他小些,就只能自己奋斗,历任外放,努力往上爬,而大哥安安稳稳,毫无作为,就承了爵,成了英国公,这太不公平了! 周二老爷不甘心了这么多年,终于促成了他的这个决定。 五月十五,是宫里德妃娘娘的寿辰,这虽然不如皇后娘娘的千秋节,但作为宫里仅次于皇后娘娘的一品宫妃,二皇子的亲娘,德妃娘娘的寿辰也是要大肆庆贺,筵开百席的,后宫传皇后娘娘懿旨,三品以上的诰命都要入宫庆贺。 唐宝云大着肚子,也免不了要进去。 这还是唐宝云上一次在宫中冲突后第一次进宫,周雅琴陪在她身边,为求安稳,没有坐车,只坐了大轿。在宫门下轿的时候,已经有一乘小轿等着了,领着小轿的小太监利索的给姑嫂二人打了个千儿,回道:“奉娘娘懿旨,瑞华县主身子不便,赏小轿代步。” 唐宝云忙谢恩,又看向周雅琴。 周雅琴笑道:“嫂嫂只管先进去,我伺候祖母、母亲跟在后面。” 郭太夫人和陆夫人都一起进宫,她们在后面一步,周雅琴刚让唐宝云走,就听到后面有个带着一点儿微微笑意的清朗声音道:“我陪你进去吧。” 只听到这个声音,周雅琴就露出了笑意,转过身来,是皇太子殿下长身如玉的身形,周雅琴轻轻说:“还嫌不打眼呢?” “我有话跟你说。”皇太子殿下眼中带着几分温柔的笑意,看着他聪慧又甜美的未婚妻。 “我也有话跟你说。”周雅琴终究还是大方人,她说:“回头我去皇后娘娘宫里见你。” “也罢。”在这宫门口终究是太显眼了,太子殿下笑了笑,果然就走了。 郭太夫人是有年纪的,按例可以赏轿子,以示两宫体恤,这是惯例,与唐宝云的特例又不同,陆夫人和周雅琴都能跟着沾光,到了德妃娘娘的凤仪宫门口,已经有了不少人了,见了周家女眷,不少人都上前来寒暄。 如今的英国公府,自然是与以前是不一样了,出了个准太子妃,那就意味着英国公府再次进入了权利的中心,权贵的顶层了。 进去拜见德妃娘娘贺寿,连德妃,当着众人也不敢怠慢,早命女官:“老夫人有年纪了,搀着老夫人不拜罢。” 又命赐座,笑道:“瑞华县主这也有七个月了吧,看着长的好。” 唐宝云有点艰难的起身回道:“是,娘娘记性真好。因着母亲、祖母体恤,我在家里什么也不用操心,只管养着,也就长成这样了。” 德妃忙笑道:“也太多礼了,你坐着说话也就罢了,不必起身。” 德妃又笑着问周雅琴话:“前儿我打发人送你的茶叶怎么样?那原是京城没有的茶叶,我记得你向来爱用茶的,就送你些尝尝,用的好,就打发人来跟我说,我这里还有呢。” “多谢娘娘想着。”周雅琴笑道:“若是用的好,是必要来寻娘娘的,娘娘可不要嫌我不懂事才是。” 一路言笑宴宴,仿似十分亲近似的。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德妃娘娘年纪自然也不大,三十多不到四十,不似皇后般端贵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娇俏,德妃娘娘是当年圣上潜邸时就为侧妃的,也算是老资格的人了,平日里皇后娘娘也要给她几分面子。 而且在太后娘娘跟前也是很有体面的。 虽然是给德妃拜寿,但皇后毕竟是皇后,这里坐一坐,陆夫人就笑着说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去,德妃娘娘笑道:“今天圣上给几位殿下都放了假,不用读书,太子爷大约也在娘娘宫里呢。” 众人就都笑吟吟的看周雅琴。 周雅琴一径微笑,她是名正言顺的准太子妃,是皇上下了旨意的,是以众人调侃两句,那也算得上正经,所以周雅琴也没有半点儿感觉。 反是见周家人走了,还有人笑问德妃:“二殿下也十六了,娘娘也要享媳妇福了罢。” 这问话的人家里没有适龄的姑娘,才好意思说,而旁边家中盘算过这件事的,立时个个都竖起了耳朵。 虽说如今君臣名分已定,可二殿下不仅年长,母亲也是一品妃位,今后年纪再大些,一个亲王的位分是有的,二殿下的正妃,那也就是亲王妃,照样位尊,家中自持配得上的,又有合适年龄身份姑娘的,谁不心动呢? 德妃娘娘笑道:“我也盼着呢,只是这事有皇上和娘娘做主,我也只能等着,皇上和娘娘圣明,定能给二殿下选个好的,我便等着也罢了。” 德妃娘娘这样滴水不漏,众人都颇为失望,不过在场的人,配得上的那些,无一不是高官大员,并宗室勋贵等夫人,便是有一两个蠢的,那也没有个个都蠢的,德妃娘娘这番说辞,也只好哄一哄面子罢了,谁也不信,她会任由皇后娘娘给她选二皇子妃? 只不过,有些话想必在这里不好说罢了。 周家一行人,前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刚走到门口,还没上台阶呢,就有个小宫女笑嘻嘻的福身道:“大姑娘,太子爷在后头园子里请大姑娘喝茶。” 周雅琴宛然一笑,就轻声与陆夫人说了一声,既然是太子爷相邀,想必是先与娘娘说过的,倒是算不得要紧。 陆夫人点点头:“你去吧,不过等会儿还是过来露个面儿才好。” “我知道。”周雅琴笑着道。 果然,皇后娘娘丝毫没提周雅琴为什么不在,反是笑道:“夫人怎么不把宁宁带来玩呢?” 如今这虽然是正经姻亲,可君臣分际在此,皇后再随和,陆夫人也不敢随便,站起来笑道:“宁宁如今淘气的很,今儿是德妃娘娘的好日子,宫里贵人多了,不敢带她来,只怕淘起气来,冲撞了人家,反是叫德妃娘娘脸上不好看。” 皇后娘娘会意,却只笑道:“哪里至于呢,国夫人也太小心了,谁好意思跟小姑娘过不去?” 那一头,太子爷也说起他们家这人见人爱的宁宁了,他正在皇后娘娘宫里后面的一处小亭子里等着周雅琴,亭子外头有两个小宫女在烹茶,皇太子殿下笑道:“昨儿我去王兄府里喝酒,正瞧见宁宁也在,我瞧着,怎么比旧年里看着瘦了点儿呢。” 周雅琴笑道:“宁宁大了点儿,长个子呢,自然看着瘦了点儿。” “离长大还早呢。”皇太子殿下笑道:“王兄还有得等。” 周雅琴其实一直比较奇怪皇太子殿下为什么叫小王爷王兄,小王爷并没有与他们几个皇子序齿,这王兄二字,从何而来呢? 不过周雅琴向来有分寸,并没有问过,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今后有的是时间问,现在还没成亲,两人始终还是不一样的。 周雅琴斟酌了一下,才说:“我家二妹妹的事……” 皇太子殿下手微微一抬,笑道:“不用理会这个,跟你又没关系。” 自己的二妹妹,怎么会没有关系呢?周雅琴默默的想,便是如她这样聪慧淡定的姑娘,这种时候都不无怨恨的想,亲戚总是没办法选择的,自己想的再透彻,也架不住亲戚拉后腿。 关键是一样是姓周的,连埋怨都不好随便说出口。 皇太子殿下笑的还是很轻松,似乎是真的没有放在心上似的,他看出了周雅琴这点儿想法,笑道:“不要紧,都交给我就是。” 他有意逗周雅琴笑:“烦恼事都交给我,你就负责貌美如花就罢了。” 真是叫周雅琴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其实周雅琴当然知道,太子妃真不是那么好当的,什么只需貌美如花,真这样想,那离死也不远了,只是皇太子殿下肯这样说,可见心中对她还是好的,周雅琴便笑道:“嗯,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我不理会。” “就是嘛。”皇太子笑道:“好容易进宫来,咱们还是说些欢喜的事情才是。” “恩。” 唐宝云只坐到宴席的时候,就提前出宫去了,她那样的大肚子,小心谨慎,当然是情有可原的,尤其是她前儿在宫里,还险险出事。 这又是在德妃宫里,瑞华县主谨慎些也罢了。 唐宝云出宫去,便预备回家里歇一歇,只是轿子刚走到长宁街头的时候,听见有人笑吟吟的说话:“给三姑奶奶请安。” 她掀起一边窗帘,看见的是二哥的姨娘晴姨娘跟前伺候的丫鬟瑞珠,唐宝云还有点不习惯。 通常来说,大户人家的太太奶奶们向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连同她们跟前伺候的贴身丫鬟和媳妇婆子们,也少有出门的,这会儿在街上碰到请安,确实少见。 唐宝云一想,又明白了,估计是晴姨娘出门,丫鬟跟轿,走在街上,正好认出唐宝云的轿子来,就上前请安,唐宝云自然不欲在街上与她们寒暄,只点了点头,果然,瑞珠笑着解释道:“我们姨娘去看太太去,从这边儿过呢。” 唔,原来是晴姨娘回去看她生母,唐宝云想起来,她的母亲似乎还是过的不错,身为外室,住在这长宁街一头进去的一个小胡同里,是一套小小的三进的小宅子,她没去过不知道地方如何,只是听说也有七八个人服侍,衣食无忧。 想必自己多少有点私蓄,如今晴姨娘进了唐家,虽是姨娘身份,到底是管家的姨娘,自然也会奉养母亲,说起来,这还是一条路子呢。 唐宝云这样想着,笑道:“代我替你们太太问好,我就不过去了。” 她的身份当然不过去的,这样的客气话,也算是给面子,瑞珠听了忙笑道:“多谢三姑奶奶。” 唐宝云就放下窗帘,吩咐继续走,这样的小插曲,自然是不放在心上。 只是没想到,刚重新抬起轿子走了几步,突然听见那边嘈杂起来,闹哄哄的,跟着轿子的白露道:“大奶奶,好似是晴姨奶奶那里。” 咦? 唐宝云吩咐再把轿子放下来,问白露:“怎么回事?” 白露张望了一回:“好似是姨奶奶停下来在那点心铺子买东西,出来碰到一位公子爷们,拉扯了一下。” 唐宝云皱皱眉,吩咐道:“叫小柳过去看一看。” 小柳是旧年里,唐宝云在宫里被撞了之后,诊出来有了身孕,周玉堂打发过来伺候她的人,这个丫鬟十分特别,年纪并不小,起码是二十出头了,身材颀长,十分挺拔,真正是站有站姿坐有坐相,看着隐约竟然有一种彪悍之气。 显然不是寻常丫鬟,周玉堂也跟她说,他把这个丫鬟调到唐宝云身边,是为了保证她的安全。 而且周玉堂还说,这个丫鬟是借的,用完了还得还回去,顿时叫唐宝云笑出声来。 不过既然是姑娘,跟在身边总是比侍卫强,周玉堂真是很有点能耐啊,这种人才都找得到。 小柳向来是不大说话的,听了唐宝云的吩咐,果然就过去了,唐宝云掀开窗帘看着,那边正是悦字号点心铺子,晴姨娘大约是走到门口了,去点心铺子买点儿点心给自己母亲。 如今王府分了家,各人过各人的日子,跟在王府里头的日子又是不一样的,分出来的,今后就是王府旁枝了,自然与王府规制不同,不说银子,单是厨房,也就不可能如原本那样,有专门的点心厨子伺候,在京城老字号的点心铺子买点儿点心,自然便宜得多。 晴姨娘容貌十分夺目,而且自从搬出来之后,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仿佛心胸更开了一般,心中愉悦,脸上总带着笑,眉目间更带一分柔媚,她是最会做人的,虽然分了出来,又是姨娘,可隔一阵子也到周家看看姑奶奶,请个安,一次次见她,只觉得越发容颜舒展,美的夺目。 那是真正性感之美,虽然不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观,可是绝对是不容忽视的美貌。 唐宝云远远的看着,几乎都能感觉到她那种美貌,一身银红的软缎薄衫,腰是腰,胸是胸,丰盈健硕之美,如一团火一般的热烈夺目,她是女人看着都赏心悦目的尤物,何况男人。 她打量了一下,貌似拉扯的是站在那边儿的一位锦衣公子,唐宝云看了看,大约也就是十六七岁的模样,生的倒是白白净净的,五官也长的俊秀,隔的略远,她看不清衣服料子到底如何,只是看他身边跟着四五个小厮,还有几个高大的打手样子的人,唐宝云就觉得,这人定然是有身份的。 晴姨娘是个聪明人,绝对不会去故意招惹这样的公子,那么,就是这位公子去招惹她了吧? 这个年龄的公子,平日里见的无非就是同龄的或是小些的贵族姑娘并一些丫鬟,而且多半是秀丽娉婷为主,多少都带着些少女的青涩,乍见这样一团火般美貌的晴姨娘,那真正是两个画风,有些忍不住那大约也是能理解的。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唐宝云看了一下,小柳显然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面了,她并没有直接上前去解决这件事,她只是走近了之后,观察了一下对方众人,然后对一个站在对方小公子身后不远处的高大护卫轻声说了两句话。 那护卫眉头一皱,点了点头,伸手按住那位小公子的肩膀,也低声说了几句,那些小厮护卫显然也都是些机灵的人,不伶俐大约也不能近身伺候公子,是以见那护卫按住了公子,众人齐齐停手,没有一个人再动。 就这样远远的看着,都能看到那个小公子一脸纠结,只是纠结了半日,到底知道了人家身份的,颇为不舍得的掉头走了,一大群人乱哄哄的跟在身后。 晴姨娘松了一口气,她虽有郡王府庇护,到底如今在外头,抛头露面叫人怎么着了,她也得不了好,那位小公子虽没见过,可看行头看随从,都不是普通人,大约是外地进京的吧。 在外头的人能有这样是声势,多半也是一地豪门,甚至是朝廷也要给两分脸面的人,可如今二房在郡王府最为势弱,夹着尾巴过日子还怕招眼呢,何况闹出这样的事来。 因着小柳的转圜,晴姨娘忙亲自过来给唐宝云道谢,唐宝云笑道:“自己一家子,哪用这样客气,姨娘只管去办你的事就是了。” 晴姨娘又寒暄了两句,才走了,唐宝云远远瞧着,晴姨娘带着丫鬟,转进前头不远的一个小胡同里。 唐宝云经过的时候看了一眼,叫三株树胡同。 三株树胡同是条小胡同,进去也就七八户人家,也都不是大户人家,三进四进的宅子都有,晴姨娘走到第三户人家,丫鬟上去叫了门,就叫古旧木门打开来,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往外觑了觑,看的清楚了,连忙让开来:“姑娘回来了!” 晴姨娘笑了笑:“古伯这些日子可好?前儿那么大雨,膝盖可疼的厉害?” 古伯忙道:“托姑娘的福,上回赏的那药酒可好用,我擦了这些日子,前儿下雨竟就疼了好了许多。” 晴姨娘笑道:“那可是好事儿,回头我打发人再送些给你。” 晴姨娘跟前的丫鬟可儿笑着插嘴道:“也不知古伯是不是直接喝的!” 说的晴姨娘笑起来,古伯连忙辩解,晴姨娘也就说笑了两句就往里走,刚走到正房院子门口,就有两个丫头接出来笑道:“刚才太太还念着呢,姑娘就回来了,姑娘快进去吧。” 晴姨娘就笑着进门儿,门口当地竖着一扇百蝶穿花的大屏风,绕过屏风,却是一派东亚风貌,墙上挂着彩色的大挂毯,地上铺着同样花样繁复的彩色大毯子,桌子上的杯碟等都显出几分不同,当然,最不同的却是坐在上头椅子上的那位妇人。 漆黑的眉毛,大而深邃的眼睛,眼角狭长微微上挑,鼻梁高挺,鼻头小巧,菱形精致的嘴唇涂着大红的胭脂,身材凹凸有致,美艳的极其夺目,又带着明显的异国风情,甚至随着年龄的渐长,美貌也并没有褪色,反带着几分难以言叙的成熟动人来。 美的热烈的晴姨娘在她跟前,竟就显出了几分青涩。 晴姨娘自己都觉得,母亲那种美貌,别说男人招架不住,就是自己是女人,也不由的要吸一口气般。 不过也幸而她见惯了,行了礼,就坐到她娘身边去,笑道:“我先前在外头铺子里买了两样您爱用的点心,你尝尝。” 可儿就没规矩的亟不可待的道:“姨娘买了点心,出来还叫人给拉扯了呢。” “怎么回事?”晴姨娘她娘到了中土,也改了个中土名字,叫明珠,且生活了近二十年,汉语也极其流利。 晴姨娘笑道:“也不怎么要紧,只是一个小公子,大约见我与人长的格外不一样些罢了,正巧我们家三姑奶奶往这边过,瞧见了,打发人来说了几句话,也就罢了。” 明珠点点头,她是被劫掠过的,见的比人多些,倒也不大惊小怪,只是道:“你今后出门带上帷帽,别的也罢了,你们家爷不在,若是有点儿什么事,越发闹的不好听。” “我知道了。”晴姨娘答应了一声,又笑道:“那位小公子虽是说的官话,可口音不大一样,也没见过,大约不是帝都长住的。” “大约是辽宁总兵家的公子吧。”明珠听了说,晴姨娘一点儿不吃惊,她深知自己母亲虽然不大出门,可在外头总有点儿千丝万缕的联系,且阮爷虽隔三差五的来一回,也肯给银子,却并不禁母亲的交际,母亲这样的,其实连外室都算不上。 是以母亲的消息极为灵通,虽然晴姨娘并不知道她的消息来源到底有哪些,她娘向来不跟她说这些,反倒总是说,姨娘虽然不是正头夫妻,也算正经名分,是个出路,跟她可不一样,女儿不用去知道那些才好。 晴姨娘便笑道:“原来是荀家小公子,怪道谁也不怕。” 荀家,便是太后娘娘的外家,皇上虽然不是太后娘娘的亲子,可总得尊一声母亲,尊荣是有的,有太后娘娘那尊佛摆在那里,荀家当然比其他世家要更有一分脸面。 明珠点点头:“荀二老爷新任辽宁总兵,按例进京谢恩,并把家眷送回帝都长住,这位小公子,听你说大约十五六的样子,想必便是荀二老爷的幼子,太后娘娘的亲侄儿了。” “这样大的脸面。”晴姨娘吐吐舌头:“不过也还是知道分寸的。” 开始是以为晴姨娘只是普通富贵人家,待知道是郡王府的姨娘,也就肯走了,也算得克制了。 明珠道:“荀家几代世家,还出了一位皇后,自有过人之处。” 晴姨娘觉得母亲说的非常有道理,不过兴趣也就到此为止了,她们母女闲聊几句,话头转向别的地方去了。 这一边唐宝云也知道了那位小公子就是荀府小公子,太后一系的人,跟她没什么关系,她就不理了,倒是白露来回:“早前韩姑娘打发人来看大奶奶在没在,今儿该请平安脉了,先前大奶奶进门儿,我就打发人去说了。” 唐宝云点点头,如今韩月蝶在帝都的豪门贵族的女眷中颇有点儿名声,医术也算得很不错,她原本就是周玉堂请来的,便就每十日上门来给韩元蝶请平安脉。 只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小丫头进来回道:“外头小子回说,韩姑娘临时被荀夫人请了去瞧个症候,韩姑娘说了,若是回来的早,就来给大奶奶请安,若是迟了,就明儿一早来。” 唐宝云倒也无可不可,只管干自己的事儿,过了快一个时辰,韩月蝶便到了,韩月蝶本来就是个爽利人,又与唐宝云脾气颇为相投,且大约是她的事情解决了,更显出几分欢快洒脱来,就更显出些熟稔,进门儿就道:“唉,我今儿大概闯祸了。” “怎么回事?”唐宝云刚收了自己嫁妆里庄子铺子半年的租子,正在看帐呢,听她一说,就把手里的账本子丢开来,一边吩咐道:“倒茶来。” 小丫头忙去倒茶,白露拿了热手巾子给她擦手。 韩月蝶坐下来,又叹口气:“先前我打发人问了一下,大奶奶不在,就闲在家里不是?结果荀二夫人打发了家里管事娘子上门找我,说是他们家大少奶奶有点不自在,请我去瞧一瞧,我自然不好不去的。” “很大的毛病?”唐宝云自然而然那样想。 “毛病倒不是很大。”韩月蝶道:“就是月事不调罢了,二夫人以为是大少奶奶有身孕了,白欢喜了一回,我就开了方子给她调养,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毛病,只没想到,开完了方子,一位小公子抱了一个小姑娘来,说是大概吹了风,有点发热,叫我也看看,我也就看了看,也真是有点儿轻微风寒罢了。” “那到底怎么的?”这些也没听出问题来啊。 “那位小公子特别淘气,说这小姑娘是他的女儿,我也是说话不过脑子,是不是与我有什么相干?横竖谁都看得出他十五六的年龄,怎么生的出五六岁的姑娘呢?我就随口道,小公子说笑了,不说年龄不合,就是年龄相符,这位小姑娘也不可能是公子的女儿呢。”韩月蝶唉声叹气。 她其实也算老成了,可到底只有十几岁,终究差些儿稳重,没想到无心一句话,拉开了王朝一场大祸的序幕。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唐宝云也没想到,此刻听说了,随口问了一句:“为什么?” 当时那位小公子也这样问的:“为什么?” 韩月蝶如今在这些地方出入,虽是别人求上门的,但她很清楚自己身份的悬殊,从来都知道分寸,向来是不多走一步路,不多说一句话,这时候随口一句话出口,被这位小公子这样反问,她已经知道不妥了,深悔自己失言,犹豫了一下,便强笑道:“听这位小姑娘的口音就与公子不像呢。” 那位小公子听了,这才点头笑道:“你倒听的真。” 韩月蝶此时脊背上微微有点冷汗,这位小公子的这句话似乎说的非常有深意。于是,在小公子抱着小姑娘走了之后,韩月蝶不动声色,装作无意间打听了一回,听说这位小姑娘便是早逝的皇五子的遗腹女,深得太后娘娘宠爱的琅婳郡主,而抱着她来的小公子,是荀家嫡系公子之后,她就更后悔了。 因为她已经看出了不对劲,所谓侄女像姑母,琅婳郡主其实应该更像荀家姑娘,可韩月蝶这样一说,破绽就大了。 而这个不对劲,略微不对,就是一场大动乱,虽算不得能倾覆王朝,可事涉天家,便无小事,别的不说,要碾死她这样的人,便是一千个,也算不得其中一点儿水花。 偏偏这话是从她嘴里说出去的,叫她如何不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呢? 所以韩月蝶立刻就来了英国公府,这是她唯一的选择,就等着唐宝云问,此时唐宝云问了,她便露出一丝慎重,极为谨慎的靠近了一步,轻声道:“那位琅婳郡主的骨骼,并不像是有荀家的血脉。” 唐宝云一怔,这是除了她之后,第二个人对琅婳郡主有所怀疑,不过这一次是从荀家的血脉上怀疑的,不过唐宝云也不傻,立刻露出惊讶的表情来,也压低声音道:“你可别乱说,这干系可大了。” 韩月蝶苦笑,叹气道:“我是真没想到那是琅婳郡主,以为是他们家什么亲戚罢了,竟就随口说了那么一句,不然我哪里肯那样说呢。” 她便把今日阴差阳错的那句话一五一十的说给了唐宝云,唐宝云也觉得实在太巧了点儿,实在不是她的错,想了一阵,还是忍不住确认道:“你有几成把握?” 韩月蝶有点蔫,实在是郁闷的紧,没精打采的说:“起码八成把握,荀家血脉的下巴是很明显的,琅婳郡主没有,她是太后娘娘的孙女儿,这里就……” 她终于还是没敢说下去。 唐宝云有点发呆,她以前就发觉,琅婳郡主的眼睛从遗传学上来说不对劲,只是她本来又不是这方面的人才,只是一点儿普及知识,连记得对不对都难说,根本不敢说有把握,而且这样的事情,非同小可,她哪里敢说一个字? 就是十分确定,还得想想说不说呢,何况那个时候。 可是如今…… 唐宝云有点混乱了,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安慰了韩月蝶两句,才送她走了。 唐宝云自个儿胡思乱想,想的就远了,天家之混乱,她自然是从书里,电视上看到过的,不知不觉间已经脑补了无数场大戏,倒是这件事背后可能的腥风血雨她完全没有感觉。 待得晚间周玉堂回来,已经不早了,唐宝云已经在郭太夫人那里用了饭回来,周玉堂才回来,唐宝云连忙吩咐人:“把给大爷预备的晚膳传来。” 又倒一盅子茶给他:“怎么这样晚回来,快坐下歇歇,先喝杯茶。” 一时又伺候周玉堂换下外头大衣服,待他坐下来用饭的时候,唐宝云捏着筷子给他布菜,见丫头们都在外头,才有点迫不及待的轻声把今日韩月蝶说的那事儿说给周玉堂。 周玉堂凝了一下,问道:“她说有几成笃定?” “起码八成呢!”唐宝云道。 其实唐宝云自己已经百分百信了的,她怀疑这位琅婳郡主,已经不是一日了。 周玉堂搁下筷子,对窗子外头喊:“陈冰。” 唐宝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周玉堂也没立刻解释,只听得外头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声音答应了一声,周玉堂便吩咐道:“你带几个人,小心的在韩姑娘家附近看着,瞧瞧有谁去,或者打发人去过。” 那声音应了,周玉堂才重新拣起筷子来,说:“这位韩姑娘还真是个聪明人。” “怎么?”唐宝云歪歪头,看在周玉堂眼里,大眼睛一闪一闪的唐宝云,真是傻的可爱,他又忍不住伸手捏她一下,唐宝云有身孕后开始变化不大,但这两个月,肚子开始显怀,人也开始变的能吃了,开始胖起来。 脸上都有了点儿嘟嘟肉,捏起来手感极好,滑腻饱满,简直叫人不想放手。 于是周玉堂多捏了一下,才笑道:“她知道说错了,就连忙赶来告诉你,自然是知道此事关系重大。” “特地来告诉我?”唐宝云道:“告诉我有什么用?” “因为你是大妹妹的嫂嫂。”周玉堂笑一笑,慢条斯理的喝一口汤。 这话说的有点绕,不过唐宝云琢磨了一下还是明白了,既然提到周雅琴,那自然就指的是太子一系了,韩月蝶既然在荀家失了口,如今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就要提前来跟太子一系交代清楚,否则就是大大的得罪了太子一系了。 毕竟在外人看来,皇五子当初的遗腹子多半是个儿子,否则不会有人多事弄个姑娘来,断了太后娘娘的念想。那么皇五子的遗腹子被换了,得益的当然是其他皇子,包括当今圣上,那也就包括了太子了。 至于谁动的手脚,那就很可能是得益人之一,如今被韩月蝶说破,当然是大大得罪了对方了,而韩月蝶有十个脑袋,也不敢得罪当今圣上的。 所以唐宝云明白了,韩月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闯了祸,又不能明说,只能选择最为关系密切,又能直接联系到太子,甚至是当今圣上,且利息关系休戚与共的唐宝云了。 唐宝云当然会告诉周玉堂,这是毋庸置疑的,所以,韩月蝶其实是来告诉周玉堂的。 这里有一点将功赎罪的意思了。 所以周玉堂一听,就吩咐人监视她,却没有别的处置,显然也是后续不清楚,要静观事态的意思了,尤其是通过监视韩月蝶,看看这句话掀起多大的波澜,对方有没有重视,才能知道后续应该怎么处置。 也亏得他一瞬间就想的这样清楚明白,唐宝云想,这样的玲珑心肝,也不知道怎么养出来的。 她嘴里却道:“要真是如此,要紧吗?” “其实也不是很要紧。”周玉堂一脸的云淡风轻,装b早成了习惯:“皇上已经登基几年了,别说是五皇子的遗腹子,就是五皇子是被换过的,也做不了什么,只是可能被人浑水摸鱼,大做文章倒是有的。” “什么文章?” “比如挑拨太后娘娘与陛下的关系什么的。”周玉堂说这样的话都依然还是云淡风轻。 可荀家就不是这样云淡风轻了,那位先前抱着琅婳郡主的小公子,荀家三少爷荀敏正站在父亲,荀家二老爷的书房当地,一脸恭敬,四少爷荀敏静与他并排站着,两人一般高矮,一般胖瘦,连模样都是一模一样的。 正是一对双胞胎。 若是晴姨娘此时在这里,定然认得,这就是今日在街上当街调戏她的贵家公子了。 荀家这对双胞胎,虽然模样一模一样,性情却天差地别,四少爷性子跳脱,花天酒地,走马逗鹰,寻花问柳无所不至,只不爱读书,可三少爷却生性沉静,又机敏灵透,见事明白,于政事上常有惊人之语,如今虽然才十六岁,可连荀二老爷有事也常命他参谋。 这一对双胞胎,虽然性子手段都天差地别,可两人却极其友爱,今日荀敏静当街调戏了东安郡王府的姨娘,荀二老爷恨的要动家法,荀敏正就赶过来给弟弟解围。 荀二老爷道:“东安郡王那是陛下爱臣,谁不给几分面子,那姨娘的夫主又是去了土司跟前,九死一生的主儿,就冲着这个,东安郡王说一句话,皇上就能打发礼部来训斥你,这名声好听着吗?真是皮痒了你!” 荀敏静低着头不敢说话,荀敏正忙笑道:“父亲过虑了,那姨娘既然夫主不在,就该在家里恪守妇德才是,没得这样上街乱走的,想必也是怕的,哪里敢说呢,必不敢的!就是跟着她的人说了,郡王若是要给她留体面,也只当不知道罢了,且弟弟也不过说了几句话,并没有做什么。” “要做了什么还得了!”荀二老爷余怒未歇,荀敏正又忙笑道:“父亲息怒,这原是小事,倒是今日我听到一件要紧的大事,正预备禀报父亲呢。” 荀二老爷素知荀敏正是个稳得住的,听他都说有大事,哪里还理会荀敏静,便道:“什么事?” 荀敏正见状,给弟弟使了个眼色,荀敏静与他心意想通,如蒙大赦,连忙贴着墙根就溜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哥哥正在说:“琅婳的来历,只怕有问题。” 这果然是大事,荀二老爷一时间都怔住了。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荀敏静虽然不学无术,典型的纨绔,可到底是贵族世家公子,这句话还是听的他一个机灵,打了个寒噤。 便是他这样的人,也知道这句话里头含着什么样的腥风血雨! 也就只有哥哥能这样平静又平淡的把这话说出来了!荀敏静想。 横竖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他也懒得听了,只管往外走,今儿晚上还有人请喝酒呢。 刚走到书房院子门口,便见一个十八九岁高挑颀长,长身玉立的清俊的青年走进来,锦衣玉带,金冠玉佩,眉目细长,颇有几分俊雅风度,他手里拿着一把折扇,荀敏静知道,那是张道子的真迹。 这是前儿父亲赏给他的!其实二哥也想要呢。 两人在院子门口碰面,那青年只微微一笑,看起来温润如玉,只是落在荀敏静眼里只觉得皮笑肉不笑,他招呼道:“九弟这是又要出去?” 荀家各房大排行,荀敏静排第九,如今虽然已经分家了,这青年还是这样称呼。 这是荀敏静最讨厌的人,他大伯父的幼子,荀家排行第五的荀敏华。 荀家大老爷已经过世,遗有二子,是前后两位夫人所出,长子未成亲便早夭,只剩了这一个独苗,原是大老爷的继室夫人朱氏所出,大老爷去世后,二老爷怜兄长所遗孤儿寡母,虽然已经分家,却同居一宅,单独为朱氏夫人和荀敏华分了院子居住,以作照应。 且多年了,荀二老爷十分偏爱荀敏华,倒是自己家的几个儿子反倒靠了后了。 这也是荀敏静格外讨厌荀敏华的原因之一,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他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对这个被父亲盛赞学识过人,诗词歌赋无所不通的堂兄自然是天然讨厌了! 可是哥哥也讨厌他,荀敏静知道,虽然哥哥从来不说! 哥哥可不会嫉妒他吧?荀敏静每次这样一想,就觉得心安理得,既然如此,自己肯定不是因为他学识过人而讨厌他,而是因为他是真的讨厌! 荀敏静向来是个混不吝的,他既然讨厌荀敏华,就懒得理睬他,这会儿他也不过就看他一眼,也照样皮笑肉不笑的,转身就走了。 荀敏正倒是不知道这外头的官司,他只是对荀二老爷说:“这位姑娘不知道是琅婳郡主,才这样说的,我看她神色,显然深悔失言。” “就这样?”荀二老爷道,仅仅因为一句玩笑话,就怀疑琅婳郡主的身世,这也未免太轻率了吧? 荀敏正道:“我先前有点疑心,就命人去宗人府查当年五皇子妃的生产记录上涉及的人员,才发现,琅婳郡主出生之后不到一月,当时当差的四个接生婆子就死了一个,当时没有人注意,也不显眼,不过,一年之内,四个都死了。” 皇家血脉的生卒都不是小事,自然是前呼后拥,跟前不少人伺候,想要换掉孩子,当然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尤其是这还是皇五子的遗腹子。 必然要有极大的权势才能做得到的,这一刻,荀敏正怀疑的正是当今圣上!当年皇五子已经是嫡子,而当今圣上既嫡又长,不仅比别的皇子更早领差事,有更大的权势,更多的人手物力,也是最有希望继承大统的皇子。 荀二老爷皱皱眉头,他也同样想到了这一点。 正在这个时候,门帘一响,荀敏华迈步走了进来,他进荀二老爷的书房,向来是有特权不需通报的,这一点,连荀二老爷的几个亲儿子都不行,可见偏爱。 此时他一进门,躬身行礼,姿态十分潇洒,荀二老爷便笑道:“华儿来了。” “我昨儿见帝都风华,心有所感,做了一首诗,自觉颇有突破,便想着来请叔父点评指正!”荀敏华笑道。 这也是他得荀二老爷欢心的缘故,荀二老爷虽为武官,却向来自诩风雅,最爱这一套,偏几个儿子都不谙此道,反是这个侄儿与他颇为投契,自然就更偏疼他些,此时听了这话,荀二老爷便笑道:“好好好,你既得意,定然是好的,你且先坐坐,回头再说。” 说这话的时候,荀敏正其实已经轻轻的退了两步,一言不发。 荀二老爷这才回头对荀敏正道:“此事不是小事,你既有疑心,就交给你查一查,别的也罢了,务必小心谨慎,不要惊动人才好,宁愿慢慢来,横竖也不急在一时。” 虽然偏爱侄儿,但荀二老爷还是知道荀敏正心思灵透,见事明白,绝不会胡乱猜测,若是荀敏静说的,他早就把他打出去了,只是荀敏正说的,就不由的他不重视了。 荀敏正垂首应了。 荀敏华好奇的道:“什么事?要我帮手吗?” “只是调查罢了。”荀二老爷向来把荀敏华当亲儿子,并不避讳,也就说了出来,荀敏华一听,陡然一惊:“若是真的,那……五爷岂不是还该有个儿子?此事非同小可,大有可为啊。” 荀二老爷还没说话,荀敏正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有可为,有什么可为?荀敏正虽不说话,心中却是雪亮。 荀家有位太后娘娘,自然有不少人心思活动,想要有所作为,尤其是当年,还是皇后娘娘的时候,跟前还有位皇五子,又英武可为,那个时候,荀家的喧嚣,荀敏正虽然还年幼,却也看在眼里,略微知道一点,后来皇五子被害,这些人才不得不悻悻放弃罢了。 这会儿爆出这样一个消息……荀敏正默然,他知道父亲偏爱堂兄,却没想到父亲竟然直言不讳就把这消息说了出来,早知道,此事还是自己调查才好…… 如今圣上登基不过三年,根基算不得牢固,有些人有想头那是必然的,可就算此事属实,一位从来没有做过太子的皇子的儿子,又怎么能和当今争夺?太后娘娘虽然位尊,却也只是后宫妇人,想要废掉当今,另立新帝,谈何容易? 不过荀敏正虽然这样想,可荀敏华却想的完全不一样,待荀敏正退出之后,他也不讲诗词了,有些兴奋的道:“叔父,若是此事属实,寻回了五爷的遗孤,那可是名正言顺的皇子嫡孙,这身份可是尊贵无比的呀!且内又有太后娘娘在宫里,外有咱们家,兵权在握,此事大有所为!” 荀二老爷何等人物,当然明白荀敏华兴奋的是什么,对于这样的野心,荀二老爷是相当赞赏的,这才是年轻人该有的劲头,敏正虽说好,可却太淡泊了些,真是可惜了的。 不得不说,一个人若是偏爱某人,自然是看他做任何事都是好的,都是情有可原的。 不过荀二老爷也只是笑了笑:“此事尚早,不过一点蛛丝马迹,尚无定论。待敏正查了之后再说罢。” 见叔父这样吩咐,荀敏华便是心中再火热几分,也不好再说了,可是心中却自有盘算。 荀敏正的那样子,十分不以为然,难保尽力,他有做一方封疆大吏的父亲,又有做高官的舅家,前途光明无忧,不见得稀罕那拥立之功。可自己却不同,自己一家,孤儿寡母,母亲是继室,舅家也差的远些,如今不过是仗着叔父喜爱,才有今日,可这如何靠得住呢,到底不是亲父,实在是不一样的。 可若是此事能成……荀敏华心中一片火热,他可也是正正经经的荀家嫡出,还是长房长孙呢! 荀敏华的脸上陡然浮起一抹砣红。 从叔父的书房,虽然已是晚间,凉风习习,他还是觉得浑身燥热,今日关于琅婳郡主的细节已经打听的清楚了,荀敏华心中也有了计划。 第二日一早,原是周玉堂沐休,起的比平日略晚些,刚擦了脸,就听到陈冰的底下人来禀报:“荀府来了人去请韩姑娘,说是昨儿大奶奶用了韩姑娘开的药,觉着有点儿头晕,请韩姑娘再去看看。” 周玉堂点点头:“知道了,看着就是。” “是。”那人答应着退了下去,唐宝云才在一边道:“这是真头晕还是假头晕呢?” 周玉堂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待韩姑娘去了再说罢了,这会儿也不必乱猜。” 那一种从容淡定,如清风拂面的样子,还真是举重若轻! 两人一起去郭太夫人跟前请安,那边刚好摆上早饭来,周玉堂笑道:“我们就不用了,今日要去王府给岳父岳母请安,只怕去迟了不恭敬。” 唐宝云眨眨眼,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要回王府去呢? 不过她当然也很识趣的不说话,只是笑着让周玉堂做主。 郭太夫人听了就笑道:“很是,堂哥儿平日里忙,也少去那边儿,叫人看着,只怕不恭敬,很该常去的。” 陆夫人就吩咐人拿了两盒三七并燕窝来,交给唐宝云的丫鬟:“这两样带给王爷和王妃,就说是咱们家的意思。” 这是把郭太夫人的脸一并做了,郭太夫人心中熨帖,又笑道:“我前儿也得了家下小子孝敬的人参,我拿给你,一并替我带去。” 咦?唐宝云有点诧异,这是说的郭太夫人的娘家侄孙吗?居然孝敬太夫人人参了,这是什么情况?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 周玉堂是何等样人,唐宝云眼中略微露出一丝迟疑他就看在了眼里,知道她心中疑惑,只面上不动声色,抢着笑道:“原是表哥孝敬祖母的,倒是偏了我们了。” 郭太夫人乐呵呵的笑道:“又不是给你的!”很看得出眼里那点欢喜的光芒来, 说着,郭太夫人跟前的赖嬷嬷已经取了个木盒捧了过来,周玉堂便笑道:“那就多谢祖母了。” 他发了话,后头跟着的丫鬟才敢上前去接,唐宝云也知道这会儿不好说话,只是笑,待上了马车,才迫不及待的问:“这是怎么回事?哪个表哥?你怎么知道的?” 简直连珠炮一般的问。 周玉堂嘴角含笑,反说:“你慢些问,我也肯说的,你也省点儿力气。” 唐宝云笑出来,然后又忍住,摇一摇他:“到底怎么样嘛,快告诉我。”不自觉的就带出一点儿撒娇的痕迹来。 不知不觉间,她对周玉堂撒娇已经很自然了,平日里,在下人面前,她也还算是个端贵的当家奶奶,在郭太夫人和陆夫人跟前,虽然偶尔有点儿撒娇,终究也算是个稳重的长媳,当然,炸起来的时候不算数! 在妹妹们面前,就更是个成熟的嫂子,也只有在周玉堂这里,她不知不觉的居然变的颇会撒娇。 还撒娇的很自然。 可周玉堂就偏偏吃这一套,颇为受用,笑道:“老太太那个侄孙儿,你也该是见过一两回吧?” “大的那个?”唐宝云偏偏头,想了一想。 当年郭家遭遇大变,族人死的死,散的散,旁枝早已飘零在各处,无法照管。且单靠着郭太夫人、婉姨娘等人,照管嫡支几房,已经是捉襟见肘了。 说到底,郭家早已家无恒产,随着岁月流逝,又有年纪略长的郭太夫人的侄儿、侄儿媳妇等,也都是四五十的人了,年轻的时候经历了大变,流放等变故,原本锦衣玉食,金尊玉贵的少爷奶奶,身子总是娇弱些,便是从流放之地回了帝都,也各自都落下了病根,若不是有郭太夫人等出嫁的姑奶奶们照看,不知道早死了多少回了。 不过如今身子不好,成日里要请医吃药的,这也算得是个无底洞了。不然郭太夫人身为老封君,也不至于手里这样局促。 说起来,平日里,郭家人其实也不是常上门的,不过到底关系亲近,唐宝云当然也见过,这一代的表哥里头,她尤其记得一个二十多的青年,长的清秀腼腆,每次来都带着他弟弟,比他小十来岁的样子,倒是胖乎乎的,不过模样儿极像,长大了大约也是那个模样罢。 周玉堂点点头:“对,大的那个,只比我大一岁,虽是罪臣之后,但当今登基的时候有大赦,允罪臣孙辈及其后世子孙科举,他回帝都之后,祖母就心心念念要他念书,下场科举。” “嗯。”唐宝云点点头,等着他说。 周玉堂接着道:“不过表哥在那种地方,连开蒙都没有,一时间如何考得上,倒下了一回场,能怎么样呢?且我瞧着,他也不是这方面的人才,只怕不能遂了祖母的心愿,只没想到,偏偏做生意表哥倒是一把好手。” “做什么生意?”唐宝云好奇的问,回想那位表哥的模样,很不像知道会价钱讲经济的人呢。 周玉堂笑道:“说起来这事儿还要说起你来,算起来还是你起的头儿,你给敏表姑开了那个店,她手里宽裕了,也就给侄儿多些银子,原本是想叫他置几亩田土,有个吃用,专心念书的。没想到表哥见敏表姑的这店,心思活动起来,找了我打通了关系,在内库司买了一批江南特供瓷器,运到山西去卖。” “啊,我明白了!”唐宝云到底是这样的人家出身,只听这个进货渠道和出货渠道,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了,不由的击节赞赏! “果真心思灵动。”唐宝云笑道:“我知道他的意思了,山西自来多富商,他们最不缺的就是银子,最想要的却是贵重,表哥打着上用内用的招牌,拿出来的又确实是市面上没有的上等货,这些东西定然好卖的很。” 说穿了,也就是现代的奢侈品营销的雏形了,皇家专供,皇室最爱,在任何时代对于有钱又没地位的人来说,都是有吸引力的。 唐宝云笑道:“不过这也就是他了,别人可拿不到这样的货。” 唐宝云从来没有重农轻商的观念,丝毫不觉得这样不考科举,跑去经商有什么可惜的,反倒击节赞赏,两眼放光。 周玉堂微笑了一下,说起这样的话题,唐宝云顿时神采奕奕,眼中的光芒耀眼,脸上似有一层莹光般的动人。 而且……相比政事上她的迟钝,不懂举一反三,在这件事上她却是灵透无比,单说了个开头,她就立刻明白了其中的运作,这大概就是天分吧? 尤其是唐宝云于此道很有兴趣,周玉堂心中微有意动,从家中改制就看得出来,唐宝云精力充沛,很愿意折腾些什么事出来,而且颇有成效。 家里虽然以前也还算和睦,可终究是建立在陆夫人愿意维护以及有本事维护的基础上,可经过唐宝云一折腾,局面就有了改善,周家毫无疑问的在各个角落,从主子到奴才,都有了一种难以言叙却不容忽视的改变,欣欣向荣,更有期盼和希望的改变。 这些东西,作为周家未来的主人,周玉堂这样的人物当然看在眼里。 是以他笑了一笑,握住唐宝云的手,笑道:“你觉得这样有意思?” “那当然!”唐宝云毫不迟疑的说:“表哥其实读书底子弱,强求科举做官又有多大意思呢?无非是老太太一点儿念想,要说别人家也罢了,可到底咱们家在这里,表哥便是经商也有人照应不是?反倒跟别人家不一样。且我瞧着,表哥没兴趣,或者不能做那也罢了,还回去读书也是,可如今既然有这个本事,倒不如自己挣下一副身家,一家子倒好些。” 郭太夫人那意思,跟八十年代的家长是一样的,总是觉得读书才是正道,做公务员或者进国企才是出路,哪里知道二十年后当老板才叫人羡慕呢? 不过这个地方的观念和规则当然不可同日而语了,只是表哥若能挣的一家子的吃穿用度,不再靠着出嫁的姑祖母、姑母们过日子,那不也是件好事吗? 唐宝云想,表哥遇到机会,立刻就肯去做,大约也是这样想的。 周玉堂道:“你倒是有点儿意思。” 咦?这还是周玉堂第一次对她说这样的话,唐宝云笑道:“大爷觉得有意思,可见我说对了。” “这种事情,其实难论对错,不过各人怎么想罢了。”周玉堂道:“我瞧祖母的样子,虽说叹了几回气,可前儿表哥来给祖母并家里人送了东西,祖母还是很喜欢的。” 唐宝云道:“我觉得祖母不是个执拗的人,且一辈子经历了那么多风雨,总是比世人都看得开的,不过人总是有点儿念想,这也不算什么。” 从哪里跌倒,哪里就是念想,被迫失去的,那也是念想,羡慕而得不到的,自然也是念想,是以郭太夫人希望孙子科举做官,那一点也不奇怪,只要不执拗,就是正常的,而像吴王妃那样执拗,简直成了一种心病,甚至连下毒这样的事也敢做,那就不是正常的执念了,那简直是疯魔了。 走火入魔! 终究是当事人,唐宝云想到这个,心情也有点低落。 周玉堂却没注意到这个,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只一径的沉思着,手里握着唐宝云的手,无意识的轻轻摩挲着她柔软滑嫩的肌肤,两人各有心思,都不说话,车厢里却弥漫着安静又温和的气息。 一时马车到了东安郡王府,驶进二门停下来,早有管家娘子来请下车换轿,笑禀道:“王爷还在宫里,打发人回来说了,请三姑爷、三姑奶奶先去里头见世子爷世子妃,王爷晌午前是必下来的。” 两人恭敬听了,应了一声,便坐着王府府内的小轿子,往里头唐明朗住的地方去了。 东安郡王府的规矩向来是雷打不动的,王爷王妃住哪里,世子爷世子妃住哪里,都有定规,唐明朗如今做了世子爷,就立刻迁到了更大,也更精致华美的院子里住了,伺候的人也增加了不少。 也难怪夺嫡如此腥风血雨,唐宝云想,这好处可不是一点,不仅仅是看得见的那些尊荣,提升那是全方位的。 赵青容看起来也更雍容了几分,她给姑奶奶和姑爷脸面,亲自迎到门口,唐宝云向来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脾气,忙就行礼问安,赵青容笑着挽了她的手:“知道姑奶奶和姑爷回来给父王请安,我就打发人去说了,父王也喜欢,只是陛下跟前还有两件事要议,说是晌午前是要回来的。” “先跟哥哥嫂子请安是一样的。”唐宝云忙笑着说,说着一齐进了屋,这世子爷院子的正厅就差不多有王爷的正厅一样轩丽阔大,唐明朗身着家常的常服,依然坐的腰板笔直,如同东安郡王一样面无表情。 两个大的都跟父王简直一模一样的神情,那一种不动声色,真像是带了面具一般,唐宝云想,倒是唐明哲不求上进,倒没学着那一套。 正在这个时候,周玉堂和唐宝云已经见了礼了,周玉堂便笑道:“我们回家来,还得去给岳母大人请安去吧,就是岳母大人不见人,也该在外头磕个头。” 唐宝云瞥他一眼,不知道是周玉堂真这样知礼呢,还是有什么花样,她其实对吴王妃毫无好感,可赵青容听了就跟着笑道:“还是三姑爷想的周到,姑奶奶和姑爷既然回来了,去给王妃磕个头也是礼数,只别扰了王妃礼佛的虔心也就罢了。” 赵青容都说了,唐宝云也不好说不,就由赵青容陪着去了。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 软禁吴王妃的佛堂在花园的东北角,绕过去也老大一圈,一路上所见东安郡王府花园修葺的精致华美,可越到佛堂周围,就越是显得有几分衰败的样子来。 佛堂外头有两个老嬷嬷守着,此时一起上前行礼,两人一胖一瘦,胖的那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瘦的那个却是嘴角下垂,带着几分严厉相,唐宝云都没见过,而且看赵青容言语举动间的客气,她觉得这两人大概不是这东安郡王府的人吧。 赵青容问道:“王妃这一向可还好?” 正在这个时候,佛堂里突然响起一声长长的惨嚎,尖利刺骨,只是还没叫完,就戛然而止,反叫周遭一时间突然显得安静无比,竟有一种诡异之感,众人都没有说话,那两个嬷嬷面无异色,停了一停,胖的那个笑回道:“王妃立志侍佛,已经超脱凡世,自是只有好的了。” 赵青容轻轻点头,道:“既如此,三姑奶奶和姑爷也不好打扰王妃,就在这里请安就是了。” 见她们这样的对话,配着那样惨嚎的叫声,饶是唐宝云有心理准备,也有点毛骨悚然。 不过唐宝云也没说话,只是应了,行了礼数,还听赵青容吩咐道:“我们也不好来打扰,只若是王妃想要用什么吃什么,嬷嬷只管来告诉我。” 那胖嬷嬷笑着点头:“是。不过王妃已经侍佛,自然麻衣素食,想必不会要什么的。” 赵青容便又点头称是,众人往回走,唐宝云忍不住回头看一眼。 赵青容见了也不说话,到底唐宝云是王妃亲女,心中不忍是有的,可叫她来看一看,也是该有的交代。 一时回了世子院子里,唐宝云和赵青容在里头屋里坐了说家常,周玉堂与唐明朗对坐,便笑道:“今儿来给父王请安,也有一件事要请父王示下,这会儿横竖无事,正好问问大舅兄的意思。” “什么事?”唐明朗问,他知道周玉堂如今是太子爷倚重之人,与以前身份不同,更不敢怠慢。 “就是前儿军需的事。”周玉堂道:“此事太子爷前前后后议过几次了,也差不多议了个大概,太子爷的意思,西北向来是重镇,且比起关内关外的军队来说,军需线太长,不仅损耗大,也容易出事,太子爷想要重建西北军军需通道,这个意思,也是回了陛下的。” “嗯。”唐明朗听了点头称是:“太子爷的意思,父王也是知道的,跟我说过两次,只是太子爷的法子太大胆了些,虽说好处显而易见,可没有实行过,也不知道实际用起来有什么弊端,父王的意思,军需是大宗,又是国之命脉,还是要慎重才好。” 如今周雅琴赐婚太子正妃,周家就名正言顺是正儿八经的太子党了,英国公较为平庸,可周玉堂却又不一样,原本就算的上青年才俊,连东安郡王都激赏,肯把嫡女嫁给他,可见一斑。 如今太子新封,正是组建自己班底的时候,周玉堂当然就是太子重臣,再没得说的。 东安郡王和唐明朗心中都明白,虽然这说起来是太子提出来的重建军需通道,可这里头的参谋有多少是周玉堂的主意,可难说的很。 周玉堂的履历早是内库司,后来是户部,都是管钱粮物资的地方,自然深知其中的流转方式和弊端,太子爷这会儿提出这个新方案,很显然就是周玉堂锐意进取的一面了。 周家还真是兴盛有望了,唐明朗在心中想,父王眼光真是一流。 是以周玉堂笑道:“父王担忧的是,是以我也劝了太子殿下,这不是小事,西北军数十万人,军需动起来就是大事了,且若是哪里出了岔子,不说别的,军粮晚了时日,岂不是军心浮动,要出大事么?是以我的意思,且先试行,运转成熟了再推进,到时候不止西北军,就是全国的军需,要借用通道也不难了。” 唐明朗就是知道周玉堂进取之心,也难免倒吸一口冷气,若是全国推行军需通道,从此没有军权这个说法,任是你将军统帅再强,扼住军需粮草,你便翻不起浪来。 太子爷真是明君之姿! 唐明朗目光闪动:“那太子爷的意思,先试行?” “是的。”周玉堂颔首。 “先试行哪里?” “辽宁!”周玉堂淡淡道。 辽宁?唐明朗立刻就想起来,辽宁总兵新任,刚好便是宫里太后娘娘的娘家荀府这一代中最有出息的荀二老爷,才四十不到的年龄,就升任一方总兵,正正经经的正二品大员,虽算不得一方诸侯,却也是开牙建府的封疆大吏,整个东北,就只居于东北总督之下,毫无疑问的实权人物。 那么这位荀二老爷,自然就是太后派的不可忽视的一人了,太后……德妃……二殿下…… 太子爷所谋之深,哪里像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 当然,眼前这位不动声色,神情淡然的妹夫,想必在这个建议里功不可没。 唐明朗所想没错,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之所以周玉堂提出辽宁,除了唐明朗所想的那些,还有一件,便是如今才有一点儿苗头的琅婳郡主之变。 如今才只有一点儿小动静,暂时对时局还无影响,但是周玉堂那样的人,向来深谙未雨绸缪,且长于演算,知道此事可大可小,不可忽视,很自然的就把这件事算到了这里头来了。 唐明朗一时不做声,自然是在深思,周玉堂泰然坐在一边,并不着急,好一会儿,唐明朗才笑道:“看起来太子爷是志在必得了?妹夫今儿来给父王请安,也是想要说服父王的意思吧?” 东安郡王为圣上爱臣,他的意思自然也能影响时局。 周玉堂轻轻呼出一口气,他知道,这位舅兄,东安郡王府的世子爷有了决断了,他便笑道:“自然是有这个意思了,不过也要先问问舅兄的意思。” 唐明朗笑了笑:“太子爷谨慎行事,原是应该的,只就是试行,也不是小事,照太子爷的法子,别的也罢了,遴选商家最是要紧,要我想,商家定然是趋之若鹜的,只是若是一味逐利,实力差了,办事不周到,只怕误了太子爷的大事。” 这就是唐明朗同意的意思了,倒也并不出周玉堂的预料,唐明朗与他姻亲至亲,且向来交好,唐明朗之志他也尽知,不是个甘于在东安郡王庇护之下的人,周玉堂便笑道:“不愧是舅兄,一语中的,果然庶务极精,此事也议了几次了,到时候定要新建军需转运衙门,专一管遴选商家,验货和督促转运等事,试行时期,建于东宫之下,若是运行良好,正式改制,再议级别。” “这样很好。”唐明朗点点头。 两人略议细节,唐明朗道:“遴选商家是根基,只要送到地方的军需时间准,东西够,没有问题,此事便是大成了,其他都是小节。如今我想来,务必要有一二要对这样庶务精熟之人,军需小的不论,几宗大项,粮草、布匹、马匹、药材等,没有一项可以出差错的。” 正说着,有丫鬟进来回,王爷已经回府,请世子爷并姑爷前往书房。 唐明朗点点头,周玉堂也跟着站起来,随口道:“要每一项都精熟的人自是没有,可以每一项都设一个转运司,单管一项也就是了。不过议定商家,这是最有藏掖的事,事涉金额之大,以千万白银计,还须慎之又慎。” “这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要仔细商议标准才好。”唐明朗显然也知道这里利益之大,主管此事贪腐容易,极易出事。 唐宝云和赵青容都从里头出来了,唐宝云先前在里头就听了个断断续续,这会儿听他们这样说,突然便道:“可以招标啊!” “嗯?” “嗯?” 两个男人同时嗯了一声,看过来。 唐明朗本就是东安郡王长子,一向威仪,如今又居世子之位,越发凛然,目光如矩,看向唐宝云,唐宝云都不由的停了一下,下意识的向周玉堂求救的看过去。 周玉堂洒然一笑,到底是心爱之人,便笑道:“你说的是什么?” “呃……”唐宝云不由自主的放低了点声音,有点局促的道:“我刚才听大哥哥和大爷说的这个,虽没听明白这选商家是要做什么,不过倒是听到大哥哥说,商家这里不好选,依我说,这其实也不难。” “哦?”周玉堂笑道:“此事重大,金额又巨,谁来选没有私心呢?所以才说不好选。” “所以不能由人来选,需要制度来选。”唐宝云是听明白了的,其实就是要个大宗供货商,这种事情,现代商业早就有一套极为成熟和规范的方式了的。 唐宝云接着说:“采用竞标的方式,因为是大宗物品,需要一定的实力,所以首先设立一个准入门槛,然后提出要求和规范,由达到准入门槛的商家竞标,质优价优者得。” 虽然现在还没有这个制度,所以听起来这些词显得有点陌生和难以理解,可周玉堂和唐明朗是何等人物,只需听懂一个大概,顿时便明白了这其中的运作方式,两人对看一眼,眼中陡然都闪出精光来。 这办法大有可为! 周玉堂正要接着问,赵青容却在一边道:“便是要紧事,也歇一歇再说,父王既然传召,可不能让父王等着。” 周玉堂便笑道:“嫂子说的是,我是心急了点。” 于是这一次觐见东安郡王,时间长的不可思议,直议到深夜。到了后面,连太子爷也微服而至,身后跟着幕僚智囊团。 而这一次,唐宝云不再是在这个书房里噤若寒蝉,受尽委屈的那位三姑奶奶了,一旦开了头,在她曾经擅长的领域里,她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到后面的侃侃而谈,自信,聪慧,思维敏捷,光彩夺目。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 从东安郡王的书房出来,已经是深夜了,因是夏夜,倒也不冷,只是风吹的披风飞扬起来,而唐宝云的心情则更为飞扬。 她脸颊还依然绯红,眼睛晶亮无比。 今日在东安郡王的书房里,周玉堂已经提出来,建议唐宝云参赞军需转运衙门,这是唐宝云完全没有想到的,周玉堂对太子爷进言道:“我细想起来,拙荆虑事,常有出人意料之处,且似乎很能体察外头百姓的心思,这一样本事,是从何而来,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当是与生俱来罢了。” 对另外一个阶级的心思的细致把握与体察,放在唐宝云这样出身和经历的人身上,确实有些突兀,周玉堂哪里知道,唐宝云所表露出来的那一些东西,正是现代商业的特点和基础。 但是周玉堂虽然不能理解,却懂得应用,他对太子爷说:“内举不避亲,这正是我们需要的。” 太子爷深以为然,只是唐明朗还有一点顾虑:“只是妹妹到底是女子。” “不拘一格降人才。”反是太子爷笑道:“再说了,又没有正儿八经加官进爵,也就无碍了。文帝朝武帝朝都曾有女官出仕,虽偶有物议,结果却是有目共睹,便是史书上都曾议文武盛世,颇得益于广开人才之路。” 太子爷都这样说了,唐明朗不禁点头:“妹妹先书房参详,也就罢了。” 有这句话就足够了,周玉堂也不与他争,他虽然觉得唐宝云思路清奇,办事有纹路,到底办的都是小事,周玉堂也不敢给她打包票能办这样的大事,他只是觉得唐宝云若是有这样的本事,出来做一点事也是好的。而且在周玉堂看起来,唐宝云定然是愿意做这样的事的。 而他,则愿意看到唐宝云欢喜。 她欢喜起来,眉目灵动,脸上熠熠生辉,叫人百看不厌,是周玉堂最喜欢的,他这辈子喜欢的东西不多,所以觉得值得重视。 今日有这样一个机会,唐宝云不仅语出惊人,而且是连太子爷连同幕僚团都惊动了,方案虽然还粗糙,却颇有可为之处,周玉堂何等人物,立刻抓住这样的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当然,连周玉堂并在场众人都没有想到,这一次书房之谈,拉开的是怎样一场变革的大幕,现代商业的模式,在这个时代,从今日起,影响千年,有着怎样璀璨的光芒。 唐宝云自己同样没有想到,对于这个时候的她来说,她要的是一个能做一点事的机会,任何一点机会都可以! 在这个时代,在这样的地方憋了这么久,努力适应这里的规则,努力的按照这里后宅的规矩行事,小心翼翼,一步也不敢多走,想要做一点儿事情也要想出各种借口,作为现代女性,尤其是一直定位和培养为集团高管的职场女性来说,这一年多的日子,真是憋闷的不行。 曾经唐宝云看到后园改革的成果,便觉得这大约就是自己在这个时空所能做的最大的事了,其他便是无穷无尽的争斗、阴谋、圈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叫人疲惫,毫无益处。 暗地里,她有时候甚至还羡慕敏表姑,至少她少许多制擘,还能有自己的事业。 可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机会,身为一个天生就该生活在后宅相夫教子的贵女,居然有这样的机会,连她都不知道周玉堂是怎么想的,会有这样大胆。 当然,唐宝云知道,自己也确实向来是看不透周玉堂的,他的想法,有时候慎密无比,有时候天马行空,可又毫不违和。 唐宝云想到这里,忍不住又摇摇睡在身边的周玉堂:“哎,真让我做这个啊?” 半夜三更的,周玉堂就是没有起床气都快要给她气死了,恼道:“你还要问多少遍?” 周玉堂简直后悔的不行,这一晚到如今,唐宝云真是问了十次都不止,开始两次周玉堂还笑她好玩,到这会儿,刚要入睡就被她问一遍,真是佛都要气出真火来! 而且唐宝云还有身孕呢!这大半夜的不睡觉。 周玉堂觉得,自己其实应该等她养下哥儿来,再让她参与的,这次真是有点失算,知道她会欢喜,可没想到她会欢喜的宛如失心疯。 周玉堂那样的脾气,向来不是个好的,此时一掀被子就要下床:“我到书房睡去!” 唐宝云便知道自己是欢喜的过了头,确实有点扰民了,她倒也不是持宠而娇的性子,连忙就拉住周玉堂,软声求道:“是我不好,我再不扰你了,你安心睡罢了,来来来,我伺候你。” 说着就要起身,周玉堂见她这样大的肚子了,想着那是自己的孩子,不由的也就心软起来,只脸还是冷着,却把她按回去,不要她起来。 唐宝云心中温暖,笑嘻嘻的看着他,她觉得,虽然她依然看不透这个男人,可是却一天比一天觉得他好,也实实在在的觉得他好。 周玉堂对她的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不是几句温言软语,多喝热水那种好,这个男人嘴里说一套,做的却又是另外一套,做的更温柔,叫人心安的温柔。 唐宝云不自觉的就挨了过去,抱着他的胳膊,还拿脸蹭了蹭,这样猫儿一般的举动,让周玉堂心中不由的更柔软起来,伸手摸摸她的头发:“睡吧。” “嗯。”唐宝云答的倒是很温顺。 听到里头渐渐的没了声气,站在门口还没敢进去的值夜的绿柳和梅雪对看一眼,同时出了一口气,绿柳是松了一口气,梅雪却是失望的叹了一口气。 只两人都没有出声,都又蹑手蹑脚的回去躺下了。 梅雪毫无睡意,睁大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屋顶,不是不有点灰心丧气的,大奶奶有孕都七个月了,还牢牢的把持着大爷,自己半点儿插不进手去,连一家子长辈都没有一句话,看起来这得要大奶奶生出哥儿来了,作实了有了嫡长子,自己才有机会吗? 可是若是这一胎是个姐儿呢?自己已经十八了,再等两年,连收做屋里人也得嫌年纪大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梅雪翻过身,十分沮丧。 正在这个时候,里头又一次鸡飞狗跳起来,这小两口的这一晚,还真是热闹非凡。 第二日,唐宝云起床的时候就有点没精打采,呵欠连天,只是她虽因有孕在身,从郭太夫人起都免了她早起的请安伺候,只不过每日里过去走一走,不过到底是讲规矩的人家,也不好去的太迟,免得叫人议论。 这个时空别的也罢了,孝这个字格外看重些,谁也不敢轻视。 绿柳心知肚明这是怎么回事,笑道:“大奶奶且略微收拾一下,过去夫人和老太太那里略坐坐,回来再歇一回就好了。” 唐宝云点点头,让绿柳给她梳头,梅雪却在一边笑道:“我瞧着一早大爷也精神不好,不大有好气的样子,就往书房去了,大爷的脾气,心里不松快连饭也吃不下的,是不是吩咐厨房现熬点儿细米粥,预备几碟小菜,给书房那边送去?” 唐宝云于这上头是极其迟钝的,到底不是这个时空的人,就算知道这个时空的男人纳妾是正常事,也曾经担心过周玉堂,可她从小到大的思维里,就没有人可以名正言顺的打别人丈夫的主意的,不会听到这样的话就敏感的联想到那样的事上去,随随便便就点头应道:“很是,你去吩咐吧。” 梅雪心中一喜,忙应下来:“大奶奶这里用什么呢?我一径吩咐预备了才好。” “不必了,我跟着老太太吃去。”唐宝云随口道,根本没有注意到别的。 待梅雪出去了,唐宝云也过了一会儿才注意到镜子里头绿柳有一点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奇道:“怎么了?我头发有哪里不对吗?” 绿柳忙道:“不是,只是……” “只是什么?”唐宝云自己是利落性子,真受不了这些人吞吞吐吐的样子,说话拐两三个弯,别人也罢了,自己的丫鬟,常在跟前的她就更受不了。 绿柳才道:“我多嘴一句,原是我瞧着大奶奶并没有那个意思,这会儿打发梅雪过去伺候大爷,只怕有点儿不妥当……” “有什么……”唐宝云说了三个字,才回过味道来,有点奇道:“梅雪有那个意思?” 绿柳心中嘀咕起来,似乎觉得有些不好说,她们四个是一起从东安郡王府陪嫁来的,有一个来了不久,犯了个忌讳,被打发了出去,才补了香兰来,剩下三个,虽说好歹一起来的,本该有些香火情,只是香兰向来心高志大,性子要强不饶人,颇有点咬群儿,尤其是为着体面,偶尔还有点儿当面笑脸背后捅刀的性子。 只是因着都不是大事,她们也不太与她计较,但是心中多少有点儿防备,是以虽说都是王府来的三个,绿柳却与白露最好,梅雪就差着一层了。 就是差着这一层,叫绿柳虽然心中明白,嘴里却不好说。 正在这个时候,香兰却刚好在外头听见了,一掀帘子进来笑道:“我知道绿柳不好说,我是不怕说的,我瞧着梅雪心气儿不小,只怕是有那个心思的。” “什么心思?”唐宝云随口问,然后立刻就转过了这个弯来了:“她喜欢大爷?” “喜欢?”香兰笑道:“大奶奶这话问的古怪了,我竟不明白,只是大爷跟前一直没人,如今大奶奶有身孕,眼看要养哥儿了,其实不止梅雪一个人巴望着大奶奶挑两个人去伺候大爷呢。” 噢,不是喜欢,只是利益吧?唐宝云终于又把观念带回到了这个时代,只是切换的有点慢而已。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 其实利益反而更好处理,因为有替代,唐宝云心中并没有很大的负担,只是听绿柳笑道:“还是香兰姐姐心中明白。” “早前有人在我这里拐弯抹角的打听过呢。”香兰道:“不过也怪不得,别说大爷的身份了,单看咱们大爷的人品相貌,那也是一等一的,那些小蹄子恋着大爷那也是有的。” 唐宝云还是觉得有点儿怪怪的,单是自己的丫鬟,都毫无顾忌的当面讨论着这个,说起来府里那些丫鬟恋着大爷,还很有点与荣有焉的味道,真是听起来又别扭又自然,矛盾的很。 不过平心而论,唐宝云自己都有点那种得意的感觉,这怎么也算是别人夸赞吧! 不过香兰越说就来越来劲了:“过年时候,往我家送年货的人都比往年多,找我说话,拐着弯儿打听大奶奶的意思,这也罢了,我定然只说不知道。不过我听琥珀说,老太太跟前打听的人更多,几辈子伺候过老太爷老太太的嬷嬷,谁没孙女外孙女的,都情愿伺候大爷呢。” “行了行了。”唐宝云啼笑皆非:“这也就罢了,今儿不过梅雪去送点儿东西,倒是不要紧,只是我知道了,今后不使她去就是了。” 她说的极其自然,香兰和绿柳对看一眼,心中都明白,大奶奶还没养下哥儿之前,是不会给大爷挑人的。 不过她们当然都不知道唐宝云的心思,唐宝云想了想,她也知道自己肯定是独木难支的,眼前几个亲近丫鬟还得跟她一条心才好,便道:“今儿话赶话说到这里,我也想叫你们明白,不管什么时候,若是大爷要收人,我不拦着,只叫我做主,那是不能的了,你们几个伺候我的,也有情分在这里,过几年你们大了,或府里配人或放出去自己成亲,都让你们自己选,我都送你们一份嫁妆,也是伺候我一场。” 这是很厚道的主子了,香兰和绿柳眼露喜色,一齐拜下去:“多谢大奶奶!” 唐宝云如今有正事在身,梅雪这样的小事她就并不放在眼中,不管如何,规矩在这里,梅雪若是胆子大了,犯了规矩,自有清白处置。 何况,她信任周玉堂,而且是深信不疑,这样的信任也很好解释,自她来到这个时空,周玉堂就无比的靠谱,从来没有一件事让她失望。 这信任是有深厚的基础的! 昨日在东安郡王府的书房里,周玉堂提起那件事,就已经说过了,这件事才刚刚提到圣上跟前,大概属于八字才一撇的状态,还得组建班底,调查原本的情况,提出具体方案,再试行效果,分布实施。 也就是说,现在只是提案,其实实行期还早,只是唐宝云对这件事太期待,满脑子都是那件事,连郭太夫人都看出她的心不在焉了。 郭太夫人道:“堂哥儿脾气不大好,你别放在心里,只管安心养着,凡事有我给你做主呢。” 唐宝云一怔,然后才回过神来郭太夫人的意思,想必是昨晚他们的动静,已经传遍整个府内了,唐宝云有点哭笑不得的道:“老太太放心,并没有什么事,且大爷如今性子好着呢,原是我有点儿走了困头,大爷陪我说话呢,要真有什么,我有个不来寻老太太做主的么?” 她还替受了冤枉的周玉堂辩解两句,郭太夫人听了,呵呵笑了两句,也就没有说什么了,周二夫人坐在一边,心中冷笑,昨儿他们屋里的动静,谁不知道呢,周玉堂都恼的要去书房睡了,这会儿她还装没事人。 周二夫人便笑道:“怪道我昨儿夜里醒的时候,恍恍惚惚听到点儿声响,还以为做梦呢,原来是这样,说起来,堂哥儿那也真是好性儿了。只是既然说到这里,大侄儿媳妇如今有孕这些日子,不能照管堂哥儿,也没给堂哥儿安排两个人伺候?倒还在你屋里歇的?” 这话怎么听怎么刺耳,虽然唐宝云到了这里也有一年多,深知如今的规矩,妻子有孕这一年,向来不能同房,不少妻子都要主动给丈夫安排一二妾室,这算得上通例,细想起来也算个无奈之下的妥协。 与其让丈夫自主择人,甚至是在外头有人,倒不如自己主动安排自己手里的人,一则赚个贤名儿,二则讨丈夫喜欢,三则也好拿捏些。 可是周玉堂不是这样的人,她唐宝云也不是这样的人。 周二夫人大概也知道自己跟唐宝云不对付,早撕破脸了,唐宝云又是个不要脸的,她不像别人家的婶娘那般有话语权,便也不等唐宝云回答,便笑道:“大侄儿媳妇别怪婶娘多嘴,依我看,大侄儿媳妇跟前几个丫头,都是得用的,模样儿也过得去,不如开了脸给堂哥儿放两个人,一则拢了他的心,二则你也有个臂膀不是?我看你跟前那个梅雪就不错,模样儿放在屋里也是上上等的了,且又是你从那边府里带来的,还有个不向着你的?” 这话要不是周二夫人嘴里说出来,换个别的人,唐宝云还真能当是好意,虽然跟她的思想不符,却是当今贵胄女眷的主流思想,且也是建议的可行之法,所以周二夫人说出来的时候,郭太夫人也并没有说她什么,估计是知道唐宝云与周二夫人不对付,才没有出言赞同,但默然其实就意味着深以为然了。 唐宝云深知,别说夫家婶娘,就是自己娘家亲娘,给女儿预备陪嫁丫鬟的时候,也有这样的考虑,一二能干臂膀是给女儿预备的管家娘子,一二模样俊俏,年纪稍小的丫鬟,便是预备女儿有孕的时候,伺候姑爷的通房。 这其实真是一种无奈之举,唐宝云能理解,也觉得无奈,她也打定了主意,周玉堂若是自己要,她绝不拦着,她也拦不住,可她绝对不会主动为他安排,她还是有她的底线的。 唐宝云笑道:“二婶娘说的有道理,其实这事儿前儿我也提过一两次,只是大爷那脾气,不是我说,通天下人没有能猜得透的,我一说,他就恼了,说是我嫌他!还说了些杂七杂八的话,倒把我给骂了一回,只说是我嫌麻烦,不愿意伺候他。说我平日里不理睬这个,还预备着但凡怀孕一回,家里就多两个姨娘不成?婶娘瞧瞧,我这冤枉不冤枉,也亏的我脾气好,不然早来老太太跟前哭好几回了,婶娘今儿这话,我是不敢说了,婶娘若是得闲了,回头问问大爷去?” 这话噎的周二夫人半死,而且她还觉得唐宝云有影射她的意思,她与周二老爷也算得青梅竹马的夫妻,平日里感情不错,周二夫人在这上头也看得紧,平日里难有丫鬟与周二老爷沾身,不过周二老爷虽然给她脸面,可在她有孕的时候,却也还是名正言顺的收用了几个丫鬟,便正巧,不管是养周雅丽还是周玉辉的时候,周二老爷也都是抬了两个丫鬟做姨娘。 唐宝云其实是凑巧了,她还没那个本事这么快就把周二夫人的一切打探的那么清楚呢,她也没有那个时间。 她其实是极其不愿意把自己卷进后宅争斗这个无穷无尽的漩涡之中的,就算这后宅或许算是她的立身之本,可是她终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她总是有一份别人难以理解的坚持。 唐宝云不清楚周二夫人在外头的事,郭太夫人却很清楚,不过她也没理睬,周二夫人是隔房的婶娘,却提起周玉堂屋里的事,未免有手伸的太长的嫌疑。唐宝云年轻,又是晚辈,虽不好斥责,可指桑骂槐说两句,也不为过。 周二夫人也不是个吃素的,便笑道:“论理,这话也不该我来跟大侄儿媳妇说,大侄儿媳妇上有婆母,又有娘家母亲,只偏嫂子掌家事忙,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王府王妃如今又一心向佛,不问世事,只怕也想不到这茬上,我才跟大侄儿媳妇提上这句,说起来,昨儿大侄儿媳妇回家请安,可见着王妃没有?” 唐宝云要慢半拍才明白这是周二夫人故意提吴王妃刺她,可惜吴王妃并不是 真的她的亲娘,她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便笑道:“婶娘都说了我娘一心向佛,不问世事,自然不敢打扰,婶娘问这话我知道,想必是婶娘如今也信了佛了,想要与我娘一样,预先打听打听?” 她是真懒得在这里斗嘴浪费生命了,便起身对郭太夫人笑道:“昨儿出去累了点儿,坐久了腰有点酸,老太太容我回去歇歇去。” 郭太夫人便笑道:“去吧,你累着了,今日晚饭不必上来了,身子要紧。” 唐宝云笑着应是,看一眼周二夫人那铁青的脸色,转身便走了。 等唐宝云一走,郭太夫人才对周二夫人道:“他们屋里的事,你嫂子都没理,我也没理,你说她做什么?” 周二夫人道:“我倒是一片好心呢,只是老太太你瞧她,说话那个样儿,哪有半点晚辈的样子。” “你先有点儿长辈的样子罢。”郭太夫人淡淡的道:“好心不好心的也不论,跟你有什么相干?” 周二夫人到底还只是儿媳妇,便是心中再不忿,也不能再说了,只随便寻了两句闲话说了,便指着有事走了。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第一百四十章 她刚转回自己的院子,跟在身后的张三嫂子就忍不住的道:“老太太偏心也该有个限度,便是再偏心孙子媳妇,这当着面儿也该说两句话,夫人这话我听着,怎么也是好意,她就这样顶上来,老太太也不说她!” “你也没瞧瞧她在老太太身上下了多少工夫!”周二夫人嗤之以鼻,她心头是看不上唐宝云这样做派的,郭太夫人一则管不了周二老爷,二则自己没银子傍身,指望着儿孙孝敬,对她来说,无非是个名分,其实是管不了她的,她自然不怕。 而且也看不上唐宝云在郭太夫人身上下的功夫,只觉得她这是无用功,不过对唐宝云她还真是恨之入骨了,此时就低声道:“那边儿怎么样了?” 张三嫂子会意道:“如今她们院子里的一个小丫头秋燕认了咱们屋里的金玲做干姐姐,那小丫头嘴头子伶俐,腿脚也勤快,在那边院子里各处跑腿儿,我已经悄悄吩咐了金玲了,有什么事就来跟我说。” 周二夫人点点头:“也罢,你跟金玲说一说,叫那小丫头子常去与梅雪说话去。” 今儿在老太太屋里,周二夫人故意提了梅雪,自然不是无的放矢,不仅是唐宝云跟前的丫鬟看出了梅雪的心思,周二夫人也了如指掌,于这些事上,周二夫人这样的人物,比唐宝云可敏锐的多了。 张三嫂子应了声,两人已经走到了廊下,早有丫鬟打起了帘子来,里头的丫鬟迎上来笑道:“夫人回来了,刚才泰阳公主府打发人送了帖子来,后儿公主府花会,请二姑娘呢。” 这于周二夫人可是要紧事,她忙接过帖子来看了一眼,顿时欢喜起来,这帖子上是泰阳长公主的长孙女下给周雅丽的,可见重视,便问道:“你问了没有,府里别的姑娘可有帖子?” 周二夫人也不是傻的,就是泰阳长公主府有意结亲,要显得重视周雅丽,可周雅琴是赐婚了的准太子妃,这府里谁也越不过她去,泰阳长公主府绝对不可能疏忽的不给周雅琴脸面,见这帖子是单下给周雅丽,便问了一句。 那丫鬟也是个伶俐的,忙笑道:“我问过了,泰阳公主府给府里的姑娘们统下了一张帖子,交在国夫人那里的,这是那边大姑娘单给我们二姑娘下的帖子呢。” 这便是周二夫人最想听到的话,看起来,这泰阳公主府对这桩亲事十分有心呢。 她想了一想,虽然百般的看不上大房,可是在这女儿的亲事上,周二夫人还是不敢拿乔的,如今大房有了太子妃,剩下的不过是两个庶女和一个还丁点儿大的周雅碧,也就是说,陆夫人对这种事情是完全可以不在意的,跟她可不一样。 周二夫人只歇了一歇,就亲自去与陆夫人商议姑娘们后日赴宴的事了。 泰阳大长公主在宗室也算是近支血脉,是有脸面的公主,每年几次的赏花会都算的盛事,小姑娘们花团锦簇,笑语不断。 周家是周二姑娘周雅丽打头,周雅琴是已经赐婚了的准太子妃,这种场合本就是可有可无,她向来是个省事的,也是个心宽的,且很清楚周二夫人如今在跟泰阳大长公主府眉来眼去的事,她索性不去了,也免得抢了周二姑娘的风头。 唐宝云挺着个大肚子在后头园子里散步,先是碰到几个丫鬟奶子领着琪哥宜哥在园子里玩,她笑嘻嘻的逗了小胖子们玩儿,然后走过去,意外的看见周雅琴坐在她屋子后面的廊下,跟前一张小桌子,摆着两色点心两碟鲜果,过去一点儿一个小丫鬟在扇风炉煮茶,周雅琴正悠然自在的喝茶呢。 “咦,你在家里呢?倒是自在啊。听说那边府上异花不少,怎么不去看?”唐宝云笑嘻嘻的走过去。 周雅琴莞尔,起身让座,亲自扶她,自赐婚后,这屋里对她态度最自然的,居然是这个嫂子,好似没感觉到她那未来身份似的,还是那么的亲近自然。 周雅琴笑道:“有什么没见过的花么?怪热的,懒得去,去了要是有点儿什么,有些人又一肚子气,回来横不是竖不是的,又不敢拿我怎么样,倒害的别的人倒霉,何苦来呢,不如在家里喝茶吃果子自在。” “你说的也是。”唐宝云接过茶来,喝了一口:“不过老天拔地的,在家里也是睡觉,回头有别的人家你还是出去走走的好。” “我知道。”周雅琴拈起一颗榛子,细细的剥皮,她看起来还真是悠闲的很呢。 两姑嫂对坐喝了半日茶,香兰就找了来,笑道:“原来大奶奶在这里,我找了一圈儿了。” 唐宝云笑道:“我白出来逛逛,你又急脚忙慌的找过来做什么?” “哪里是我要来打扰大奶奶和大姑娘呢。”香兰向来伶俐,笑道:“是那边府里晴姨娘打发人来回大奶奶,前儿大奶奶问她的那套首饰和布匹毯子之类的东西,如今有了,问大奶奶什么时候有空去挑一挑,晴姨娘说知道如今大奶奶行动不便,只是那些东西每样都只有一套的,东西也多,不好送来,只能去看看才好。” “她倒是挺有效率的。送来倒麻烦,还是自己去挑才好。”唐宝云笑道,又看周雅琴一眼:“横竖这会儿闲着,我们去看看?” “什么东西?”周雅琴问:“嫂子这样还真去看啊?” 唐宝云笑道:“你看看就知道了,其实挺有趣的。我肚子虽然大,还是能动的,而且多动动,回头反倒好一点。” 随即吩咐香兰去二门上吩咐备车,立时就拖着周雅琴出门,周雅琴无可无不可,横竖在家里也没事,就叫唐宝云把她拖上车了,车慢慢前行,到了一处热闹的所在。 唐宝云掀起窗帘看了一眼,就咦了一声,她想起来,这是晴姨娘那日买点心的所在,莫非晴姨娘所说的有办法的人,就是她的母亲?不过想一想她母亲的来历,倒是很有可能的。 这原是前儿唐宝云在家里坐着的时候,晴姨娘亲自来请安,又送两样玩器与她,唐宝云无意中看到晴姨娘手腕上的镯子和手指上的戒指是一对儿,而且别的人不认得,唐宝云却认得,那是欧洲宫廷典型的造型和花样。 文艺复兴时期的典型风格,唐宝云以前倒是在某些展览上见过,没想到在这个地方见到有人戴了,不由的颇有兴致,晴姨娘见状就笑道:“这是海上过来的东西,虽不贵重,倒是少见,我得了一套,只当戴个趣儿,三姑奶奶喜欢,我给您送一套来罢了。” 唐宝云忙笑道:“倒不是我喜欢,我只是瞧见这个,突然想起来,这海外来的东西,倒是稀罕,听说不仅是首饰,还有衣服料子,地毯,茶壶之类,也与咱们常用的不同,我想着,如今我们家大姑娘身份不同,我预备她的嫁妆,除了惯常的那些东西,再给她预备一套这样稀奇的东西,她进宫了赏人,也拿得出手呢。” 晴姨娘忙道:“还是三姑奶奶想的周到,竟没见过这样疼小姑子的嫂子,因着我没留意,三姑奶奶说的那些我也没理会,回头我问问人,若是真有,便央人去弄些来,三姑奶奶亲自挑些使。” 唐宝云没想到她说的人,居然是她老娘。 那个据说是从西边掳到帝都的外族美女。 唐宝云回想了这些,车刚好进到巷子门口,只听得外头突然嘈杂了一下,车也停了下来,后面跟车的婆子连忙上前看了,隔着窗子回道:“前头几匹马出来,隔的近了,怕扰了咱们的马,大奶奶和姑娘略等一等罢。” 周雅琴随手掀开窗帘看了一眼,咦了一声,便立时放下来。 唐宝云立刻道:“怎么了?” “杜二公子。” “谁?”唐宝云表示没听说过。 “安平侯二公子。”周雅琴解释道。 “他?”唐宝云听懂了,不就是周二夫人给周雅丽选的夫婿吗?唐宝云道:“他怎么在这里,今儿不是他们家请客吗?” 周雅琴没答话,只微微皱了皱眉。 说话间,已经听到了杂乱的马蹄声从身边掠过,然后他们的马车往前,进了那宅子的大门,进门的时候,唐宝云注意到周雅琴又从窗帘边上看了一眼,轻轻的点了点头,好似发现了什么。 这种事情真没法比啊,唐宝云看到周雅琴的举动,不由的在心中想,两人在同样的位置,看到同样的一幕,自己心中半点儿想法都没有,可周雅琴显然已经明白了什么了。 大家子教养出来的嫡长女真是不同,当然,可能她们那一房的基因就不一样,看周玉堂就知道了。 晴姨娘亲自上前来接,笑道:“要不是实在不好送来,真是不敢劳动三姑奶奶。” 唐宝云笑道:“这是什么话,我央你帮忙的呢。” 晴姨娘又给周雅琴请安,一齐进门去,晴姨娘的母亲迎到廊下来,唐宝云打眼一看,哎呀,这简直是好莱坞明星似的长相呢。 虽然白人显老,可这位却好像比大部分明星好很多,与帝都的贵妇人自是不能比,但那一种异国风情和不同凡响的性感,又自然的显得十分夺目。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 晴姨娘的母亲明珠自是十分热情,请两人上座,献了茶,便带了两人到后面去看货,唐宝云没想到的是,这看着三进的宅子,后面竟然另有乾坤,也不知道买了什么地方,打通了极大的一片,做成了库房的样子。 看不到库房那一头到底多大,只看跟前这一片,就有前面宅子那么大了。 明珠看两人神情,便道:“因常有人从海外来,他们的言语我听得懂,又在这边找得到买家,东西倒是都堆在我这里了。我替人看着罢了,大奶奶喜欢什么,只管挑,定然给您一个满意的价钱。” 唐宝云微微一笑:“外头进来的箱子要一套,不要太大,我搁床边上。再要地毯、挂毯、首饰、衣料,其他小件,铜的锡的都可以,瓷的就不用了,再就是香料不知道有没有?” 明珠一听就笑道:“没想到大奶奶这样懂行,前儿晴儿与我说的时候,已经说了,大奶奶是预备姑娘们的东西,那自然要选精致贵重出挑儿的,我说实话,外头的东西,跟咱们帝都的东西比起来,总是差些儿,只剩在少见,首饰就不要多了,选一套轻巧精致的就罢了,倒是地毯挂毯这东西做的好,多几件也好,香料我也选的好的,配了一套,大奶奶且来看一看?” 周雅琴这才知道这是给她预备的嫁妆的一部分,她是大方人,虽然微微有点脸红了,倒也不扭捏,便随着唐宝云去看,明珠这里的东西,来源显然很杂,不仅有西方维多利亚时代特色的东西,还有明显东南亚风格的东西,那地毯上繁复的花纹,风格极其强烈。 “叮咚。”周雅琴不知道碰到了什么,清脆的响了一声,然后就欢快的唱起歌来,她开始吓一跳,接着便看着八音盒转出来的小人儿,颇有兴致的笑了起来。 “这个还有些什么样子的?”周雅琴笑道:“给家里妹妹们带几个。” 晴姨娘忙笑道:“正是小姑娘们最喜欢呢。” 明珠道:“如今我们这里有十一种,大小略有些不同。” 周雅琴点点头,随口道:“每种十个,到时候一起送来。” 这话说的如此从容而不经意,唐宝云顿时想起那个整部片子买买买的电影了,像周雅琴这样身份地位的姑娘,一旦开启买买买模式,那就真是要把整个店都买空的样子。 明珠也确实是有意奉承,便是以唐宝云的眼光,也知道明珠给她们看的都是精品的东西,周雅琴也觉得颇为有趣,她对自己的嫁妆里要装什么不那么在意,反是说:“这个毯子挂在老太太屋里倒是好看!” “这个给爹爹搁书房怪好的。” 于是买了一大堆东西,远远不是唐宝云曾经设想的只是给周雅琴的嫁妆里添点儿异国风情的东西。 照周雅琴这种买法,周雅碧的嫁妆里也有不少了。 而且唐宝云一边买东西一边收集信息,她发现明珠应该是属于掮客的性质,外头有东西进来,找她联系,她一则会外语,二则有渠道,然后东西推销出去,便从中提成,不过她的渠道似乎也还有限,每年的营业额并不高。 唐宝云看周雅琴很有兴致的又拨弄起另外一个款式的音乐盒,心中不禁一动。 唐宝云记得她在一个文物的纪录片上看到过,在故宫的收藏品中,欧洲来的机械制品,例如钟表、音乐盒之类的东西,占了一个大类。 皇家喜欢的东西,推广起来一点儿也不难。 不过真要做这个,还得掌握一个稳定的货品来源才行,唐宝云想了一想,倒也并没有多说什么。 姑嫂在这个仓库里消磨了一个愉快的下午,周雅琴笑道:“我从来没有这样买过东西。” “我知道。”唐宝云笑,这样人家的姑娘,不管什么东西,都是外头送进来,从来没有过自己去挑的经历,所以她看起来格外愉快。 说真的,再有钱,再有权势的女人,也大多会喜欢买东西这个过程,尤其是巨大的仓库里琳琅满目的商品,这绝对是一个愉快的过程,就好像不少人喜欢闲逛超市一样。 唐宝云笑道:“这样还挺好玩的。” “嗯。”周雅琴笑,这位嫂子的奇怪之处总比别人多,也就是她有这种心血来潮的买东西的样子了。 两人刚刚从那边回来,差不多已经是饭时了,便一起去郭太夫人跟前请安摆饭,却见周二夫人已经从泰阳大长公主府回来了,此时一脸喜色,眉开眼笑的站在当地与郭太夫人说话:“……公主极喜爱丽儿,说当年还在做姑娘的时候,就与老太太认得,老太太的品格儿是再没的说的,丽儿一进京,起居都是跟着老太太,有老太太调教,那自然是再没有不好的。公主说了,她这些年看遍了帝都这么多姑娘,丽儿这孩子,虽不敢比她姐姐那样的大福,在帝都的姑娘里头还是拔尖儿的。” 说着这话,周二夫人看到唐宝云和周雅琴一起进来,眉间还是闪过了一丝阴霾,只是到底有这件大喜事在跟前,也不想触自己的霉头,还是满脸笑的与两人点头,又笑道:“要说我也没想到,公主当着那么多人,拉着丽儿的手看了又看,只说越看越喜欢,当着人就问我丽儿有没有定亲,我原不好说,只想含糊过去,没想到公主说了,想求给他们家二公子。” “这样大的脸面,我竟不知道说什么好的。”周二夫人简直一咏三叹的样子:“要说我心中其实也没想到,公主府那位二公子前儿也来请过安,我看了两回,人物儿品格儿都没的说,又是公主府出身,小小年纪,那气度就再没人比得上的,又是皇室血脉,长到十八岁,一个世袭罔替的爵位也是稳稳的,前程再无忧的,论起来,哪家的淑女配不上呢?倒是我们常年在外头,丽儿从小儿野惯了,我也不会教,比不得她姐姐一个手指头,也就是老太太调教了些时日,才算像了点儿样子,哪里想到竟就入了公主的眼呢?我是再没想到有今日的。” 铺垫了这么长,周二夫人才笑道:“老太太您看,这事儿咱们家怎么着回才好呢?” 郭太夫人没有立即说话,反是看向周雅琴。 这是在任何一家子都没有的情况,只有周家才有这种可能,周雅琴身为准太子妃,就是还没有出阁行礼,也是必须以太子妃的身份来看待的,而且泰阳大长公主府,态度暧昧,虽然并没有公开站队的举动,可前几年却向诚安伯府求嫡长女为世子夫人。 就算不是站队的意思,也是墙头草的做派。 周雅琴身为准太子妃,周家就是明明白白的太子党了,周二老爷身为一地主政大员,正三品官身,自然也该是太子爷的助力才好。 而且还有一点…… 周雅琴略微沉吟了一下,便笑道:“泰阳大长公主府的公子自是好的,不过帝都青年俊彦不少,二婶娘且不急着定下来,多瞧瞧岂不是好?” 这话一说,周二夫人脸色就沉了下来。 郭太夫人也就开口道:“大姑娘说的也是,这些年我瞧着长大的孩子们,都是好的,这是丽儿一辈子的大事,还是慎重些才好。” 周二夫人冷笑了一下:“大姑娘有了好姻缘,那是大姑娘的福气,咱们家丽儿是沾不上的,只也没有因了大姑娘的福气,倒要我们丽儿委屈的,要我说,我们不指望大姑娘拉拔,也犯不着献勤儿。” 这话说的就很过头了,郭太夫人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谁要丽儿做什么了吗?就扯上这些个!” 反是周雅琴不恼,慢悠悠的说:“二婶娘想多了,这事儿跟我并没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听到一点儿风声,才有这话,二婶娘不信,我自也不再多说,自古婚姻之事为父母之命,便是祖母,也是强不过二婶娘的,二婶娘倒是不用急这个。” “我倒要请问大姑娘,是什么风声,让大姑娘说出这样的话来?”周二夫人冷冷的道。 周雅琴淡然一笑,并不多说,只是对郭太夫人道:“这个点儿了,也该摆饭了,我出去吩咐一声去。” 唐宝云听了忙道:“大妹妹一说,我果然觉得饿了,先前进来就看到丫鬟们在传东西,怎么还不摆进来。” 其实此时左边梢间已经摆好了桌子了,只是这屋里陡然剑拔弓张起来,哪个丫鬟敢没眼色的来请呢,这会儿唐宝云一说,才连忙上前来回,周雅琴就去扶郭太夫人。 周二夫人脸色铁青,饭也不吃了,转身回去自己屋里了。 周雅琴见状,心中只是叹息了一声,想了一想,虽然周雅丽跟她不对付,又是个惯会掐尖要强,但终究是妹妹,周雅琴想来想去,还是低声吩咐了自己跟前贴身的大丫鬟若梅两句话。 若梅领命去了。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 唐宝云刚好看的清楚,一时得空了就不由私下问道:“你这是打发人跟二姑娘说去?” 周雅琴轻声道:“嫂嫂记得,今日我们出门,正瞧见那位杜二公子在那里?” “嗯。”唐宝云道:“也奇怪,他也去买东西?” 周雅琴嗤的一笑:“嫂子真是个正经人,也就你才这样想呢。当时我瞧了,就打发了人去查一查,原来那位夫人,不仅替人卖东西,还有人呢。” “卖人?”唐宝云吓一大跳,人口贩子? 周雅琴觉得这个嫂子真有趣,有时候特别灵透,有时候却又特别迟钝,她到底是个姑娘,说那种话也不好意思,只得低低的说了一句,就脸都红了。 原来是这样! 唐宝云倒是听明白了,原来是暗娼! 其实从海外进来的异国风情的美女,因为人数不多,算得上奇货可居,便搞了个高档会所。 哎,套路真是千年不变啊,时光不一样也照样殊途同归。 只没想到那位明珠居然还是个隐形的妈妈桑,其实,这大概也就是底层人民的写照了。 周雅琴当然没想到唐宝云已经联想到了底层人民的生活方式和意识形态上去了,她只是说:“我既已经知道了,也不能装聋作哑,我也就是给二妹妹提个醒,也全了我们的姐妹情分,到底姐妹一场,我也自是指望她好的,不过她到底信还是不信,愿还是不愿,那我就管不了了。” 唐宝云点点头,周雅琴就是这点通透。 周二夫人回到屋里,倒没有在郭太夫人屋里表现的那样气愤,大概是以前就谈过这件事,知道郭太夫人心中的好恶,她最不忿的,其实是周雅琴在这件事是说话。 “再是准太子妃,如今也还没进宫呢,还是姑娘,听到这样的话,不说避走不听,还说起话来,真是一家子都不放在眼里了吗?”周二夫人撇嘴道:“这就是皇后娘娘赞的品格儿?我瞧着还真不怎么样呢!” 周雅琴入主东宫,显然是周二夫人心中的一根刺,但凡说起来就没好话,张三嫂子伺候了她这么多年,对周二夫人的性子自是知道不少,哪里敢接这话,只笑道:“夫人这事儿有什么好气的呢,夫人今儿去回老太太,那是夫人知礼,敬重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哪里真就管得了呢?” 丫鬟娟红也在一边道:“不是奴婢大胆,敢说老太太的不是,真说起来,老太太也是不明白,二姑娘上有老爷夫人做主,便是老太太的孙女,那也没有老太太做主亲事的不是?何苦来还说那些话呢。” “傻丫头,你懂什么。”周二夫人冷笑道:“她如今满心里只有大姑娘,那等光宗耀祖,别的姑娘一概都靠了后,丽儿又是十几年没在跟前的,老太太哪里有半个眼角瞧着你们二姑娘呢?哪里管二姑娘好不好,一心只向着大姑娘呢!” 说着周二夫人问:“二姑娘呢?” “二姑娘先前回来,只说今日累着了,我瞧着妹妹们伺候着二姑娘换了衣服,梳洗了一下,就在床上歪着呢,并没有出去。”娟红笑回道。 周二夫人便扶了娟红,后头跟着几个人,去后面屋子看周雅丽去,刚走到门口,却见一个高挑的丫头的背影从廊下转出来,往后头去了,周二夫人并没有在意,倒是张三嫂子望了望道:“这背后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像是大姑娘跟前的若梅的样子。” 周二夫人顿时一皱眉,要真是大姑娘跟前的人,倒是颇为对的上号的,她紧走几步走进周雅丽的闺房,便见周雅丽坐在窗前,手里一本书拿着却没看,在怔怔的出神。 那就更像是周雅琴的丫鬟来过了。 周二夫人使了个眼色,张三嫂子便领着丫鬟们都退下了,周二夫人才道:“好好儿的,怎么闷闷的了?” “娘。”周雅丽起身,她不是个十分善于掩饰自己的情绪表情的人,看着就果然有些不喜欢的样子,周二夫人便笑道:“你这是愁什么,你祖母便是不愿意,自有父亲母亲给你做主。” 周雅丽还有点沉浸在大姐姐打发人说的事上头,对着自己的亲娘,她也就不隐瞒,只是道:“我听大姐姐说,那位二爷行止浪荡,这才多大点儿,屋里就七八个丫鬟,还在外头……” 到底是姑娘家,说到这里,就羞涩的说不下去了,只是一脸惶然,想到要真是这样的人,自己可不能嫁给他! “你大姐姐这样说了,你就信了不成?”周二夫人道。 周雅丽咬咬唇:“而且大姐姐说这位二爷跟前有个丫鬟,如今已有了身孕,正在待产了,这……这,这样的话也能作假吗?” 这种事是查的出来的,周雅琴不可能拿这个来胡说,周二夫人不由的也皱了眉头:“此话当真?不过倒也没什么要紧,不过是一个侍妾,便是生下儿子,也是庶子,便是年长些,难道还能越过你的儿子去?你嫁过去了,做主留子去母,也就无碍了,这是一件。再则,小孩子多么娇贵,多少公侯人家的孩子养不大的,这一个也难保有没有命长大,并不是什么要紧事,倒是这泰阳长公主府,可是正正经经的宗室血脉,与外头不一样,在外头哪里找这样的人家去?” 周二夫人见她不说话,到底是自己养的,知道她的性子,知道是想必小姑娘家,看重这些个侍妾啊,或是嫁过去先就有妾生子的,还有些转不过来,且年轻骄傲,一心要个十全十美的夫婿,便接着笑道:“这种事,哪一家没有呢?难道为了这个,便连公主府也不要了?” 周雅丽依然没说话,只咬着嘴唇,眼泪还在眼里打转,看起来泫然欲泣,周二夫人又道:“公主府已经是难得的好人家了,若不是你爹升迁在即,咱们其实还攀不上人家,不过你若是不愿意我自也不会勉强你。只一点,你瞧瞧你大姐姐,若是再找一家人,实在难找比公主府还强的,你就越发比她差的远了……” 周雅丽一震,这话是恰恰的说到了她的心上了,她自来掐尖要强,尤其是多年在外,向来只有人比她差的,就再没有比她强的了,如今进了京,见的人多了,不说人才,单是出生比她强的就多了许多,而周雅琴不仅是她姐姐,且容貌身段都不输她,还有那样的大福气,她本就被比下去了,如今若是越差的远了…… 周二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坐到她身边,揽了她的肩:“好孩子,你是我亲生亲养的闺女,从小儿就是捧在手心里的,难道我还能害你不成?那家的孩子有些荒唐,那也是年纪小不懂事,其实算不得什么,当娘的跟你说句实在话,他就是现在没这些事,今后你嫁过去,不是一样要给丫鬟开脸呢么?不然人家背后要怎么说呢?你瞧瞧哪一家没有这样的事?哪一家爷们不是三妻四妾的?你这会儿为了这个就不情愿,岂不是舍本逐末了?” “你以为你那大姐姐大嫂子,是安了什么好心?”周二夫人见周雅丽动摇了一点,又接着道:“你想想那一回太子爷的事,那不是你那好心的大姐姐大嫂子生生的从你手里抢了去的?尤其是你那大嫂子,她们才是亲姑嫂,你就是妹妹,又算得什么呢?你倒去信她们!那无非是她们见不得你好,知道你如今也有好姻缘了,不痛快,巴不得你不情愿呢!你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周雅丽叫她娘这样一说,又想起太子爷那回事,果真便觉得是如此,那大姐姐要真是个好人,真是愿意她好,怎么做得出那样的事来,亏得自己刚才还感激她,还真以为她是为了自己好。 是了,自己若是嫁的差了,她自然更得意,自己若是嫁进公主府里,她就是成了太子妃,那自也给自己些体面的。 周雅丽顿时觉得自己刚才好傻,不由的有点讪讪的不好意思,把脸埋进她娘的怀里,呐呐的道:“嗯,我知道,我只听娘的话。” “那可不。”周二夫人拍拍她:“我的儿,这府里这样些人,也只有娘才是指望你好的不是?你也是大姑娘了,今后遇到事儿,也别管她们说的多好听,多想想这些人平日里是个什么样儿,心里就有数了,好听的话谁不会说呢?有些人,越是心思歹毒,越是说的冠冕堂皇的呢!” “唉,你这样傻傻的不知事,娘怎么放心让你嫁出去啊。”周二夫人叹道。 “娘~~~~~~~~~”周雅丽不好意思的头也不肯抬起来了。 这一头安抚好了周雅丽,周二夫人下定了决心,吩咐张三嫂子:“你预备四色礼送去公主府请安,预备笔墨,我要写一封信,快马给老爷送去。” 周二夫人已经决心抛开郭太夫人的不满意,为周雅丽定下这门亲事了,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做祖母的是不能强行干预的。 周二夫人往公主府送礼的动作,当然很快就整个家都知道了,郭太夫人只轻轻的叹了口气,并没有说一个字,陆夫人也不过笑了笑,就抛开了。 倒是周雅琴放下手里的茶杯,轻轻说了一句:“大约我越是不赞同,二婶娘越是觉得这门亲事好罢?” 唐宝云这下还算看的通透,闻言笑道:“其实二婶娘既然今儿这样欢喜,可见是真心觉得这门亲事好的,若是你不去给二妹妹送信儿,也不过就迟两日下决心罢了。” 她还取笑周雅琴:“就算是太子妃了,也别把自己看得这样要紧。” 周雅琴又好气又好笑,脸立时就红了:“嫂子!” 唐宝云刚刚想笑她,突然肚子一痛,不由的脸色一白,周雅琴开始还没注意,只说:“连嫂子也这样取笑我,我……” 话没说话,见唐宝云脸色有点不同,人也慢慢的弯下腰去,连忙道:“嫂子这是怎么了?有哪里不自在吗?” “没有。”唐宝云道:“只是大概要生了。”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 周雅琴脸上的表情极为精彩,是唐宝云生平仅见,且终其一生,也再没有在这位淡定大气的妹妹脸上见过更为精彩的表情,在今后的日子里,不管经历过什么,她都能把自己的神情控制的更好。 唐宝云看着她的表情,笑出声来。 周雅琴这才回神,不由叹气道:“这样的要紧事,也亏的嫂嫂能不当一回事。” 唐宝云笑道:“这刚开始有动静,还早着呢,不必急。” 说是这样说,她心里其实也开始紧张起来,就是她多一点儿常识,知道个大概,可终究这是两辈子第一次,且这个时空的医疗条件如何比得现代,这当然是一件冒险的事,嗯,十分危险。 周雅琴立即吩咐人:“快去回老太太并夫人,大奶奶大概是发动了。” 这些布置其实是不用人操心的,因唐宝云的日期大约算算就在这左右了,一家子早就给她预备下了,四个积年有经验的婆子早已在英国公后头园子里住下了,无事不放家去,就预备着唐宝云随时要生产。 此时陆夫人得了周雅琴打发人来的回话,连忙就叫婆子们去看,嬷嬷们见她还稳稳的坐在那里,神情镇定自若,心中都有一点儿诧异,不过面上自若不露出来什么,上前来围着她一通忙活,都笑道:“好了,好了,大奶奶这是发动了。” 一头就打发人开了预备好的产妇,收拾清洁,扶着唐宝云去产房,只见自己这院子,陡然间人来人往,个个都忙忙碌碌,真是一件要紧的大事一样,唐宝云才突然间心里头乱跳,有点害怕起来。 理论知识再多,那也没有生产过,这会儿见识了这样大的阵仗,才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和不容易,不自觉的就心中乱跳,唐宝云忍不住问:“大爷呢?” 几个大丫鬟都跟在后头,香兰连忙回道:“已经打发二门上去请大爷了,只怕就回来了。” 一个婆子也笑道:“大奶奶且放宽心,这才刚开始发动,只怕要明日哥儿才落地呢,大爷迟不了。” 唐宝云点点头,手指拧的有点发白。 周玉堂回来也没用,自古男子没有进产房的说法,他也只能在门口看看唐宝云,见她半坐在床上,虽然眼角眉梢间有一丝惊惶,但也还算镇定,那婆子把周玉堂拦在门口,笑道:“大爷看一看就回吧,这种地方,可不是男子汉能进来的。” 唐宝云扁嘴。 周玉堂笑了笑,对她说:“我在外头等你。” “嗯。”唐宝云点点头,目光中有许多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眷恋。 一天一夜,唐宝云开始是还很清醒,想的也很多,大约前生后世都不由自主的想了一遍,只是随着疼痛越来越密集和强烈,到了后来,她什么也想不了了,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生下孩子来的,她最鲜明的记忆便是那一波又一波的疼痛,似乎无休无止,没完没了,身边的人走马灯似的换着,却又只是翻来覆去那几句:“用力!” “大奶奶忍着点儿!” “快了!” “用力!” “快了,要好了!” “……” 怎么就不能停一会儿呢?为什么都没有人陪着她?唐宝云有些恍惚,她下意识的开始喊周玉堂,那是她最坚实的依靠,只要有他在,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外头周玉堂走来走去,听的心惊胆战,尤其是唐宝云在里面尖叫,叫的他忍不住想要进去看看,她到底好不好,却被陆夫人拦在了外头:“女人生孩子都一样,听起来是有些叫人担忧,只里头的嬷嬷都是积年经过事的,都很靠得住,这会儿还没一个慌张的,自然就是不要紧,血地不详,你可不能进去。” 有陆夫人这样的话,周玉堂总算镇定了一点,回头来才想起请陆夫人依旧回屋里歇着:“夜也深了,母亲先去歇一歇,若是您劳累着了,宝云也当不起的。” 陆夫人却是不肯走,到底是头生子,总是叫人担心些,且如今天已经是盛夏了,晚间倒也不冷,她便挪到里头屋里坐着罢了。 一夜里郭太夫人就打发人来问了几回,如今快到凌晨了,连国公爷也打发人来问了两三回,眼见的天色渐渐泛白,里头依然还在喊着“用力!” 周玉堂越发焦虑的坐不住,只是走来走去。 唐宝云有一种到了极限的感觉,任何举动好似都只是下意识的,她眼前模糊,双手死死的抓着身下的床单,不断有人给她擦汗,又往她嘴里灌着不知道什么汁水,终于在某一次用力之后,底下有什么东西汹涌而出,身边的都惊喜的叫起来:“出来了,头出来了,大奶奶再用力!用力!” “哇”的一声啼哭,意识上以及迷糊的唐宝云仿似惊了一道惊雷似的,霍然睁开了眼睛,撑起来,她的孩子?她的孩子生出来了? 她的孩子! 这一刻,她完全无暇去想是儿子还是女儿,反是一种极大的满足感和疲惫感袭来,她不由自主的伸手要去抱自己的孩子。 是的,她的孩子!这是一个奇妙的也美妙的感觉,仿似生命中的一道亮光,一种难以形容的完整。 产婆抱起浑身湿漉漉的小婴儿一看,即刻喜道:“是位公子,恭喜大奶奶,贺喜大奶奶,是位公子呢!” 唐宝云嗯了一声,从里到外都放松了,整个人倒回床上,疲惫的脸上也不由自主的带出了笑容,由着人给她收拾。 立刻就有嬷嬷奔出去给周玉堂和陆夫人道喜:“夫人大喜,大爷大喜,大奶奶生了位公子,六斤重,母子平安!” “阿弥陀佛!”陆夫人脱口而出,一脸欢喜的样子,周玉堂那样的人物,居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原地转了两步才想起来:“我进去看看她。” 陆夫人连忙拦住他:“大爷略等一等,现在可还进去不得!还得里头收拾齐全了才好。” 接着陆夫人才一叠声的吩咐:“来人,去给老太太报喜!给国公爷报喜,立时打发人去东安郡王府报喜!预备的红都挂起来,一应物件都要预备起来,这两日自然都有人要上门的。” 大管家领着一溜管事的都进来了,陆夫人吩咐道:“大爷得了哥儿,这是咱家的大喜事,这个月底下人的月例银子都发双倍。人和东西都预备好,回头就有亲戚故旧上门的,可不能怠慢了。” 唐宝云有孕这么久,这些东西自然都是预备好了的,一时间府里上下都挂起红来,门口也换了红灯笼,又给跟前一应伺候人等拿红尺头裁衣服,刚刚天亮,英国公府已经忙碌了起来。 只有周玉堂充耳不闻,只站在产房台阶跟前看着那扇门,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只是不知不觉间,竟连眼睛都酸疼起来。 这个时候,周玉堂好似才真正明白欢喜是什么意思。 唐宝云醒了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先前那难熬的记忆和痛苦似乎已经只存在在她的梦里一般,她只记得自己只撑着看了一眼儿子就撑不住了,这会儿醒过来,满心里也只有自己的儿子,我的儿子! 我与周玉堂的儿子! 她一动,跟前守着的丫鬟婆子们就都察觉了,连忙道:“大奶奶醒了,可觉着怎么样?” 她睡着的时候大概有人替她擦过身,现在没有什么难受的感觉,而且她也完全没有顾及到自己的感觉,不由自主的就问:“宝宝呢?” 跟前伺候的有四个老嬷嬷,还有两个奶妈子,那领头的纪嬷嬷就领着上前笑道:“这是府里原就预备下的乳娘,这个是原氏,夫家男人排第二,这个是罗娘子,都是夫人亲自挑来,给大哥儿的。” “夫人挑的自是好的,香兰,赏。”唐宝云没经验,又深信陆夫人人品,自然没有异议,且看这两个都是年轻妇人,都胖乎乎的吃的不错,自然是提前养着的,想必奶的质量很好。 陆夫人真是个合格的主妇,色、色想的周到。 香兰上前一人赏了一个荷包,两人都忙跪下磕头,唐宝云哪里顾得了她们,嬷嬷已经把小家伙的襁褓抱了过来,笑道:“先前就醒了一回,吃了奶又睡了,哥儿有劲儿,又能吃,大奶奶放心。” 香兰把唐宝云扶起来半坐着,身后垫了鼓鼓的垫子,唐宝云就忙把襁褓接过来,小家伙裹在襁褓里,闭着眼呼呼大睡,完全没有感觉到自己被换手了,唐宝云爱怜的看着怀里的小家伙,其实新生儿真是一点儿也不好看,脸上的皮肤有点皱,红红的,又没有什么头发,可是这些看在唐宝云的眼里都仿佛视而不见,她只看见那嫩嫩的鼓鼓的小脸颊,肿肿的眼睑,嘴巴只有一点点,整个都小的可怜,手脚都裹在襁褓里,唐宝云摸了又摸,舍不得放手。 怎么看都觉得自己的儿子那么好看那么好看,看也看不够。 这个时候唐宝云沉甸甸的抱着他,他的重量全托付在她的怀里,怀里这样的温度和气息,那一种感觉简直无法形容,那是一种就算要付出全部一切都只要他能好的感觉。 唐宝云低下头,用鼻尖碰了碰儿子嫩嫩的小脸,小家伙很不给面子的皱皱眉,似乎不大情愿,胡乱的动了动,又接着呼呼大睡。 可就这样,她还是不愿意把他放下,唐宝云失笑,然后她才想起来周玉堂:“大爷没进来吗?” 好吧,有了儿子忘了男人,这大概是大部分女人都偶尔会干的事了。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 香兰忙笑道:“大爷先前进来两三回了,因见大奶奶还睡着,便没理会,只瞧了几回哥儿,偏巧才刚外头书房递了话进来,说是有要紧事回大爷,这才出去的,可巧大奶奶就醒了。” 唐宝云听了便点点头:“这是什么时辰了?瞧着亮晃晃的。” 香兰笑道:“未时三刻了,大奶奶昨儿一晚那等辛苦,我还想着只怕要到掌灯了才得醒呢。” “是还觉得没缓过来。”唐宝云打个呵欠:“不过觉得有些饿了。” “厨房灶上没歇火呢,就预备着大奶奶。”梅雪在后头笑道:“我去厨房看一看,这月子里吃东西可马虎不得。” 唐宝云点点头,虽然有乳娘,可她还是想母乳喂养,这终究是自己的儿子。 梅雪出去了,不一会儿就见厨房来了两个粗使婆子,一人端了一个大的黑漆嵌八宝螺钿食盒,虽然这盛夏午后正是最热的时候,却都不敢进门,只在院子里等着,香兰一边打发小丫鬟去接,一边道:“怪了,梅雪去厨房传东西,怎么就打发两个婆子来,她往哪里去了?” 唐宝云随口道:“理她呢。” 又透过门帘子看那两个婆子满头大汗的送了东西,也不知是不是做了母亲格外心软,不由便吩咐道:“一人赏她们两百钱,这毒日头底下的,也怪难为她们的。” 那两个婆子喜出望外,忙就院子里磕头,接了赏钱,欢天喜地的正要走,其中一个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对香兰道:“先前那位来吩咐的姐姐,说是大爷去了外头书房,拣了四碟点心拿盒子装了,亲自送去了呢。” 香兰顿时便眉毛都不由的竖了,打发走了婆子,咬着牙骂了一声‘浪蹄子’走回去,因见唐宝云抱着新养的哥儿一脸欢喜的模样,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把这事儿说给唐宝云知道,只暗中寻思,这梅雪眼见的是铁了心想给大爷做通房了,真要敲打她一番才好。 一头想着,一头吩咐个小丫鬟:“你去外头书房那边找梅雪,跟她说大奶奶这边还有事等着使她,叫她快些回来。” 因着到底是唐宝云从王府陪嫁过来的丫鬟,情分不一样,香兰还是给梅雪留了体面,只暗示这头知道了她去了哪里。 却没想到过了片刻,梅雪走了回来,看到香兰在廊下,便笑道:“姐姐有什么要紧事这样急三火四的催着我呢,我只不过瞧着厨房里有新鲜蒸的栗子粉糕,便想着大爷一早上也没吃什么东西,正好送了去,才耽搁着这一会儿。姐姐就打发人到处找我。” 这话居然还颇透着些光明正大,不过香兰是这府里的家生子儿,很知道这府里的格局,便道:“大爷在书房也有那边的姐姐们伺候,自然知道去厨房要点心,原用不着咱们,倒是大奶奶这里事儿多,你正该早些回来才是。” “我去走一趟,也免得大奶奶惦记大爷不是?”梅雪嘻嘻一笑,颇不当一回事,便要进去,香兰不由的就恼了,好好的给她留体面,她还当人都看不懂了,不由的一把就拉住她,扯到抄手游廊的拐角上去,说:“是大奶奶惦记大爷,还是你惦记大爷,你别当人都是傻子!” 如今唐宝云在府里的地位高了,她跟前的大丫鬟的地位自然也水涨船高,梅雪也没有那么怕香兰了,不由的便道:“我是大奶奶的丫鬟,服侍大爷的起居也是分内之事,哪里就成了惦记大爷了,好好儿的就这样说我,那今后任事就不理不睬的才好?” 香兰向来是个直爽性子,叫她这样一说,越发恼了:“我念着咱们一块儿的姐妹情分,才说这样的话,你既不肯听,只当我没说,今后但凡有什么,只不与我相干。” 说了转身便走了,梅雪站在那里,有点儿踌躇,也有点儿不安,她虽然嘴头子硬气,可到底是叫香兰说中了她的心思的,如今香兰恼怒的走了,梅雪自然担忧香兰会在唐宝云跟前说些什么话,她们到底不是一处出来的,交情更薄些。 梅雪怕的是,眼见得自己借故几次接近大爷了,大爷都无动于衷,若是大爷这里无望了,大奶奶又冷落自己,反倒两头落空,未免得不偿失了。 一头想着,一头就往后头自己屋里去,一路上还颇有点心不在焉。 是以并没有发觉她跟香兰的争吵,被一个小丫头看在眼里,还断断续续的听到了一点儿,那小丫头眼珠子转了一转,穿过那边角门子,不声不响的进了二房住的院子。 院子后头有个模样儿俏丽的丫鬟正在看着人把冬天的厚衣服拿出来晒,见那小丫头跑进来便笑道:“秋燕怎么来了,今儿不当值?” 又道:“恰巧今儿外头庄子上给咱们房送东西,也封了几框葡萄送众人,我得了些儿,你带一包去,也给家里人尝尝,也是个稀罕东西呢。” 这丫鬟口角剪断,说了这些,秋燕才能答话,笑道:“果然是金玲姐姐待我好,先谢过姐姐了,我只是刚巧看到件事儿,想着前儿姐姐跟我说的话,横竖闲着没事,来说与姐姐。” 说着就低声把先前香兰与梅雪的争执说了一回,那金玲听了扑哧一笑:“你倒是眼睛尖。夫人真是料事如神,前儿提了梅雪一句,她就真有动静了,可见是早就有心的了,倒是香兰,还真是巴巴儿的一片忠心呢。也不知道大奶奶许了她什么,竟比自己跟前的陪嫁丫鬟还忠心。” 那金玲也是周二夫人跟前得用的人了,想了一想,回屋里取了个盒子,对秋燕笑道:“这里是一匣子龙须糖,你就说你舅舅得的,分了些与你,你拿进来请姐姐们都尝尝,去梅雪屋里跟她说说话去。” 然后附耳在秋燕耳边说了些话,秋燕一边听一边点头,接过那盒子笑道:“我记得了。” 金玲笑道:“若是成了,自有你的好处。” 两人又嘀嘀咕咕的说了半日话,秋燕才回了那边屋里去。 私下里这些勾当,唐宝云当然不太清楚,她刚刚得知了一个叫她震惊的消息,宫里太后娘娘突然得了已逝的皇五子托梦,说他遗留下来的唯一血脉琅婳郡主竟不是皇五子真正的血脉,他的血脉仍流落在外。 太后娘娘从梦中醒转,虽觉得此事为无稽之谈,却心中一直不安,无意中与当今圣上吐露了一二,圣上召集太医院查验,最终确定琅婳郡主果然不是皇五子血脉。 当今大怒,旋即吩咐彻查,虽因此事事涉阴私秘而不宣,可内阁几位阁老,连同圣上跟前的亲近人等自然知道了消息,一时间,顶层权贵圈震动。 虽然说皇五子血脉之变其实不可能影响政局,就如周玉堂所言,别说皇五子的儿子,便是皇五子重生,他的地位也比不过当今既嫡又长的地位,可这种事既设血脉又涉阴私,对朝局派系的影响深不可测,且可大可小,端看当今圣上的掌控力和与太后一系的博弈。 如今此事刚刚开始,种种影响还未露端倪,反而人人谨慎至极。 谁也不知道这是谁设的局,目的是什么,里头到底有什么布局,会牵扯到什么人。 唐宝云问:“是不是那一日说的那话头子,荀家真的查出来了?” 周玉堂道:“只怕还不是荀家一手策划的。” 他对唐宝云解释道:“不管会不会寻回五爷的血脉,荀家都不会有很大的好处。” 这是典型的周玉堂的思考方式,唐宝云现在也习惯了,便问:“那谁会有好处?” “二殿下。”周玉堂道。 这说的自然是这一代的二皇子,太子爷的弟弟,德妃娘娘的亲生子二殿下了,唐宝云道:“怎么是二爷?” 饶是她已经习惯了周玉堂的思考方式和回路,还是没有办法像周玉堂这样得出结论来,每一次周玉堂解释整个过程,她往往恍然大悟,可真换一件事情,她又追不上周玉堂的思路了。 这人和人之间是真有差别啊,唐宝云不得不服气。 既然已经服气了,她也就更不勉强自己,问的理直气壮。 周玉堂笑了笑,有点漫不经心的道:“我早说过了,别说是五爷的儿子,便是五爷自己复生,也动摇不了皇上的地位,皇上得位极正,完全没有空子可钻。现在的储位之争是皇子们。” 周玉堂道:“照目前的局势看来,除了太子爷,也就是二殿下年长,母亲位分高,但太子爷不仅年长,而且是嫡子,又已经加封了太子,名分已定,二殿下要争,除了自己要争气,还要让太子爷不争气,还有,需要强有力的支持。” 唐宝云眼睛一亮:“太后娘娘!” 周玉堂一笑,不由的还调戏了一把:“你生了我的儿子,居然变聪明了一点了!” 气的唐宝云张嘴咬他。 周玉堂哈哈大笑,搂了唐宝云的肩,在她柔软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两人的调笑声隔着薄薄的门帘传到外屋,守在外屋做针线的梅雪脸色微微一黯,不由的怔怔的出起神来。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第一百四十五章 唐宝云一边笑,一边挣扎着说:“那二殿下需要太后娘娘支持夺嫡,又与这个孩子有什么关系呢?” 周玉堂笑道:“因为这一次的是个儿子。” “嘎?”唐宝云一脸呆滞,还是没搞明白。 周玉堂道:“以前是个姑娘,无非就是朝廷恩旨一个封浩,养大了选个大家子出息的子弟嫁了,厚厚的陪送一份嫁妆,也就罢了,再不涉及其他,可儿子就不同了!” “啊,对!”周玉堂解说到了这个份上,唐宝云便明白了,在这个时空,只有男人才能做一番事业,也只有男人才说得上传宗接代,恩泽子孙,如琅婳郡主,无非便是保她一世安宁,也就罢了,可若是有一位公子出现,自然就大大的不同。 抛开那些所谓香火供奉不说,这位五皇子之子的封号,他的事业,他的血脉延伸,都与琅婳郡主不可同日而语,他受到的关注,他今后会不会有封地,他今后如何立足,都需要完全的换一个方向来考虑,也就是说,这是个儿子,才可称为太后娘娘的子嗣。 太后娘娘需要争取的东西的多了,太后娘娘有了利益指向,只要二殿下一系给出足够的条件来争取,就很可能支持二殿下夺嫡。 也就是说,这个人的出现,让太后娘娘也需要拥立之功了,不再超然的置身事外,在如今这个太子爷名分已定的清水局面中,把水搅混,更符合二殿下的利益。 真是亏的周玉堂刚得了消息,就把这件事分析的这样透彻,事涉夺嫡,涉及太子,自然就涉及了周雅琴,唐宝云顿时不淡定了:“那要怎么办?” “能怎么办?”周玉堂漫不经心的道:“这消息才刚刚开始动,什么都还没有,能怎么办?你好生养着是正经,别亏着咱们儿子。哎他怎么也不来看看他爹啊!” “他才一天,怎么看你?”唐宝云啼笑皆非,不过提到儿子,她也不由的眉开眼笑:“哥儿呢,抱来看看。” 又问周玉堂:“还不给他起个名儿?小名也好啊,不然怎么叫?” “就叫元元好了。”周玉堂显然是早想过的:“第一个,自然是元。” 却不料唐宝云浑身一震,用一种几乎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 元元?媛媛!媛媛?元元!唐宝云一时间简直要分不清楚了,郑媛媛仿佛已经是前世旧梦了…… 她有多久没有听人提起过这个名字了?没曾想,今日毫无防备的从周玉堂嘴里听到了,而且是这样一种方式。 “嗯,怎么?不好听?”周玉堂立刻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头,伸手放在她的肩上问。 “没有,没有……嗯,好听……就叫……就叫元元吧……元哥儿,很好听,我喜欢这个名字。”唐宝云有一点儿语无伦次了样子,说到后来才正常了一点,周玉堂目光有点奇怪,但还是笑道:“很好,快把元哥儿抱来给他爹看看。” 眼见的丫鬟出去吩咐了,唐宝云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静下来。 郑媛媛是真正的前世旧梦了,除了记忆,实在再没有瓜葛,她在这里,不仅有了倾心相爱的爱人,甚至还有了宝宝,她与这个时空的交融越来越深,过去是再也回不去了。 郑媛媛…… 她在心中叹了一声,很快,随着元哥儿的大红襁褓被抱进来,她也立刻被转了思绪,看元哥儿睡的红扑扑的小脸儿,两个小拳头紧紧的握住,不管爹娘怎么摆弄都不醒,唐宝云不由自主的满脸笑。 周玉堂这样的人物,在面对这个小人儿的时候,也有点束手束脚,手指挨近他的脸都不敢摸,好像怕自己力气大了,没控制好,他就会受不了似的,试探了好几次,才轻轻的碰上去,然后低低的笑道:“好软。” 唐宝云好歹有点儿常识,笑道:“不用怕,小宝宝看着小小软软的,碰一碰也不要紧的。” 说着也伸手去碰一下,只是虽然嘴里说的那样,她真挨近了,也还是束手束脚,不大敢真的碰:“真的好软。” 两人不由的对视一笑,小小的元哥儿毫无所觉,在中间依然呼呼大睡。 过了两日,是元哥儿的洗三礼,皇后娘娘作为正经姻亲,也打发掌宫太监来赏了元哥儿东西,有皇后带头,各宫主子自然也都有赏,帝都各家世交亲戚也都纷纷上门,直是热闹非凡。 唐宝蓝,唐宝玲,赵青容、王氏等都是一早上门来,作为娘家人替唐宝云招呼人,晴姨娘虽位分不够,不好在外头待客,却也在里头忙里忙外的吩咐东西等。 陆夫人亲自抱了元哥儿出去给人看,半晌回来笑道:“瞧着元哥儿是个不大爱哭的孩子,一哭起来倒是有劲儿,嗓门又大,刚才叫人看来看去,不知道怎么惹的他不喜欢了,哭一场,倒是把人都给吓了一跳。” “幸而哄一哄就好了。”陆夫人看起来也很喜欢元哥儿,说的一脸笑,小心的把他的襁褓交给乳娘,抱着走来走去,晴姨娘在一边听了笑道:“哥儿是个好脾气的,我瞧着先前也是不耐烦的要哭,哄一哄也就罢了。” 一时王氏也走了进来,说笑了一回,因外头客多,陆夫人自然要作陪,很快就出去了,待陆夫人走了,王氏才笑问道:“听说你们家要跟泰阳大长公主府做亲家了?” “你这消息真是灵通,我还真不知道。”唐宝云笑道:“我前儿才生了元儿,这些日子怎么过来的都忘了,哪里还有空理这个。” 晴姨娘在一边笑道:“差不多定了吧?我听说安平侯夫人请了景大师合八字命格呢,这连庚帖都换了,自然就是那回事了。” 景大师是先帝钦封的国师,由朝廷供奉,因颇通看相算命星宫运势等,在帝都也算是一号有名的人物,既然安平侯夫人请了景大师,这事儿就不是低调进行了,如今唐宝云也多少有了些长进,立刻知道这是故意要张扬开的消息。 唐宝云笑道:“哎哟怎么你们一个一个消息都那么灵通呢?倒只有我,在这家里还跟个瞎子聋子似的。” 王氏便笑道:“要说,咱们还宁愿像姑奶奶这样在家里呢,瞧瞧元哥儿的那样儿,可把我爱的了不得,我要也有个这样的宝贝儿,便是天塌下来也不与我相干呢!” 晴姨娘笑道:“那我自是差一点儿,我就指望今后有个元哥儿一半那么强的也就心满意足了。” “你们两个倒是一唱一和的调侃起我来了!”唐宝云笑道:“一家子亲姑嫂,要说我们家的事,我也不瞒你们,这二房的人早年就与咱们这边公爹大人有嫌隙,如今在外头做了官儿,青云直上,更是眼睛搁在头顶上,别说我们这一房的人,便是老太太,也不搁在眼里呢。” “这不能吧?”王氏听了就笑道:“别说二老爷是老太太亲生亲养的,就是单有名分的,也不敢把老太太不搁在眼里不是?” “面儿上自然还是过得去的。”唐宝云道:“只心里怎么样,谁知道呢?真要把老太太搁眼里,老太太对这事儿不情愿,她怎么就去请景大师了?咱们是隔了房的,说到底,二姑娘是堂妹,自然轮不到咱们做主,她这不是在逼老太太还有什么呢?” 不是这家的人,很难理解郭太夫人不比别府老封君的地方,王氏听了这话,知道里头有内情,也就不好多问了,只是笑道:“可不是姐姐这话,说到底,能和姐姐有多少相干呢?有那心情理这个,哪里比得上看着元哥儿喜欢呢。” 晴姨娘也忙笑道:“可不是三奶奶这意思么?我们不过是听到一点儿风声,随口提一句半句的,姑奶奶自然不用把这当一回事。” 很快就转了话题。 唐宝云自也丢开手了,且元哥儿的洗三礼,她的屋子里也是人来人往,替宝哥儿收了不知道多少礼,直热闹到晚间,人都散完了,她才松了一口气。 周玉堂倒是精神奕奕,颇有点有子万事足的样子,好似不见劳累,回来一趟就命人抱了元哥儿跟他走,直待到晚饭后才回房,唐宝云都不由的打发人去催了两回了,奶妈子这才抱着元哥儿跟着回来,周玉堂颇为得意的笑道:“我抱了他出去给他们看,正巧儿子醒了,那会子那厅里那么多人,他竟一点儿不怕,不哭也不闹,倒是睁着眼睛只是打量,他们都夸的了不得。” 唐宝云失笑,就是元哥儿怕的哭了,人家自然也是夸的,谁家的洗三礼难道还有蠢货跑来说哥儿姐儿不好的么?不打出去么? 不过虽然她想的这么明白,听人说儿子好,唐宝云也是不由自主的一脸的笑,一边就接过来瞧,奶娘忙笑回道:“才刚吃了奶,睡着了,大约还有一个时辰才得醒呢。哥儿是最好哄的,只要吃饱了,并不要怎么哄,自个儿就睡了。” 唐宝云听了点头吩咐:“好,先把他放在我这里睡,醒了我喂他刚好。你先出去罢。” 这里其实向来没有富贵人家的主母亲自喂奶的,只是唐宝云到底不一样,且深知母乳喂养的好处,别的事情妥协规矩也就罢了,这件事上她却是力争了一番,周玉堂、陆夫人只当她疼儿子,也就应了她。 不过唐宝云奶水不够,每日也就够喂上一顿罢了。 乳娘应了是,轻手轻脚的退到外头屋里去了。 周玉堂在一边看她把襁褓放在枕头边上,便笑道:“今儿累了一日了,你早些歇着吧。” 说着就要走。 唐宝云忙叫住他:“大爷等一等,我有件事儿跟你说。”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 “什么事?”周玉堂转身看她,倒是觉得奇了,这唐宝云坐月子呢,还能有什么事,不过他还是坐了下来:“说吧。” 唐宝云就把今儿自己娘家弟媳妇说的那话跟他说了,周玉堂笑道:“我当什么要紧事呢,也值得你这样慌慌张张的跟我说,这事儿不与咱们相干,不用理会。” 唐宝云道:“要说相干不相干,按理说也是不用咱们理会的,可细想想,偏又牵扯到大妹妹,叫我实在放心不下。” 周玉堂目光越发柔和了,笑着摸一摸她的肩:“我知道你这是担忧妹妹,不过此事我已经与太子爷细说过了,太子爷的意思,到底是隔房的,咱们房做不了他们的主,原也是常情,此事也就这样罢了。” 既然报备过了,应该就没事了,唐宝云点点头,果然把此事抛开去。 过了一个月的样子,英国公周府二房嫡女,周家的二姑娘就与安平侯府家的二公子下了小定,虽然郭太夫人并不同意,可到底只是祖母,周二夫人只管拿着周二老爷赞同的回信看了一回,还光明正大的去回了郭太夫人。 郭太夫人只是叹了口气道:“到底你们才是父母,既然你们都觉得好,那也就应下吧。” 周二夫人知道郭太夫人在辖制儿女上向来不中用,倒也并不出乎意料,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说:“哪里是老太太这话呢,便是我们觉着再好,也要老太太喜欢,咱们才放心把丽姐儿嫁到那边去不是?要不然,丽姐儿便是嫁过去了,心里也不安宁不是?” 这话听的唐宝云直撇嘴,郭太夫人倒是神色不动的道:“只要丽儿今后好了,我喜不喜欢有什么要紧呢?” 周二夫人满心欢喜的走了。 待她走了,唐宝云才道:“其实要说碍着大妹妹也不多,关键还是那位二公子,着实不像个体统。” 郭太夫人道:“我知道,只是依着我,自然不做这门亲,可你看看你二婶娘,眼睛里有谁呢,你二叔父也情愿,谁还能挡得住?自然就依不得我了。” 唐宝云想了一想,还是觉得心中憋闷,只是想叹气,周雅丽虽然不讨人喜欢,到底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正是花儿一般的年龄,对自己的一生还充满了憧憬,如今眼见得要嫁一个这样的丈夫,唐宝云,尤其是她现代思想的那部分,真是十分的憋闷。 郭太夫人见她一脸郁闷,反而笑道:“事既如此,你我着急也没用,只好歹你二叔父眼见得要回京任职,一家子都在京城里,娘家有力,那边府上自然也要给咱们家脸面,不至于太出格,只要大规矩在,丽姐儿也受不了大委屈的。” 唐宝云点点头,如今她也逐渐的明白这些规矩了,古时的婚姻与家族的关系更大,更不纯粹是两个人的事,夫君好固然是好事,但真正说起来,贵女的依仗第一还是娘家,第二是儿子,第三才是夫君。 娘家得力了,夫家不敢小看,也不敢有大事委屈她,只要自己没有错了规矩,谁也拿她不能怎么样。 只是唐宝云终究还有现代思想的一部分,接受起这种事来格外困难一点。 她大约也是为了安慰自己,便道:“老太太说的是,要说这帝都这样多人家,风流公子也不少的,只望着今后年纪大些了,慢慢就好了,也未可知。” “正是呢。”郭太夫人道。 唐宝云最闷闷的还是看到周二夫人那样得意,连她都有点惋惜年轻小姑娘的际遇,反倒是亲娘并不在意。 或许这也是因为周二夫人到底是这个时空的人,她的思想观念,以及重视的事情跟唐宝云是完全不同的,她或许是真心认为这是女儿的好归宿。 杜家是豪门高第,总共就两个嫡子,二公子又有一个铁板钉钉的爵位在头上,这比进门儿了还要争爵位就强了许多了。 大约也是许多人都认为的好姻缘吧。 至少周家二房欢欣鼓舞,底下人都流水样的去给周二夫人和周雅丽磕头道喜,唐宝云在后花园散漫的走路的时候,也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议论:“若不是大姑娘出息了,二姑娘还没有这样好的姻缘呢!公主府的血脉,又是嫡子,且落地就有爵,帝都有头有脸的人家多了,这样的人家还并不多呢不是?你瞧二夫人那等喜欢,咱们去磕头就赏五百钱,可是一个月的月例银子了呢!” 五百钱,那是后头的粗使婆子了,连她们都能这样门清这位二公子的爵位,二夫人还是很花了功夫造势的。 唐宝云走了一会儿,这里的规矩贵妇人坐月子一般两到三月,若是身子不好的,坐半年都有的,当然,也就前半个月左右不大出房门,怕冒了风,后面还是在各处屋里并花园里走走的,只是不出门做客罢了,唐宝云更是坚持锻炼,生元哥儿这一回,着实觉得虚了一点。 这才走一刻钟,就觉得心口有点发紧了,唐宝云自嘲,自己这是长胖了吧? 她站在一丛花前,看看自己的手,手腕,觉得自己这绝对不是错觉,这是真的长胖了,手腕都肉乎乎的起来。 怪道这里的贵妇人都不自己亲自喂奶,喂奶就意味着要多摄入营养,体型不能尽快恢复,在这里后院是需要竞争资源的,男人就是最大的资源,不少人在怀孕的时候都要给丈夫安排侍妾,这种事当然不能长久,所以要尽快恢复体型,这其实也是迫不得已的。 自己碰到周玉堂,真是个好事啊,唐宝云不由自主的感叹起来。 到了晚间,唐宝云还是忍不住问周玉堂:“你说我是不是胖了?” “嗯?嗯……”周玉堂手里拿着本书在看,心不在焉的样子,也不知道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含糊的道:“还好。” “什么叫还好?”唐宝云又低头看自己,她皮肤算不得雪白,只是细腻若瓷,此时胖起来,似乎就更白了一点儿,显得手腕宛若堆雪一般的好看,且更多一层丰盈柔软的感觉,不过怕胖是女人天性,唐宝云很不满意这个答复:“还好就是胖了?” “嗯,是吧?”周玉堂大概连她在说什么都没注意,只随手摸了一把:“挺好的,我喜欢。” 唐宝云嘟嘴,双手按在他的书上,整个人贴过去:“你真喜欢?” 周玉堂这才抬起眼睛来,笑道:“嗯?你说什么?” 唐宝云一下子泄了气,自己挪开去,说:“算了,你看你的书吧。” 周玉堂把书捡起来,又伸手摸了一把:“我想起来了,你问你胖了是吧?胖点有什么不好,瘦了只是眼睛好看,哪有胖了抱起来舒服!你放心胖下去就是了。” “哼!”唐宝云才不信呢,自己现在只是略胖,还没走形,他当然这样说,真是胖的看不下去了,他能这样想就怪了。 唐宝云捏捏腰上的肉,决定还是等元哥儿周岁了再开始减肥吧! 周玉堂笑道:“今儿怎么想起这个来了,谁说你了不成?” 唐宝云正要说话,却听外头香兰说:“大爷和大奶奶都在里头,也没传人,你进去做什么?” 然后是梅雪的声音:“不过是厨房里新蒸出来的点心,我问一问,大奶奶早前就说想要奶糕,这会儿有了,大奶奶用不用。” 唐宝云有点皱眉,看了周玉堂一眼。 周玉堂一脸仿佛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唐宝云就索性下床来,走到门口亲自掀了帘子说:“不用了,都快歇了,还吃什么点心。” 她看见梅雪仿佛是新匀了脸,上了妆,脸上红是红,白是白的,因是夏天,穿的一身薄薄的衫儿,贴在年轻的身体上,那真是凹凸有致,有胸有腰。 这丫头果真还有几分资本呢,不仅模样儿在几个丫鬟里头是最好的,身材也不错,且也正是年轻娇嫩的时候,怪道一心想要往上爬。 梅雪见唐宝云这样说了,忙笑道:“往日里大爷在书房里也常传宵夜的,是以今儿我在厨房瞧见了,便也问问,若是要,也好早些预备。” 唐宝云不置可否,说:“大爷要,不知道传么?” 正说着,周玉堂抬了头看了一眼,他手里书也不放下,只是道:“我在书房里做了什么,也是你可以打听的吗?” 这话一说,唐宝云顿时觉得周围的气温都好似降了几度似的,明明是七月的夏日,却似加了冰一般,她是第一次听周玉堂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那是一种冷冰冰的,上位者的语气,一种生杀予夺的语气,并不像是东安郡王那样的威严,却意外的带着一种能够轻易感知的威压。 这便是国公府的嫡长子的气派吗?唐宝云不由的这样想。 在这屋里,周玉堂一般只跟她说话,时而正经,时而不正经,会带着一点儿调笑,但这都是跟她说话,待丫鬟们,就是最简单的吩咐,常常只有几个字,简单明了,而且都很好,通常都是唐宝云亲自带着丫鬟们伺候,都不用他吩咐。 但没有用这种语气说话过,就是对丫鬟也没有,所以香兰立刻变了脸色,梅雪也呆了一呆,不过她到底不是这府里出来的丫鬟,习惯了唐宝云这样的主子,表现显然没有香兰那么强烈,她只是强笑道:“回大爷的话,我也并没有打听,只是在厨房听说大爷也传宵夜用的,所以才这样猜想。” “原来是这样。”周玉堂道,梅雪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周玉堂对唐宝云道:“这样没规矩,胡乱打听的丫头,也该打发嬷嬷管教才是。” 第一百四十六章 “什么事?”周玉堂转身看她,倒是觉得奇了,这唐宝云坐月子呢,还能有什么事,不过他还是坐了下来:“说吧。” 唐宝云就把今儿自己娘家弟媳妇说的那话跟他说了,周玉堂笑道:“我当什么要紧事呢,也值得你这样慌慌张张的跟我说,这事儿不与咱们相干,不用理会。” 唐宝云道:“要说相干不相干,按理说也是不用咱们理会的,可细想想,偏又牵扯到大妹妹,叫我实在放心不下。” 周玉堂目光越发柔和了,笑着摸一摸她的肩:“我知道你这是担忧妹妹,不过此事我已经与太子爷细说过了,太子爷的意思,到底是隔房的,咱们房做不了他们的主,原也是常情,此事也就这样罢了。” 既然报备过了,应该就没事了,唐宝云点点头,果然把此事抛开去。 过了一个月的样子,英国公周府二房嫡女,周家的二姑娘就与安平侯府家的二公子下了小定,虽然郭太夫人并不同意,可到底只是祖母,周二夫人只管拿着周二老爷赞同的回信看了一回,还光明正大的去回了郭太夫人。 郭太夫人只是叹了口气道:“到底你们才是父母,既然你们都觉得好,那也就应下吧。” 周二夫人知道郭太夫人在辖制儿女上向来不中用,倒也并不出乎意料,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说:“哪里是老太太这话呢,便是我们觉着再好,也要老太太喜欢,咱们才放心把丽姐儿嫁到那边去不是?要不然,丽姐儿便是嫁过去了,心里也不安宁不是?” 这话听的唐宝云直撇嘴,郭太夫人倒是神色不动的道:“只要丽儿今后好了,我喜不喜欢有什么要紧呢?” 周二夫人满心欢喜的走了。 待她走了,唐宝云才道:“其实要说碍着大妹妹也不多,关键还是那位二公子,着实不像个体统。” 郭太夫人道:“我知道,只是依着我,自然不做这门亲,可你看看你二婶娘,眼睛里有谁呢,你二叔父也情愿,谁还能挡得住?自然就依不得我了。” 唐宝云想了一想,还是觉得心中憋闷,只是想叹气,周雅丽虽然不讨人喜欢,到底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正是花儿一般的年龄,对自己的一生还充满了憧憬,如今眼见得要嫁一个这样的丈夫,唐宝云,尤其是她现代思想的那部分,真是十分的憋闷。 郭太夫人见她一脸郁闷,反而笑道:“事既如此,你我着急也没用,只好歹你二叔父眼见得要回京任职,一家子都在京城里,娘家有力,那边府上自然也要给咱们家脸面,不至于太出格,只要大规矩在,丽姐儿也受不了大委屈的。” 唐宝云点点头,如今她也逐渐的明白这些规矩了,古时的婚姻与家族的关系更大,更不纯粹是两个人的事,夫君好固然是好事,但真正说起来,贵女的依仗第一还是娘家,第二是儿子,第三才是夫君。 娘家得力了,夫家不敢小看,也不敢有大事委屈她,只要自己没有错了规矩,谁也拿她不能怎么样。 只是唐宝云终究还有现代思想的一部分,接受起这种事来格外困难一点。 她大约也是为了安慰自己,便道:“老太太说的是,要说这帝都这样多人家,风流公子也不少的,只望着今后年纪大些了,慢慢就好了,也未可知。” “正是呢。”郭太夫人道。 唐宝云最闷闷的还是看到周二夫人那样得意,连她都有点惋惜年轻小姑娘的际遇,反倒是亲娘并不在意。 或许这也是因为周二夫人到底是这个时空的人,她的思想观念,以及重视的事情跟唐宝云是完全不同的,她或许是真心认为这是女儿的好归宿。 杜家是豪门高第,总共就两个嫡子,二公子又有一个铁板钉钉的爵位在头上,这比进门儿了还要争爵位就强了许多了。 大约也是许多人都认为的好姻缘吧。 至少周家二房欢欣鼓舞,底下人都流水样的去给周二夫人和周雅丽磕头道喜,唐宝云在后花园散漫的走路的时候,也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议论:“若不是大姑娘出息了,二姑娘还没有这样好的姻缘呢!公主府的血脉,又是嫡子,且落地就有爵,帝都有头有脸的人家多了,这样的人家还并不多呢不是?你瞧二夫人那等喜欢,咱们去磕头就赏五百钱,可是一个月的月例银子了呢!” 五百钱,那是后头的粗使婆子了,连她们都能这样门清这位二公子的爵位,二夫人还是很花了功夫造势的。 唐宝云走了一会儿,这里的规矩贵妇人坐月子一般两到三月,若是身子不好的,坐半年都有的,当然,也就前半个月左右不大出房门,怕冒了风,后面还是在各处屋里并花园里走走的,只是不出门做客罢了,唐宝云更是坚持锻炼,生元哥儿这一回,着实觉得虚了一点。 这才走一刻钟,就觉得心口有点发紧了,唐宝云自嘲,自己这是长胖了吧? 她站在一丛花前,看看自己的手,手腕,觉得自己这绝对不是错觉,这是真的长胖了,手腕都肉乎乎的起来。 怪道这里的贵妇人都不自己亲自喂奶,喂奶就意味着要多摄入营养,体型不能尽快恢复,在这里后院是需要竞争资源的,男人就是最大的资源,不少人在怀孕的时候都要给丈夫安排侍妾,这种事当然不能长久,所以要尽快恢复体型,这其实也是迫不得已的。 自己碰到周玉堂,真是个好事啊,唐宝云不由自主的感叹起来。 到了晚间,唐宝云还是忍不住问周玉堂:“你说我是不是胖了?” “嗯?嗯……”周玉堂手里拿着本书在看,心不在焉的样子,也不知道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含糊的道:“还好。” “什么叫还好?”唐宝云又低头看自己,她皮肤算不得雪白,只是细腻若瓷,此时胖起来,似乎就更白了一点儿,显得手腕宛若堆雪一般的好看,且更多一层丰盈柔软的感觉,不过怕胖是女人天性,唐宝云很不满意这个答复:“还好就是胖了?” “嗯,是吧?”周玉堂大概连她在说什么都没注意,只随手摸了一把:“挺好的,我喜欢。” 唐宝云嘟嘴,双手按在他的书上,整个人贴过去:“你真喜欢?” 周玉堂这才抬起眼睛来,笑道:“嗯?你说什么?” 唐宝云一下子泄了气,自己挪开去,说:“算了,你看你的书吧。” 周玉堂把书捡起来,又伸手摸了一把:“我想起来了,你问你胖了是吧?胖点有什么不好,瘦了只是眼睛好看,哪有胖了抱起来舒服!你放心胖下去就是了。” “哼!”唐宝云才不信呢,自己现在只是略胖,还没走形,他当然这样说,真是胖的看不下去了,他能这样想就怪了。 唐宝云捏捏腰上的肉,决定还是等元哥儿周岁了再开始减肥吧! 周玉堂笑道:“今儿怎么想起这个来了,谁说你了不成?” 唐宝云正要说话,却听外头香兰说:“大爷和大奶奶都在里头,也没传人,你进去做什么?” 然后是梅雪的声音:“不过是厨房里新蒸出来的点心,我问一问,大奶奶早前就说想要奶糕,这会儿有了,大奶奶用不用。” 唐宝云有点皱眉,看了周玉堂一眼。 周玉堂一脸仿佛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唐宝云就索性下床来,走到门口亲自掀了帘子说:“不用了,都快歇了,还吃什么点心。” 她看见梅雪仿佛是新匀了脸,上了妆,脸上红是红,白是白的,因是夏天,穿的一身薄薄的衫儿,贴在年轻的身体上,那真是凹凸有致,有胸有腰。 这丫头果真还有几分资本呢,不仅模样儿在几个丫鬟里头是最好的,身材也不错,且也正是年轻娇嫩的时候,怪道一心想要往上爬。 梅雪见唐宝云这样说了,忙笑道:“往日里大爷在书房里也常传宵夜的,是以今儿我在厨房瞧见了,便也问问,若是要,也好早些预备。” 唐宝云不置可否,说:“大爷要,不知道传么?” 正说着,周玉堂抬了头看了一眼,他手里书也不放下,只是道:“我在书房里做了什么,也是你可以打听的吗?” 这话一说,唐宝云顿时觉得周围的气温都好似降了几度似的,明明是七月的夏日,却似加了冰一般,她是第一次听周玉堂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那是一种冷冰冰的,上位者的语气,一种生杀予夺的语气,并不像是东安郡王那样的威严,却意外的带着一种能够轻易感知的威压。 这便是国公府的嫡长子的气派吗?唐宝云不由的这样想。 在这屋里,周玉堂一般只跟她说话,时而正经,时而不正经,会带着一点儿调笑,但这都是跟她说话,待丫鬟们,就是最简单的吩咐,常常只有几个字,简单明了,而且都很好,通常都是唐宝云亲自带着丫鬟们伺候,都不用他吩咐。 但没有用这种语气说话过,就是对丫鬟也没有,所以香兰立刻变了脸色,梅雪也呆了一呆,不过她到底不是这府里出来的丫鬟,习惯了唐宝云这样的主子,表现显然没有香兰那么强烈,她只是强笑道:“回大爷的话,我也并没有打听,只是在厨房听说大爷也传宵夜用的,所以才这样猜想。” “原来是这样。”周玉堂道,梅雪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周玉堂对唐宝云道:“这样没规矩,胡乱打听的丫头,也该打发嬷嬷管教才是。”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第一百四十七章 唐宝云不由的望向周玉堂,说起来,她来到这个地方,虽然身份贵重,手里也有权限,可还真没处置过人。 一开始虽然给人的印象性子软弱,但有郭太夫人和陆夫人护着她,底下人并不敢当面做点什么,到得后来搞了那个承包制后,感觉到的摩擦更是明显减少,颇有点获得了下人的真心爱戴的感觉。 所以想一想,唐宝云还真把谁怎么样过,东安郡王那边虽然起因是她,可做主的却并不是她,这会儿…… 还是常在跟前伺候的丫鬟,唐宝云居然有一点儿觉得拉不下脸来。 周玉堂一脸淡然,神情莫测高深,却暗暗的伸手捏了唐宝云的手一把,唐宝云就突然福至心灵,也跟着板起脸来:“大胆!大爷的事,与你有什么相干,你就敢各处打听,偏你还是我的丫鬟,从那边府里带过来的,越发把我的脸都丢了,叫这府里的家生子儿还不私底下笑话我们王府没规矩?” 当年唐宝云在王府没地位,梅雪也自然不是精心调教过的丫鬟,论规矩,也确实普通的很,尤其是唐宝云自己没气势,面对丫鬟也是得过且过,大面儿上过得去就罢了,梅雪真是不太怕她。 这会儿见唐宝云这样,她也不是十分害怕,只是因周玉堂也在跟前,才有几分惧怕,便怯怯的跪在地上,说:“奴婢只想着大爷、大奶奶是一体的,想着伺候的大爷好了,大奶奶自然也喜欢,才多嘴问了一句,今后再不敢了。大爷、大奶奶且绕我这一回吧。” 梅雪跪在地上,楚楚可怜,且她衣衫穿的单薄,领口也低,这样角度,隐约看得到雪白的胸口战战巍巍的。见她这样,唐宝云本来没想怎么样的,这会儿也有了几分气,便对香兰道:“梅雪私下打听消息,实在是忌讳的很,你出去说与林二家的,把梅雪降成二等丫鬟,革三月银米!交给柳嬷嬷教教规矩。” 梅雪这才大惊,也就忘了卖弄风情,连忙哭着磕头道:“大奶奶看在我从小儿伺候的份上,就饶了我这一回吧,今后再不敢了!大奶奶,大奶奶饶了我吧!” 唐宝云抿着嘴,一声不吭,她处置梅雪其实并没有痛快的感觉,她终究还是不是这样长大的,可是听到梅雪求饶的这句话,却不由的想起她刚来的时候梅雪对唐宝云的态度,她决定,就当替那个可怜可悲的姑娘处置梅雪一回也好。 周玉堂当然不知道唐宝云心里是这样想的,他只是见唐宝云抿着嘴,居然不知不觉间露出一丝儿倔强来,心中微微疑惑,只是并没有深究,反道:“快带出去,在这屋里闹起来,越发叫人笑话了,底下人还不知道怎么取笑你大奶奶不会辖制下人,闹的一个屋里沸反盈天呢!” 香兰听了这话,又见周玉堂皱着眉,知道他是真恼了,香兰是家生子儿,比不得梅雪不知高低,大爷素来威重,只在大奶奶跟前收敛着些,是给大奶奶面子,梅雪就敢不管不顾的撞上去,连忙拉梅雪道:“快别叫了,还不给大奶奶和大爷磕头?这是大奶奶给你体面,换了人,早打发出去了!真要惹的大奶奶和大爷恼了,打发了你才好吗?” 梅雪见周玉堂和唐宝云都一脸冷淡,知道无可挽回,只得哭着磕了头,随着香兰出去了。 唐宝云眼见得她出去了,才问周玉堂:“你这突然就发作起来,倒吓我一跳。” 周玉堂这才收敛了那神情,道:“这丫头早该处置了,你就是心软面软。” “咦?”唐宝云奇怪了,难道周玉堂也察觉了? “咦什么?”周玉堂啼笑皆非,捏捏她的下巴:“你以为男人就喜欢被人惦记着?” “难道不是?”唐宝云有点儿忘乎所以:“女人也是啊,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 “什么?”周玉堂说:“你……难道……” 唐宝云把头摇的拨浪鼓一般:“我没有我没有,我只是猜想罢了,有人惦记着,自然是因为你有好处别人才惦记不是?终究是对你的肯定啊,不过……” 说到这里,她也突然明白了:“也不全是。” 或许不是因为你这个人有好处,才被人惦记,而是你的身份,这一点其实不该忘记,这在这个地方其实是极其明显的。 周玉堂觉得她颇为语无伦次,也不跟她深究,只是道:“我既答应了你,就再不纳别人,你放心。” 唐宝云一怔,觉得这句话来的格外的猝不及防,格外的让她毫无防备的心中就仿佛打翻了蜜糖罐子似的。 原来,这件事是这样的简单,周玉堂只是简单的因为答应了她而已。 可是这样的简单,却比任何复杂都更甜蜜。 唐宝云笑:“嗯,我当然放心。” 可惜她如花笑靥周玉堂完全视而不见,就当没听见,捡起那本书继续津津有味的看起来,简直老夫老妻的格局。 好吧,这更叫人放心了。 她这个时候,是听不到后院里的哭声的,梅雪被周玉堂发作,挨了嬷嬷的罚,被打了手板子,这对于一个有头有脸的大丫头来说,最大的痛苦是丢脸,嬷嬷们和大丫头们通常都是罚人打人的那一个,极少有被罚被打的,梅雪挨了手板子,丢了脸,还被周玉堂这样的处置断了念想,回到自己房里,就止不住的扑在床上痛哭起来。 这院子里的人都知道梅雪这是怎么回事,这会儿也就没人上赶着去触她的霉头,看她的笑话,只偏秋燕刚从二房那边她干姐姐处回来,并没有看到这件事,最近她与梅雪走的很近,时时用些小东西并吃食奉承奉承,这会儿照例是提着一包绿豆糕,又过来说话了。 她的差使做的好,说辞一套一套,哄的梅雪越发心大,想方设法的接近周玉堂以期飞上枝头,周二夫人很喜欢,今天亲自赏了她十两银子。 二夫人真是太大方了! 秋燕欢喜的想,至于二夫人为什么要示意自己暗中怂恿秋燕去想方设法做周玉堂的姨娘,她就不去想那么多了。 这会儿秋燕喜滋滋的拎着点心进了梅雪的房间:“姐姐在屋里呢么?” 话音刚落就看到梅雪伏在床上,还在抽泣,不由讶异道:“梅雪姐姐这是怎么了?不自在么?” 梅雪确实不自在,自然懒得理她。 秋燕道:“梅雪姐姐有什么不喜欢的事,说与我,我虽不懂事,也与姐姐排解排解。” 梅雪只是不理,看到秋燕就想起秋燕曾经在她跟前说多羡慕那些通房大丫头,生个一儿半女,就能做姨娘,一辈子都无忧了,还有,秋燕说整个院子,就她模样最好,今后若是嫁给个小子,一辈子有什么趣儿呢。 梅雪听了就动心了,当然,其实是她自己早就动了心,叫人一说,就更有心了。 可如今……梅雪真是后悔的什么似的。 秋燕见梅雪不理她,倒也不恼,只是道:“我给姐姐带了糕来,搁在桌上,姐姐心里不自在,歇一歇吃块甜糕,就好了。” 说着就走了,眼见得秋燕走了出去,角门子上一个跟秋燕差不多的丫头遥遥的看着,待秋燕走远了,端了盆热水,就也往梅雪屋里去了。 那丫头叫夏花,进门儿就道:“这秋燕还有脸来看姐姐?” 梅雪不太明白这话,转头看向夏花,夏花手脚麻利的从盆子里拧手巾子,服侍梅雪擦脸,这些小丫头都是伺候大丫鬟们惯了的,梅雪顺手就接过来,夏花道:“这话我心里头憋的也难受,原是不想说的,只见姐姐今儿受了这样大的委屈,秋燕倒得了赏儿,实在是忍不住了。” “什么赏?” 这夏花素来与秋燕不和,她又正好有个表姐在周二夫人的院子里做二等丫鬟,虽然不在跟前,零碎也听了些话,便与梅雪道:“姐姐只怕不知道,这秋燕早认了二夫人跟前的金玲做姐妹呢,今儿什么事也没有,秋燕偏在二夫人那里领了十两银子的赏钱,倒也奇了。” 梅雪一怔,啪的把手巾子扔在水盆里,溅了一地的水,‘什么事也没有’?她这可是倒了大霉呢! 夏花道:“偏我表姐跟我说,前儿二夫人当着大奶奶的面,说姐姐好,大奶奶该给姐姐开了脸做姨娘,这话原是不假,可哪有这样隔房婶娘当面儿说的?还是当着老太太,那不是摆明了给大奶奶没脸么?大奶奶便是有那个心,只怕也不愿意了,说不准还疑上了姐姐不是?” 她见梅雪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又道:“只这是主子的话,且也是因着姐姐实在是好,连我也觉得二夫人说的不错,只不该在那个时候说,要不是今日这事儿,我也不来跟姐姐说,姐姐知道,我向来不是个嚼舌根的人,可偏这个时候,二夫人这样八竿子打不着的忽刺巴儿的赏春燕十两银子,这是为什么呢?” “姐姐这样委屈,总不能还叫人瞒在鼓里,只管拿着姐姐献勤儿,我这才忍不住的。”夏花一席话,简直叫梅雪茅塞顿开,顿时就明白了! 怪不得大爷发作自己,原来是二夫人搞的鬼!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梅雪也不是傻子,到底也是王府长大的丫鬟,哪里不明白呢,二夫人向来就与大奶奶不对盘,自然是想要借着大奶奶有孕却不给大爷安排丫鬟的事儿来给大奶奶添堵,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样倒霉,竟就叫二夫人当了枪使。 二夫人这样一说,大奶奶哪里有不疑自己的?纵然是曾经有那心,如今自然也不愿意了! 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二夫人,这样整治自己! 梅雪气的手都抖了,可她一个丫鬟,便是被二夫人整治了,也没办法回击,一应的怒火都撒在秋燕的头上,咬着牙道:“我把那个胆大心黑的小蹄子!” 说着就要去寻了秋燕给她好看,夏花连忙拦了一拦:“姐姐且慢,您这样去算账,那小蹄子抵死不认,姐姐固然是能给她两巴掌,可终究叫人看笑话不是?” 今儿梅雪叫人看笑话的地方多了,越发恼怒:“先前我是不知道,如今知道了,我还能饶过了她不成!” 夏花慢条斯理的道:“要我说,不止是那小蹄子,就是……” 说着往周二夫人那边一指:“姐姐向来有礼有节,并没有不敬过二夫人,无非就是为了叫大奶奶不喜欢,竟拿姐姐作伐,姐姐这冤枉哪里诉去?不是我胡乱猜测,咱们大家伙都知道,当年大奶奶过府来,跟前几个姐姐,就梅雪姐姐您格外占先儿,今后多半是要做姨娘,只没有大奶奶过府就给丫鬟开脸的事儿,才没动静的,如今眼看日子差不多了,偏被人断了前程,不说姐姐恼,就是我听着,也替姐姐不值呢。” 梅雪叫她这样一说,越发烦躁起来:“那又如何,那是主子,有意要整治我,我还能怎么样不成?” “姐姐别急,我倒有个法子,一则叫秋燕那小蹄子落不到好处,二则叫二夫人也得不了好儿,且这两样还只是附带的,最要紧的是,这于姐姐是个大好前程呢。”夏花别见人年纪不大,却是古灵精怪。 梅雪疑道:“你倒还能给我挣前程了?倒也奇了!” 夏花笑道:“这自然不是我替姐姐挣的,我哪里有这样的本事呢,我只是眼见得姐姐人品模样都是最出挑儿的,才有这个法子,换别的姐姐,那也挣不到这样的前程。” 谁也喜欢听夸她的话,便是梅雪这会儿也笑了笑:“我把你会说话的,我倒要听听你有什么好法子。” 夏花便笑着附耳与她说了一通,梅雪大吃一惊:“这样……能行吗?你在哪里听说的,这样的话可胡乱说不得。” 夏花笑道:“别人我不敢说,姐姐这样的人物儿那定然是万无一失的,我虽在这里伺候,也有亲姐姐在那边府里,偶尔我过去给姐姐送东西,早见过了些,那些丫鬟们,论模样儿哪里比得过姐姐一半呢?倒是穿金戴银,一身缂丝缎子,到底是那样的人家,姨娘也比咱家正经主子强!” 梅雪听的悠然心动,那样的人家,论门第,原是强过英国公府的,只是她到底还是顾虑:“可就算是……但二夫人或是大奶奶不愿意,拦下来,我可怎么办呢?” “一则姐姐想想那边的身份,只怕二夫人未必拦得住,二则也不是姐姐挣着去的,不过是那边儿要的,与姐姐有什么相干呢?且姐姐不得罪二夫人,不是一样整治姐姐么?有什么区别?倒是此事若是成了,姐姐想想二夫人的样子?既出了气又有了前程,可不是好么?”夏花道。 这倒是真说到了梅雪的心里去了,不过梅雪嘴里还是说:“不成不成,我怎么做得出这样的事来。” 夏花早看出她意动,便也不劝了,只是笑道:“姐姐说的也是。” 随即转说些闲话,却见梅雪与她闲扯的时候魂不守舍,答非所问,不由的心中暗笑。 到九月初天气渐凉的时候,英国公长子长孙元哥儿已经是两个月大了,因满月没请客,这才做一个双满月,英国公府遍请了世交故旧亲眷等,在花园子里热热闹闹的摆了几十桌。 这一回,周家二房嫡女周雅丽已经与泰阳大长公主府的杜二公子换了庚帖,下了定,虽还没过礼,也要当正经姻亲走动了,这样的事,便是二房与长房再不合,也是要请的。 这还是唐宝云第一次见到周雅丽未来的夫君杜二公子。 十五六的年轻公子,眉目俊秀,金冠玉带,锦衣如云,看起来风度翩翩,而且行止有度,颇有一番大家公子的气派。 唐宝云觉得,这好似不像大家说的那么不堪嘛,看起来还是很过得去嘛,而且也很会说话,虽然出身公主府,有宗室血脉,在郭太夫人跟前还是很谦逊的,叫周二夫人一口一个伯母,嘴甜的很,十分热络。 周二夫人十分得意,眼见得这未来女婿,出身高,模样好,又有个稳稳的爵位在身上,还这样谦逊,给自己房做体面,哪里不喜欢呢,寻思着,可见上一回见了,这小子就喜欢了丽儿呢。 只要有情分就好,今后丽儿再争气些,早些生个儿子,就更好了。 唐宝云眼见得周二夫人还在陆夫人跟前得意,不由莞尔,陆夫人继女周雅琴赐婚太子爷,亲生的周雅碧老早就给小王爷定下来了,哪一个比不过周雅丽?她有什么好得意的? 喔对,她不知道周雅碧那事儿呢。 只不过,单这样看,杜二公子这位乘龙快婿还是挺值得周二夫人得意的。能叫周二夫人的死对头唐宝云这样想,可见杜二公子的皮相是真不错的。 当然,唐宝云认为这是自己比较客观。 “脚步虚浮,眼底发青,这位二公子,啧啧啧。”唐宝云刚在这样想,耳边就响起来韩月蝶的声音,这大半年来,韩月蝶常来给她请脉,开药方补方,慢慢混的熟了,且韩月蝶虽说另有一番故事,但也是个爽利的姑娘,两人渐渐熟稔,相处融洽的很。 这会儿韩月蝶冒出来说了这番话,唐宝云不由莞尔:“什么?要说也不说齐全。” “咦,还用我说?”韩月蝶笑道:“大奶奶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知道是知道。”唐宝云道:“不过我到底不是内行,真看不出来,只看这位杜二公子白生生的,确实长的不错。” 韩月蝶差点笑出声来,这位大奶奶的形容真是有趣。 她道:“元哥儿呢?我去看看他去。” “刚抱出来给人看了一回,有些不耐烦,哭了几声,就送进去了,大约跟他小姑母小叔父们玩儿吧。”唐宝云道。 元哥儿是这一代第一个,也就只能跟着姑母叔父玩,幸而那几个差的都不多,倒也好玩。 “那正好,前儿我见婷婷有点咳嗽,给她留了十颗药丸子,我去瞧瞧她好了没。”韩月蝶说着就往里头走。 这也是唐宝云愿意与韩月蝶来往以致熟稔的原因之一,韩月蝶虽然明显是有所求,可她那种众生平等的精神,在这个时代是很少见的。 周雅婷和周雅碧虽然都是周家的姑娘,可身份地位实际上相差不少,但唐宝云看到,韩月蝶在给这两个小姑娘诊脉,给药,甚至哄着玩儿的时候,从来没有厚此薄彼,只管捧着周雅碧的情形,她对这两个小姑娘一视同仁,手势都是一模一样的,这是连周雅婷的亲生母亲都做不到的。 当然,唐宝云也理解杨姨娘的心境,她捧着周雅碧并不意外,但唐宝云自然的更欣赏韩月蝶。 周家花园十分热闹,初秋秋高气爽,也并不很冷,正是好穿衣服的时候,个个都才换了秋装,花团锦簇,韩月蝶认识的人不少,她身份又不高,一路都在行礼请安,颇有点烦,便想一想,索性绕个圈子,从周家花园的水边绕过去。 水的那一边便是男人们宴席之地。 杜家二公子在外头应酬了一番,被众多的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和太太们围观夸奖了一通,却是一个小姑娘都见不着,自觉无聊,好容易被放过,到了这边公子爷们坐席喝酒的地方,见了几个平日里有来往相交的年轻公子,坐着喝了一轮茶,都是坐不住的年轻人,就一起起身,在这周家园子里逛逛。 几人都是惯熟的,也都知道些杜二公子那点儿脾气兴趣,且几人身份都差着他一点儿,也就都有意无意捧着他些,其中一个冷公子便笑道:“先前我听说那边水边儿的园子里颇有些异种菊花,倒是很该去看看。” “冷兄什么时候对花有兴趣了?”有人就接口笑道。 “花开堪折直须折,谁没有兴趣呢?”冷公子摇着折扇笑道。 杜二公子心领神会,笑道:“说的是,横竖还有一会儿才开席,倒不如看看花去。” 众人刚走到一处小桥边上,突然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你们两个小蹄子,少混赖,还不快把这热水提到那边儿去,迟些儿又冷了,怎么倒茶呢?”那声音婉转清亮,犹如黄鹂。 杜二公子一听,顿时就住了脚。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第一百四十九章 小桥过去是一处花圃,边上种着些高大是树木,从树木的间隙看过去,便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大丫鬟,正笑吟吟的打发那几个小丫头去干活。 那丫鬟穿着一套绿色的衫裙,浅绿色衫儿料子虽普通,不过是寻常薄缎,看起来还似哪位奶奶的旧衣服赏的,看起来有些宽大,但因料子轻薄,微风一拂,便都贴在了身上,越发显出细柳般的腰肢,饱满的胸脯,身段儿凹凸有致,还凭空生出了几分袅娜之感。 下头配湖绿色裙子,又站在浅黄色的菊花丛边,更显得颜色娇嫩鲜亮。那衫子上自腰间起绣了一枝桃花,直伸到胸前,几朵娇艳的桃花便在她饱满的胸脯上微微起伏,仿似在风中摇曳。 杜二公子的视线从那几朵花上,颇有兴致的看到了那丫鬟的脸上。倒是没叫他失望,他看到一张俏丽的瓜子脸儿,尖尖的下巴,细长的眼尾微微上挑的眼儿,显出一些还没完全成长的妩媚来,偏又挽着双螺髻,没有金银等饰品,只戴了一对儿浅黄色的堆纱花,比起他所见的贵女们,连同自己家邀宠的满头珠翠的姨娘们,越发显得清新脱俗,与那眼角眉梢的一点儿妩媚交织在一起,格外叫人心动。 杜二公子顿时就如生了根一般站在那里,哪里还走得了一步。 一起跟来的几个公子爷们早知道杜二公子的脾气,知道这丫头合了他的眼,这样的事倒也不是第一次了,几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便笑着扬声道:“有茶吗,我们这里正等着茶呢!” 骤然听到这样的声音,几个小丫鬟都唬了一跳,忙往后退,唯独梅雪款款的转过身来,往这边看了一眼,扬声道:“什么人?” 杜二公子折扇一拍手心,就往桥那边走,那几人向来是跟着杜二公子在这帝都走惯了的,向来没什么忌讳,何况这样一个丫鬟而已,自然也就跟着去了。 一时从那小路转进花圃里,见是一群锦衣公子,显然是今天来做客的客人,都是贵人,那几个小丫鬟就唬的不敢说话,只退到一边低着头,只有梅雪眼睛溜溜的往几人身上一转,那眼尾就如钩子一般在杜二公子心上钩了一下, 梅雪微微红了脸,双手握在腰间对着众人福身一礼:“奴婢梅雪,不知是几位公子爷,还请恕罪。” 这样一动作,身姿越发袅娜,因衫儿薄,袖子也宽大,随着行礼的动作,袖子往下滑到了手肘处,露出两只白生生的浑圆如藕般的手臂来,杜二公子正看的心中喜欢,梅雪直起身来笑道:“公子爷的宴席之处在桥那边儿,自然有姐姐们伺候茶水,怎么倒来奴婢这里要茶呢?” 这一笑一问,并不羞赧,倒显出一丝嗔怪,也不知怎的,就叫杜二公子酥了一酥,心里痒痒的,笑问道:“我偏要在这里喝茶,你伺候不伺候呢?” 梅雪为难道:“公子要喝茶,奴婢怎么敢不伺候呢,只是奴婢原该在前头伺候太太奶奶们茶水,这会儿落在了这里不去,回头我们奶奶查起来,那是要打的,公子爷疼奴婢一疼,放奴婢走罢。” 话虽如此说,梅雪一脸为难,软语央求,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儿,越发撩的杜二公子心痒了,笑道:“放你走倒是不难,只瞧你说的这样可怜见儿的,我也舍不得见你挨打啊,到底是哪位奶奶那么厉害,一时脱空儿就要打哩?” 这话已经迹近调戏了,路过的韩月蝶不由的停下来透过树林看了一眼,却听梅雪笑道:“公子不要这样说,我们大奶奶规矩如此,哪里算得厉害呢?” 唐宝云的丫头?韩月蝶不由的皱皱眉头,这位公子说了这样的话,这丫头不说就走,反倒在这里一递一句的说了起来,还提起大奶奶,这是个什么意思? 唐宝云怎么有这样的丫鬟? 韩月蝶在那里站了一站,听两人说的越来越不对头起来,这丫头这是存了什么心呢?韩月蝶便走了过去,只当没看见杜二公子,笑着对梅雪招手道:“梅雪你过来,我有句话正要找你们大奶奶说,你替我过去说一声儿。” 梅雪眼见得杜二公子入港,心里头正火热着呢,哪里情愿就走,又见是韩月蝶,知道她身份,并不是什么太太奶奶,便更不想理会,笑道:“我那边还有差使呢,韩姑娘有什么话,跟小樱说一声儿,叫她去回大奶奶。” 你有差使还在这里勾搭人?韩月蝶心中虽然明白,却不好说的,那杜二公子倒是心中欢喜,这丫鬟这样有情,倒是有点意思,若是弄回家里去…… 这个主意一冒头,杜二公子顿时觉得心痒起来。 像他这样身份的人,看上一个两个丫头,实在不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且亲戚之间互相馈赠丫鬟小子之类,也是常事,这丫头不仅模样儿好,又知情识趣的,颇有意趣。 不过他也有一点踌躇,这到底是未婚妻的娘家,这还没嫁呢,他上门来做客就讨个丫鬟,好似有点打脸,便是杜二公子在家里被公主祖母娇宠惯了,天不怕地不怕,肆无忌惮,这个道理到底还是知道的。 韩月蝶只不肯走,道:“小樱哪里说的清楚,还是你去说才好,快跟我来!” 梅雪心里只是咬牙,好容易瞅准的机会,杜二公子也果然有了意思,这才刚搭上几句话,怎么就冷不丁儿的杀出来一个韩姑娘,不过一个江湖大夫,算得了什么呢,给人看病的罢了,奶奶太太们也只是客气些儿,就把自己当了人物,倒指手画脚起来。 只是这韩月蝶在这里杵着不肯走,梅雪也不好像先前那样说话,且也不敢真当面不理睬,心中颇为不愿,还是只得过去,只是临走之时,还不由的回头看了看杜二公子。 那弯弯的眉眼间的哀怨与妩媚交织,越发像是小钩子,钩的杜二公子心里越发痒的厉害。 见两人走远,身边一位公子笑道:“此姝颇有意趣啊!” “见了霖少这样的人物,便是天女下凡也要动心,何况一个丫头!”那位冷公子看了全套,很明白杜霖心动了,便笑道:“霖少不如要了她回去,岂不是好?” 这话正中了杜二公子杜霖的心思,他只踌躇了一番,道:“可惜她不是二房的丫鬟,不然陪嫁的时候带过来,倒也就好了。这会儿去要,只怕不大好。” “霖少这还没成亲呢,就怕了河东狮吼了,待今后成了亲,大约连见也不敢见我们了!”另一个公子调笑道。 “还真是!” “哈哈哈,没想到风流倜傥的霖少也有今日!” “霖少在花悦楼不是还与红玉相好么?既如此,倒不如让兄弟接手罢了,横竖未来嫂夫人进了门,霖少也不能去的了!” “原来你还念着红玉呢!” “有霖少在,我不敢念,可霖少若是不去了,我念一念也无妨吧?” “说的也是!” 损友一起哄,加上杜二公子那样骄纵无忌的性子,顿时就血冲上头,又想到这丫头娇声软语的俏模样儿,不由的道:“他们家姑娘总归是要嫁到我们家的,我还怕了她不成?且无非就是个丫鬟,便是要过来,今后也越不过她去。” “那是自然,除非她们肯退亲,不然别说霖少只是要个丫鬟,就是要十个,他们家也要给的!”冷公子向来是这几个人当中最有主意,也最阴狠之人,也不知和周家有什么嫌隙,想方设法要打周家的脸。 这会儿,唐宝云还刚刚从韩月蝶处得知梅雪跟个公子爷们调笑的事,还是周二姑娘的未婚夫,虽说梅雪大约并不认得这是周二姑娘的未婚夫,但随意与陌生公子调笑,也不由的便有点儿恼怒,只不过这个时候,客人也多,不好关起门来发作丫鬟,只心里思忖着,这个丫鬟心太大,实在是留不得了。 前儿还妄图勾搭周玉堂呢,这才消停两日,就与上门做客的公子调笑起来,留在家里,迟早是个祸端,明日闲下来,还得打发了才好,这会儿唐宝云也无暇,只吩咐嬷嬷,把梅雪找回来,叫她回院子里去,暂不许出来。 只没想到这话刚吩咐出去,外头书房一个小丫头青禾就跑了过来:“大奶奶在这里呢,我找了一圈儿。” 在外头书房伺候的都是周玉堂的人,唐宝云向来是给体面的,便笑道:“有什么要紧事么?今儿我自然是要陪客的,不在这里在哪里。” 那青禾也是个伶俐丫鬟,见周围人多,便小声道:“杜二公子去找大爷,要你们房里的梅雪姐姐去他们家,大爷应了,请大奶奶把梅雪姐姐的身契找出来,交到外头去呢。” 啊?这还真是…… 唐宝云不是周二夫人,都替她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不过既然周玉堂应了,唐宝云也自然没有异议,梅雪其实已经有点烫手了,有周玉堂做主交出去,她乐的自在,立刻就道:“好,你跟我回去,我亲自去拿。” 唐宝云领着青禾,刚刚走到自己的院子门口,就见周二夫人一脸颜色不是颜色的走了过来,一看就是来兴师问罪的。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第一百五十章 唐宝云站定了,笑嘻嘻的看向周二夫人:“二婶娘这会儿怎么有空过来?” 周二夫人脸色泛着铁青色,眼里直欲出火的样子,咬牙道:“大侄儿媳妇使的好丫头!” 梅雪真不是她使的,唐宝云背了个黑锅,倒也不恼,且也不藏着掖着当不知道,反而笑嘻嘻的说:“谁?梅雪吗?那是自然,前儿当着老太太,二婶娘不还说梅雪好么?” 若是别人,一家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唐宝云也说不得会跟着恼,可这位不知所谓的二婶娘,开始是为些小事为难她,这也就罢了,如今还敢仗着婶娘身份,伸手管她屋里的事。 再不理睬她,只怕要上天!唐宝云就不客气了,接着笑道:“婶娘向来拿我们家大爷当儿子疼的,如今这女婿是半子,跟儿子也差不多,自然也是好的,婶娘想必喜欢的很。” 她这样摆明了挑衅的姿态,哪里像是王府出来的县主!周二夫人给她气的手都抖起来:“亏得你还是我们周家的媳妇,我们家没脸面,你就有脸面了吗?竟然打发丫鬟去勾搭未来的姑爷,这话要传出去,叫人知道了,还不叫人笑死?” “横竖不会笑我。”真正论起来,作为有个体意识,走自己的路叫别人说去的现代人芯子,唐宝云的脸皮,定然是比这个年代这些贵妇厚实的,至少不会在乎许多说辞,这会儿依然笑道:“当日一家子都劝过二婶娘了,二婶娘不依,只觉得那家子好,如今那边不好了,二婶娘倒来寻我的不是,这是什么道理我竟不懂了。” “梅雪那是你的丫鬟,我不问你问谁?”周二夫人只觉得唐宝云最擅胡搅蛮缠,直问到她脸上去。 唐宝云冷笑一声:“这就不是了,我这会儿把梅雪的身契交到杜家去,那就是杜家的丫头了,二婶娘可以上杜家问去嘛。” “你!你敢!”周二夫人怒不可歇:“不许给!” 唐宝云笑道:“她如今是我的丫头,回头就是杜家的丫头,横竖不是您老人家的丫头,可不用听您的!” 她走了一步,又回头说:“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如今二妹妹还没嫁呢,二婶娘既知道了这位公子的性子,退亲还来得及的。” 周二夫人一震,一时间好似冷静了一点了,虽然脸色依然铁青,却紧紧抿着唇,再没说话,唐宝云见状,以为她总算听进去了点,这便径直进自己院子去了。 周雅丽虽然不怎么讨人喜欢,可到底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眼见得她要嫁个这样的男人,唐宝云心里也确实不落忍,只想着若是能挽回,自然是好事。 可在外头的周二夫人眼神都冰冷起来,好半晌才道:“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真是好手段,好本事!” 在周二夫人看来,周家一家子如今都是拿周雅琴当宝的,未来的太子妃,今后的皇后娘娘,这在任何一家,当然都是极其重要的人物,都不可能忽略,而且任何事情都定然是首要的考虑对象。 而且这也表现在子女婚姻,都要考虑这个因素。也就是现在,周家长房主导了整个周家的方向。 与泰阳大长公主府的联姻,显然就是周家长房不愿意的事情,而周二老爷在帝都的时候与她说过,他们这一房今后不必依仗长房,还是要自己考虑为主。 这从周二老爷同意杜家这门亲事上,其实也可见端倪。 可没想到,长房竟然龌蹉至此,为了破坏掉这门亲事,竟然让丫鬟去勾搭杜二公子…… 实在是…… 周二夫人咬的牙都隐隐做痛,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的,但是神情却是平静下来了,转身就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后头跟着的丫鬟媳妇们个个噤若寒蝉,没人敢说一个字! 走到自己院子门口,才对张三嫂子道:“去找王婆子,买三个丫鬟,给泰阳大长公主府送去,就说是咱们家给公主送四个懂调养的丫鬟伺候公主!” 张三嫂子立刻就明白了周二夫人的意思,眼见得长房气焰嚣张不买账,就只得想个补救的法子,如今说是送四个丫鬟给公主使,说出来总比杜二公子在未婚妻家要丫鬟要好听些。 且也是委婉的告了一状。 周二夫人总是经过事的,自然得体些,丫鬟送去的第二日,安平侯夫人就带着儿媳妇亲自上门来赔罪了,带着八色大礼盒,其中一盒打开来宝光灿然,是一副赤金南洋珠的整副头面,十分贵重,安平侯夫人笑道:“这是公主给二姑娘的。” 接着又解释道:“并不是犬子自己要那个丫鬟。” 安平侯夫人不过四十出头的人,因保养的好,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虽然行止端庄,但眼角眉梢间却还带着几分少女似的娇俏,皮肤白皙,说话也是一说一个笑:“实在是他听说那丫鬟心细,又做的一手好针线,便想到公主跟前原本针线做的好的一个丫鬟,突然得急病死了,二夫人不知道,公主的脾性,向来是不用咱们家针线上人做的东西的,更别说宫里尚宫局了,一应里外物件,都要跟前伺候的人亲自做才得用。” 安平侯夫人说话不疾不徐,轻声漫语,声音十分动听:“要说咱们家虽然不缺丫头,可好的也难得,又要针线好,又要心细会得伺候,如今那个丫头一没了,一时间竟没有好的顶上去,公主不大顺手,这些日子都不自在呢。是以犬子见了那个丫鬟,立时就想到了公主。也是他少年心性,又没经过事儿,虑的不细,只顾着孝心了,也没忌讳,哪有这样急次白眼儿就开口要人的呢,倒叫人疑惑他呢,二夫人说是不是?” 安平侯世子夫人卢氏笑着接口道:“这原是二弟的孝心,只是经的事少了,少了些计较,今后大些了就好了。” 周二夫人虽然不大舒服,但这台阶铺的还好,她也就跟着笑道:“孩子们还小些,虑不到这么多,也是有的。且这是有孝心的孩子,是好孩子呢。” 安平侯夫人又笑道:“我就知道二夫人定然是明白的,可笑有些人听了一句半句,就以为抓到什么痛处,倒是得了意了,真真可笑。我与别的人说了一回,人家都笑的了不得。” 卢氏笑道:“那些个糊涂人,有什么好说的呢,不理睬也就完了。” 婆媳一唱一和,把这事情给掩了过去,又暗示会出面辟谣,至少保存周雅丽的颜面,周二夫人觉得这条件给的不错,也就默认了。 一时大张旗鼓吩咐厨房张罗饭食,要留安平侯夫人婆媳用饭,又去请周四夫人作陪,却并不理睬长房的人。 不过到底是长房当家,立刻就有媳妇来回陆夫人,这会儿唐宝云正在陆夫人房里说些家务琐事,听了只撇撇嘴,陆夫人却一点儿颜色也没动,只是点头道:“照着例子做了送去就是了。” 唐宝云拉着宜哥胖胖的手逗着玩儿,她的元哥儿还小,每日睡的多,这会儿也是吃了奶就睡了,并不好玩,哪有如今两岁不到的宜哥好玩儿,胖乎乎的,刚刚会走,又走不太稳,软萌的只会说几个词儿。 陆夫人停了一会儿才说:“这也太打脸了。” 唐宝云连忙解释了一句:“真不是我们吩咐的。我也不知道那丫鬟动了这样的心思。” 对陆夫人,唐宝云是很尊重的,所以立刻解释了一句。 陆夫人道:“我也觉得不是,虽然大爷是有点儿恼,但总不至于做这样小气的事。” 咦,周玉堂恼了?唐宝云想了想,她真没看出来,在得知周二夫人和杜家定了下来的时候,周玉堂还是一脸云淡风轻,万事都不要紧的样子,她就真没看出来他恼了。 而且当时唐宝云刚刚生了儿子,作为母亲,名正言顺被儿子夺走了大部分关注,大约也就更忽略周玉堂的情绪。 但是……好吧,就是不忽略可能也发现不了吧?唐宝云想,周玉堂是这个时代培养出来的极其典型的大男子主义者,在自己妻子面前永远是强者的形象,除了让她感觉到极度安全和靠谱的那种行事风格之外,也同样导致了他在妻子面前会不自觉的掩饰自己的负面情绪。 自己大概也该反省一下,唐宝云一边这样想,一边笑道:“母亲说的是,大爷做事,向来光明磊落,且到底是一家子,怎么会这样做呢。” 陆夫人道:“不过你也该歇歇脾气,我知道,你二婶娘得罪了你,不过到底是长辈,你说话和软些儿,不与她争执,也就过去了。不然,你就是有理,叫人一嚼说,就变没理了,有什么事,还有老太太做主呢!你言语上让一让,也就罢了。” 唐宝云想了想,还是应了一句:“嗯。” 陆夫人的意思,二夫人就是要使坏,老太太不应,她也就是口头上说说,膈应一下唐宝云,总是成不了的,犯不着跟她计较。 唐宝云一向顶佩服陆夫人的胸襟气度,那种万事淡然的从容,但她发现,自己要学还真学不会,周二夫人那样一说,她顿时就气不顺了,非要张嘴。 但在这个时代,到底是孝道为大,周二夫人再不地道,终究是长辈,唐宝云处处与她针锋相对,确实叫人侧目。 陆夫人这样说了一句,也就不再多说,转了话题道:“前儿你说的那个生意,我这边正好新盘了个铺子,就交给你罢了。” 唐宝云提到这样的事,顿时就从苦逼脸到眉飞色舞:“母亲就铺子入股好了,其他的我去办。” 唐宝云打算把晴姨娘母亲的地下商铺,转到地上来。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第一百五十一章 这是唐宝云考察过帝都后,发现有所为的一桩生意。 晴姨娘的母亲明珠手里,有进货的渠道,不过以前都是寄售的模式,东西并不挑拣,良莠不齐,都堆在那里,卖出去什么都是十分偶然的,完全是靠天吃饭的模式。 也就是说,并没有成为商业的模式。 唐宝云仔细问过了,帝国如今还没开启海上贸易之路,这些东西的进入渠道都不大,都是些擦边球,有人来的时候,带一两件货物来,这些东西,沿海多些,价格相对便宜一点,有些精明人便试图销往更内地,更远离海岸的地方,以期获得更高的回报。 多年来,这种零散的贸易模式逐渐的发展起来,也有了专门从沿海往内地送货的人,他们在沿海收集特色货品,运往有购买力的城市获取更高的利润,这是商业的雏形,一旦进入帝国的海外船只往来稳定,那么货物的进货渠道就是相对稳定的。 唐宝云的计划是建立帝都的销售终端,进行主动销售,首先将明珠纳入这个体系里来,然后根据情况,最终在沿海一地设立自己的进货渠道,她的目标,首先是天津。 天津离帝都很近,在天津上岸的人也不少,当然比不过广州一带,唐宝云觉得可以首先作为一个试点,当然,重点还是帝都的销售终端。 异国风情的东西,首先满足的是人的猎奇心理,不可能大面积铺开,所以只能走精品模式,要选择精致独特,同时风格强烈的东西,这除了要有个概念之外,还需要在开始的时候慢慢的摸索,什么东西适合帝都的口味。 这一次开店,进货是与明珠合作,店铺管理唐宝云却是找了郭家的表哥来负责,上一次他的手腕叫唐宝云记忆深刻,是个极其懂得变通和善于学习的人。 郭家表哥不过是苦于没有资金,唐宝云的提议正中下怀,立刻就答应了,至于资金方面,除了陆夫人以铺子入股之外,唐宝云自己出了一部分,又去问了问王氏并晴姨娘,她们知道这是唐宝云带她们赚钱,自然立刻应下来。 连周四夫人听了风声,也来找唐宝云:“大侄儿媳妇又要开铺子了?我这里也有点儿积蓄,大侄儿媳妇若是哪里短了点儿,只管与我说。” 唐宝云千奇百怪的花样和最终实现的赚钱能力,经过这两年的几件事,已经获得了认同,周四夫人与陆夫人不同,并不是豪富人家的闺女,且身在这样的人家,单是走礼赏人,花销就不小,且随着周家如今水涨船高,周四夫人更有体面,回娘家手面更不能小了,偏嫁妆就那么些,每月的月例银子也只那么些儿,倒越发显得捉襟见肘了。 唐宝云心中明白,便笑道:“多谢四婶娘想着,四婶娘也看得上我那点儿小事儿?既如此,四婶娘给我五百银子,也就算一份儿了。” 然后唐宝云又补充道:“这银子投进去,头两年不能撤资,且每年红利我也不敢保证,四婶娘可要想明白。” “我知道。”周四夫人一脸的笑:“我这银子搁在这里,自是不急的,这是预备着回头我家姑娘大了,给她置嫁妆的,指望到时候能多置一份儿,就足够了,我寻思着,我收着也是白搁着,倒是大侄儿媳妇有主意,定然是能成的。” 说着又笑道:“这两年我在一边儿看着,大侄儿媳妇真真是王府养出来的,就是与咱们不一样,总是看得明白,连老太太私底下都在我跟前赞过几次了,只说大侄儿媳妇伶俐,又会替人想着,这不,我知道大侄儿媳妇这是要开新铺子,这便赶着问问呢。” 唐宝云笑道:“四婶娘这样一说,我都不敢收银子了,回头这铺子开着不好,亏了银子,我可怎么说好呢?” 两人取笑了一回,唐宝云才道:“一家子自然不用那么客气话说,我能弄点子银子,大家伙儿手上松动些,打赏奴才自然都手面儿宽些,谁不喜欢呢?大家子的苦处我也晓得,外头看着风光,花银子的地方不能少,来银子的地方又不多,自然难说的很。再说了,就是不缺银子,谁也不会嫌银子咬手不是?” 周四夫人笑道:“还是大侄儿媳妇会说话。” 一时新提上来接了梅雪的空儿的丫鬟杏如端上了点心,笑道:“夫人院子里的王嬷嬷一早来给大奶奶请安,送了这点心来,大奶奶那会儿带着哥儿在后头院子里,就没敢惊动。” 唐宝云点头道:“王嬷嬷说什么了?” “倒也没说什么。”杏如是个圆圆脸儿的丫头,模样儿甜美,一边一个深深的酒窝:“只坐了坐,喝了半盅茶,倒是打听了一回大奶奶这回开店的事儿。” 唐宝云点点头,心中有点明白了。 上一回她与敏表姑开的臻品阁,在用人上借鉴了现代企业的员工激励计划,高层管理和技术人员——其实就是掌柜,一共才两个——在月薪的基础上提出了奖金这个概念,只是这奖金没有用银钱支付,是用的员工股份的形式。 每个月超过的营业额的提成,用复杂的换算方式,换算成股份,年底分红,当然这两人其实都不懂,只是因为月薪有保证,就完全没去理睬。 可是没想到,到了年底算账,这部分激励股份的分红,超过了半年的月薪,这是让这两位掌柜瞠目结舌的数字,当然,这是因为这一年多来,这家店的迅速发展和扩张,本身就处在一个高速发展的通道上,这是不可复制的,但这已经足以让这两位掌柜在今年更加死心塌地和勤奋工作。 这两位掌柜都是周家出去的人,自然和周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事情毫无疑问的传进了周家,在周家的下人当中都传遍了。 怎么换算的,怎么奖励的,根本就没有人关心,大家知道的是实实在在的银子,是大奶奶悲天悯人,不亏待下人的菩萨心肠。 哪一家有这样的好事?哪一家不是卖的多了最多给个红包?哪一家能够这样真真切切的看到自己努力带来的每一点好处? 哪家有这样好的,疼顾下人的主子? 大奶奶真是活菩萨转世呢! 这些,差不多算是周家下人的共识了,每个人都是以自己获得的好处来获得感受的,周家后院的改革,不管是承包了土地还是没有承包的,都是实实在在的获得了好处的,是以这样的传言在周家是有群众基础的。 这一次,听说大奶奶又盘了铺子要开店,各人不免都起了心思,能去替大奶奶办事,那定然是吃不了亏的。 连周四夫人都心里头明白,笑道:“想必是要问问大侄儿媳妇这铺子可缺人的,做个伙计,也算是个营生呢。且你又不是会亏待人的性子。” 唐宝云笑了笑:“这个我可不管,我跟表哥说了,叫表哥自己挑伙计使,我是不理会的。” 提到郭家表哥,周四夫人又笑道:“我听说老太太也喜欢着呢,前儿还拿了银子出来,振哥儿只不肯要。” “这事儿若是能做下去,倒也就好了。”唐宝云道:“老太太也就能放心了。” “怪道老太太喜欢你呢。”周四夫人道:“别人孝顺不过嘴上说一说,只你是心里总想着要替老太太分忧的。” “四婶娘这样说,到叫我不好说的了。”唐宝云笑,她当然是真心希望郭家表哥能最终撑得起郭家的,不求大富大贵,能小康就很好了。 周四夫人能掺一脚,心满意足,也不吝多夸唐宝云几句,倒叫唐宝云不好意思起来,到晚间周玉堂回来,唐宝云就把今儿的事与他说。 周玉堂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平日里闲着无事,做些事也好,这也就罢了。倒是有一件事要嘱咐你。” “什么?”唐宝云忙问。 “过几日是太后娘娘的寿辰,你定然是要进宫去朝贺的,倒是小心些的好。”周玉堂道。 这两年来进宫这么多次,这是周玉堂从来没有说过的话,唐宝云自然不由的问一句:“怎么了?” 周玉堂道:“如今宫里不大太平,连皇后娘娘都嘱咐小王爷暂时不要带七妹妹进宫玩,你平日里又不大仔细这些事,别撞了什么,惹出麻烦来。” 不太平?唐宝云便道:“怎么回事?” 还没等周玉堂回答,唐宝云脑中灵光一闪:“五皇子的儿子是真的了?” “你生了我儿子,倒是越发伶俐了!”周玉堂夸人都夸的叫人想要翻白眼:“不错,当初五皇子妃是在宫里生产的,如今太后娘娘勃然大怒,正在彻查当年的奴才,只不过到底不是好事,没有拿出来说罢了。” “那孩子找到了吗?”唐宝云连忙问。 “总会找到的。”周玉堂道:“就是死了,也要找一个出来的。” 这倒也是,这道理唐宝云都懂,宫内有太后娘娘这尊大神,宫外又有兵权在握的荀家,总有些人会痴心妄想,拿龙子凤孙做些花样出来,唐宝云便道:“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唐宝云觉得这个不难,她进宫只要跟着陆夫人,周雅琴,乖乖的在人多的地方呆着就好了,然后除了太后娘娘的万寿节这样非去不可的时候进宫之外,她就不进宫去就好了。 她忙着呢,也没空去呀!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第一百五十二章 唐宝云接连几天都泡在明珠的仓库里挑着东西做铺子的货品,也就随手拿了几件在她的眼光中都算是精品的东西,预备自己送人。 十一月十九,是太后娘娘的寿辰,当今为表孝心,自然是要隆重庆贺的,前朝缀朝一日,各级官员入宫与宴,女眷三品诰命以上,均要入宫给太后娘娘贺寿。 唐宝云一早逗逗儿子,把他哄睡了,嘱咐奶娘好生看着哥儿,便按品大妆,随郭太夫人、陆夫人进宫贺寿,元哥儿才三个月,自然不便带进宫去。 倒是皇后娘娘随和亲切,还笑着问:“你们家哥儿呢,也不带进宫来给我看看。” 唐宝云忙起身回道:“哥儿还小呢,什么也不懂得,且这两日宫里人多些,也怕吓着他,娘娘要看看他,那是哥儿的福气,回头待娘娘闲些儿,我便把他带进来,也沾沾娘娘的福气。” 皇后娘娘示意她坐下,说笑两句,又去跟别的人说话,此时唐宝云的娘家人都差不多在皇后娘娘这里,赵青容、唐宝蓝等都坐在身边,唐宝云如今多少也有一点儿心得了,知道这些家族,虽然私底下各人有各人的盘算,各自有各自的矛盾,但大的立场是不会含糊的,儿女结亲,就是一次家族之间的又一次联系的加强,很显然,东安郡王府能得当今如此重用,除了东安郡王的能力之外,自然也有他的拥立之功和立场。 谁都愿意用自己信任的人,更何况疑心极重的帝王。 周二夫人也在这里,但却离德妃娘娘很近,此时德妃娘娘拉着周雅丽的手笑道:“前儿蕙儿进宫来给我请安还提到二姑娘呢,说自前儿泰阳大长公主见了二姑娘,就夸的了不得,只说二姑娘好,连自己家的姑娘且靠了后,如今下了定,眼见的二姑娘就要嫁到他们家去,公主那日欢喜的还喝了一杯酒呢。” 周雅丽脸上一抹绯红,颇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周二夫人笑道:“公主一片慈心,看哪个姑娘不是好的呢?大约也就是我们家丽儿投了她老人家的缘罢了,格外疼她一点儿,其实是当不起的。” “且丽儿是在外头长大的,哪里比得上帝都的姑娘们的气度见识呢,只得慢慢学罢了。”周二夫人又自谦一句。 德妃娘娘笑道:“二夫人也太谦逊了。” 然后又亲热的小声笑道:“说起来,前儿我还听说陛下已经议定,周二老爷要升任兵部尚书,就这两日就要下旨了。” 周二夫人一怔,顿时脸上浮起一抹红来,这可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三品外臣已经算是大员了,除非能升任一品总督。但天下总共才八个总督,能坐那个位子的,谁不是硬茬子,天子爱臣?轻易是不会动的,一个萝卜一个坑,机会十分渺茫。 是以回帝都进部才是正途,周二老爷原本预料的是先进部做左侍郎,过几年再谋往上,只没想到,皇上这样爱重,直接升任兵部尚书,这就是直接升两级,从正三品到从一品大员,直入中枢。 周二夫人再掌得住,也兴奋的脸色发红,只好歹声音神情还算正常,笑道:“这原是皇恩浩荡了,咱们家便是粉身碎骨,只怕也难报圣恩了。只他们爷们外头的事,也没有我可说的,娘娘说可是。” “这便是二夫人知礼的缘故了。”德妃娘娘透露了这样一个消息,大约也没打算多说,就顺势转回来,笑道:“怪道二姑娘这样懂礼,必定是二夫人亲自教导的。” 这个时候,周雅琴无意中转头看了一眼,见到周二夫人与德妃娘娘差不多头碰头的说话了,她神情没什么动静,只是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来。 眼见得时候差不多了,有女官来请皇后娘娘并各宫主位等前往特意为太后娘娘寿辰搭建的万寿园,要率进宫的各诰命给太后娘娘磕头献礼等。皇后娘娘款款的站起身来,刚走了一步,突然就见一个宫女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娘娘、娘娘、不好了!” 皇后娘娘眉头微皱,跟前伺候的女官立刻上前呵斥:“乱喊什么!大喜的日子也不知道点儿忌讳。” 可那宫女额头全是汗,脸色煞白,听到这呵斥虽然瑟缩了一下,到底那事情更重要许多,便噗通一跪,道:“娘娘,太后娘娘刚刚晕过去了!” 此话一出,举座正经,一时间殿里瞬间就安静了下去,仿佛是被硬生生止住的,但也只静了这一瞬,立时就又沸腾了起来,皇后娘娘连忙道:“立刻宣太医来,太后可要紧?摔着了没有?” 那宫女忙回道:“回娘娘的话,太后娘娘是坐在椅子上晕过去的,跟前也有姐姐和嬷嬷们,扶住了太后娘娘,并没有磕着碰着的。” 皇后娘娘点头:“摆驾慈宁宫。即刻去回皇上去。” 众人自然呼啦啦一群跟着皇后娘娘的銮驾前往慈宁宫问安,因这次进宫是为贺寿而来,在帝都的三品以上诰命们都来了,人自然极多,自也没有都进去问安的,太后娘娘的寝殿哪里装得下这样多人。 也就只有亲近有体面的公主、王妃、各宫的主儿们进去了,其他人虽然都不能进去,却也都聚在慈宁宫外头的院子里听消息,表孝心,自然没有人敢先走的。 随即,当今圣上也带着太子爷并诸皇子,皇弟们进来问安,院子里呼啦啦的立刻就跪了一片。唐宝云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戏剧性变化,她看了看周雅琴。 周雅琴虽然已经是准太子妃了,但并没有行礼过门,还是个姑娘打扮,这种时候她并没有凑过去,她低眉敛目,没什么表情,也没有在太子爷经过的时候特意看一眼。 不过唐宝云与她已经算得熟悉了,多少看得出她心里大约也在紧张的想着什么。 太后娘娘不过是五十出头的人,平日里养尊处优,看着气色是极好的,怎么会突然就倒了呢?唐宝云心中琢磨着。 难道是吃的太好,又不太运动,血脂过高,脑梗了?中风了?唐宝云很自然的就往这种事情上靠了。 可是周围的人都在窃窃私语,显然也都在讨论着太后娘娘这一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不动声色,努力的听了一回,突然觉得自己还是太单纯了。 “特意在这个时候,只怕……” “大约也是恼了,那个孩子……” “皇上不允,也是有的。” “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语焉不详的片言只句,虽然不是很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可至少听得明白,没人认为太后娘娘这是真的晕倒的,都认为这是有所图谋。 显然,五皇子遗孤的事,并不只是周家知道端倪。 在场的都是三品以上诰命,除了极少的人之外,大部分人的家族在这个帝国都是有名有姓,举足轻重的,谁没有自己的渠道呢?这样的事情,只是没人拿到外头台面上来说罢了。 这一日直耽到下晌午,据说太后娘娘已经醒转了过来,众人才纷纷出宫去,唐宝云归心似箭,她这才发现,不过是一天没看到儿子,她就想的不得了了。 这一次是她自元哥儿出生后,第一次和他分开这么久,从早上就出门开始,足足十二个小时,进门就问:“哥儿呢?” 绿柳和香兰上前伺候她脱了外头大衣服,摘了簪环等,一边道:“哥儿先前吃了奶,已经睡着了,大奶奶要看哥儿,这就打发奶娘抱来。” “不用了,我自己去看。”唐宝云道。 元哥儿的卧室,唐宝云坚持安排在自己正屋的稍间里,横竖还小,离自己近些才放心,待今后大了,再住独立的院子也罢了。 元哥儿睡的小脸红扑扑的,如今虽然天气凉了,可屋里烧着火龙,屋子里并不冷,三个月吃了睡睡了吃,他已经胖了一大圈了,脸上肉鼓鼓,头发漆黑,闭着眼睛睡的十分香甜,唐宝云伸手摸摸他的小脸,心中涌动的那种情感无法忽视。 仅仅才三个月,她已经无数次的觉得,为了这个还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吃和睡的小肉团,她付出什么都是可以的。 为了他,她可以做任何事! 唐宝云有点怔怔的,摸着肉乎乎的儿子,突然想,太后娘娘虽然贵为一国母后,她应该也有这样的情感吧? 一只手轻轻的落在她的肩上,唐宝云不用回头都知道身后站的是周玉堂,她轻轻的握住那只手,脸依恋的蹭了蹭。 周玉堂轻声道:“他睡的好乖。” 两人静静的看了半晌儿子,才退了出去,元哥儿毫无所觉,依然呼呼大睡,动都没有动一下。 唐宝云笑道:“我还以为你今晚又去书房不进来了呢。” “这又不是什么稀奇事。”周玉堂已经换了衣服,舒服的歪在炕上:“其实是有预备的。” “嗯?”唐宝云道:“难道真的是……” “是什么?” 唐宝云觉得自己现在真能理解一点太后娘娘不择手段想要给自己亲孙子一个光明正大名分的心情了:“太后娘娘是为了那孩子吧?” “太后?”周玉堂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太后怎么会做这样的蠢事!” “啊?”这话大出唐宝云的预料:“不是?”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第一百五十三章 唐宝云真是没想到,她所想的,连同她听到的,都认为太后娘娘这是因为皇上迟迟不肯给新寻回来的小皇孙名分,才有今日这出。 周玉堂居然说不是?不过,唐宝云向来信服周玉堂在这些事上的定论,连忙问:“不是太后娘娘,还有谁呢?” 周玉堂随意的道:“太后娘娘能到今日今时之位,哪是那么易与的呢?虽说自五皇子故世后,太后娘娘便跟个佛爷似的,并不理会什么,且当今即位后,也只管在后宫尊荣,一应事都不理,看着是个省事的。只你想一想便知道,若真是个蠢的,还能在后宫这样多各品级,身后这样多家族的主儿里出了头,母仪天下?今日此事,做的如此显眼,这是活生生的给陛下没脸,便是给了那孩子名分,得罪了陛下,又能有什么益处?以太后娘娘的心性,想必是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这话逻辑极通,唐宝云想一想便觉得说的再对没有了,不管是皇后的位子,还是太后的位子,都不是个容易坐稳的,尤其是太后娘娘并非先帝元配发妻,并不是由赐婚而来,而是先为妃,后册后,其中的争斗,单是想一想就很惊心动魄了。 唐宝云没看过多少宫斗剧都有点怔怔的,觉得难以想象。 横竖她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 她回过神来,忙又问:“那此事……” “无非便是两种可能。”周玉堂道:“或许事有凑巧,太后娘娘还真是有点儿不自在,今日礼服穿的多,人也多,一时出不了气,到底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也是有的。还有自然便是有人出手,晕倒这样的事,并不难办,一点儿熏香,再把衣服做的紧点儿,就够了。” 唐宝云点点头,这话说的很是,好吧,周玉堂说话,向来没有不是过,唐宝云说:“你早说宫里不太平,果真就出事了,那太后娘娘会怎么着呢?” “那就是太后娘娘的事了,不过此局难破,设局之人极擅因势利导,太后娘娘如今进退两难了。且也没有别人使力的地方,端看太后娘娘怎么考虑了。”周玉堂道。 这样耸人听闻的断语,他说起来倒是随意的很,唐宝云却是一头雾水,好吧,她确实不是这方面的人才,这些政局权谋,周玉堂便是把结果都说了,她还是不能明白到底是怎么推导出来的。 不过唐宝云有个好处,她不懂,却不装懂,一向是很痛快的就承认了自己不懂,横竖跟前有个懂的嘛 而且还是懂的不得了的! 唐宝云便笑道:“为什么啊,我不明白。” 周玉堂伸个懒腰:“你理那么多呢,和你又不相干,早些睡了罢,这又累了一日了,你精神倒是好。” “谁叫你这么说呢。”唐宝云撒娇的推推他:“原本不说就罢了,说一半不说一半的,叫人心里头越发热辣辣的丢不下去,再跟我说一下嘛。” “我不是说完了吗!”周玉堂眼睛都合上了,却还是顺手握住了唐宝云的手:“自己笨,还怪别人。” “知道我笨你就说嘛!说嘛说嘛!”唐宝云一点儿不在乎周玉堂说她笨,在这些事上,她早有觉悟,自己就是再重生一次,也追不上周玉堂,所以肆无忌惮的撒娇。 周玉堂翻个身面对她,眼睛睁了一条缝看看她,见她睁大眼睛,一脸乞求的看着自己,大眼睛闪闪发光,偏显出十分的娇俏来,心中就越发柔软起来,捏着她的下巴摇了摇,才道:“其实你想一想,什么人敢对太后娘娘动手,动手的目的是什么,也就不难明白了。” 目的当然是那身份不明,其实连血脉也不完全明白的小皇孙了,这一点,唐宝云倒是知道,最近此事的消息铺天盖地,这个节骨眼上,谁想不到呢? 周玉堂继续解说道:“敢对太后娘娘动手,除了要有能动手的本事,一则要有依仗,一旦事发,能够全身而退,或是至少不伤筋动骨,二则,还要有理由,能拿小皇孙做文章的人其实不多的,明白了吗?” 唐宝云眨眨眼,这解说也太高屋建瓴了吧?说实话,她还是有点云里雾里的。 周玉堂见她这样子,反倒笑出来,这媳妇傻一点,倒是有傻一点的可爱,不仅看着可爱,在她面前,尤其是她崇拜的眼神跟前,不得不说,连周玉堂这样的人,都难免有点儿飘飘然。 “要对太后娘娘动手,那不管是谁都是有风险的,冒着风险,自然不是为着小皇孙,当然都是为了自己,那么也就是能在小皇孙这里获得好处的人,除了血脉,准确的说,是太后娘娘的血脉,小皇孙还能有什么好处呢?”周玉堂解释道。 “我明白了,要的不是小皇孙的好处,是太后娘娘的好处,对吧?”唐宝云当然也不是真傻,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也听明白了,小皇孙的用处,无非就是他的身份,他不仅仅可能是皇孙,而且更是唯一的有太后娘娘血脉的人。 挟天子以令诸侯,有人看上的,是太后娘娘这个身份,这个权力。 孝道为大,便是天下至尊也不敢公然不孝,这是这个世界运行的基础规则之一,不是能轻易碰触的,是以才有人打这样的主意。 周玉堂道:“太后娘娘有顾忌,有时候就会身不由己,这是有人处心积虑的要把她推到皇上的对立面去。今日此事,满朝的人都猜测太后娘娘是为了小皇孙,是不满皇上不肯给小皇孙身份,皇上会怎么想?太后娘娘又会怎么想?” “皇上会不会恼怒?太后娘娘会不会担心皇上的怒火最终会发泄在小皇孙身上?”周玉堂道:“太后娘娘终究年龄在那里了,她会不会担忧自己不在了之后,没有人能够保住她唯一的血脉?如果有这样的担忧,太后娘娘自然会未雨绸缪,趁自己还在的时候,趁自己还有这个身份的时候,用手里从来没有运用过的权力,为自己唯一的血脉争取一点保障?” “这就是设这个局的目的,夺嫡之事,太后娘娘从来是作壁上观的,就算德妃娘娘是她的外甥女,她也没有伸过手,皇子们都是她的孙子,谁继位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谁也不敢对她不敬,她也没有身后事需要担忧,可如今不同了,有人给了她一个。” 周玉堂接着补充了一句:“当然,这才刚开始,只是个试探。” 试探太后的态度,试探太后会不会参与夺嫡。 唐宝云彻底明白了。 德妃!二皇子! 周玉堂虽然没有明说,但已经说的够清楚了,就是对唐宝云而言,这两个人也呼之欲出了。 德妃娘娘在宫里经营多年,要用一点儿熏香,改一改衣服,定然是做得到的,而且她是太后娘娘的亲外甥女儿,若是真暴露了,太后娘娘也不会因这一点儿小事,把她怎么样。 她所谋的,当然就是为了自己儿子! 九五之位,实在太诱人了。 周玉堂一层一层抽丝剥茧,把里面剥的清清楚楚给她看,就如往常一样,让唐宝云觉得真是不可思议,这周玉堂的脑子,跟她真的好像构造不同似的!他怎么就能看出这样多的后手来? 而且在这件事之前,唐宝云完全没有想到,这样大的事,会因为这样一点儿小事引出来。 这简直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一件事了,换成她,直接就忽略了。 所以说,这才叫因势利导,这个节骨眼上,小皇孙刚刚出现,正是人人谈论的时候,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让所有人都怀疑太后娘娘这一倒,是不满皇上。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才能激发太后娘娘和皇上的矛盾,若是放在往日,再大的毛病,也没有这个功效了。 这到底是谁设的局,这样四两拔千斤,时机掌握的如此之准,设计如此巧妙,手腕轻轻一动,一点涟漪,便扩散到了整个平静的水面。 唐宝云越想越觉得妙,越想越觉得此人可怕,原来这世上,除了周玉堂,还有这样可怕的人! 可周玉堂不觉得,他那种从容优雅的姿态,没有丝毫改变,虽然他刚刚才剖析了一个巧妙的布局,他似乎并没有兴趣去研究这个布局,反倒是对唐宝云那生动的神态颇有兴致。 唐宝云一边想,一边赞叹,一边咋舌,总觉得高山仰止,难以企及,她的神态不停变化,生动至极。 活泼的,生动的,充满了热情的变化,就好像她虽然不算聪明,却做了很多聪明的事情一样,就如同唐宝云觉得周玉堂难以捉摸一样,周玉堂同样也觉得自己这媳妇,简直就是个宝藏。 给他太多的惊喜,太多的不同,叫人有探索的欲望,或许有更多的惊喜等在前面呢? 深秋的夜里,这屋里慢慢的泛起热来,周玉堂声音有点暗哑:“我觉得,元哥儿应该有个妹妹才好。” “啊?”唐宝云被他搂在怀里,然后迅速的回过神来,脸上不可阻拦的泛出了红来,不过她终究比别的人更大方些,两情相悦之下,有的更多是愉悦和热情,她柔软的双臂绕上周玉堂的脖子:“嗯,妹妹最好。” 她这样的热情取悦了周玉堂,他在她耳边低低的笑着,每一点儿声息都叫唐宝云觉得周玉堂迷人的不可思议。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迷人的男人,唐宝云想,她真是要叫他迷晕过去。 秋夜里,却似夏日般热烈。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太后有恙,自然举朝难以安稳,皇后与各宫主位均到慈宁宫侍疾,皇上并太子等也每日下朝后到慈宁宫侍奉汤药,内外臣工请安的折子雪片般飞往朝廷,一片惶惶然。 但这样的情况下,也并没有公开的小皇孙的消息,皇上并没有承认小皇孙的身份。 这一点,有些人意外,有些人却不觉得。 荀敏华听了,只是书脊敲一敲手心,连微微一笑都没有,便又低头看他的书了,荀敏静摇头晃脑的在他的书房里逛了一圈,撞了撞他双胞胎哥哥的肩:“我怎么觉得这跟咱们家有关呢?” “嗯嗯。”荀敏华头也不抬,明显很敷衍,荀敏静不爽了:“到底怎么回事?” “又不是我干的,我怎么知道呢?”荀敏华随口道:“你怎么不问我们家五少去?” “他?”荀敏静恍然大悟:“对,肯定是他,除了还有谁!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你说吟诗作对也就罢了,这样的事情,也由着他去做?” 荀敏华抬头看着他弟弟笑,这个家伙,虽然不好这些,却还真不笨,他笑道:“爹也是五十出头的人了,这辈子出阁入相自是断了念想,可终究指望咱们家更进一步的了。” “都出了一位太后了,还要怎么更进一步?”在自己双胞胎哥哥跟前,荀敏静说话真是一点儿忌讳都没有:“难道还要做皇帝不成?” 荀敏华莞尔:“想总是有人会想的,可是我荀家上下百口人,总不能为着谁这样想一想,就都赔在这里头去,就是爹爹糊涂了……” 他后面的话本不想说,可弟弟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这大约是他这辈子最难以抗拒的人了,荀敏华停了一停还是说:“太后总还是我们荀家的姑奶奶呢!” 荀敏静还有点似懂非懂,可是哥哥的意思是明确的,不会让荀家卷进这夺嫡里去,有哥哥这样说,他就放心了,横竖若是连哥哥都拦不住,挡不了,自己上去也是白搭。 荀敏静笑嘻嘻的就把心搁回了肚子里去了,笑道:“前儿进宫请安哥哥后来悄悄跟太后娘娘说了半日话,我刚想起来呢!” 荀敏华又笑了,这家伙,真不是不聪明,不过心思在别处罢了。 果然,荀敏静放心了,就笑道:“燕王世子在醉红楼请喝酒呢,我也有帖子,哥哥去不去?” 燕王世子?荀敏华心中一动,燕王世子是太子爷的伴读,在京城中也是数得出名号的人物儿,他这个弟弟别的也罢了,人面结交倒是有一套,这才进京几日呢。 荀敏华把书一搁,笑道:“左右无事,我也去罢!” 太后娘娘病倒的消息震动帝都,不过唐宝云也就只当新闻听一听,此事与她关系不大,她现在要筹备新店开张的事,还有太子爷主导的重建军需之事,而且,周雅琴的婚期也不远了。 如今已经进了冬月,眼见得过完年,明年三月里就要行礼成亲,这不过也就五个月的事了,虽说此事有礼部和内务府过问,大的事儿都差不多消停了,连礼服和冠帽等都送了来试穿,周家不过是预备周雅琴的嫁妆,里头的衣服等,唐宝云觉得依然有事要忙。 尤其是周雅琴嫁进的人家不同寻常,天下第一家,又是已经封了太子的嫡长子,略有点儿差错便要叫人笑话,唐宝云也怕周雅琴受委屈,须的再三仔细的办这件事。 事情聚在了一起,倒叫唐宝云忙的团团转起来,元哥儿原本是要天天在她屋里玩的,这些天见的少了,都没有往日里那么亲热了,反倒是几个姑母几乎天天来看侄儿,倒要亲热许多。 尤其是周雅碧,本来就是个活泼热闹的性子,小王爷最近也不知是不是宫里的事闹的,来接周雅碧去玩的频率明显少了不少,周雅碧倒是个大方性子,并不吵闹,在家里也一样自得其乐。 两个胖乎乎的弟弟,一个小侄儿,都叫她觉得好玩,而且十分爱护,这会儿都在一起玩儿,宜哥在炕上爬了爬,伸手抓住元哥儿的小手,端详了一下,就往嘴里塞,元哥儿完全不知道要被小叔父咬了,他大大的眼睛呆呆的看着,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反倒是琪哥在一边看见了,奶声奶气的告状:“姐姐,弟弟咬元元了!” 周雅碧连忙丢下手里正玩着的佛手过来,拉宜哥的手:“不能咬元元,宜哥乖乖的和元元玩。” 宜哥就丢下元哥儿,拉住周雅碧不放。 “元元不理我们!”琪哥又告状。 周雅碧拍拍他,张开短短的手臂把琪哥搂在怀里:“元元还小,还不会玩。我们玩!” 唐宝云刚进门,站在门口,不禁莞尔,一群大大小小胖乎乎的小家伙,个个都玉雪可爱,看着都叫人喜欢。 活泼的琪哥又第一个看见唐宝云,伸着手打个招呼,唐宝云走过去,把琪哥抱起来亲了亲,反倒是元哥儿还是呆呆的,看着母亲也没有什么反应。 到底才三个月,还不懂得与外界交流,元哥儿只有在自己舒服或者不舒服的时候才有反应,每次给他散开襁褓的时候,反应最为明显,他大约很喜欢那种松散舒服的感觉,会蹬蹬腿,手舞足蹈的表示喜欢。 平时就没什么表情了。 唐宝云顺手摸摸宜哥的脸,又问周雅碧:“今日你文哥没来?” 连周雅碧都知道,文哥是她的,她笑眯眯的说:“文哥又出去了,我还小,不能一起出去。” 万千宠爱的周雅碧,居然养的这样讲道理,一点儿也不骄纵,唐宝云觉得真是奇妙的很,可是这样的小姑娘真是讨人喜欢,尤其是还长的这样可爱,谁能不喜欢呢? 唐宝云把元哥儿抱进怀里搂着,不时摸摸胖手胖脚,一边看他们几个玩,这些日子,倒是难有这样轻松的时刻。 一时连周雅琴都过来了,笑道:“闲着没事,来看看元哥儿,没想到嫂嫂这里这样热闹。宁宁也在呢。” 周雅碧和宜哥儿琪哥儿都乖乖的叫姐姐。 唐宝云忙起身让座,周雅琴就把元哥儿接过去抱着,也不知道元哥儿是还没到认人的时候还是认得周雅琴,一点儿不抗拒,让她抱过去,还很舒服似的把胖头贴在周雅琴胸前,看起来就更呆了。 周雅琴笑着吩咐人:“去把今儿刚送来的那罐子糖拿来给他们吃。” 周雅碧咧嘴,对周雅琴道:“姐姐看我牙,文哥说不能再吃糖了。” “那就只吃一颗。”周雅琴捏着她的小下巴看了一眼:“是不能多吃了,你也别给弟弟们多吃,别都跟你似的。” 周雅碧点头:“就是!吃一颗就行了。” 周雅琴这才对唐宝云道:“二婶娘家来了一个侄女儿,两个外甥女儿,听说要在咱们家长住呢,嫂嫂可看见了?” 啊?唐宝云还真没听说,她今儿一早出门去新店里看铺排摆设,这会儿才回来,进门也没人跟她说这话,她便道:“怎么回事?” “二叔父眼见得要回京来了,今后大约十年八年的都在京里了,有些亲戚不就要走动起来么?且还有跟着上京来的,二婶娘也是个好客喜欢热闹的,听说前儿瞧见这几位表妹就喜欢的了不得,非要接了来家住,也没说什么时候回去。”周雅琴道。 唐宝云听的很不明白,她觉得周雅琴长大了一点儿,简直越来越像周玉堂了,做事情暂时看不出,可是这说话的方式,真真是亲兄妹。 具体表现就在他们兄妹说话,自己简直听不懂。 不过唐宝云有这个好处,听不懂也不觉得丢人,她就笑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妹妹再说明白一点。” 周雅琴莞尔,她作为一个姑娘,这些事不好说的十分明白,可嫂子偏要问,幸好跟前没人,只有几个什么事也不懂的小家伙,周雅琴才轻轻道:“说是侄女儿,外甥女儿,其实不过是一个姓罢了,在外头认得,连了宗的,并不是真的娘家人。” 这事儿真是古怪了,唐宝云还没弄明白意思,周雅琴十分灵透,一看嫂子的样子就知道她还没搞懂,不得不再解释一句:“到咱们家住一住,大约也是想挣个前程罢。” 挣个前程?唐宝云完全没有想到这个方向去,这个时候周雅琴这样解释都还没想到,刚正要继续发问,突然一怔,立刻就明白了。 表妹梗! 这不就是表妹梗吗? 而且照周雅琴这个说法,这简直就是拉皮条啊!唐宝云觉得囧了。 远房表妹,远房表妹!唐宝云当年看小说戏剧的时候曾经疑惑过哪里有那么多甘愿做妾的远房表妹,现在摆在了跟前,才知道这里头的猫腻。 这不就跟以前那些帝国派公主和亲的把戏一样吗,用宗室女,普通官员的女儿,甚至是丫鬟来冒充,这些远房表妹,就是一样的! 周二夫人现在弄来的这些姑娘,就是一个姓的,或是搭得上点儿关系的,用个亲戚名义,在自己家养着,等待今后的用处,对那些寒门小户来说,这也是极好的出路了。 可是这种做法,唐宝云还是觉得好囧。 周雅琴解释道:“这样的事,其实不少人家都有的,也算不得什么。咱们家以前也有过,后来才没有的,如今二婶娘从外头回京来,在外头原是惯了的,跟前的人家也多,如今二叔父又有前程,自然就有人家跟着一起来了,倒也不足为奇。” 好吧,这种事你情我愿的,唐宝云觉得自己也确实没有置喙的余地,不过只是没想到还有这种模式,真叫她觉得意外的很,也觉得不可思议,周雅琴这样云淡风轻,唐宝云也就没有表现在外的大惊小怪了。 而且她也听懂了,周二夫人显然是野心勃勃,周二老爷进京来之后,就是从一品大员了,一部之首,在京城里都是说得上话的一号人物,周二夫人定然是想要更多的! 从此事已经可见端倪了。 唐宝云撇撇嘴,这个周二夫人胆大心黑,从周雅丽落水事件上就可以看出来,为了一点儿还并不确实的利益,她就能毫不犹豫的坏周雅琴的名声,她这样的野心,今后说不得还有热闹呢! 唐宝云便道:“其实也不与我们相干。” 这话刚说完,又想起不对:“唉,有好事才不与我们相干,要真有事,咱们家也脱不了事,真是倒霉!” 周雅琴笑道:“自是嫂子说的这个理儿,我知道嫂子平日里事忙,一时理会不到这上头来,我来瞧元哥儿,顺便说一句,嫂子心里头明白,也就是了。” “我知道了。”周雅琴这是来让她提高警惕的,周雅琴的意见,唐宝云可不敢不理会,身份是一回事,关键是这位姑娘见事明白,又身在后宅,比周玉堂看得更多更清楚些,她开口说了,唐宝云自然就提高警惕了。 到了晚间在郭太夫人屋里摆饭的时候,唐宝云看到了这几位姑娘,那位侄女儿姓高,家中父亲捐了个小官儿,正在福建,当初还在福建的时候,因也姓高,母亲搭了关系,常带着姑娘前去给周二夫人请安说话,因得会奉承会说话,就认了做姑母,这姑娘圆圆脸儿,一边脸上一个酒窝儿,模样儿虽算不得极美,但也很是甜美。 另外两个表妹,那倒是真表妹,就是隔的有点远,是真正的远房表妹,是周二夫人娘家老家那边来的,姓颜,两姐妹只差一岁,高矮身材都差不多,又正是年轻鲜嫩的时候,三个姑娘站在一起,倒是水葱儿似的鲜亮。 唐宝云看了一眼,又叫了管事媳妇过来问了问,因周二夫人住的那院子不够大,这三个姑娘都安排在了花园子里一处空屋里,到底是亲戚名分,除了她们自己带的丫鬟婆子,陆夫人另打发了三个管事媳妇,三个丫鬟过去伺候。 见陆夫人已经有了安排,唐宝云便放下心来了。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太后娘娘那一日的晕倒,据说并没有大碍,当时不过片刻就转醒了,后来也能下床略微走几步,听说清淡的饮食也还克化得动,只是谨慎起见,依然卧床静养。 宫外命妇也依然要日日前往宫门请安问病,虽说都见不到太后娘娘,这个样子是要做的。 唐宝云自然也不例外,每日一早就要随着陆夫人、周二夫人进宫去,在家里再不对付,周二夫人依然是周家的儿媳妇,还是不能丢开她的。 唐宝云一见她就心里发腻,当然,周二夫人见到她也没什么好脸色,两人这已经算是撕破了脸了,连话也不会多说一句。 唐宝云觉得,自己见面还叫她一声二婶娘,这已经算是极有涵养了。 陆夫人却又不同,仿似看不见两人那种见面就不对的氛围,一径的平和,笑容与平日一模一样,就好像眼前这两人没有丝毫不对,就是正常的婶娘和侄儿媳妇一样。 在这样的人家,大约这样其实才是正常的吧?唐宝云想,可惜她做不到。 周二夫人看到唐宝云,那心底那种厌恶之情也是难以遏制,她这辈子也没见过这样没脸没皮,胆大心黑的媳妇,哪里有半点做晚辈的样子,平日里只会哄的老太太、大嫂子喜欢,就以为她了不得了。 这哪里有半点像是王府出来的姑娘,她与王府虽然不熟,但进京一年来,好歹也见过了王府出来的郡主,甚至是王府唯一的庶女唐宝玲她也见过两回,郡主那就不用说了,就是唐宝玲这样身份,那风范气度也比她强的多了。 不过想想她那位亲娘,大概就想得通了,周二夫人私底下也与东安郡王妃接触过不少,东安郡王妃给儿媳妇下毒还试图栽赃给唐宝云,能起这样的念头,周二夫人功不可没。 这样胆大心黑又好挑拨的妇人,能好到哪里去?教出来这样的闺女,倒也不足为奇了,周二夫人在心中暗想。 到了慈宁宫门口,有女官满面笑容的出来道:“太后娘娘命两位夫人并县主里头说话。” 这是太后娘娘晕倒之后第一次开始接见命妇,陆夫人忙笑道:“娘娘这是大好了?” 那女官笑道:“虽说还要小心着点儿,却是无碍了。” “太后娘娘自是福泽深厚的。”陆夫人说了一句,便当先走进去,正殿坐了不少人了,皇后娘娘自然在那里,也是满脸笑容,显得十分喜欢,唐宝云看了一圈儿,个个都面有喜色,都似由衷的为太后康复欢喜的样子。 德妃娘娘也是一样,这点儿戏谁不会演呢?要靠察言观色显然是行不通的,唐宝云还是很明白的,就只大概的看了一眼,刚要转头,却见坐在皇后娘娘下手的齐王妃,对她招招手。 唐宝云就过去请安,齐王妃笑道:“怎么我瞧你月子里出来,瘦的这样快,倒跟以前做姑娘的时候差不多了似的。” 齐王妃比唐宝云还早一点儿生产,她年纪略大一些,生了之后保养的也好,看起来十分丰腴,肌肤饱满,容光焕发,脸上似有莹光一般,看起来端贵大气,唐宝云忙笑道:“王妃定是看错了,我昨儿拿了去年这个时候的衣服比划了一下,腰围都粗了一寸了。” “才一寸,也在我跟前说嘴。”齐王妃笑道,唐宝云又笑道:“我瞧着王妃气色这样好,我才羡慕的了不得呢。” “谁叫你揽那么多事儿呢!”齐王妃道,太子爷要重建军需通道,唐宝云参与遴选商家和货品这件事,有些人定然是知道的,唐宝云也不例外,只是笑道:“我懂什么,不过胡乱说两句罢了,算不上事儿。” “一件事不算事,多几件就算了,眼见得太子爷大喜日子要到了,你这做嫂子的,能不理会不成?”齐王妃笑道。 两人在这里说笑,周二夫人却是与安平侯夫人、诚安伯夫人等在德妃娘娘跟前说话,唐宝云一边说话一边看过去,齐王妃也跟着张望了一下,笑道:“瞧什么呢?是不是瞧着德妃娘娘那凤钗的珠子特别亮特别大?” 唐宝云是个实心眼儿,果然就又看了一眼,笑道:“是挺大的,不过也不出奇,跟您这头上的也差不多。” “哎哟你快别这样说。”齐王妃掩嘴笑道:“我这怎么跟人比呢,人家这是太后娘娘说她侍疾辛苦,比人都孝顺,特意赏的好的,你想想,自是比众人都好的。” 唐宝云还没反应过来,特意又看了一眼,听到齐王妃嗤的一声笑,才突然醒悟了,笑着叹气道:“对,可不是这样吗,我刚才竟没看出来。” “这会儿看出来,也不晚的。”齐王妃笑,唐宝云总算是明白她的意有所指了,想起那一日周玉堂的分析,看来,太后娘娘是想要给她真正的孙子挣下拥立之功了。 尤其是这些日子太后病倒,朝廷也没有丝毫小皇孙的消息,大约是皇上并不肯妥协吧。 在这样的情况下,太后娘娘眼见得无望,终于决定支持二殿下夺嫡了。 这条路走不通,就换一条路走,以太后娘娘的立场来看,二殿下在自己支持下,一旦真的夺嫡成功,获得帝位,自己孙子一生的富贵尊荣自然也就有了,当今皇上不肯承认的身份,也自然会有的。 就是夺嫡不成,太后娘娘也自然受不了半点影响,再怎么样,皇上也不敢把她老人家如何,既然立于不败之地,不成只是维持现状,成了却能让孙子更好些,太后娘娘为何不放手一试呢? 这大约就是幕后谋划之人的算计了吧,把人性算计的淋漓尽致,给太后娘娘一个风险极小的机会,对于二殿下来说,却是极大的助力! 这人真可怕! 唐宝云又一次感叹,原来除了周玉堂,还有这样可怕的人! 这种时候,唐宝云忍不住的担心起周雅琴来,她又一次深刻的感受到,周雅琴嫁进这样的人家,看着风光无限,尊荣无比,实际上真不是个什么好事。 可周雅琴自己好像还不觉得,她一如既往的平静从容,眼见的大婚在即,眼见朝中风向有了变化,她依然品茶看书做针线,并没有丝毫紧张焦虑等。 这真叫唐宝云佩服,不过她却做不到,周雅琴不焦虑,她都要焦虑起来。 只是她焦虑也没有用,眼见得就进了腊月了,下了几场雪,各屋里都送了银霜炭,都换上了里外发烧的长袄儿,元哥儿更是包着厚厚的襁褓,手脚都动不了,胖脸倒是红扑扑的,看着就更呆了些。 唐宝云抱着这样大的一坨,都觉得很辛苦,简直抱不动,可是元哥儿长大了一点儿,会得看到娘亲有点儿表情了,不是笑,就是一种好像是喜欢的表情。 好吧,是唐宝云坚定的认为她儿子看到她就喜欢,所以唐宝云再觉得辛苦,还是一有闲暇就抱着儿子聊天。 元哥儿当然听不懂,就呆呆的看着他娘,唐宝云也不在乎,只管聊,什么都跟儿子说。 乳娘都笑说少见这样疼哥儿的奶奶。 唐宝云好奇的问:“别人家难道就不抱宝宝吗?” “自是要抱的。”乳娘笑道:“只是一日里头也不见得抱一回,平日里每日抱过去看看也就是了,这样多人伺候,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唐宝云觉得难以理解,她又不是不放心才抱,她是喜欢才抱的呀。 自己的儿子,那定然是喜欢的! 正说着,陆夫人打发人来请她:“泰阳大长公主府打发了四个媳妇送了年货来并请安磕头。” 如今虽然还是陆夫人当家,但唐宝云也算是副手了,且陆夫人说了迟早也要她当家的,自然事事也都与她说一声,她就把元哥儿交给乳娘,又在那胖脸上亲了一口,才吩咐人来换衣服过去。 陆夫人道:“我已经吩咐拿上等封儿打发了,不过人家既送了来,咱们还得回礼,你看看礼封儿,瞧着差不多也封一份送去,宁可厚些,别简薄了,又闹的不安宁。” 姻亲间四时八节的都有节礼往来,唐宝云也经手了不少了,给东安郡王府的,因是分了家,除了王府,二哥唐明令府里,三弟唐明哲府里也都送了去,还有唐宝蓝、唐宝玲那边,还有吴王妃虽然被软禁,舅家吴家还是一样得送。 同时还有郭家、陆夫人娘家等,唐宝云送了十数份里,算得驾轻就熟了。 听了陆夫人的话便笑道:“我知道,咱们家也不缺这点儿,不过送东西去的人,挑哪边的人去呢?” 陆夫人坐的端端正正的,拿着个精致的娇粉色薄瓷通花茶盅子,眼睛也不抬,随口道:“又不是哪房拿的银子办礼,既然是公中办的礼,自然在府里打发人去,分什么哪边呢?” 咦?这话真有道理! 这还是第一次,唐宝云很明确的听出来陆夫人对周二夫人的态度。 果然! 那样的人,谁会喜欢呢?陆夫人平时没表现出喜好来,那是人家教养好,涵养好,可心里谁没有个喜恶呢? 唐宝云咧嘴一笑:“我知道了,我这就打发人预备东西送去就是。” 唐宝云回去就叫了香兰来问,香兰是府里的家生子儿,父亲母亲在府里的下人里都是有脸面的,所谓蛇有蛇道鼠有鼠路,消息有时候意外的灵通,唐宝云就问她:“二夫人那边最近是有人得罪了夫人?” 香兰笑道:“大奶奶怎么知道的?这消息也太灵通了。” 哎哟,果然啊! 唐宝云八卦之心熊熊燃烧起来!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 “我就知道你晓得。”唐宝云笑道:“赏你一盅茶你喝了好说。” 香兰笑,忙又忍住,道:“大奶奶这些日子这样忙,自然是无暇理会这些事的,我只是听说前儿瑛表姑娘去正房给夫人请安,偏巧夫人没在屋里,倒是老爷那一日在屋里,瑛表姑娘碰见了,就给老爷请安,好似还说了几句闲话,听说老爷又赞瑛表姑娘手巧,香袋儿绣的好,瑛表姑娘就说愿给老爷绣个扇袋,昨儿还亲自拿着花样子去给老爷看呢!” 这哪里是好似,听说?这简直活灵活现呢! 唐宝云平日里其实极少见国公爷,这近两年里,大约就见过十来回罢了,都是大节气里头,一家子聚在一起的时候,在郭太夫人的院子里拜见的。 国公爷也不过四十多岁,样子不太像郭太夫人,大约是像了老国公爷罢,也与周玉堂不像,却是相貌斯文,温润雅致,且一生长于富贵,保养极好,且向来不劳心力,看起来不过是三十多的样子,与陆夫人坐在一起,看起来还极为相配。 论样貌论风度,这正是一个男人最好的,最富魅力的时候,而且又有国公爷的爵位,又有未来国丈的前景,那样出身的小姑娘要动心,其实一点儿也不难。 瑛表姑娘便是周二夫人那位干侄女儿,相貌十分甜美,声音也甜美,嘴上也像是抹了蜜一般的会说话,整个人简直就是蜜一般甜甜的。 这样一种甜蜜蜜的感觉,天生叫人难起恶感,别说男人,就是唐宝云,明知道她的目的,作为旁观者,就是不赞同这种做法,却也没有讨厌这个姑娘。 不过这个姑娘也真会挑啊! 可陆夫人当然就不喜欢了,唐宝云想,怪道今天这样说话,而且唐宝云也不太喜欢,这位姑娘想要奔前程她可以理解,这样的出身,这样的教育,这个时代给予女性的机会也确实太少,她想要争取自己觉得更好的东西出路,也值得理解,可是,别人家去寻一个也罢了,她偏偏想要做自己的小后妈…… 或者,不完全是她想,后面还有个人在推波助澜呢! 真不知道周二夫人这是打的什么主意,可是肯定不是什么好主意!唐宝云毫不怀疑,有个周二夫人背景的姑娘在长房,就算只是个姨娘,也不是什么好事。 就像周二夫人提到唐宝云就觉得厌恶一样,唐宝云一想到周二夫人掺和在这些事上,就立刻警惕起来。 可是,若是国公爷愿意,自己还真没有办法阻拦啊!只怕陆夫人自己也没有办法的,是以先前才罕见的露出那一点对周二夫人的不满,这在陆夫人这样性格和克制功夫来说可是极其不寻常的。 唐宝云琢磨了一下,觉得没办法,便丢开了,只得打发差使。便跟香兰说:“前儿送梅雪去那边府里的时候,白露跟了去是不是?听说还在那边遇到她表姐了?我这里有差使要送东西去那边府里,你问问白露愿不愿意去,也好见见人。” 到底是一个地方来的丫鬟,多少有些香火情,梅雪虽然有些咬尖儿,却没有什么大的不好,早前唐宝云那样的时候,主子差了,丫鬟们也自然差着些儿,多少也都会彼此扶持,有事彼此遮掩,白露是个记情的,梅雪去了公主府,她也来求了唐宝云,特特的去送了一程。 唐宝云就记得白露回来说,在公主府遇到早年就失了音讯的表姨家的表姐,如今已经嫁了公主府一个管事媳妇的儿子,也进府在二门上打点些杂务。 表姨一家离京近十年,早没了音讯,如今也只有这位表姐的夫家一家子跟着主家进京来,在公主府伺候,这遇到了,才又重新走动起来。 香兰笑道:“大奶奶这点子小事竟然也记得,果然是的,白露那日欢喜的很呢。大奶奶真真想的周到。” 白露向来忠心耿耿,对这样的人,唐宝云向来是愿意照顾的。 唐宝云笑一笑:“你去预备一份儿年礼,照着公主府的单子看一看,别太简薄了,叫白露带几个人送去吧。” 唐宝云嘻嘻一笑,又去跟儿子玩儿,小家伙穿的多,他的胖手缩在袖子里,热乎乎软绵绵的十分厚实,唐宝云捏一捏,跟儿子说:“你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坏的人呢?” 元哥儿哪里听得懂,只睁着黑亮的大眼睛呆呆的看着唐宝云,唐宝云不由的就在他的胖脸上亲一下。 她觉得,自己跟儿子呆上一整天也不会嫌烦的! 连着下了几场大雪,差不多就到了一年里头最冷的日子了,唐宝云抱着元哥儿在郭太夫人屋里烤火,几个姑娘,那几位表姑娘都在,郭太夫人对元哥儿这个长子长孙自然爱的眼珠子一般,连连说:“抱着哥儿离远些儿,别熏着他。” 唐宝云索性把元哥儿抱到郭太夫人的软榻上去,他还不会坐,在哪里都没有意见。 唐宝云兴起:“去拿些花生来,我们烤花生吃!” 这种事,周雅碧答应的最快:“好!吃花生!” 宜哥还只会蹦单词儿,跟着姐姐说:“花生!” 郭太夫人笑道:“你多大了,还干这种事?” “多大也能干啊,就是老太太,吃点花生也使得的!”唐宝云笑嘻嘻的说:“要我说,那香气,比老太太这里的水仙的味儿还香呢!” “且还有这么多妹妹们,光坐着也无趣不是。”唐宝云振振有词。 郭太夫人屋里的丫鬟就忙出去取花生了,过了一会儿,手里拿着一封帖子进来,后面一个婆子倒是端着一小筐花生。 那丫鬟对郭太夫人道:“我刚才出去,恰巧碰到夫人跟前的嬷嬷来给老太太送帖子,我就接过来了。” 唐宝云当仁不让的接过来看,然后笑道:“是泰阳公主府的帖子,请老太太、夫人、婶娘并妹妹们去赏花儿呢。” “这是每年都有的盛会。”郭太夫人今日兴致好,讲起古来:“公主府有一道琉璃长廊,从墙到顶都是通透的,柱子全是铜的,里头掏空了,跟地下的地龙连着。长廊两边遍植红梅,大雪下来,顶上一层雪,两边都是梅花,火烧起来,长廊里头的地下,柱子都有热气,一点儿也不冷,里头能摆十几桌,在里头喝酒赏花,自是与别处不同的。” 众人都听住了,像周雅琴等也还罢了,是见识过的,但别的姑娘,甚至连同唐宝云在内,都还没去过,千金小姐如周雅丽都没见过这样的豪奢,更别提那几位表小姐了。 一个个都露出些向往的神情,对这些表姑娘来说,公主府那是云端一般的府邸,遥不可及的存在。 唐宝云眼珠子一转便笑道:“这可难得了,帝都这样多人家,能有这样赏花的好地方的人家,这是头一家罢!” 郭太夫人点头道:“各家自有各家的景致,不过泰阳公主府这冬日梅宴倒也真是独一份儿!” “我是要去的!”唐宝云笑道:“老太太这长天白日的在屋里坐着也乏味,不如出去疏散疏散,带着妹妹们去看看,正好几位表妹难得来做客,也去见识见识,也没有白来咱们家一回不是?” 这话一说,别人还犹可,那三位表姑娘确实就期待起来,原本她们度自己地位不同,不敢奢望这样的场合,可没承想唐宝云居然这样提了这样的建议,顿时脸上不由的都浮起一抹嫣红。 看起来格外娇艳,真是如花似玉的三个妹子了! 果然是一笔好资产! 唐宝云生怕连后面两位表姑娘都着落在了这里,倒不如多带她们露露面,推销出去,自己家就安全了。 就是因此遂了周二夫人的意,她也顾不得了,单是想一想自己家的姨娘们都是周二夫人的干侄女,远房外甥女,那就太可怕了! 郭太夫人没有立即回答,周雅丽也没说话,反是周雅琴道:“嫂嫂说的是,几位表妹一起去看看,也是上京来一趟。” 连周雅琴都这样说,郭太夫人才表态道:“你们说的很是,那就丽姐儿,萍姐儿,文丫头和瑛姐儿,雪姐儿露姐儿一齐去吧。” “老太太也带我去!”唐宝云笑道:“正巧前儿几位妹妹来,老太太吩咐给做两套衣服,我顺带着给咱们家几位妹妹也都做了两套,今儿刚得了,明日正好穿这个。” “还是你想的周到。”郭太夫人点头。 只有周雅碧完全不在乎这些,她眼睛都落在火盆上头,拉一拉唐宝云的衣襟:“嫂嫂,花生好了吗?” 唐宝云失笑,拉住她的小手:“好了,来我给你剥!” “老太太把她们三个也带去做什么?”周二夫人迟一步才得到消息,准确的说,是唐宝云打发人把明日的衣服送了来,周二夫人才知道郭太夫人连三个表姑娘也都要带去公主府。 张三嫂子把衣服都翻了翻,一边回道:“不是老太太说的,老太太只是说公主府的长廊是帝都独一份儿,大奶奶便说不如让几位表姑娘也都去见识见识。” “她!”周二夫人提到唐宝云就一脸晦气,她这辈子也没有这样恨一个人过,那个没教养的破落户,没脸没皮,又心狠手辣,真真不是个好东西!有唐宝云的份儿,周二夫人不由的就道:“她这又是安的什么心呢!” 张三嫂子吩咐丫鬟:“这套银红的给瑛表姑娘,这两套是给雪表姑娘和露表姑娘的。”然后又回头道:“我也防备着这个呢,问了在那里的丫鬟,大奶奶的意思,表姑娘们来一趟帝都,难得有这样的好东西,去看一看也是好的,大姑娘也这样说。” “老太太倒是肯听她的话!”只要是唐宝云,周二夫人怎么也要冷笑一下,又道:“我原还想着怎么带出去好呢。她倒是替我出了这个力。有老太太出头儿,这就更不显眼了,自是好事。” “可不是吗?”张三嫂子笑道:“不是我说,大奶奶到底年轻,能有多大见识,懂得什么呢?哪里知道这些个,如今她既开口说了,咱们乐的不使力,岂不是更好?” “那是自然!”周二夫人果然觉得自己占了唐宝云的便宜,不由的得意起来,又说:“你把我那匣子里的那只珠子簪子给瑛姐儿送去,跟她说她做的不错,再殷勤些,自然就成了,今后又有我给她做主,一个姨娘的名分是定然有的,她又年轻貌美,国公爷还不把她捧在手心里?” 张三嫂子笑道:“可不是夫人这话么?” 立时便打开妆奁,拣了簪子出来,亲自送去了。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第一百五十七章 泰阳大长公主府唐宝云是第一次来,这位大长公主是先帝的同胞嫡亲妹妹,当年也是独一份儿的人物,公主府轩丽壮阔,占地宽广,单是正门就比旁的府邸更大些,唐宝云看了一眼,突然有点明白周二夫人为什么费尽心力也要把周雅丽嫁到这里来。 宗室之贵,公主之尊,确实与寻常贵胄是不同的。 尤其是周二夫人自嫁入周家后不久,就随周二老爷在外任职,辗转多个地方,虽然在当地也是尊贵身份,可比起帝都的皇室近支血脉,那一种尊贵,又是不同的。 像泰阳大长公主这样身份的人物,帝都也并不多,每一代帝王亲近血脉也不过三五人罢了。更何况夫家也是开国功臣之后,百年望族。 泰阳大长公主府的赏梅宴,在帝都算是数得上号的盛事,这种聚会,差不多每一家都有,只是影响力差别大小,除了这是主人家自家的礼节惯例之外,也给帝都各家养在深闺的世家贵胄的姑娘们一个出门见客的机会。 像是泰阳大长公主府的赏梅宴,在帝都是头一份,除了几位有数儿的顶尖贵女必然有帖子之外,其他的人家,能得公主府的帖子就算是进入了顶尖权贵圈的关注范围了,就好像周家,因着姻亲关系,也只下了帖子给周家,并没有单独给其他姑娘下帖子。 周雅琴是必然有帖子的,不过她其实算是脱离了姑娘们的范围了,周雅丽也是订了亲的,周家的其他姑娘,适龄的均为庶女,显然还没有那个资格。 唐宝云现在对这些规则,已经逐渐了解了。 此时泰阳大长公主府车水马龙,不断有璎珞八宝车,朱轮华盖车等马车驶进去,在二门上下车,换乘公主府内的绿油布喜鹊登梅的亮轿进入里头琉璃长廊的附近去。 周家六位姑娘,年龄都相近,这个年龄的姑娘,个个肌肤饱满,吹弹得破,个个都有一头乌油油的头发,只要不是长的格外丑陋,看着都如一朵花般的美貌,且都穿着一身妆花缎的长袄儿,披着大红缎子,白狐狸毛的斗篷,六个姑娘一字儿排开,如花似玉,谁也不由要多看一眼。 唐宝云左右看了看,这才发觉自己家的姑娘好像带的多了些,别人家一两个居多,三四个的都少些,像自己家这样带六个姑娘的,桌子都要占半桌了,倒真是独一份儿,怪道谁都要看两眼。 不过郭太夫人和陆夫人、周二夫人都好似没觉得般,个个气定神闲,只管与人应酬,唐宝云倒是对这长廊好奇,在这个时代,这样大块的通透的琉璃是很少见和贵重的,看起来虽然没有玻璃那般通透,可也算是难得了。 可惜自己没学过化学,不会制玻璃,要不然建个玻璃作坊,那可得发大财了,别说建个长廊,就是做些花瓶什么的也贵重着呢! 唐宝云对自己的白日梦都有点发笑,她研究了一阵子这琉璃,觉得这长廊虽然设计的不错,但冬日里又是加热,这会儿人又多,还是有些气闷,便对陆夫人笑道:“我记得前头有个亭子梅花开的最好,我去走一走。” 陆夫人道:“知道你坐不住,不过外头冷,略走一走就回来。” 唐宝云应了,带着白露往外走,公主府的客人们虽大部分都在里头长廊里坐着,但也有些年轻的,像唐宝云这样坐不住的,三三两两的各处走动,看看景致,和闺中密友说说私房话,这种聚会原本就是为此而生的。 走到了梅林一边儿,白露才道:“前儿我来送东西,就手儿把大奶奶赏的簪子送了给梅雪,梅雪嘱我替她给大奶奶磕头,我回来叫王嬷嬷叫去说了两句话,就忘掉了,今儿来这里才想起来。” 唐宝云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便道:“你们姐妹情深,你送她簪子,怎么倒拉扯起我来,很不必这样说。” “虽说是我的,也是大奶奶赏我的,自然也该回大奶奶一声儿。”白露笑道:“且便是不给簪子,梅雪也是情愿给大奶奶磕头的,她说大奶奶向来待咱们都是极好的,她虽是一个丫鬟,大奶奶还陪送了一份儿嫁妆,大奶奶待底下人,是再没得说的。” 梅雪送到泰阳大长公主府,唐宝云还打发了她两百两银子做嫁妆,一则是多年的主仆香火情,二则她也算帮自己打了周二夫人的脸,唐宝云暗地里觉得畅快,没承想梅雪还这样说。 唐宝云道:“你们都跟了我多年,尤其你们三个,又是从那边府里过来的,我早预备着,你们每人不管嫁哪里,都陪送两百两银子的嫁妆,这在一般人家,傍身也够了,就不知道梅雪这里是怎么样的。” “我瞧着还好……”白露道,话还没说完,倒是说梅雪梅雪到,唐宝云听到梅雪笑吟吟的声音:“奴婢给大奶奶请安。” 唐宝云转头一看,一个丽人盈盈下拜。 梅雪已经做了妇人打扮,头上戴着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红宝石海棠花耳坠子,身上穿着杏色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银红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裳,项上戴着八宝璎珞金项圈,系着金银双色蝴蝶宫绦,看起来十分华贵,不知道的人定然不会想到这不过是个姨娘,还会以为是哪家的少奶奶呢。 可见是颇为得宠的。 如今她已经不是自己的丫鬟了,唐宝云对她还是很客气的:“梅姨娘请起,你如今不是我的丫鬟了,不必如此多礼。” 梅雪笑道:“大奶奶向来悯天怜人,疼顾下人,我心里是情愿给大奶奶磕头的。” 唐宝云道:“看你在这里过的还不错罢?” “托大奶奶的福,也还罢了。”梅雪笑吟吟的说,不过看她的表情,其实不像是‘也还罢了’,简直就是好的不得了。 不过价值观不同,唐宝云完全无心听梅雪炫耀做了公主府姨娘的荣华富贵,便笑道:“在外头久了,我有点冷了,且回里头坐着去,白露你就不必跟过来伺候了,你们姐妹难得见面,正好说说话去。” 白露哪里敢让唐宝云自己一个人回转去,还是跟梅雪一起,送唐宝云回去,幸好梅雪还是识趣的并没有炫耀她的姨娘生活有多风光,想必再风光,在唐宝云这样郡王府出身的县主跟前,也还差的远呢。 梅雪只是笑道:“今儿来了好多姑娘,听说咱们家就来了六个,别的也罢了,三位表姑娘我倒是第一回见,真真个个都是好齐整的模样儿。” 唐宝云随口道:“三位姑娘都是二夫人娘家的姑娘,因二夫人喜欢,留在府里住着。” “哦。”梅雪应了一声,又道:“倒也奇了,以前竟没见过,想必不是嫡亲的表姑娘罢?” “你倒见事明白。”唐宝云对梅雪倒是没有恶感,只要她不提姨娘生活,乐的随口聊聊:“瑛表妹是家里与二夫人娘家联了宗的,算是干侄女儿,雪表妹和露表妹都是二夫人娘家不知道哪一房的。” 这会儿一递一句的聊了几句话,就走回到了长廊门口了,白露这才跟梅雪说话去,唐宝云无意中回头看了一眼,见梅雪和白露立刻咬起了耳朵,好似还指了指这长廊。 梅雪在自己跟前不好炫耀,在白露跟前肯定会炫的,唐宝云想。 她走进去看见郭太夫人正和自己嫡亲三弟的丈母娘王太太说话,陆夫人、周二夫人不在跟前,几个姑娘也都不在,想必都各自找相熟的姐妹说话去了。 郭太夫人见了她笑道:“刚才你弟妹也在跟前,还问你去哪里了呢。” 唐宝云上前给王太太见礼,王太太连忙拉住她,笑道:“三姑奶奶养了哥儿,作养的好,瞧这气色这身段,竟比之前还强了。” 这位王太太一向如此会说话,唐宝云也就随口谦逊两句,王太太笑道:“你弟妹前儿拿了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回来孝敬我,说是海上来的,倒也有趣儿,又是沾了三姑奶奶的光呢。” 说着又像郭太夫人夸唐宝云:“不是我在太夫人跟前夸姑奶奶,要说疼顾兄弟,待人和气,我竟再没见过比三姑奶奶强的了。” 原来王太太是来道谢的。 唐宝云让王氏也在那铺子里参了股,唐明哲自己没什么营生,两口子靠分家的铺子庄子过日子,自然与在郡王府使公中的银子不一样,不过唐明哲和王氏都是心中明白,知道记情的人,唐宝云还是愿意照顾他们的。 若是那样一个唐宝云,自然也要照顾弟弟的。 唐宝云忙笑道:“亲家太太这样说,竟叫我都不好说的了。” 这里说笑一回,唐宝云坐下来,王太太才转了话题道:“听说这一回赏梅宴差点儿就不办了,后来大约是怕外头传闲话罢,到底是每年都有的,忽视巴儿的突然不办了,叫人疑惑,才又办的,太夫人没见,世子夫人都没出来么?” “我先前也在疑惑呢。”郭太夫人道:“怎么着的呢?” 咦,这明显是有八卦呢!这种场合就是最适合说八卦的,又有王太太这样的消息灵通人士,无聊的唐宝云顿时来了精神!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世子夫人也是难。”王太太道:“世子夫人成亲已经三年了,听说去年有过一次动静,却没养住,还伤了身子,太医看了,说是须的静养一两年,偏世子爷跟前,又有好几个人。” 这才是说八卦的正确姿势,唐宝云真是佩服,又简洁又明确,信息量不小,关键是没有一个字是正面说的,偏偏连唐宝云这样毫无经验的人都能听懂,更别说郭太夫人这样的人了。 郭太夫人便颔首道:“这就是难了,这一两年可不容易过。” “可不是老太太这话吗!”王太太笑道:“不过这也看人家,若是长辈疼顾,肯替她做主,也还好些,若是一味放纵,又更难些,只世子爷向来是公主的心头肉,公主虽然也疼爱孙媳妇,可如何舍得自己孙子受委屈呢?不过到底是有规矩的人家,跟前虽然也放了人,公主还是赏了汤药的。” “自也备不住有些人心大了,自己停了药。”郭太夫人立刻就听懂了:“既然都已经有了子嗣,也没有生生不要的理儿,且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有嫡子呢?这也是外头有成例的,不过到底公主府有规矩,又要顾及世子夫人的体面,是以就预备留子去母也罢了,今后养在世子夫人跟前,也是一样的,可是?” “到底是太夫人,猜的一丝儿不错,简直像是跟前看到的一般。”王太太赞了一句:“公主可不就是这话么?只是世子夫人不依。” 郭太夫人笑道:“她自然是不依的,替人养儿子,哪里能跟自己的儿子一样?且还连人家亲娘都没了,越发不是个事儿。谁想不到呢?世子夫人又不是傻子,年纪也还小,哪里就不能生了呢?要去替人养儿子,且如今宫里德妃娘娘和二殿下颇得太后娘娘宠爱,世子夫人娘家有这样的底气,就更不会傻了。” 然后郭太夫人又补充一句:“泰阳大长公主虽说尊贵,可如今到底不是先帝朝了不是?” “太夫人透彻!”王太太连忙笑道,她也不评论这个,只是继续道:“世子夫人娘家母亲,婶娘等都到公主府说话,热闹了好些天,终于是一碗药赏下去,将那姨娘打发出去卖了,不过大约劳了心力,公主和世子夫人都有些不大好,是以才说今年赏梅宴也不办了,只是后来公主养了两日,好些了,只怕叫人疑惑,还是挣扎着上来了,只世子夫人原本身子骨儿就不健壮,这会子还卧床不起呢。” 这想必是故意的了,唐宝云都听懂了,泰阳大长公主府的威势,已经随着先帝朝的逝去,无可避免的日薄西山了,而德妃娘娘和二殿下因为有了太后娘娘的扶持,声势大涨,是以德妃娘娘的娘家,二殿下的舅家也跟着水涨船高了,此消彼长之下,世子夫人才敢抵抗公主祖婆婆。 当然,这也是因为世子夫人抓着了理,不过若是娘家不得力,就是抓着了理,也只能妥协,打落牙齿和血吞。 从这样一点儿小事上,都可以看得到时代交替的痕迹,看得到风向的转变,不过郭太夫人没想的那么高屋建瓴,王太太说了一会儿话走了之后,郭太夫人叹了口气:“从这事上,可见公主府的规矩了,你二婶娘定要把你二妹妹嫁到这样的人家去,有什么益处?” 若不是公主府有这样的先例,上一个这样干的人能够全身而退,甚至获得好处,后面自然没有人敢这样做,这个道理唐宝云当然明白,这一次世子夫人的胜利,得益于娘家,可周二夫人做得到这样吗? 想到杜二公子敢在未婚妻家光明正大的要丫鬟,除了不懂事,当然也和公主府的规矩和公主的溺爱有关了,以周二夫人的本事,周雅丽若是遇到那样的事,只怕结局跟这次不同了,唐宝云虽然讨厌二房,还是忍不住替周雅丽叹口气。 一老一小叹了一会儿气,也就不再说了,这公主府不管怎么说,如今看起来还是尊贵非常的,这长廊外的景色十分美妙,这会儿是人多,若是没人的时候,选一个美妙的角度,烫一壶小酒,坐在这里悠然观景,定然是件妙事。 唐宝云坐了有大半个时辰,应酬了七八位相熟或是不太熟的夫人奶奶们,快到晌午的时候,突然听到那一头的笑声,唐宝云张望了一下,郭太夫人跟前的丫鬟疾步走过来笑道:“太夫人,七姑娘画的画儿,夫人们品评来得了第一,赢了公主赏的红宝石梅花簪子呢!” 这位七姑娘是上一代的七姑娘周青文,文文静静的一个小姑娘,平日里没什么存在感,唐宝云对她还真没有太多的印象和喜恶,无非就是常在郭太夫人院子里用饭的时候见一回罢了,郭太夫人笑道:“文丫头那手画倒是极好的,只是平日里并不轻易动笔,今日倒是有兴致。” 那丫头趋近一步,轻声道:“先前是比诗,二姑娘没动,三姑娘做了一首,后来到比画了,有人便邀二姑娘,二姑娘还不肯去,有些话就有点不好听了,七姑娘才上前的。” 没想到周青文这样安安静静的小姑娘,行事这样稳重大方,唐宝云很知道周雅丽在外头长大,并没有学过些什么,周二夫人大约自己就不擅长,琴棋书画连同女红都不大懂,如今也不小了,再学也学不会了,周二夫人倒是开始教导她学管家了。 这一点,周二夫人大约擅长一点吧。 一时间说笑声近了,周家的几位姑娘都回来了,一群花儿一般鲜亮动人,又身着同样款式,只是颜色略微不一样的姑娘一齐在这长廊里走动,且笑靥如花,看起来十分好看。 周青文气定神闲,好似这件事平常的紧似的,倒是周雅萍笑道:“小姑母一副写意雪梅,真真是技惊四座,再没有一个人说不好的,公主看了也喜欢的了不得,夫人们都说好呢!” 周雅丽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了:“岂止画好,行事更好呢,既有本事,怎么先前只是不肯上去,只等着人来请?无非就是知道我不会,偏等着人来邀我,叫人笑话起我来了,她又肯去了,回头别人一说起来,自然就要拉扯着说我比不过了!就说她好,才好出风头!我竟没见过这样的人,自己出风头还不够,还得拉上人衬着她!” 唐宝云皱眉,这个周雅丽真是够不知好歹的。 可周青文眉毛也不挑,听了这话淡淡的道:“谁叫你不会呢?” 哎呀!这也太有个性太有范儿了! 既然不领情,我也不解释不争辩,我就藐视你了你能怎么样! 周雅丽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句话,一时气的都怔了,然后才恼道:“你你你!你竟敢这样说!祖母,您看七姑母……” “你还知道我是你七姑母!”周青文没等郭太夫人说话便道:“你就是这样跟长辈说话的?” 唐宝云差点笑出声来,周青文又占理又占情,自然不落下风,关键是她那种不卑不亢,安稳大方的姿态,真叫人欣赏。 平日里她不大说话,要不是今日这事,还真看不出小姑娘的这一面来。 郭太夫人这才道:“丽姐儿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文丫头这是为你好,说什么出风头,平日里比这再大的彩头,文丫头也不去的,今日这般,还不是免得叫人笑话咱们家!” 可惜周雅丽哪里肯信这样的话,她在前头被人嘲笑,偏周青文救场却技惊四座,她那样的人哪里受得了,对比之下,一腔不满都发泄到周青文身上来,偏周青文不肯就范,两句话堵的她越发下不来台,此时叫郭太夫人这样一说,一跺脚,恼怒的跑出去了。 郭太夫人也没法,只得吩咐跟前的丫鬟:“出去跟着点儿二姑娘,再去跟二夫人说一声去。” 两个丫鬟答应着分头去了,唐宝云这才发现:“咦,瑛表妹呢?” 周青文大概是去画画了没注意,周雅萍左右看了一眼居然刚刚才发现瑛表姑娘没在:“对啊,瑛表姐呢?” 雪表姑娘这才怯怯的说:“先前表姑母去画画的时候,我们都在那里坐着,瑛表姐说人多气闷,到外头走一走,就出去了,也有小半个时辰了。” 雪表姑娘是三人中年纪最小的,一张尖尖的瓜子脸儿,细细的眼眉,身段袅娜,如弱柳扶风,性子又胆小怕羞,越发显得少女的娇柔青涩。 这三位表姑娘,都算是各有特点的。 唐宝云皱眉道:“她的丫鬟没跟着来,自己一个人出去的?这么会儿还没回来,这园子大了,她又是第一回来,别找不着路了吧?” 周雅萍笑道:“嫂子就是会担这样的心,表姐跟前虽然丫鬟,可外头园子里有的是公主府的丫鬟,找不着路,随便打发一个人带着过来也就罢了。” 话虽是这样说,可这么久没回来,唐宝云还是不放心,刚好白露从外头进来,见了唐宝云忙道:“我先前原说就进来伺候的,偏在那头月洞门那里碰到我表姨进来给表姐送东西,又跟我表姨说了些话儿,就耽搁了。” 唐宝云规矩宽松,她到底不是惯于这样的,并没有那么讲究,是以白露才敢这样,这会儿唐宝云也没追究,只是道:“你回来的倒好,我正好没人使,你出去找一找瑛表姑娘,请她快些回来。” “瑛表姑娘?”白露一怔,不由的露出了一点儿有点古怪又有点不安的神情来。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 “怎么?”唐宝云注意到了白露脸上的神情,不由的问了一声。 白露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并没有什么,我这就出去找一找。” “嗯,去吧。”唐宝云随口说:“她倒也不怕冷。” 这里周雅萍还很兴奋呢:“平日里虽见小姑母屋里一整套画画的东西齐全,却也没怎么见小姑母画画儿,原来都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才画呢?真真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手,回头小姑母替我画一张好的,我裱起来挂着。” 唐宝云莞尔,周青文也微微笑道:“这不是一个人的时候才画,难道大伙儿喝茶说话的时候画么?” “说的也是啊。”周雅萍虽是庶女,可在大房这样的环境之下,养的倒一点儿不像庶女,又爽利又活泼,比起周雅琴那样的端庄大方来,倒是更像这个年龄的姑娘。 唐宝云笑道:“你要小姑母给你画什么呢?” 周雅萍有人捧场,顿时来了兴致,毫不犹豫的说:“钟馗!我早说贴个那个在门上了,就是看了好几幅都不行,那些钟馗恶形恶状,看着就不喜欢。” 唐宝云嗤的一声笑:“钟馗不都是凶神恶煞的样子么,你又不喜欢,那你要小姑母画什么样的?” “嫂子此言差矣。”周雅萍摇头晃脑的说:“谁说钟馗就一定要恶形恶状,就不能玉树临风?我曾看……” 这话还没说完,远远的传来一声尖叫,因为很远,听得不太清楚明白,周雅萍停了话头子,侧耳倾听了一下,疑惑的往那边眺望:“嫂子听见没?这是二姐姐在叫吧?” 是不是尖叫声唐宝云还没确定呢,周雅萍居然就说是周雅丽的声音?何况当时她还正在说话呢,唐宝云没做声,郭太夫人却问道:“萍姐儿可听的真了?” “是有点像啊。”周雅萍道,继续往那边眺望:“二姐姐的脾气可不好,刚才又恼了,别是出去叫哪里的丫鬟婆子碰了一下,越闹起来,叫人看了笑话,回头二婶娘又说是我们的不是了。” “你理她!”唐宝云觉得周雅萍说的很是,唐宝云是不怕周二夫人的,大不了再吵一架! 不过郭太夫人不一样,这到底是亲孙女,此时还是有些担忧的:“不是打发月梅去寻了吗?怎么这半晌都不见回来?” “这么大的地方,且又是别人家,自不比咱们家熟悉,一时寻不到也是有的,母亲且别急,略等一等就有了。”周青文宽慰道,她跟前也带着丫鬟,这会儿不得以又打发出去:“你也出去寻一寻,劝着二姑娘回来。” 那丫鬟答应着去了,刚走出门几步,就见郭太夫人打发去回二夫人的丫鬟一脸慌慌张张的急匆匆的进来,又不敢大声说话,只放小了声音:“老太太,可了不得了。” 就是小声,旁边不远坐着的一两位太太也好似听见了,往这边看了一看。 郭太夫人皱眉,看了那丫鬟一眼:“慌慌张张的做什么,到底什么事?” 那丫鬟只得上前附耳说了两句话,郭太夫人脸色蓦地一沉,只问了一句:“二夫人可知道了?” 果然是周雅丽啊,唐宝云经验丰富,听这句话就知道准是周雅丽,不知道又闹出什么事来。 那丫鬟道:“月梅姐姐在那边,我赶着来回老太太,并不知道二夫人那边知道不知道。” 郭太夫人道:“你这就去夫人和二夫人那边看看,云丫头,你跟我一起过去走走。” 虽然丫鬟都打发走了,跟前没有丫鬟伺候,不过有唐宝云等晚辈伺候着倒也一样,唐宝云识趣的没当场问,反倒是旁边听到片言只句的太太们只管往这边张望,倒是也没好意思上来问。 姑娘们见郭太夫人并没有叫她们,都没有动,只是心中难免猜疑,这不叫姑娘们,想必这事儿不好叫姑娘们看。 周青文有一点若有所思的样子。 扶着郭太夫人走出门了,四下无人,唐宝云才说:“到底什么事老太太要亲自过去?这外头这样冷,冻着了可了不得,有事吩咐母亲和婶娘去就是了,再不济,我也能跑跑腿的。” 郭太夫人叹了一口气,轻声道:“这可不是寻常事,你二妹妹刚刚恼的出去了,大约在外头随便走一走,没承想走到一处空院子里,竟撞上了杜二公子跟你瑛表妹在里头不知道做什么,这才……” “啊?”唐宝云大吃一惊,怪道老太太要亲自去呢。 不知道做什么……成年人能不知道做什么吗?唐宝云张了张嘴,半晌还是没说出话来。 等她们赶到那处空院子的时候,周二夫人已经赶到了,正搂着周雅丽劝慰,周雅丽满脸是泪,哭的直打哆嗦,手里却紧紧的抓着一条浅蓝色的裙子,用力的手指关节都发白了。 唐宝云一眼看到,知道是瑛表姑娘的裙子,这抓奸抓的还真够彻底的,简直人赃俱获! 现场却没见当事人杜二公子和瑛表姑娘,唐宝云有心进去看看,不过这样的场面实在不好进去的。 周二夫人眼圈也发红,颤声叫了一声老太太,郭太夫人道:“你……”这话没说完,却止住了,只是道:“你带着丽姐儿回去罢,还在这里做什么,只怕没人来看么?” “这……这里……”周二夫人有点犹豫的样子,郭太夫人冷冷的道:“怎么着,你还要这门亲事不成?这样的人,你难道还要他做女婿,丽姐儿不是你亲生亲养的么?” 周二夫人的脸色十分难看,可看起来居然依然不愿意走,反是周雅丽抬起头来哭道:“我要回家去,我不要嫁给他!娘,我不要,我不要!” “丽儿……”周二夫人开口劝周雅丽,唐宝云连忙机灵的道:“既有这样的事,二婶娘大约还有话要说,自不好径直走开来,不如我送二妹妹回去吧,二婶娘留在这里,把事情说好了,岂不是好?” 这话说的在情在理,可从唐宝云嘴里说出来,周二夫人心中不由的就要掂量个个儿了,这可不是个会安好心的人! 周雅丽却没想那么多,她亲眼看见自己未来的夫婿跟表姐搞在了一起,愤怒痛苦之下,作为才一个才十四岁娇生惯养又自来尊贵的大小姐,又拉不下脸来像泼妇一样上去拉扯撕打,只一把抓了那贱货的裙子,跑出来就痛哭起来。 这会儿也没有别的主意,脑子里一团浆糊,只是本能的想赶紧回家,赶紧离开这里。 听了唐宝云的话,她就从她母亲怀里挣脱来,伸手去拉唐宝云,哭道:“嫂子……” 唐宝云连忙揽住她的肩,又看向郭太夫人:“老太太?” “你送丽姐儿回去也好。”郭太夫人看一眼周二夫人,又道:“不必在这里叫人看了笑话。” 这样一说,周二夫人也无话了,唐宝云见状,忙把周雅丽手里还死死拽着的那裙子哄着她丢下,揽着她的肩把她带了出去,白露赶紧上去,抖开手里的披风,给周雅丽披上。 此时已经可见有些听说消息的人开始远远的围观起来了,另外一头,泰阳大长公主和安平侯夫人都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刚巧撞见唐宝云带着周雅丽。 安平侯夫人忙上前道:“大嫂子也在这里呢,我知道二姑娘受了委屈,公主听说了也急的了不得,忙赶着过来,二姑娘且略站一站,公主定会给二姑娘一个交代。” 周雅丽凄惶的没有抬头,唐宝云看安平侯夫人一眼,又看看雍容的泰阳大长公主,见这个时候,泰阳大长公主还摆着她那公主架子,越发冷笑道:“侯夫人这话我竟不懂了,哪有什么委屈?我们家二妹妹跟你们家什么关系都没有,能在你们家受什么委屈呢?” 说着就带着周雅丽扬长而去。 从头到尾,从见到泰阳大长公主起,周雅丽除了抖了一下外,全程都没有别的动静,连头也没有抬,只安静的跟着唐宝云走,直到在二门上两人上了一辆马车,唐宝云替她揭开了帽子,才看到周雅丽虽然依然一脸泪痕,神情却是平静了不少。 平静的近乎木然。 这个年龄的小姑娘,又是天之骄女,心高志大,偏碰到这样的场面,打击之大也真是可以想见了,虽然这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唐宝云还是在心中叹息一声,对她不由的泛起一些同情来。 唐宝云坐到她身边,拿自己的手绢子替她擦擦脸,轻声道:“那样的人,哪里配你为他哭呢?你们如今不过才下了小定,离成亲还早着呢,有老太太给你做主,把定礼退了也就罢了,且不管哪里说起来,也不是你的错儿。要我说,这会儿看清这家子,倒也算是幸事,妹妹细想想。” 周雅丽泥雕木塑般坐在那里,让唐宝云觉得她好像没听见一样,正要再劝,周雅丽突然说话了:“他叫我滚出去,说我别说这会儿管不着他,就是今后进了他家的门,也没有我能管的!” 唐宝云无语,她虽然知道男人兴致被打断的时候会暴躁,可没想到这人会这样不堪。 这位杜二公子好歹也是正经大家公子出身吧,这样子,简直像是暴发户。 周雅丽又道:“他还说……” “别说了。”唐宝云揽住她的手紧了紧,轻声说:“公主府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不管他说什么,咱们退了亲,也就跟他无关了。” 周雅丽轻轻点点头:“嗯。” 片刻后,她喃喃自语:“公主府有什么了不起。”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第一百六十章 唐宝云其实跟周雅丽没什么话可说,两人沉默着听着马车车轮碌碌的声音,周雅丽也没有一句话,只一径沉默着。 就是到了周家二门上下车,上前来伺候下车的媳妇子看见两人的神情,也十分有眼色的不敢多说一个字,只小心的扶着周雅丽下车来,唐宝云就送她回自己屋去。 见她那样木然沉默的样子,连看也没看自己一眼,唐宝云也没别的话说,只得嘱咐她留在家里的丫鬟:“你们好生照看着二姑娘,跟前一刻也不能没人,平日里二姑娘爱用什么,只管打发厨房单做了来伺候二姑娘用。”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周雅丽跟前的大丫鬟石竹是周二夫人精心挑了给周雅丽使的,十分稳重知道好歹,唐宝云想了想,轻轻对石竹招招手。 石竹心领神会,跟着她走到外头廊下来,唐宝云才轻声把在公主府的事儿简略的说了两句,石竹也是一惊,不过立刻平静下来,点头道:“大奶奶的意思,我明白了。” 唐宝云道:“你伺候你们姑娘久了,你们姑娘的性子你自是知道的,小心着些儿,别再闹出事来,就好了。” “是。”石竹忙道:“我知道了,多谢大奶奶。” 唐宝云只笑了一笑,把周雅丽交给石竹,就回自己屋里去了。 走到了自己院子跟前那条青石路的时候,跟在身后的白露才有点犹豫的说:“今儿梅雪问了我好半日几位表姑娘的事。” “做什么?”唐宝云不妨白露说起这个来,倒是有点讶异:“梅雪问这个做什么?” “这……”白露欲言又止:“开始我原是以为她瞧见咱们家六位姑娘在那里,又有几位是她不认得的,随口问一句罢了,我也就说了,可问了之后又再三打听,先前我倒没想那么些,这会儿细想想,才觉得有些不对,不能不跟大奶奶说一声儿。” 说着话,两人进了屋了,扑面而来的热气中带着水仙花清雅的香气,叫人觉得舒畅无比,尤其是唐宝云一路奔波,在外头冷透了的人,更觉得舒服的很,香兰已经迎了上来,笑道:“大奶奶怎么这会子就回来了?我打量要好早晚呢。” “嗐,别提了,就没件好事儿!”唐宝云随口道,香兰捧了熏笼上烘的热热的家常衣服,白露也洗了手,和香兰一起伺候唐宝云换下做客的大衣服,取下簪环,摘了手镯戒指,匀了脸,唐宝云一边问白露道:“怎么不对的?” 一边却又忍不住问香兰:“元哥儿呢?” 香兰忙笑道:“哥儿早前醒了,吃了奶,玩了有一个多时辰,又睡了。” 唐宝云点点头。 白露才接着回道:“梅雪一径只管打听这几位姑娘的来路,家里有些什么人,做什么的这些事,原是我无意中又说漏了嘴,只说瑛表姑娘还给国公爷绣扇袋呢。” 唐宝云沉吟了一下,盯着镜子上的花纹不知道在思索什么,然后才说:“白露你把先前的事细说说。” “是。”白露道,香兰又去倒了一碗热热的桂花红枣枸杞茶来奉给唐宝云,唐宝云喝了一口,接过一只平金飞花麒麟小手炉捧着,听白露细细回忆。 白露是一心对唐宝云忠心耿耿的,提到那几位表姑娘,那两位也还罢了,尤其是瑛表姑娘,言语间就颇为不忿:“什么硬仗腰子的表姑娘呢?无非就是跟二夫人娘家一个姓,奉承了上来,常去说话送东西,打旋磨儿跪着磕头,又看姑娘倒是模样儿齐整,如花似玉的,才认了做侄女,到底是个什么主意,谁不明白呢?” “模样儿齐整?”梅雪笑道:“我先前在垂花门那边就看见了,因老太太、夫人、二夫人都在跟前,姑娘们也在,我倒不好上前请安的,我一露脸儿,反叫大奶奶难做不是?就远远的瞧了一眼,那位穿银红袄儿,浅蓝裙子的姑娘,个子比另外两个姑娘矮一点儿,脸上有笑涡的,就是瑛表姑娘是不是?” “可不就是她么。”白露道:“要说咱们心里也知道,这些姑娘来,是为着什么,也不难猜,无非就是要寻个前程,这也是常有的事儿,谁家没几位这样的表姑娘呢?可人家寻前程,都是往外头寻,偏她不一样,一来就看上国公爷了!” 梅雪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又忙忍住,提起桌子上的白瓷粉彩梅花春草纹的茶壶给白露添了茶,笑道:“她眼光倒是不错。” 白露瞪她一眼:“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偏她心不小,也会打听,单挑夫人不在家,国公爷在屋里的时候过去请安,也不知道怎么三说五说的,就夸起绣活来,人家还要给国公爷绣扇袋呢!” “那也是她的本事,换了人,说不定也做不了呢。”梅雪笑道,白露听了这话,才突然觉得失言,就不该在梅雪跟前这样说,当初梅雪想要吃窝边草,那可是没成的。 白露一悔,连忙出言掩饰:“倒是另外两位表姑娘安静些。” 可这会儿梅雪却对另外两位表姑娘没有太大兴趣的样子,只是随口应了一句,就又转回来问这位瑛表姑娘,问她父亲做着什么官儿,家里还有什么兄弟姐妹,白露知道的其实也不多,只得拣自己知道的说了。 梅雪先前问的时候,白露还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头,只到后来出了瑛表姑娘这事儿,白露才回过味儿来,对唐宝云说:“我们说了一会子话,眼见得瑛表姑娘从那边廊里出来了,我还指给梅雪瞧了瞧,我又惦记着大奶奶跟前没人伺候,就跟梅雪说要走了,只我看着,梅雪就是往瑛表姑娘那边去的。” 这些细节在当时看来,确实不算什么极其不平常的事,不过在出了事情之后再想想,就透出些许不寻常了。 白露的意思,唐宝云也听懂了,白露是怀疑梅雪知道了这位表姑娘的志向,又觉得她模样儿好,所以就暗中安排了,让杜二公子见到了这位表姑娘,随即天雷勾动地火,一个爱美人,一个爱富贵,两人一拍即合,成就了好事。 又因为事起仓促,是以事机不密,随便捡了个地方,偏又运气不好,刚好叫气冲冲乱走的周雅丽给撞见了,才闹成这样。 可是……有一点唐宝云不大懂了,梅雪做了杜二公子的姨娘,却还给她介绍女人,她就不妒忌吗?不是说女人天生就有独占欲吗?还有,就算她不妒忌,那她不怕多来一个女人争宠吗? 唐宝云这样的疑问,香兰顿时笑起来:“大奶奶这也想的奇怪,您想想,多少正头奶奶还要把自己跟前的丫鬟开了脸给爷们呢,何况姨娘,姨娘那是手里没人,要是有人,难道还能不讨爷们喜欢?” 唐宝云恍然大悟,梅雪这是为了讨杜二公子的欢心呢!姨娘比起正妻来又差着些了,跟正头夫人不同,她们的立身之本就是男人的欢心,讨了男人的喜欢,早些养下子嗣来,就是一辈子的依靠,就是她们眼中最为便捷和正统的生存之道,所以梅雪这样的举动,在香兰白露等丫鬟眼里,实在是最容易想到和理所当然的了。 香兰接着笑道:“再说了,杜二公子跟前的丫鬟姨娘们,有些是公主赏的,那身份自然不同,或也有侯夫人赏的,或者侯爷给的,就是外头进去的,也都是比梅雪早进去的,谁没有点儿靠山呢?梅雪这样子去的,这会儿看着还好,过些日子,又怎么样呢?倒不如既讨了杜二公子喜欢,又给了瑛表姑娘好处,瑛表姑娘难道不记她的好儿么?回头反便宜些呢!” 这便是各阶层的生存智慧,瑛表姑娘若是做了杜二公子的姨娘,那自然也要和梅雪一样,面对另外一些共同竞争的通房丫鬟和姨娘等,她在这样的境地下,选择和梅雪交好,就会是非常顺理成章的事情。 两个人来源相似,同样孤立无援,所以是会非常容易走到一起去的。 不知道梅雪想没有想到这么多,应该不会吧?很多东西只是一种模仿,很少有人会深究其中的道理,唐宝云突然一笑,哎呀,她怎么不知不觉的就模仿起了周玉堂的思考模式了? 他对自己的影响实在是太深了,虽然才分开了几个时辰,唐宝云却在一时间无比想念他。 他已经不知不觉间成了自己生活中最重要的一个人了。 唐宝云有点怔怔的出神,两个丫鬟对视一眼,都以为她在思考梅雪这件事,并不敢出声打扰,没想到唐宝云出了一阵子神,然后说:“我要歇一会儿,你去看看哥儿,醒了就抱过来。” 香兰没承想她突然这样吩咐,反倒怔了一下,才应了,自去隔壁看元哥儿去,白露忍不住道:“那梅雪那边?” “无凭无据的,谁知道呢?”唐宝云伸了个懒腰,歪在炕上,白露忙上前来伺候,唐宝云道:“她不过打听打听,又不犯法,咱们怎么理会呢?且看看再说罢了。” 白露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拿被子来给她轻轻盖上,自己退到外头屋里去了。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第一百六十一章 唐宝云歇了一会儿,乳娘又把睡醒了的元哥儿抱过来笑道:“哥儿醒了,找大奶奶呢。” 元哥儿才三个多月,还不到找母亲的时候,可这样的话听起来十分舒心,那小家伙刚睡醒,还有点呆呆的,唐宝云接过来抱着,他就软软的把胖头贴在母亲颈边,然后打了个呵欠,就不动了。 那一种全然依赖的重量和温度,是唐宝云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感受,她觉得,为了这个小肉团,她可以做一切事情,所以格外不明白,周二夫人为什么要这样对周雅丽,明明所托非人,为什么还要继续下去? 或许,这是价值观的差异?嫁入名门望族总是叫人艳羡的。 唐宝云捏捏元哥儿的厚厚的手心,小声的说:“我才不会勉强你呢,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乳娘早见惯了大奶奶抱着大哥儿煞有介事的聊天,就好像他听得懂似的,她也是个有眼色的,这种时候并不多听,只管悄悄的退出去,这会儿退到外头廊下,香兰和白露都在外头等着伺候,见乳娘出来,就笑着招呼:“黄嫂子来喝杯茶。” 这乳娘也是府里家生子儿的媳妇,在这府里出入也是惯熟的,且在这里奶哥儿也有三个月了,跟香兰等有头有脸的大丫头也混熟了,听了忙笑道:“又偏了香兰姑娘的好茶。” 香兰笑道:“这原是前儿我给大姑娘送东西去,正巧外头有人给大姑娘送茶叶来,大姑娘随手赏我的。” “大姑娘真是最和气大方不过的了。”黄嫂子不由的赞了一句,停了一停,又打听道:“今儿大奶奶去那边府里做客,怎么这样早就回来了?我还打量要晚间呢。” 香兰会意,知道这其实是打听二姑娘的事儿,大奶奶是回来了,可是先送二姑娘回来的,瞒得过谁的眼睛呢,今儿这是去二姑娘的未来夫家,显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二姑娘不至于提前回来。 香兰随意的笑了笑:“大奶奶这早晚回来做什么,大奶奶没说,咱们也不好问是不是,要我说,真要有事儿,说不准过会子就知道了。” 黄嫂子也是灵透人,便知道果真是那边府里出了什么事,就笑道:“可不是香兰姑娘这话么,我也不过随口一句罢了。” 白露这才闲闲的说:“嫂子快别问了,这种事儿怎么好说呢?要说那家子,虽然好,咱们家也不是就配不上,哪里至于……” 哎哟,果真是二姑娘的亲事出了问题,主子的八卦,当然是奴才们最有兴趣讨论的,且二房那边跟长房积怨又深,黄嫂子很自然的就幸灾乐祸起来了。 还没等元哥儿玩累了睡着,英国公府至少有一半的人都知道二姑娘在未来夫家公主府出了事儿,哭着回来了。 等到了下晌午,周二夫人一脸铁青灰败交织的样子回来的时候,就更印证了底下人的猜测。 元哥儿已经又睡了,唐宝云听说老太太她们回来了,连忙就赶着去郭太夫人房里去,郭太夫人的脸色也很难看,只有陆夫人略微好一点,但也算得面沉如水,虽然长房和二房不对付,可到底周家是丢脸的。 郭太夫人见了唐宝云就说:“这件事交给堂哥儿媳妇去办,明日就把公主府送来的定礼收拾出来,给公主府送回去!” 真是要退亲了!周二夫人站在一边,抿着唇,一声不吭。 唐宝云看了她一眼,虽然看不出到底她情愿不情愿,但这件事肯定是达成了共识,她就是心里不情愿,但也得退了。 唐宝云便应了,忍不住又问道:“那瑛表妹呢?” 这真是在戳周二夫人的心窝子,她在心里恨的咬牙切齿的,所谓打人不打脸,唐宝云这一问,周二夫人就有挨了一下的感觉,她原本就对唐宝云恨的牙痒痒的,这会儿越发戳的心窝子疼,不由的咬着后槽牙道:“这就不用大奶奶费心了!” 陆夫人也微微皱了皱眉头,看了唐宝云一眼,唐宝云缩缩头,没再问了,可是免不得心里乐了一下。 看周二夫人那样,她真是忍不住要乐。 显然在公主府已经说的清楚了,回来几位夫人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且连大奶奶问一句都挨了忖,别的人自然也就更不敢问了,姑娘们更是沉默的很,郭太夫人也累着了,传了晚饭来,只用了半碗粥,就打发众人散了。 只后头对周二夫人说了一句:“你好生跟丽姐儿说去。” 唐宝云磨蹭着留下来,等周二夫人走了才又问:“瑛表妹呢?要怎么着才好?” 郭太夫人叹口气,陆夫人道:“老太太今日劳累着了,先歇着罢。” 带着唐宝云走出去,陆夫人才道:“到底是一家子,你就是不喜欢,也不必当面问,总要留点儿体面。” 陆夫人的豁达宽容,真是种难以言叙的气质,实在叫人舒服,可唐宝云觉得自己学不会,便只笑道:“我真不是故意的,随口就问了,母亲知道,我就是个藏不住话的,不然也不至于就得罪了二婶娘。” “你还年轻,慢慢就好了。”眼见得如今虽然生了三个孩子,看着依然年轻貌美的陆夫人说这样的话,唐宝云真是啼笑皆非,便又笑问:“到底怎么的?” “虽然退亲,终究不好撕破脸,老太太的意思,若是公主府上门来求,就把瑛表姑娘嫁到那边去做妾,若是公主府没这个意思,后头的事,就跟咱们家无关了,瑛表姑娘到底不是咱们家的人,只是你二婶娘的侄女儿。”陆夫人解释道。 “公主府理亏在前,想来不至于这样来打脸。”唐宝云道:“这位姑娘有麻烦了。” “嗯。”看起来是不会做自己的小后妈了,唐宝云想。 第二日一早,唐宝云就打发人把管家娘子叫了来,吩咐把档子提出来收拾东西,那媳妇笑道:“虽说是上了档子,东西一应都是齐全的,但前儿二夫人打发人把那套杭州双面牡丹的绣屏拿了去摆了,还得去二夫人那里抬回来。” “那我去问问,你先预备其他的东西。”唐宝云想了想,她也打算去看看周雅丽。 唐宝云刚走到周二夫人院子门口,正碰见一个院子里伺候的二等丫鬟叫铃兰的出来,见了唐宝云就道:“大奶奶怎么来了,正是巧了,二夫人刚才打发我去请大奶奶呢。” “有事?”这倒稀奇,唐宝云想,周二夫人居然会请她。 那铃兰本是这府里的丫鬟,拨在这边房里伺候的,并不是周二夫人带来的人,此时左右看了一看,挨近了一点儿,轻声道:“公主府的侯夫人来了,还带着梅雪,里头的话我没听到,只看二夫人恼的什么似的,大奶奶可小心着点儿。” 有昨儿白露说的那些话,唐宝云顿时心中雪亮,看来这件事真是梅雪在里头牵的线,如今闹大了,公主府一查,就把她查了出来,因梅雪的来历,公主府大约也觉得这里头有文章,就算不是兴师问罪,只怕也要来说上两句。 这可真是倒霉,天外横祸,莫名其妙的就要算在她的头上,唐宝云在心中叹了口气,可这事儿躲也躲不过,只得道:“我知道了。” 唐宝云还是昂首挺胸的进去了。 泰阳大长公主府的安平侯夫人和昨日还卧床不起的世子夫人都在,梅雪跪在地上,垂着头,侯夫人脸色还算平和,周二夫人脸色就十分的不好看了,铁青的程度比昨日还甚几分,看到唐宝云进来,更是又阴沉了一分:“我要问大侄儿媳妇一句话,你妹妹怎么得罪你了,你要这样害她?” 唐宝云道:“二婶娘这话我竟不懂了,我怎么害了妹妹了,害了哪一个妹妹?” 周二夫人见她装傻,越发恼了:“你还有脸说,前儿你妹妹定亲,你就敢打发你的丫头去勾引二公子,我没理会,如今你倒越发上来了,还打发你这丫头撺掇二公子跟你表妹!你这是安的什么心,你就是见不得你妹妹好?你妹妹不好了,你有什么好处?” 周二夫人越说越恼,直问到唐宝云脸上去。 唐宝云早知道会有这样一番说辞,只没想到这位周二夫人说的这样直接强硬,她倒是不紧不慢的等周二夫人说完了才道:“这又不是我的丫头,这不是公主府杜二公子的梅姨娘吗?” 一句话堵的周二夫人一口气都噎在心口不上不下的,还没等周二夫人开口,唐宝云接着说:“再说了,二婶娘只怕是问错了人,二公子喜欢谁,要和谁好,那是二公子的事,二婶娘昨儿就该问二公子才是,不管是梅姨娘还是我,都不能押着二公子脱裤子呀。” 她转头笑盈盈的看向侯夫人,笑问:“侯夫人说是不是?” 此话一出,举座震惊,不仅是安平侯夫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连同周二夫人都把错愕留在脸上,硬生生被堵的一时间都无语了。 更年轻些的世子夫人,更是脸都红了起来。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第一百六十二章 周二夫人也算得是个厉害的人物,可还是在唐宝云这样的话跟前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了,安平侯夫人诧异的打量了唐宝云一眼,同样是帝都数得着的老牌子勋贵,她当然认得唐宝云,从她还是个怯怯的懦弱的小姑娘的时候就认得。 只是她认得的唐宝云,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简直好像是换了一个人般! 周二夫人缓了一口气才道:“大侄儿媳妇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等粗俗。还不快住口,叫人家笑话。” 唐宝云笑道:“我说的难道不对么?” 她笑嘻嘻的看向安平侯夫人,又问一句:“侯夫人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这时候还是安平侯夫人掌得住一点,并不在这一点上跟唐宝云纠缠,只是道:“周大奶奶说犬子怎么的,犬子该教训的自然要教训,可大奶奶打发梅姨娘做的事,那也不假吧?” 唐宝云当然还是明白她的意思,这件事并不全是他们家的错儿,还是你周家内部闹的,而且还隐隐有利用了我们家的意思,唐宝云当然不肯认账:“侯夫人都说了是梅姨娘了,那跟我还有什么干系呢?怎么就是我打发的?这话倒也好笑。” 安平侯夫人并不笑:“梅姨娘在我们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若不是今日大奶奶与她说的那位表姑娘,她到哪里知道去呢?且梅姨娘自个儿也认了,是大奶奶跟前的白露姑娘与她说的,我也知道,大奶奶这些日子,常打发白露姑娘到我们家去呢。” 这样就认了?有本事去挑唆,没本事收尾,那还不安分点儿!唐宝云不由的心中有点烦躁,见梅雪一脸苍白的跪在当地,低着头只是发抖,也知道说她没用,便道:“便是我的丫鬟因跟梅姨娘有旧,往贵府办差使的时候,私底下有点来往,送点儿东西说句话,那也是她们自己的事,怎么就说到我打发的?这也罢了,再说了,梅姨娘早不是我的丫头,我早不是她的主子,我怎么打发得动?真真好笑。” 唐宝云语速快,压根不等安平侯夫人说话,接着道:“要说打发,只怕也是贵府才打发得动吧?且贵府就是打发得了梅姨娘,难道也还打发得了贵公子?” 她转头对周二夫人道:“二婶娘这样急次白眼儿的找我说话,就是为着这个?我说二婶娘可别错了主意,昨儿那事儿,是二公子做的,跟别人有什么相干呢?别说是不是梅雪挑唆的还不知道呢,就是真是,那梅雪也只是二公子的姨娘,难道还要得了二公子的强?侯夫人无非就是瞧着他们家现如今就只有一个梅雪能跟咱们家扯上关系,也不知道是威逼着还是利诱着上咱们家来说事,不过是为着给二公子开脱,自己家脸面上好看些,二婶娘竟就信了?倒不信自己家里人,倒也好笑!” 唐宝云一顿连珠炮,不仅把安平侯夫人说的脸上阵青阵白的,还把周二夫人说的有点儿倒气,没想到唐宝云这样会歪缠,一时间竟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唐宝云见状,又道:“昨儿的事,不仅我看的清楚,老太太、母亲、婶娘谁没看见呢,别说只是个姨娘挑唆的,就是侯夫人吩咐的,杜二公子这行事也太过了些,把老太太气的那样儿,凭在外头说,也不是咱们家的错,侯夫人硬要给我扣个错儿,就是婶娘要应,我也是不应的!” 说着,也懒得理会这些人了,转身扬长而去,出来还撇嘴道:“自己儿子是那样的人,不说好生教,反怪旁人挑唆,那杜二公子又不是傻子,不懂事,别人怎么说他就会怎么做不成?” 这是唐宝云的现代观点,当然跟这会儿人的观念不同,白露和香兰都不禁的有点面面相觑,后来还是白露叹气说:“昨日我听梅雪那样问,竟也没个防备,倒是害了她。还连累了大奶奶。” 唐宝云心中噎了一下,想想这种意识形态倒是非一朝一夕之功,只得道:“我倒是无妨,又不是我的错儿,只是没想到这事儿到真是扣了环儿,有个肯邀功的,就有个肯应的!” 其实这事儿真不太意外,这表姑娘若不是有这样攀附富贵的心,也不会答应来做这表姑娘,她与周二夫人这是各取所需,那既然她有这样的心,她遇到一个好目标,也不能对她所给出的回应觉得意外。 谁没有私心呢? 倒是周二夫人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这位表姑娘就能够俯首帖耳,只勾搭她想要她勾搭的人呢? 唐宝云在心中想了一回,便丢开了,只回自己屋里继续努力的跟账本子做斗争。 如今各处庄子的月例租子的银子东西已经缴上来了,各处铺子也缴了帐进来,眼看快要过年歇业了,唐宝云自己嫁妆有几处,周玉堂手里的也都交了给她,加上臻品阁等,颇有的她忙。 不过这样的事,忙起来倒也欢喜,对比那些叫人疲倦的,无处不在的后宅争斗,这些生产与流通的事情,更显得有意义一点。 各处铺子的盈利普通,根据她的调查,算是正常盈利,比起臻品阁的利润率,还是有一定差别的,几处田庄上就有点参差不齐了,每亩年例比差别比较大,估计跟土质和种植类别有关,唐宝云画了个柱状图,比较去年和今年的单位产出比的差别,后面注明种植的类别。 有的庄子两年差别比较大,有的却是稳定的比较低,唐宝云琢磨着,过了年,也该这几处地方走一走,看看问题所在,研究是管理问题,还是种植的东西不合适,是不是需要改种别的。 正想着,听到外头丫鬟的声气:“大爷回来了!” 唐宝云却也没起身,只望过去,只见香兰打起帘子来,周玉堂进来,带着一身的寒气,肩头还有一点儿雪花。 “咦,下雪了?”唐宝云张望了一下。 “刚开始下。”周玉堂说,香兰早倒了一盅热茶来奉给周玉堂,唐宝云道:“这么冷,又是后半晌了,你还要出去吗?不出去就换了衣服,疏散一下,这些日子你忙的这样,也少在家,元儿都要不认得你了。” 提到儿子,周玉堂这样的人都软化下来:“元儿呢,怎么不来让我看看。” “睡着呢,醒了就来。”唐宝云笑。 “睡着我也要看。”周玉堂喝了一口茶,随手搁在炕桌上,一眼看见桌子上凌乱的资料:“这是在干什么?” “咦,这是什么。”周玉堂拿起那张柱状图来打量。 唐宝云笑道:“我比较一下旧年和今年庄子的进益。” 柱状图胜在一目了然,简单明了,唐宝云稍微解释几句,以周玉堂这样的人才,当然立刻就明白了,他看了半日,又搁回去,笑道:“你这法子倒是不错。” 唐宝云早知道自己自是比不过周玉堂的,就是这柱状图,那也是先贤的智慧,可难得被他赞一次,不由的也有点飘飘然,正要说话,却见白露有点慌张的跑到门口,甚至都不顾周玉堂在这里,只叫:“大奶奶!” 周玉堂微微皱眉,唐宝云却是明白这个丫头的,规矩是有的,胆子还略小,要不是要紧的很,定然不会看到周玉堂在这里,还贸贸然开口的。 唐宝云就轻轻拉了拉周玉堂的袖子,周玉堂看了她一眼,也就罢了,吩咐道:“我去看看儿子去。” 香兰是个机灵的,连忙伺候他往那边屋里去。 唐宝云这才道:“怎么回事,急的这样?” 白露惶急:“大奶奶,二夫人要把梅雪给打死呢!” 梅雪? 唐宝云不解道:“梅雪是那边公主府的姨娘,不是咱们家的人了,二夫人怎么能处置她的?” 这一点就是唐宝云不太明白这边的规则了,白露只得道:“先前大奶奶走了,那边府里的侯夫人并二夫人都恼的什么似的,侯夫人说她们家容不下这样不老实,不知好歹,只会挑唆爷们的姨娘,梅雪既是咱们家来的,就送回给咱们家罢了,然后就撇下梅雪自己走了,二夫人越发恼了,说梅雪闹的一家子不安宁,侯夫人容不下,她自然也容不下,已经吩咐了婆子拿绳子拿板子来,要把梅雪给打死呢!大奶奶念在梅雪伺候了您一场的份上,救救她吧。” 白露说的又急又快,显然是事情紧急,大概这已经要动手了,唐宝云其实心中也挺腻味梅雪的,可到底在她的观念里,梅雪罪不至死,这会儿要去搬老太太那救兵也来不及了,唐宝云只得忙忙的穿了鞋子,一边叫了个伶俐的小丫头叫玲珑的吩咐了几句,一边带着白露去救梅雪。 白露急的了不得,倒是香兰在里头其实听见了,追了出来吩咐了一个院子里伺候的媳妇子:“赶紧去二门上叫几个粗壮的婆子跟着过去伺候。” 唐宝云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这种事情上,香兰比她更周到一点。 路上白露道:“果真是大奶奶心善。” 唐宝云没答这个茬,只管往前走,这终究是一条人命,还是在她跟前生活了这么久的活生生的人命,她实在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她就没了。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第一百六十三章 唐宝云才走到周二夫人的院子门口,就听到梅雪的哭叫声,声音有些远,大概是在后院行的刑,可就是这样,也听得出那声音里的绝望和痛苦。 门口守着两个婆子,见唐宝云来了,就有个露出为难的神情来:“二夫人吩咐了,这会儿谁也不能进去。” 唐宝云明白的,这哪里是谁也不能进去,这完全就是不要唐宝云进去,她正要说话,那带着几个婆子赶来的媳妇子两步走到前头来,啪的一个嘴巴子打过去:“大胆,你这是哪里的规矩,敢拦大奶奶!还不快些让开!” 唐宝云都眨眨眼,可那婆子捂着腮帮子,一声不吭居然就真的让开了。 那媳妇子才转身微微躬身笑道:“大奶奶只管进去,这些婆子丫头,哪个不是拿咱们公中的月例银子,谁失心疯了敢拦大奶奶呢?再说了……” 唐宝云点点头就赶里头去,那媳妇子好容易得了个能亲近唐宝云伺候的差事,连忙跟在后头,又小声笑道:“谁家不指望着在园子里有个差使呢?就是自己够不着,家里头亲戚、相熟的也难免也粘上的,谁安心要得罪大奶奶?不过这些人被打发了在二夫人这里伺候,二夫人吩咐了,不应自也不行,我刚才替大奶奶动了手,她们回头也有话回二夫人了。” “嗯,你很会想。”唐宝云这下子才算参透了,果然各阶层都有自己的智慧,如今在周家,长房当家,而且是一直当家,又眼见得压过了各房,又有唐宝云在后园的承包政策,整个周家的下人,自然是宁愿得罪二夫人,不愿意得罪唐宝云的。 周二夫人到底在周家的日子短,根基浅,平日里不显,真要争斗起来,就使不动人了。 这些婆子是无奈,现在有了借口,当然就赶紧让开了。 唐宝云这样一想,就不打算去找周二夫人理论了,她领着人忙忙的绕过这院子的正房,赶到后院去,果然见梅雪被绑在凳子上,鬓发散乱,身上透出血迹来,几个婆子拿着板子行刑,梅雪声音小了些,有点奄奄一息。见了唐宝云不由的又挣起来:“大奶奶、大奶奶救我!” 唐宝云也不废话,只是道:“住手!” 随即吩咐自己带来的婆子:“把人解开来,扶回咱们院子去!” 果然二房那几个婆子见了唐宝云,都忙忙的住了手,站在一边,根本都没有人来跟唐宝云争执。 这些底层的粗使婆子,更不愿意得罪大奶奶。 有一个看起来是领头的,还赔笑道:“这原是二夫人吩咐奴婢们办的。” “我知道,自不与你们相干。”唐宝云随口说了一句,梅雪呜呜的哭着挣扎着要跪下给唐宝云磕头,唐宝云皱皱眉:“这会儿不讲这些虚礼,赶紧带回去,找间屋子,请个大夫来看看。” 那个伶俐的媳妇子连忙过去亲自扶了梅雪:“梅姨娘先安心养伤,回头好了再给大奶奶磕头一样。” 这厢刚把梅雪扶了出去,唐宝云顺脚就打算从后头走了,周二夫人才终于得了回报,赶了过来,气的浑身乱战:“大奶奶这手也伸的太长了,既然先前你不认这贱人是你的丫头,那她跟你有什么干系,我处置她你做什么又来拦着!大奶奶眼里也太没有长辈了!” 换成先前,唐宝云大概还跟她拌个嘴,理论理论,可刚才经历的一幕,给了唐宝云绝大的启发,就好像突然之间就开了个窍一般。 嘴里说的再热闹再有理有什么用?真正有用的是有权力! 从这样一件小事上说,就是在这个周家,唐宝云能使得动人,周二夫人就使不动,下人们都愿意听唐宝云的。 所以周二夫人就是再摆长辈架子,嘴里再说的有道理,唐宝云也可以不闻不问,不理睬,只管把人弄走就是了。 她在周家的权力,碾压了周二夫人,所以她现在只是瞟了周二夫人一眼,转身就走了。 只留下周二夫人气的怔在了当地,嘴唇发抖,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跟在一边的张三嫂子这辈子还没见过这样嚣张的晚辈,也是愣了一下才说:“这也太无法无天了!” 周二夫人愣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我要见老太太去!我就不信了,这样的事,老太太就算再护着她,又有什么话说!” 张三嫂子自然深以为然,周二夫人带着一群丫鬟媳妇跟着,刚刚走出院子门,却见自己一个从福建带来的丫鬟一脸欢喜的跑进来笑道:“夫人,大公子到了!” 周玉辉虽然是周家二少,可在福建的日子长了,家里上下人等都叫大公子,早成了例。 周玉辉就是周二夫人的心头肉,别说别人比不得,就是周雅丽也比不得的,周二夫人这种时候都不由的一脸笑起来:“辉儿到了?在哪里?” 说话间周玉辉锦衣玉带快步从那边过来了,依然是长身玉立,俊秀雅致,见了周二夫人忙行礼问安:“给母亲请安了。” 周二夫人连忙就拉他起来,笑道:“不是昨儿晚上才到的通州?我打量还得今儿晚上才得进城呢。” “因昨儿正好遇到荀府五少,一起进城,便比往常快些。”周玉辉笑言。 周二夫人也没想起来这荀府五少是谁,她到底在京城日子还短些,女眷里头也无非那几家要紧的认得清爽些,外头的爷们哥儿就更不知道谁是谁了,此时听了也没什么说头,横竖一心都在周玉辉身上,便笑道:“早些到就好,你先进屋里歇歇,换了衣服吃点儿东西,路上定是没有好生吃的,娘去见一见老太太就回来。” 这会儿不早不晚的,并不是请安的时辰,且他娘跟祖母的关系,也没有平白无故要去说话的,何况自己刚刚到……若没有事,他娘断没有丢下他去见祖母的。周玉辉立刻便笑道:“有事?我陪着母亲一起去吧?” 周二夫人就叹道:“说起来我也是恼的很,还不是因着你妹妹这事儿不顺,别的也罢了,偏有人就是不消停,还骑到我头上来了!” 周二夫人的脾气,周玉辉是深知道的,他娘跟随父亲外放十几年,除了开始几年,后头无不是主政一方的地方官,只分辖区大小罢了,家里又没有婆婆管辖,妯娌制擘,周二夫人自是无往而不利,受人奉承惯了,颐指气使,早忘了挫折和忍耐是怎么回事了。 如今回了京城,外头且不说了,单是在周家府里,就不断碰壁,上有婆母,有嫂子,底下晚辈隔房,谁也不会像是在外头的时候那些父亲的属官的女眷那样围着周二夫人转,奉承讨好,处境当然是完全不一样的。 而且妹妹本来骄纵,母亲又一味纵容,自然更不讨好了,周玉辉心中明白的很,只是不肯说罢了,便笑着上前扶了周二夫人道:“祖母那里我也该请安去,母亲且稍候,待我进去换了衣服,陪着母亲一起去才好。” 他见周二夫人还一脸不忿立刻就要发作的样子,又笑道:“我急着进来,行李还在城外呢,倒要母亲替我找一找旧年搁在这里的衣服换换才好。” 终究是心爱的儿子,周二夫人便还是依了他。 趁着寻衣服的空档,周玉辉没叫张三嫂子,只叫了周二夫人跟前伺候的大丫鬟茜草来问,听了从昨儿到今日的种种事情,周玉辉皱了皱眉。 梅雪既然已经给了公主府,不管她犯什么事,公主府处置才是,那位侯夫人把人送来,颇有点仗势欺人之态,且周家不管里头怎么着,终究还是一家子,母亲就是心中不忿大嫂,那也不该当着侯夫人就质问大嫂。不过母亲此事固然处置不当,但大嫂的做派也太嚣张了些,可是据说,大嫂极得祖母的欢心,母亲既然处置不当在先,去寻祖母说,只怕也无济于事。 周玉辉沉吟了一下,又想起父亲的意思,轻轻的点了点头。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那多留无益了,他们周家二房,若是留在这里,永远是二房,还不如索性出去了,父亲眼见得要进部里为一部之首,根基也足够了。 周家有国公爷,如今又有太子妃,那自是看不上他们这房的,周玉辉眼望着窗外周家百年所长成的参天大树,并没有什么留恋。 他是在江苏出生的,但他其实连江苏都不记得,襁褓中就随父母去了福建,他记得最多的是福建,这个帝都的周家老宅,他毫无印象。 也没有感情。 周玉辉潇洒的掸了掸新换上的锦袍,走到外头正房来,笑着对周二夫人说:“其实,大嫂子今日此时行的十分莽撞,也太过了些,不过于我们,却是正好。” “你什么意思?”见儿子居然说唐宝云的好话,周二夫人就是再喜欢儿子,也不由的有点沉下脸来。 母亲这脾气也真是太容易点着了,怪道妹妹也养的这样,周玉辉心中想,脸上却没有带出来分毫,只是依然笑着,轻声道:“我才来的时候,因父亲还有一点交接没完,打发我先来,面授了几句话,父亲说,若是有机会,咱们不妨分出去,外头买个大宅子也罢,反倒便宜些,我一路上想着,原觉得此事不好办的,没承想,如今这不是个现成机会吗?” 儿子这样说,周二夫人也不是太蠢,很快回过味儿来,不由的笑道:“不错,不错,你说的不错!” 一想到可以脱离这个地方,周二夫人停了一停,忍不住又说了一句:“不错!”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第一百六十四章 周二夫人去郭太夫人处告状,并不出唐宝云的意外,这长辈的脸面,当然也是一时半刻搁不下的,横竖这会儿郭太夫人还没打发人来叫她,她只管干自己的,倒是先打发白露去给梅雪上了药。 梅雪挨了一顿打,唐宝云虽没说什么,但在她心中觉得,梅雪其实是挺活该的,横竖这会儿好歹没要她的命,但也打的不轻,也算个教训了。 不过梅雪总要有个处置,身契还在公主府里,那位侯夫人既送了人来,也不知道连身契也送来?难道打发人去讨?唐宝云想了一阵子,走到后头去,却听到屋子里梅雪断断续续的哭着说话:“如今这样,我也没地方去了,好妹妹,我知道你待我好,就再帮我这一回罢。” 白露道:“你这样被带了来,二公子也没法子使,哪里护得住你,你回去又能有什么好儿?还不如求了大奶奶,寻个出路,大奶奶行事你没有不知道的,总是菩萨心肠,且又念旧,一个安身立命之道总是能有的,你就再别想那些富贵之事了。” 梅雪一时没应声,只是低声哭泣,又过了一会儿才说:“大奶奶待人,那自是没得说,我这样子出去的,大奶奶竟还肯护着我,我只有每日里念佛,望大奶奶长命百岁,福寿绵延的。只如今我这样,也实在没脸再求大奶奶了,只是那边二公子,虽说在那边侯夫人跟前是犟不过,但好歹得公主宠爱,总有一点法子,我这些日子也算知道他了,虽是见一个爱一个,但也还算是肯记情的,如今我又是为了他,成了这副样子,他私底下定然不会不管的。” 梅雪哭道:“我想着,公主府是不能回去的了,只管在外头住着倒也罢了。便是求了大奶奶,大奶奶能怎么着?还能让我回来不成?不过是外头再寻人家嫁罢了,我这样子的,又能寻到什么好人家?好妹妹,你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连唐宝云都觉得她这说的透彻了,白露就更无语了,好一会儿才道:“这是你自个儿的想头,若是二公子不肯理会了怎么办?” 唐宝云倒觉得梅雪思路清楚,想必是毕竟嫁过去有一阵子,知道了杜二公子的性情,大概是有几分把握的,便走了进去:“就依梅雪的意思,你打发个小子,悄悄儿的去寻杜二公子去,跟他说……咳……怎么说?” 她这是问梅雪,梅雪哭着要挣下床来给唐宝云磕头,唐宝云连忙示意白露拦住了,梅雪便挣着在床上给唐宝云磕了三个头:“大奶奶大恩大德。” 她拿了剪刀,剪了一缕头发交给白露让带过去,看的唐宝云一阵肉麻,只得对白露说:“二公子若是肯来,就从角门子悄悄的带进来,别惊动人才好,若是不来……” 唐宝云看一眼梅雪:“咱们再安排吧。” 梅雪只是哭着点头。 这里的官司还没打完,就听到香兰在门口找她:“大奶奶是在这里不是?” 她便趁机走出来,这个地方呆着真受不了,香兰见了她便道:“二夫人在老太太那边哭呢,说如今这样,实在受不得这气,要搬出去另住。” “老太太怎么说?”唐宝云说着就顺脚走回前头屋里,预备换衣服过去见郭太夫人,香兰道:“老太太已经应了,只说让二夫人寻一处离皇城近些的地方,有人说起,便说是因二老爷新进部里,自然要忙些,寻个近些的地方暂住,也是为着事事便宜。” 唐宝云听到都这样说了,‘瞎’了一声,倒也不过去了:“待老太太叫我再说吧。” 香兰应了一声,见她没话说了,便退了出去。 唐宝云倒了一杯红枣茶,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因为严寒已经各处都枯萎了的院子,一时间,心情有点低落。 周二夫人再讨厌,但她的离开也代表了这个家庭开始分崩离析了,这于唐宝云其实是一个打击。 这个家庭,于她意义非凡,她在这个时空唯一的落脚点,唯一的归属地,她不愿意有丝毫伤害这个家庭的行为。 她觉得,自己努力适应了这样久,终究还是不那么完全的适应这个时空的规则,她的所作所为,还是太多的人道主义,太多的热血。 所谓的菩萨心肠,于她其实是现代社会所铸就的人道主义,她的种种观念,放在这个社会,就有了太多的碰撞,变成了一种鲁莽。 就如今日,她知道,不管在谁看来,都是一种鲁莽。 或许,她这是改不了的,而且,她也不愿意改。 这些是她仅剩的自己了。 只是她难免心情低落的默默出神,直到听到身后轻轻的脚步声,然后是幼儿独有的依依呀呀的叫声,回过头去,看到的是她小小的胖乎乎的儿子,穿的熊一般,依依呀呀的叫着她。 她的儿子…… 一瞬间,唐宝云低落的心情因为这个胖乎乎的还什么都不懂的小肉团子变的有点不一样了。 看到他,唐宝云有一个瞬间便觉得她所做的是对的,她的儿子也要生活在这里,她只希望这里能够更好一点! 乳娘笑道:“哥儿睡醒了,又吃了奶,找大奶奶呢。” 唐宝云笑着把儿子接过来抱着,小肉团沉甸甸的落在她的手臂上,自得其乐的东张西望,眼睛黑亮,清澈无暇,那肉嘟嘟的腮帮子,让唐宝云忍不住张嘴轻轻咬一口,倒叫小家伙咯咯的笑起来。 哎呀真是太可爱了,为了他,真是做什么都可以! 唐宝云让儿子坐在自己腿上,他还软软的不太坐得住,要人扶着,唐宝云惯例的与他聊天:“你说我做的对不对?” 乳娘见状,早知机的退了出去了。只在门口听到一句:“其实,我也觉得她挺讨厌的。可是,又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哪里就至于打死呢?” 那乳娘一怔,不由自主的立在了门边,听了起来。 可唐宝云已经不说这个了,她笑嘻嘻的跟儿子说:“今年铺子跟庄子都不少银子,明年可以给庄子减佃了,现在抽的太高了点,你说是不是?” 大哥儿能知道什么?乳娘想。 可是元哥儿也笑嘻嘻的看着他娘,还一颠一颠的跟着点头。 大奶奶果真是菩萨心肠,乳娘又想。 周家二房要搬出去另外找宅子的事,在周家内部并没有闹的怎么样,只在当日晚间,国公爷给郭太夫人请安,郭太夫人语调很平静的说了这件事:“老二媳妇跟我说,老二的意思,如今进了部里,因一概都要新接手,免不得要时常在那里的,且来往进出的人也多,未免人多嘈杂的很,不如在外头近些寻处宅子反便宜些,我想着倒也好,你觉着呢?” 国公爷道:“母亲既觉着好,那自然是好的,如今外头这样的人家也有,倒也并不要紧。” 陆夫人在一边听着,并没有出言。 周玉堂随侍在国公爷身边,这会儿倒是看了唐宝云一眼。 唐宝云倒是泰然自若的。 晚饭后回了屋里,周玉堂笑道:“老太太终究还是护着你的。” 唐宝云拉拉他的手,说:“说真的,我今日是有点脾气不好,可是二婶娘也没得就要把梅雪打死的呀,她教训一下不就足够了吗。” “早不是咱们家的丫头了,她偏出头要打死,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周玉堂道:“你这就做的不错,知道分寸,要我说,他们分出去也好,到底清净些!” 周玉堂的着眼点就完全跟梅雪无关了:“你也不必理会他们分出去的事,自有母亲打点,你只管大妹妹这里的事罢了。眼见得要过年了,妹妹那边别的不用,给宫里的年节礼要预备好,不止是两宫,连同宫里的主子娘娘们,也不能怠慢了。” “这个我知道。”唐宝云道:“回头我预备好了,给你看一看罢。” 周玉堂点点头:“我外书房还有一点东西,回头我打发人送进去,里头有些好的,倒还能使。” “嗯。”提到周雅琴的事,唐宝云就想起来了:“大妹妹的嫁妆,我这里预备的差不多了,你也该看一看,或有要添的,就想起来添上,才从容,虽说前儿议过了,东西不必多,可也要看得过去才好。” “这个还用我看?”周玉堂道:“老太太和母亲看过了就行了,我也不懂这一些,还有一件事。” “什么?”唐宝云问。 “今年过年,必定有些女眷托了各处,来给大妹妹请安送年礼,你替她挡下来,一个也不用见。”周玉堂吩咐道。 “咦,什么意思?会是些什么人?”唐宝云这就不明白了。 周玉堂喝一口茶,道:“都是各地大商家的女眷,我知道差不多儿的都进京来了,这些人虽无官职,却有的是银子,自然能打通些门道,递到咱们府里来,只都不用见就是了。” 唐宝云恍然大悟,太子爷重建军需通道,要遴选商家参与,这样大宗的买卖,谁不想要呢?来给准太子妃送礼,那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这还没成亲呢,就有人指望周雅琴吹枕头风了吗? 唐宝云这样一想,不由的乐不可支起来。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第一百六十五章 过了一个忙乱的热闹的正月,周二老爷正式走马上任兵部尚书,周家二房也在皇城根儿买了一座五进的大宅子,修葺一新,一家子搬了过去。 当然,帝都暗暗流传起周家因着长房仗势欺人,老太太又偏爱,二房才赌气自己搬出来的。 这样的流言,周玉堂早有预料,并不理会,而唐宝云更不放在心上,只管跟着陆夫人去那边宅子里看了两回,也就罢了。 闹完了周家二房搬家这事,就进了三月了,天气转暖,百花盛放,正是太子爷大婚的日子要到了。 唐宝云也确实忙的根本没空理会那些流言。 她都不明白,明明有礼部、有内务府掌管大局,自己为什么还会这样忙?元哥儿大了些,知道认人了,见了母亲,手舞足蹈的要抱,唐宝云忙起来,没空常抱着,小家伙还蹬腿发脾气。 唐宝云好笑,揉揉他的胖脸:“脾气这么坏?小坏蛋!” 元哥儿听不懂,只在母亲胸前颈边蹭来蹭去,一会儿不知道看到什么,又咧嘴笑一笑。 小家伙大了些,表情也多了很多,知道高兴,不高兴,知道怎么闹着要出去不在屋里,知道姑母和小叔父们来玩就欢喜,他已经能坐一会儿了,不过坐不了太久,过一会儿就会晃晃悠悠的倒下去。 唐宝云怎么看他也看不够,片刻都不想和他分开。 可是她在里头呆不到片刻,就有人找过来,领东西的,回事的,来客的,直是热闹非凡,别的不说,单是周家族亲,这一回为着周雅琴的大婚上帝都来道贺的就有许多,外头宅子住满了,亲近些的,有一两位郭太夫人的老妯娌还带着媳妇孙女等住在了周家。 便是连同郭太夫人也是天天陪客,没有闲暇的了。 这会儿唐宝云才刚坐下,还没喝完一盏茶,听到白露站在门口跟人说话:“倒亏的你有心,东西给我收着,你回头闲了再来吧,这几日大奶奶忙的连坐的时候都没有了。” 唐宝云从窗户里看了一眼,却是梅雪,穿了一身极亮丽的桃红底如意纹遍地锦窄袖褙子,一脸红粉菲菲的站在廊下跟白露说话。 那一日梅雪被公主府逐出后,是唐宝云救下了她,梅雪倒也算的不错,后来杜二公子果然来接了她,因了那事,也不敢带回府,就在招马胡同买了个三进的小宅子,把梅雪安置在那里,从公主府带了几个人,又买了几个人伺候她。 倒也安稳舒服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梅雪是为着杜二公子被逐出来的,杜二公子记了这情,或者梅雪是真的摸透了杜二公子的脾气,有手段有本事,拿捏的住,总之这几个月下来,梅雪的气色越发好了,穿的戴的也颇见华贵,言语间透着一股子舒适笃定,倒是比在公主府里的时候,芸芸姨娘中的一个显得更好些。 这会儿单看她手腕上那一对赤金绞丝的镯子就看得出来,亮闪闪的,显然是新打的。 梅雪因着唐宝云的救命之恩,也勤来走动,请个安,送点儿小东西,坐一会儿,也不知是不是因着短短一年里的种种变故,梅雪对唐宝云的恭敬敬服,还比当初是唐宝云的丫鬟的时候真心的多。 唐宝云见了她,便隔着窗户道:“不要紧,正好这会儿是个空儿,梅雪进来坐坐也罢了。” 白露闻言,便陪着梅雪进来,梅雪笑吟吟的当地蹲了个礼,笑道:“前儿我来给大奶奶请安的时候,正听那边霍大娘来回大奶奶,在说大姑娘这件喜事上要使的散底下人的东西,我就想起来,大姑娘进宫去,自然也要带几位姐姐的,我那里有些江南来的好手帕子,虽不敢给大姑娘使,大姑娘跟前的姐姐们使倒是使得的。” 她身后跟着的一个才留头的小丫头子就上前来打开一个包袱搁在炕桌上,里头是几十条杭罗的锦绣丝绢,有好几种颜色,各种颜色里又有各种花纹和挑边绣,看着也精致,虽比不得江南织造上进的东西,赏人倒是极好的,唐宝云就笑道:“你这也是有心了。” 就打发白露收起来交到周雅琴那边去。 元哥儿扭过胖身子来看了一眼,没有他感兴趣的东西,就又扭回去,玩着一个橙黄的佛手。 唐宝云捏捏儿子胖手笑道:“前儿冬天你给元哥儿做的那虎头鞋,倒是合适,颜色又鲜亮好看,元哥儿抓着脚玩了半日呢,我还想着你来了跟你说,照样儿再做两双,就棉花不要絮了,这两日接着就好穿了。” “大奶奶这样说,实在是抬举我了。”梅雪笑道:“我也这样想的,已经裁了样子出来了,哥儿长的快,比先前那鞋子略放大一点儿,大概才好穿。” 唐宝云点点头,梅雪接着笑道:“大奶奶知道,其实我也不大懂的,以前我就做的少,这是我屋里杨嫂子做的,她夫家一家子好几代都在内务府里的绣坊伺候呢。” “怪道我说哥儿那鞋子绣工强,不像你的手艺呢。”白露在一边笑着插嘴,她与梅雪原本就有情分,经了上回那事,越发深厚了,说话自然就随便些。 “你果然认得。”也或许是经了那些事,梅雪的要强劲儿少了许多,显出几分舒缓来,听了这话,倒是笑了:“杨嫂子是才从江南回来的,她娘家一家子原本都在公主府伺候的,好几辈子的老人了,她娘家姐姐还是二爷的乳娘呢,只那年也不知怎么的,染了病,一家子都染上了,一个都没活下来,听说官府还把她娘家给围了起来,后来也不敢埋,都烧了才罢。” “什么病这样吓人?”白露都露出了骇然之色。 倒是唐宝云一边听她们说八卦旧事,一边逗着元哥儿玩儿,这是这些日子难得的悠闲时光了。 梅雪道:“到底是什么病,连杨嫂子都不清楚,只说是海外传来的,那些船上有人得了,也是不许下船的,杨嫂子的娘家父亲、哥哥都是公主府里有脸面的,也不知道是办什么差使,去了海边上一趟,大约就染上了,偏路上没有发作,回了家才发的,一家子就都染上了。” 不少传染病都有潜伏期,唐宝云不觉得奇怪,只是白露唏嘘了一回,又道:“既是这样,杨嫂子怎么回了帝都不回公主府,倒是到你那里去了?” “这也是她命苦,她当初因是嫁到了那边,才躲过了这一回,却没想到那事儿没多久,她男人也没了,只留了一儿一女,偏旧年里,儿子也出天花没了,杨嫂子哭的了不得,那家子里头也有心狠的歹人,见她娘家也没了人了,又没了儿子,就说她命硬,不祥,留不得,要把她连女儿都卖了,还是她夫家嫂子心善些,悄悄的当了两件首饰,给了她二两银子,把她打发出来,她没地方去,只得一路回帝都来了。”梅雪说起来还几分唏嘘。 不仅是白露,这会儿连唐宝云都听住了。 梅雪又道:“二爷别的也罢了,倒是有个记得情分的好处,杨嫂子回帝都,身无长物,又带着个小姑娘,能去哪里呢?便在公主府门口寻以前旧识,想要托人说项,进公主府伺候,不过公主府本来规矩大,她又出去快十年了,一时间并不得法,倒是碰到了二爷回府,把她认了出来,二爷说,哪里伺候不是伺候呢?横竖我那里屋子多,规矩又少些,她们母女反自在些,正好替我做些针线,便打发到我那里去了。” 这话听起来有点别扭,唐宝云想,梅雪被公主府撵了出来,如今只是个外室,没名没分,就是有点儿银子,也跟公主府不能比。 其实下人也是要看前程的,能进公主府伺候,不止说起来好听,前程也不同,照杨嫂子这样的情况,按理说,公主府多半会收留的。 唐宝云没说出来,偏白露说出来:“倒也奇了,要是我,定然求了二爷去公主府伺候的。” “我还这样想呢!”梅雪说:“我又不是不知道事的人,后来我问杨嫂子来着,她自个儿说,怕公主府规矩大,她又多年没在这样的人家伺候了,怕规矩粗疏了,反落不了好儿,她闺女还小,若是她没了,闺女可怎么样呢?倒不如在外头,只怕还好些。” 白露笑道:“哪里就至于呢!” 梅雪笑道:“可不是,不过她这样的命,想的多是有的,我见她可怜,做事又勤快,绣活又好,倒常照看她,她闺女才七岁呢,怪可人疼的,我那里多的零星料子,吃食东西,也常赏她。前儿我来给大奶奶请安,大奶奶赏的红豆枣糕,我还给她两块呢。” 唐宝云笑了笑,这梅雪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得了她的善意,还真是变了一些,至少变的自己也多了一些善意,这于唐宝云是个值得高兴的信号。 她亲眼看到她救了一个人,这是好事。 甚至,这于唐宝云来说,已经算是好报了,不再需要其他。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第一百六十六章 明媚的三月,帝国皇太子迎娶皇太子妃,庆典直举行了三日,举国欢庆。 三月二十二日,皇太子吉时于宫内升舆,到宫门口换马,亲自到英国公周府迎亲,除了太子妃的兄弟们送嫁之外,还有帝国最高贵的夫人们,王妃、公主、国公夫人等十八名贵妇随车送嫁,朱雀门大开,迎亲队伍浩浩荡荡进入宫中。 周府自也处处挂彩,热闹非凡,直闹到晚间,唐宝云才下来,衣服都没换,歪到炕上,就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了。 香兰笑道:“大奶奶今日可累着了,一日里也没好生吃点东西,我先前瞧着厨房没空,便在咱们院子廊下生了小风炉熬了燕窝粥,大奶奶吃一点儿?” 一头说着,擅推拿的紫罗也进来了,笑道:“大奶奶今儿连坐的功夫都没有,立的脚疼,我来替大奶奶捏捏脚。” 紫罗在炕下坐了,替她捏脚,唐宝云舒服的呻吟了一声,坐起来接了香兰递来的燕窝粥,吃了一口便想起来:“大爷呢?还没进来呢?” “外头人大约还没散完。”香兰道:“先前我还打发人出去看了一眼,说是见厨房还拿了酒出去呢。” 唐宝云点点头:“哥儿呢?” “睡了有半个时辰了,李嬷嬷在那边看着呢。”香兰今日也忙的很,不过还能记着各处,也算不错了,唐宝云搁下碗,伸个懒腰就去那边屋里看元哥儿,一边说:“今儿这事儿完了,也能好生歇些日子了。” 香兰笑道:“可不是,大姑娘这事儿,整忙了一年多,如今好了,也好歇歇了。” 紫罗跟着笑道:“大奶奶自是累的,可我见大奶奶也欢喜,谁家还有这份荣耀呢?我今儿才算是开了眼了!有这样的喜事,谁家不是再累也欢喜的呢?” “也不是都欢喜吧。”香兰见唐宝云过那边屋里去了,才低声道:“今儿我瞧二夫人就不大欢喜呢。” 紫罗连忙也压低了声音道:“二夫人也还罢了,到底经过事的,掌的住,我看二姑娘才不喜欢呢,这么多人跟前,她也没什么笑脸,要我说,再是不喜欢,当着人也别露的这样才是。” “二姑娘的性子,谁不知道呢!”香兰道:“且她偏在这上头不顺,今儿大姑娘这样荣耀,越发就比出来了不是。” 紫罗道:“要论模样儿,二姑娘其实不差的,且身份也强,就是那性子,别说比大姑娘了,就是三姑娘四姑娘,还不是夫人养的呢,她也比不过的。” 自与公主府退亲之后,周雅丽到现在还没定亲,虽是也常有人上面探问,只家世上总是比公主府差些儿,二夫人瞧不上,且也不急,眼见得周二老爷做了兵部尚书,周雅丽作为嫡女,其实是不用急的。 可是周雅丽跟她娘想的又不同了,别的时候或许还能不急,可今日周雅琴这样荣耀的日子,对她的刺激又不同寻常,就连丫鬟们都看得出她的不自在来。 两人嘀嘀咕咕的随口八卦着主子,唐宝云已经看过了睡着的元哥儿了,她说:“再叫人出去看看大爷进来不进来,再去厨房要了热水来,早些歇着吧,明儿收了尾,就能好些歇着了。” 话是这样说,不过接下来一个月,周家也闲不了,明后日依然是要宴客的,然后就是太子妃周雅琴回门礼,等周雅琴三日回门后,来帝都恭贺观礼的族人也开始慢慢散了,那自然也打点回礼,送议程,设宴送行,唐宝云初步估计要一个月才能闹的完。 周雅琴回门是皇太子亲自送回来的,周家启中门,一家子从郭太夫人起便先行国礼,太子爷忙上前亲自扶起来:“今日是太子妃回门,正该行家礼也罢了。” 郭太夫人并国公爷和陆夫人俱不敢,这才进了里头正厅坐了,周家诸亲都来拜见太子和太子妃,又闹了一出礼,唐宝云才看到周雅琴,今日的礼服自然不如大婚当日隆重,不过也十分华美,重金彩绣的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服,头上梳了牡丹髻,戴着金彩朝阳五凤挂珠钗,妆容庄重,眉眼舒展,可见人靠衣装,少女的姿态竟然也带出了一分雍容。 太子妃回门,跟普通姑娘显然是不同的,至少父母并不敢受女婿的头,只坐着献了茶,国公爷、周二老爷并周玉堂等就陪着太子爷到前头书房去坐,只留周雅琴与家中女眷在这后头。 这会儿姑娘们才都从后头出来。 周二老爷虽然搬了出去,但周家还没分家,今日太子妃回门,自然也都回来伺候,周二夫人看不出什么异样来,周雅丽却没什么表情,只管坐着不说话。 周雅琴如今何等身份,周雅丽要摆冷脸,周雅琴当然也不理她,还是周雅碧活泼,一头跑到周雅琴跟前去,大声叫姐姐,周雅琴拉住她的小胖手,笑眯眯的和她说话,有这个小丫头,整个气氛都不一样的,一家子姐妹都笑吟吟的,甚至是周二老爷的庶女周六姑娘也笑嘻嘻的看着这里。 郭太夫人道:“我瞧着太子爷很知道尊重,也就放心了。” 周雅琴笑了一笑:“祖母放心,太子爷是知礼的,太后娘娘并皇后娘娘也都好。” 陆夫人也跟着说了两句,在这样的时候,屋里虽然都是周家的人,但在后头站着的可是宫里的女官,说也不过说两句官面话罢了,就是真有不好,周雅琴也不会说。 不过唐宝云看着周雅琴的气色,见她脸色润泽,眉眼间平和舒展,便觉得她这新婚的两日,应该确实还是不错的。 单看这两日,其实也真看不出什么来。 周雅琴见唐宝云打量她,便笑道:“这些日子劳累嫂嫂了,待这几日过了,嫂嫂闲了,只管进宫来说话。” “我也去,我也去!”周雅碧又跳起来,只是她跳起来没注意,多跳了两下,不妨就踩着了周雅丽的裙子边儿。 “你干什么!”周雅丽满心里不耐烦,顺手就一推,把周雅碧推了一个踉跄。 周雅碧呆了一呆,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就仿似条件反射般,一头撞过去,别看她年纪小,却胖乎乎的有把子力气,一头就把周雅丽从坐着的绣凳上撞翻了在地上。 周雅碧这一年来,早被她文哥宠的无法无天,这小姑娘从来不骂人,多的话一句也没有,只会动手,为了她这爱动手的毛病,陆夫人说了不知道多少次,道理也讲了,也教导了,可有小王爷在,真是一点儿用也没有,小王爷轻描淡写的说:“我看这样就很好,宁宁又不会欺负人,别人欺负她了,难道还要她忍着不成?” 他还光明正大的教周雅碧:“不许乱打人,别人打你,骂你,你才能打回去,有人怎么着,你就怎么着,不用怕,有文哥呢!” 就如这会儿,周雅碧闷头就把周雅丽撞翻在了地上。 “宁宁!你怎么推姐姐!”陆夫人连忙喝止,周雅碧闷着头不说话,周雅琴却轻轻伸手招了招:“宁宁,到姐姐这儿来。” 周雅丽坐在地上,恰看到这一幕,然后她抬头看了一眼周围人各异的表情,突然就低头又是伤心,又是委屈的嘤嘤嘤哭了起来。 看周雅琴风光至此,周雅丽本来就十分不自在,只不过为了脸面强忍着,照她的性子,今日索性就说病了,不来的,周雅丽实在不想自己强颜欢笑来看人家的荣耀,可是周二夫人不许,别说没病,就是真病了,硬撑着也要露一面。 别的也罢了,太子妃回门是多么风光隆重的事儿,这种事上,作为妹妹竟然不肯来,叫人知道了,也不知有些什么话要说,且周雅丽如今正是要重新定亲的时候,名声格外要紧。 就是上一回的亲事再是公主府不对,终究不是个好听的事儿,说什么的都有,周二夫人虽不许底下人提一点儿这件事,可在周家这么大一个地方,周雅丽还是零零星星的听到了些闲话,恼起来,她打过人骂过人,还自己悄悄哭了好几回。 对比起周雅琴来,周雅丽就更觉得痛苦了,同样是周家的姑娘,认真算起来,周雅琴也并没有国色天香的模样,也没有什么在帝都传颂的名声,跟自己也差不多,甚至自己的爹比她的爹更能干,可是她却如此荣耀,如此风光,成了皇太子妃,今后还会成为皇后,所有的人都要向她请安,向她跪拜,她将是帝国身份最贵重的夫人。 自己好不容易定亲了公主府,只觉得虽比不过周雅琴,终究不算太差,还过得去,没想到却又如此不顺,闹出种种事情来,竟退了亲了,现在还得再寻人家,这样一比,就差的更远了。 本来差不多的两姐妹,如今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只是因为当初的那场落水,而那个时候,原本应该是她啊! 那个机会,接触太子爷的机会,是她啊。是她落的水,太子爷救的是她,不是周雅琴! 是周雅琴抢了她的机会!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第一百六十七章 周二夫人脑中嗡的一声,脑袋都大了一圈,赶紧吩咐丫鬟:“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二姑娘扶起来!” 又对陆夫人道:“七姑娘这是怎么个脾气?这样小的年纪,就这么会欺负人,连姐姐也打,如何了得。” 陆夫人还没说话,周雅琴却开口了:“我瞧着二妹妹今儿大约是不大耐烦吧,火气也太大了,来人,把二姑娘送回去,好生歇一歇,也败败火。” 这话一说,周雅丽震惊的一抬头看向周雅琴,周二夫人也是一怔,忙道:“太子妃这……” 提到太子妃这话,大约这才是她第一次猛然间意识到坐在面前这个姑娘,已经不再是以前待字闺中的侄女,她如今周家姑娘这个身份淡薄了,更重要的身份是太子妃了。 她说的话,已经不是自己可以轻易反驳的了。 按照规矩,自己只能低头听了应是,所以她后面的话模糊起来,嗫嚅了一下,竟就没有了下文。 反倒是周雅丽还没意识到这一点,她下意识的道:“大姐姐这是什么话!七妹妹推我,倒是我的错儿了?我……” 早有两个宫里女官已经上前来道:“周姑娘慎言,太子妃娘娘既有谕令,周姑娘便该谨遵才是。” 谕令……周雅丽一怔,望向上头周雅琴平和的眉眼,在她的眼中,那眉眼似乎越来越遥远,直至遥不可及。 那是她再也追赶不上的距离了…… 别说没有嫁入公主府,就是真的嫁了,也无济于事,连公主都要对她折节,何况她? 周雅丽被带出了门,上了车,回到如今住的那个地方之后,许久许久都沉默不语。 以前她只是知道成为太子妃的荣耀,身份的高贵,可那一种知道与她今日切身的感受又是完全不同的,太子妃说一句话,所有人都要凛尊,没有一个人敢辩驳,更别提违抗,连母亲也不敢说一句话。 不管她要如何处置自己,母亲也不敢说话…… 周雅丽的手死死的抓着手绢子,指节都用力的发白,以前可不是这样,以前她们是姐妹,是一样的,甚至周雅琴还没有生母,根本比不得自己,以前她们也拌过嘴,周雅琴哪里有办法? 坐在那里的,本来该是自己! 是周雅琴抢了她的机会,她的荣耀,而且,就这样她们还不满意,还想方设法连她嫁进公主府的机会也要破坏掉。 嫉妒仿若毒蛇一般啃噬着周雅丽的心,扭曲着她还没完全成熟的心智,今日周雅琴作为太子妃在周家的正式亮相在她眼前越来越清晰,她的华服,她的凤钗,她雍容的姿态,她高高在上的处置。 这原本都该是她的! 周雅丽恼怒的把桌子上的一整套茶具都摔了个稀烂,眼睛都发红,丫鬟们一个个战战兢兢,屏息凝气,生怕有一点儿惹恼了二姑娘。 偏正在这个时候,周雅丽的大丫鬟石竹站在门口,眼见得外头走进来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却是二公子周玉辉屋里最得用的大丫鬟月兰,石竹看了周雅丽一眼,赶着迎了上去。 月兰笑道:“二公子在读书,听说二姑娘这会子就自个儿回来了,打发我来瞧一瞧,有没有什么事。” 这月兰虽是丫鬟,可石竹知道,这是周二夫人给了周玉辉的丫鬟,这一回过年才跟着周玉辉上帝都来的,虽没有正儿八经的有姨娘的名分,却也算是过了明路的通房大丫鬟了,自然不敢怠慢。 且月兰模样儿长的明媚娇艳,生性又聪慧,知书识礼,颇能做得几首诗,画几笔画,颇得周玉辉喜爱,是二公子屋里第一得意人儿,一样是周二夫人给的丫鬟,另一个红玉就比不得月兰的体面。 且月兰能说会道,又会察言观色,知道周雅丽在这屋里的地位,常来奉承说话,周雅丽也对她另眼相看几分。 石竹忙走近了,低声道:“二姑娘今儿有点儿不自在,在那边府里发了脾气,太子妃娘娘恼了,就吩咐把姑娘送回来了。” “啊?”月兰轻轻掩了嘴:“怪道呢,不过……倒也怪不得二姑娘,这样的事,凭是谁,有个不气的?” 这话,石竹就不好接了,周雅丽当时落水的事,她自是清楚的,是二夫人到处宣扬落水的是大姑娘,后来知道救人的是皇长子,反又怪起大姑娘来。 石竹当然不懂皇上和皇后娘娘挑太子妃的慎重和考察,只单看当日落水,她只是朴素的觉得,其实也真怪不得大姑娘。 可月兰说的那么自然,真像是周雅琴亲身上来抢一样,事涉二姑娘,且当着月兰的面,石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心里想,怪道二姑娘也与月兰好呢,真是会说。 石竹便道:“这会子二姑娘恼着呢,我们也不敢劝,月兰姐姐既来了,去跟我们姑娘说说话,哄一哄,也就是疼我们了。” 月兰就笑道:“也罢,瞧你这样可怜见的,且二公子打发我来瞧瞧,我要是不看看,回去也难交差不是?” 周雅丽正恼着,谁来了也不想理,见月兰走近了,越发赌气的坐到另外一边去了,月兰轻手轻脚的收拾桌上残余的瓷片,轻轻说:“大姑娘这也太过了,别说是一家子姐妹,本该容让,就是不看这姐妹的情分,就是想着她这太子妃是怎么来的,也拉不下这脸啊。” 月兰这样一说,周雅丽越发觉得心口都绞的疼,只咬着牙没说话,月兰瞧一瞧周雅丽的脸色,又道:“上一回在福建,夫人写了信回来说这事儿,二公子就恼了一回,只说欺人太甚,原该想个法子才好,没有就这样就让了给她去的!偏二公子没在跟前,也使不上力。” 她又看一眼周雅丽的脸色,见周雅丽虽还是没说话,眼睛却看了过来,微微一笑便接着轻声道:“前儿在上京的道儿上,二公子还说了一回,他早该侍奉夫人来京的,若是二公子在这里,也不至于让二姑娘吃这样大亏。” “真的?”周雅丽不由的道。 月兰另倒了一杯茶,双手奉给周雅丽,轻声笑道:“自是真的,二公子的意思,这事儿算得上大局已定,来的迟了,便是让大姑娘做不了太子妃,二姑娘也不能了,不过白出一口气罢了,没多大益处,好歹是一家子,二公子自是就什么也没做的。” 周雅丽就有点听住了,她向来崇拜她哥,觉得周玉辉有主意有办法,能说会道,天下没有他没办法的事儿,此时听见这个话,便不由的冷笑道:“这会儿说这个一家子有什么用,既是一家子姐妹,怎么就那样待我呢?谁当我是一家子了?现下我就吃了亏了,又有什么办法呢?” 月兰忙道:“依我看,二公子断不会眼瞧着二姑娘受这样的委屈,定是有法子的,只到底有什么法子,我也不知道,这样的事儿,姑娘自然是不好说,不如我替二姑娘问一问去?” 一听说二哥会有办法,周雅丽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她向来觉得自己哥哥无所不能,只听说有办法就自然深信不疑,只是这再是自己委屈,那对付姐姐也不是好听的事儿,便是再是哥哥周雅丽也觉得不好意思,月兰这样善解人意,她便连忙道:“那最好,月兰姐姐去替我问一问。无论如何,我也要出这一口气!” 月兰抿嘴一笑,周雅丽轻轻的道:“我瞧她做不成太子妃了,又是个什么光景!” 眼见得月兰进去没多久,周雅丽就竟然欢喜起来,石竹也不由的服气了,怪道月兰不仅在二公子跟前得用,就是二夫人、二姑娘都给她体面,也实在是很有一套呢! 不仅是周雅丽今日对周雅琴愈加的刻骨铭心,就连唐宝云都对周雅琴今日所为印象深刻,午后太子爷携太子妃回宫,唐宝云随着众人一起恭送至大门,回头还在琢磨着,这就是皇权的威力吗? 唐宝云不是没有感受过,可这一回印象真是深刻。 因为周雅琴展现出来的,是一种转变。 跟她以前见过的周雅琴都是不一样的。 回到院子里,白露迎上来伺候她换了见客的大衣服,元哥儿没睡,正在她屋里西窗下的炕上玩儿,小家伙已经认得人了,见唐宝云进来,就手舞足蹈的打招呼,要娘亲抱。 唐宝云洗了手,就把元哥儿抱起来,逗他玩儿,唐宝云一边就问:“送李婶娘的东西,都预备好了吗?她们家明日就要走了。” 周雅琴出阁事了,各处来贺喜的就纷纷都要预备走了。 “东西都装好了,明日一早就装车。”白露应道:“先前大姑奶奶府里送了帖子来,后儿往城外踏青,邀大奶奶一起呢。” 这还是唐宝蓝第一回邀她,唐宝云不由的有点惊奇,她好歹来了有一两年了,知道了些行情,别看唐宝蓝与她是一家姐妹,可因为年龄差距和那些历史遗留问题,她们一向算不得亲密,唐宝蓝的社交圈子与她泾渭分明。 当年的唐宝云根本进不去。 自从她来了之后,确切的说是清理嫁妆之后,她们姐妹间关系似乎更好了一点,来往也频繁了一点,唐宝蓝偶尔会打发人送点儿宫里赏的茶叶,点心,新样子的花儿、缎子之类给她。 唐宝云向来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脾气,自然也就留了心,除了四时八节之外,有了庄子上铺子上的新鲜东西也常往唐宝蓝府里送一点儿,上回给周雅琴办嫁妆,选了些外头海外进来的新鲜花样东西,唐宝云也选了一张波斯挂毯送去了唐宝蓝府里。 平日里在别人府里宴客时见了面,姐妹间也互相多说些话,尤其是原本唐宝蓝的圈子亲密的那些人,如齐王妃等,也显得与唐宝云颇为熟稔了。 不过邀请她一起踏青,这还是第一次,这是比平日里宴客下帖子显得更加私密化和亲近的方式,那一个比公主都不逞多让的最顶级的贵女圈子,终于承认了唐宝云!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第一百六十八章 每年三四月的踏青,是平日里深居大宅里的贵女贵妇们难得的出门时间,而且这种时候规矩略微宽松,因是在外头,只要不是规矩极为刻板的人家,家里长辈为了表现慈爱,都常会允许新媳妇与娘家人一起坐坐,说说话儿。 像是王妃公主等上头没有多少约束的,就更随意了些,常邀约要好的手帕交一起。 唐宝云拿那帖子去回了郭太夫人和陆夫人,郭太夫人便笑道:“既是大姑奶奶下帖子请你,你就去罢了。” 陆夫人也说:“我这里有新到的玫瑰糖,回头你打发人来拿些去,别空着手去才好。” 唐宝云一一应了。 那日天气晴朗,初夏的天气最是叫人心旷神怡,城外河边上,一处处拉着色彩鲜艳的锦缎帷帐,隐隐约约可见身着轻薄艳丽春装的夫人姑娘们,说话声和笑声都显得轻快几分,显然人人都喜欢这个时候。 最好的位置,最大的帷帐,就是馨和公主的帷帐,公主气派,与众不同,明黄色凤翔九天如意锦缎的帷帐拉起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皇后娘娘来了呢。 馨和公主体面在那里,有皇上宠爱,所用之物逾制也算不得什么。 里头有长桌子,众人席地而坐,外头有小丫鬟扇小风炉泡茶,唐宝云一看,个个都认得,除了唐宝蓝,还有齐王妃、燕王世子妃等,齐王妃与唐宝云也熟稔了,见她走进来便笑道:“正说你呢,你就来了。” 东北方位有一个位子空着,一看就是留给她的,唐宝蓝也示意她坐在那里,唐宝云就坐下来笑道:“无缘无故的嚼说起我来是为什么,难道知道我带了糖来?” 她把陆夫人给的那盒子玫瑰糖搁在桌子上打开,顿时玫瑰的浓香扑鼻,这是云南送来的当地名产,一颗颗糖晶莹剔透,看得到里头裹着的娇艳的玫瑰花瓣儿,应该是用了大量的玫瑰香精,味道极为浓郁。 闻到这样的香甜的味道,少有人能不动心的,唐宝蓝就随手拈了一颗吃,笑道:“这是什么糖?是你那个什么铺子出的么?” “这倒不是。”唐宝云笑道:“这是昨儿我婆母赏的,说是云南新送来的。我想着是个新鲜玩意儿,就要了些。” 齐王妃笑道:“你也没说把你那铺子里的点心拿些来。” “那个?”唐宝云不妨齐王妃会要那个,倒是有点讶异,那个点心是借的贵族范儿,在平民里或许算是新鲜玩意儿,在齐王妃那里竟然也有市场? 齐王妃笑道:“是啊,我就爱吃那个,叫什么八宝软玉酥的,我们家厨子也试着做了两回,怎么我吃着,就是不如你那铺子里做出来的好呢?” 唐宝云掩嘴轻轻一笑,这就是附加值的问题了,稀缺性和神秘性,给美食添上了一道新的光环。 唐宝云就吩咐随侍在一边的香兰:“你打发个小子去铺子,每样点心都取十份来。” 燕王世子妃听了在一边笑道:“亏得她馋些,才叫我们都有的吃。”她又对唐宝云道:“我们刚说起来建个医馆赠医舍药,只还不知道里头关节如何,听说你最懂经济有主意的,连皇上前儿也赞了一回,如今你也来替我们出出主意。” “就你性急,真是听风就是雨的,医馆的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就急着叫人出主意了,急什么呢!”齐王妃嗔了一句。 皇上?唐宝云随即会意,这说的,想必就是指军需通道的事了吧?她在这事上虽然没有任何官职名分,但关于供货端渠道的框架,却大体是根据她提出的方案建立的,现在正在测试细节当中。 唐宝云没有想到,她进入这个圈子,原来是因为这个缘故。 唐宝云连忙道:“我哪里懂什么,不过我一点儿小想头罢了,粗糙的很。” 馨和公主笑道:“你这也算是会想了,前儿我听蓝蓝说,你们家后头园子与众家都不同,我听了个大概,倒也有趣儿,想着什么时候碰到你了细问问,偏巧今儿就遇着了,横竖闲着,你且说一说罢?” 唐宝云道:“可不是公主说的这个,只是看它有趣儿罢了,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其实还是因着我们家上头有祖母,家里的事务有婆母有婶娘,我也闲着,每日里不过去长辈处和姑娘们说说话儿,余下就只得到园子里转转,我们家那地方,公主和姐姐们大约都是去过的,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别人家有的,咱们家也有点,别人家没有的,咱们家也没有,逛了几回,眼见的就逛烦了。” 齐王妃笑道:“你说个园子,也从你嫁进去说起来,以前怎么没见你这样啰嗦呢。” 唐宝云笑,忙又忍住了,她与齐王妃最熟,显得随便一点道:“眼见得我要说到了,您又打岔我。” “好好好,我不打岔了,你快说。”齐王妃笑着喝口茶。 唐宝云接着道:“我各处都逛过了,那些地方都是中规中矩的,该种花的,该种竹子的,养荷花的湖,也都有的,不过看起来,有些地方的花儿好些,有些地方就蔫儿些,有些竹子翠些,有些黄些,有些荷花叶子完整些,有些就破败些……” 她还没说完,一屋子人都笑起来,安国公世子妃原本与她并不是很熟,此时也忍不住掩嘴笑道:“原本没觉得,还是个捉狭鬼儿。” 唐宝云还是一本正经的笑道:“我这是闲着,处处都看了一回才这样觉得的,正琢磨呢,逛到了我们那边屋子后头,偏就看到一处又青又翠,不论是叶子还是花儿,都长的极好,与各处都不同,像我这样的无聊人,自然立刻就去看了一回,原来是我们家一位姨娘的屋子后头,不过三五尺的一小块儿院子,我便顺脚走了进去。” 这故事听起来还是挺有趣的,尤其是在这郊外到处是绿水、青草和野花的气息,说的又是这些贵女们几乎没有接触过的世界,不由的便人人都听进去了,听唐宝云说:“姨娘又跟咱们不同,平日里更是不出来的,不过做些针线罢了,咱们家有针线上人,做也有限,越发闲着,这位姨娘在娘家的时候倒也什么都见过,又有一手好厨艺,闲着的时候,便让人买了些种子,自己开了地,一小块一小块的,种些菜蔬瓜果,一则看发芽长叶开花有趣儿,二则,自己做了菜蔬,做两样小菜,也更有意趣些。我问了一回,因是自己种的,自然时时注意,细细侍弄,自然长的更好,跟外头一比,就显出不一样来。” “这样一说,我就悟了。”唐宝云道:“果真天地万物都是一样的,只看用心不用心罢了,我们家园子自然也有专司种花养草的,也不能说不勤勉,只是一则园子大了,不是处处都照看得来的,也就一些好一些不好的,二则这园子公中的,再用心也不如自己家的用心不是?这也是常情了,我想着,既如此,横竖咱们家底下伺候的人也多,何不把这园子也细分一点试试呢?若是行不通,不过就是赔一年时光罢了,若是好,底下人得些进益,园子里也多些东西陪衬,也是好事不是?” 众人听了都明白了个大概,不由点点头:“你想的很是,不过这事儿原没人做过,你看了那一点儿东西,就想得到这上头来,也是难得,怪道后头还有这样新鲜主意出来呢。” 馨和公主笑道:“那个招标的意思,我听着就觉得新鲜,回头寻来了一看,越发觉得巧妙了,真正是看得透彻,知道怎么办事。说起来,外头朝廷的大事咱们不懂,可这日常用度总是知道些的,别的不说,内务府一年里头用的东西,我差不多也知道是个什么来历,有些是各处名产,杭州丝绸绫罗,就由江南织造上进,各处茶叶由盐茶衙门上进,再有些日常用度,就是各处买办采买,这里头多少藏掖的,谁不知道呢?这也还罢了,送到咱们这里来的,到底东西还使得,有些差些儿的地方,饶是使了银子,连东西都使不得呢。” “如今有了这个招标的法子,大的如太子爷领的这军需通道的差使,小的便如咱们自个儿府里采买些东西,都能使这个法子。”馨和公主含笑道:“也亏你想的出来。” 这样一说,唐宝云就汗颜了,这法子真不是她想出来的,这是现代社会已经十分普遍和通行的一个商业规则了,她真正是掠人之美,唐宝云连忙道:“我只是说了个想头,真正里头关节我也不懂的。” 馨和公主点了点头,她也相信这个说法,以唐宝云一人之力,要做一个完备的可以使用在军需通道上的规则,想必也是不行的,不过连陛下都出言褒奖,这里头唐宝云自是居功至伟的,馨和公主笑了笑:“不过这样一来,断了不少人的财路,有些时候只怕也难些。” 唐宝云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任何改革,推行起来,都必然会触及一部分固有利益,是以必然有阻力,可是她觉得,此事跟她关系不大,她不过是提出了一个最基本的概念,真正完善这个概念,推行这件事的,是太子爷和他的团队,与她其实是无关的。 或许与周玉堂有关吧?唐宝云想了一想,周玉堂是太子爷的大舅子,又是他团队中的中坚力量,推行重建军需通道其实就已经可见有很多阻力了,何况还有这种断人财路的招标政策。 不过这样的场合,也容不得唐宝云多想,她听到唐宝蓝笑道:“什么事没有难处呢?公主自然是知道的。” 馨和公主就笑着点了点头:“可不是吗。” 唐宝云颇觉得此话大有深意,正在此时,打发了去取点心的人也回来了,几个丫鬟捧着七八个食盒进来,清澈翠亮的新煎的茶叶跟着送了进来,这一场谈话就自然的转了方向,变成了今年夏天的新缎子新首饰是些什么样了。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第一百六十九章 晚上回家,唐宝云去见郭太夫人、陆夫人,说的不过是些今日见了哪些人,吃了些什么,说了些首饰衣料等闲话,便就回了自己屋里了。 待见了周玉堂,说的话也就不同了,元哥儿在她的炕上玩,他刚学会翻身,一会儿翻一个身,过一会儿又翻一个身,自得其乐的玩的还挺开心的,唐宝云一只手轻轻的拍他两下,眼睛看着儿子,却是对周玉堂说今日馨和公主那些话。 “馨和公主与皇上是很亲近的。”周玉堂道:“皇上既然已经定了储君,也自是希望臣下对太子爷尽忠的,若是有犹豫,皇上也不至于这样早就册封太子,这一点,其实谁都看得明白的。” 尽忠太子爷就是尽忠皇上,馨和公主的身份和如今的地位,根本用不着剑走偏锋,要与皇上作对,去扶植另外一个皇子,唐宝云经过这两年来,也算是今非昔比了,让周玉堂这样一点拨,就很快的明白了过来。 唐宝云道:“那这其实是表明,她是支持太子爷此事的?” 周玉堂轻轻点了点头,又道:“此事阻力不小,不仅是在户部,还有军方兵部等,不然,你以为二叔父真是因为你跟二婶娘说那些话就要搬出去么?” 啊?这显然是唐宝云没想到的,她还真以为是自己把周二夫人得罪的狠了,她非要搬出去不可呢,正在此时,元哥儿又成功的翻了个身,大约很高兴,还咯咯的笑起来,唐宝云顺手把他抱起来,笑道:“管他怎么的,又碍不着我什么。” 小家伙蹬了蹬腿,跟着娘亲也笑起来。 周玉堂坐到另外一边,小家伙立刻伸着手要爹爹抱,整个小胖身子都倾了过去,唐宝云都吃起醋来:“你平日里又没有怎么跟他玩,怎么他这样亲你?” 她的口吻又是抱怨又是娇俏,鼓着腮帮子,偏又带着些笑,大眼睛晶亮,十分动人,周玉堂不由的就伸手拧了一下她的腮帮子,笑道:“我儿子,亲我那不是应该的吗?” “才怪。” 可是小家伙就是乖乖的一脸满足的窝在他爹的怀里,一只手还揪着周玉堂的衣襟,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然后周玉堂才说:“是不太要紧,横竖老太太在这里呢,又没跟着过去,要论也不是你的错儿,自然议论那一边才是,只是二叔父这样,虽说自有二叔父的考虑,可终究他还是姓周呢。” “那咱们也没办法啊。”唐宝云也知道这其中关节,周家有个太子妃,可周二老爷作为周家的重要人物,正二品大员,却明里暗里的阻拦太子爷的大事,重建军需通道,这显然是这几年来,太子爷的头等大事了! 唐宝云其实暗暗觉得,周二老爷做这样的事,或许除了别的那些与她无关的事之外,对长房,甚至是对周家的不满,大约也是一个诱因。 不过这话她不好说,而且说也无益,周玉堂显然也无意在这里多说,只是道:“既没办法,那就不理了罢了,横竖咱们家不指着靠着二叔父就罢了。” 这些正经话说完了,周玉堂才吩咐倒茶来,丫鬟们便知道可以进来了,香兰倒了两盅茶进来,又拿进来一个包袱,搁在炕上打开来给唐宝云看:“今日梅雪来给大奶奶请安,大奶奶不在家,她坐了一坐便走了,只把这个留下了,是给哥儿做的两双鞋。” 周玉堂自然不理会这些个,他把元哥儿放在炕上,自己歪在一边看他爬来爬去,元哥儿已经会四肢着地的爬一下了,很是自得其乐。 唐宝云随手拿起来看了看,两双小小的虎头鞋,乍一看没多大区别,只是两双放在一起比一下,却明显看得出有些差别来,一双精致些,针脚细密且均匀,一双就差一点儿了。 “这两双鞋不是一个人做的似的。”唐宝云端详了一下说。 香兰笑道:“大奶奶看的真,我先前还没觉得呢,倒是梅雪自己说,她原是打发她屋里杨嫂子做哥儿的鞋,没承想才刚做了一双,第二双还在打样子呢,杨嫂子就被送去公主府伺候去了,这后头这鞋是她跟前丫鬟做的,到底不如杨嫂子的手艺好。” “我说呢。”唐宝云点点头,这鞋子是小节,且比着小孩子的脚做的,穿不了多久,倒也不必在意要多么精致。 只是没想到,过了几日,梅雪又来了。 这已经是四月下半月了,眼见得端午节要来了,唐宝云正在陆夫人屋里打点端午节各处的礼,端午节虽比不得春节正月,却也是要紧节气,尤其是亲眷之间送的东西,比起年礼来也差不了多少。 周家各女眷的娘家,嫁出去的各位姑奶奶姑太太的夫家等,如今又多了宫里要特别送一回。 而且周家这一代的里头最小的姑娘周青文的亲事也定了下来,订的正是陆夫人的娘家堂弟,是十几年前已经分家的陆家七房的第二子。 陆家大概算是这个帝国除了天家之外最富贵的一家了,背靠皇室,不仅管着皇帝内库,开着票号,还涉足盐、茶、丝绸、瓷器等种种,但凡是赚钱的生意,就没有不见陆家影子的,是以陆家七房,虽然是分了家的,只算是陆家旁枝,可家底也是十分厚实。 那位准小姑父唐宝云也跟着陆夫人见过了,今年刚十七,模样儿端正,见人还有点儿腼腆,不过举止也算得大方,他们家底蕴是没得说了,在城里极好的地段一座五进的大宅子,上百间的屋子,后头一个大园子。在帝都最繁华的大街上有七八个铺子,还不用说别的地方。 如今他们家大姑奶奶是嫁到江南织造陈家的,他们家的绸缎生意也做的很大,唐宝云听陆夫人说了,子弟成亲后,就能算大人了,家里立刻分一份儿产业出来,虽不一定给他们管理,但入息每年是给他们自个儿使的,另外吃穿用度又有公中的月例,周青文嫁到那家子,日子是好过的。 不过唐宝云喜欢的,是陆家的家风,从陆夫人身上她就看得出来,陆夫人庶女出身,在嫡母手中长大,出落的善良,大方,会体贴人心,没有一点儿小家子气,能让一家子和睦,这除了成长过程中大量金钱的堆积之外,自然也是家中风气所致,看陆夫人的成长,就知道陆家家风如何了。 周青文是个安静却有个性的姑娘,当然极少展露,若不是前儿公主府那事,唐宝云这两年来都还没见她展示过个性,她觉得,周青文还是很适合嫁进陆家的,郭太夫人和陆夫人替她选的人家不错。 周青文的婚期定在了明年五月,陆夫人说了,虽然是嫁给次子,如今上头有大嫂主持中馈,不必周青文十分烦心,但世事难料,谁知道今后会怎么样呢?多少还是要明白些才好,便趁着这还有一年,自己料理事情的时候,把周青文带在身边,也教一教。 作为一个大嫂,这样待庶妹,也实在算是难得了。 是以这会儿打点各处端午节的礼,陆夫人这屋里就多了一个周青文,而且周雅碧也没出去玩,在各屋里跑来跑去,横冲直撞,就越发的热闹了。 唐宝云叫周雅碧撞了两回腿了,忍不住就捏捏她的胖脸笑道:“天气这样好,小王爷怎么不接了宁宁去玩呢。” 陆夫人道:“小王爷去四川了,也不知道这个月回不回的来。” “还不带我去!”周雅碧刚好跑进来听到,大声的说,控诉她文哥。 “小王爷是去办公事的。自然不好带你去。”陆夫人把丫鬟捧进来的十匹缎子都看了一回,点点头吩咐拿出去,对周雅碧道:“你文哥说了,办完了就回来带你去骑马。” “真的吗?”周雅碧立刻就欢喜了。 这小姑娘真是个异数,大约整个帝都,再没有一个姑娘是这样教养长大的了,连公主都没有她这样随心所欲。 偏还没长歪,活泼大方,十分可爱,还很讲道理,好哄的很。 陆夫人就不理她了,只跟周青文说:“档子核一遍,别把人家送来的东西又送回去,就成笑话了。” 这里正乱着呢,唐宝云屋里的小丫头跑进来跟随着唐宝云打点东西的白露嘀咕了两句,白露就看了唐宝云一眼,正巧唐宝云看见了,问她:“怎么回事?” 白露犹豫了一下才悄悄说:“是梅雪来了,好似有点慌张,只也没说什么事。” 唐宝云点点头:“你先回去,问问什么事,陪着坐坐,我回头再来。” 白露便应了去了。 唐宝云直到晚饭前才回了自己屋里,刚走上台阶,白露就迎上来说:“杨嫂子没了。” “怎么回事?”唐宝云这才觉得意外极了,白露说:“就是不清楚,梅雪才慌的很,生怕……” 唐宝云会意,作为梅雪那样的人,平日里不怎么要紧,真遇到事情了,或是莫名撞上了什么,真有人要她死,那绝对很容易,而且无声无息,尤其是梅雪才刚经历过差点被打死的事,慌张是难免的。 不过,这会是什么事呢?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第一百七十章 唐宝云思索着往里走,梅雪看到她,连忙站起来:“大奶奶。” 梅雪今日的妆容不如往日里鲜亮,而且还有些哭过的痕迹,唐宝云道:“我记得你上回说杨嫂子去公主府伺候了?” 梅雪连忙道:“是,大奶奶好记性。我听说杨嫂子没了,原也想着,只怕杨嫂子是在公主府办错了什么事,得罪了哪位主子,或是撞了什么……到底公主府规矩大些……” 她这样一说,唐宝云就明白了,若是在公主府撞到了什么主子的阴私事,糊里糊涂丢了性命,也是难说的很,可如今看来,显然不是这样。 唐宝云坐下来道:“你别急,坐下来从头儿慢慢说一说。” 梅雪斜签着身子坐下来,接着道:“这事儿我实在不大明白怎么回事,就是那日晚上,二爷没来,就二爷跟前小厮头儿的钱立新带了几个人来,说是公主府里世子妃跟前缺个针线好的娘子,跟二爷讨了杨嫂子去伺候,我那里伺候的人,有外头买的,有二爷从府里挑的,横竖都是二爷的人,来来去去偶尔也有,我也没怎么着,倒是想着,我这里有个好的,世子妃怎么就知道了呢?只是此事也没有我说话的地儿,我便瞧着钱立新把人带走了。” “过两日二爷来了,我还问了一回,二爷说他知道这事儿,不是什么要紧事,回头再给我寻个好的来,我也就没多说了。”梅雪接着道:“只是昨儿下晌午,我这里从外头送了些东西进来,我想着杨嫂子在我那里,我们处的也好,就打发人给她送些丝线去,没承想我的丫头过去一找,问了七八个人,都说公主府没这么个人,别说世子妃跟前,满府里也没这个人。好似压根就没有进府里去。” 这还真是也奇了,怪不得梅雪慌张呢,好好一个大活人,从她那里带走,就不见了踪影,唐宝云忍不住道:“可问实了?” “自是问实了。”梅雪还是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我那丫头是在那边府里就伺候我的,家里也是府里的家生子儿了,她娘,她姐姐、嫂子都在府里伺候,她姐姐还就在世子妃的院子里呢,虽不能进屋里,可进没进人来总是知道的,我听了,吓的了不得,也不敢问二爷,思前想后,便想着来跟大奶奶说,大奶奶好歹替我想一想,这大概是怎么一回事。” 这事儿还真是挺蹊跷的,唐宝云想,她又想到梅雪曾经说过,这个杨嫂子的娘家原是一家子都是公主府的家生子儿的,只因染了传染病,一家子都没了,可如今联想起杨嫂子这莫名其妙的失踪,就显出几分蹊跷来。 唐宝云一边想,一边安慰梅雪:“一个外头来的,也没在你那里伺候多久,且你也看得真,是公主府带她走的,二公子也说没什么要紧,想必不管如何,跟你没什么干系,且到底七八日了,你也没事不是?你只管当不知道,回去就是,也别问二公子才好。” “嗯嗯。我知道了。”梅雪连忙应道,她下意识的就没敢问杜二公子,现在见唐宝云这样说,越发觉得庆幸了。 见梅雪还是惴惴不安的样子,唐宝云又道:“我回头也悄悄的打发人打听一下看看,不过既是公主府的事,我这边只怕也不见得能打听个什么出来。” 这话说出来真是仁至义尽了,梅雪也明白,忙行了个礼:“有劳大奶奶了。” 唐宝云说这个悄悄打听,还是真的,她是真觉得杨嫂子这件事蹊跷,梅雪是无意中搅了进去的,跟她无关。 唐宝云回头就把这件事当正经事跟周玉堂说了,周玉堂听了前因后果,并没有多说话,也没有任何分析,他很简单的一句话:“好,我安排人去查一查。” 这就是周玉堂的风格,在没有掌握足够的事情和细节之前,他是不会轻易进行推测的。 说完了这个,周玉堂就不说了,只是道:“后日是递了帖子进宫给娘娘请安,去看大妹妹是么?” “是,我伺候母亲去,还有三妹妹。先前那边府里来人送了信儿,说是二婶娘和二妹妹也要去。”唐宝云说。 周玉堂不理哪些人去,说:“节礼是公中预备的,咱们与大妹妹又跟别人不一样,还要添些东西才是。宫里人多,且什么人都有,不知道多少眼睛看着呢。若是你手里没有好的,就开了小仓库挑些就是。” “这还用你说,我自然知道,就是我不知道,母亲也会提醒我的。”唐宝云笑,吩咐香兰把礼单递进来给周玉堂瞧:“前儿我说东西预备好了给你看,你又说不必看,有这会儿不放心的,还不如看看。” 就如这个时空绝大部分男人一样,周玉堂也同样很少表达自己的感情,这一回算是流露的明显一点的了,到底是从小就一样没了母亲的唯一的亲妹妹,平日里再是男女有别,疼爱妹妹的心也难免于这样的小节上泄露了出来。 进了五月,天气明显热了起来,一早就有点出汗,可唐宝云还得穿上县主品级的朝服,与陆夫人,带着周雅萍一起,还要先去接周二夫人和周雅丽。 周家二房虽然搬了出去,却并没有分家,这种时候分开进宫,惹人议论,是以宁愿麻烦一点,也带了车去接她们。 周二夫人还是老样子,不待见唐宝云,只看了她一眼,并不理会她,只跟陆夫人说话,笑道:“怎么老太太不去?虽说老太太年纪大了,不是一定要去的,不过今儿天气好,出来走一走也是好的。” 陆夫人含笑道:“老太太就是嫌热呢,又要穿大衣服的闹,就不想去了。” “嫂嫂这头上的蝴蝶的簪儿是新打的吧,我看着像是今年的花样子,金子也新。”周二夫人道。 “前儿荣宝斋送来的新花样,我瞧着倒是新巧。听说新来了个师傅很有手艺,二弟妹若是想要看看,我就打发人送些样子给你。”陆夫人道。 荣宝斋也是陆家的产业。 唐宝云想,大概也就是陆夫人这样的人,才能跟周二夫人也能聊起家常来,自己就做不到这样。 可见还是差了。 这一边周二夫人不大理睬唐宝云,周雅丽则更不理睬唐宝云,这个唐宝云是很明白的,公主府一事,自己再无辜,周二夫人也肯定当自己吩咐过梅雪,周二夫人这样想,那就肯定对周雅丽这样说。 小姑娘在这件事上受的刺激更大,多半恨死唐宝云了,这会儿只是不理她,而没有冲上来打她,已经算是很克制了。 所以周雅丽就跟周雅萍说话,完全不理睬唐宝云,唐宝云完全落了空。 周雅萍试了好几回,想要把唐宝云拉进说话里,偏周雅丽不理睬,唐宝云自己也不热心搭话,也只得罢了。 唐宝云倒是有的是闲暇打量有一阵子没见过的周家二房母女了。 周二夫人老样子,衣服华丽,首饰也贵重,且周二老爷升了官儿,华丽贵重也是应该的,周雅丽穿了一件显然是新做的石榴红云纹滚雪细纱宽袖衫儿,带着一支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耳边一对羊脂玉茉莉耳坠子,看起来倒是十分清新可人。 同为青春少女,周雅丽的模样其实是比周雅萍要俏丽一点儿的。 一时寒暄完了上车,唐宝云是大嫂,就带着两个妹妹坐车,大约是为了无视唐宝云,周雅丽一径的只跟周雅萍说话,周雅萍也觉得有点无奈。 其实周雅丽跟家里姐妹真没有太好的,平日里都没有那么多话说。 唐宝云倒是明白这种心态,只是抿嘴笑,不过看了一阵子,她觉得,若是为了无视自己,周雅丽好似也太过于急于说话了。 周雅丽很少等周雅萍说话,她总是一句话之后急于说下一句,而且话题转换的快,有些话之间甚至没有明显的联系,周雅萍有时候跟不上,就只有沉默一点,但周雅丽好像并没有发觉,依然在说。 有点儿接近于自说自话。 这看起来好像是神经太紧绷了吧?唐宝云想,她记得自己很久之前的一个同事,好吧,其实也才两年,不算很久,只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而已。 那个同事在公司、部门有大的事情,比如有项目财务检查,审计等这些事情的时候,尤其是还需要她上台讲解展示的时候之前,就会很紧张,而且紧张的很明显,她会滔滔不绝,一直不停的说话,逮谁说谁,而且不会在意回应,只是一直说一直说。 看起来和周雅丽很像。 周雅丽很紧张吗? 唐宝云又仔细的打量她,周雅丽的手紧紧的抓着裙子一角,指节微微有点发白,但她自己好像没有察觉,还有,她脸上敷着粉膏,只是粉下面,若是仔细的看,看得到一点点不太明显的黑眼圈。 这个年龄的姑娘,大约要一两晚不睡才会有这样粉都遮不住的黑眼圈吧。 这一副样子,让唐宝云不由的有了点警惕,虽不知道周雅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凡事不得不小心,周雅丽可是周家的姑娘,这又是在宫里,有的是主子,没事儿最好,若是出了一点儿事,那可不比自己家,是掩不住的,别说周家要吃挂落,就是太子妃周雅琴,只怕也有麻烦。 小心不是坏事,唐宝云在到了宫门下车之后,就扯了扯周雅萍的袖子,周雅萍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使了个眼色,便不动声色的靠近了一些,听唐宝云轻声说:“在宫里你多瞧着你二姐姐些,别叫她落了单。” “咦?”周雅萍轻轻说:“嫂子也觉得有点不大对?”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第一百七十一章 唐宝云轻声道:“你怎么觉得?” 周雅萍道:“二姐姐好似欢喜的过头似的,跟平日里可不一样。” 两个人对周雅丽的感觉不同,可都觉得她有点不对劲,唐宝云和周雅萍对视一眼,都轻轻的点了头。 一时先去给太后娘娘请安,这一回太后娘娘跟前没有了曾经那位受宠的琅婳郡主,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样了。 不过也没有传说的五皇子真正的遗腹子,朝廷一日没有承认,他就一日没有真正的身份,或许太后娘娘不忿的就是这一点了,她想要自己的孙子有他本该有的地位。 还好太后娘娘看着气色还是不错的,自旧年病了一回,过了一个冬,又到了如今天气暖和了,大概也养的好了,精神很好,待众人行了礼,就含笑叫了起来,问候郭太夫人身体,又道:“先前太子妃过来请安,就说起国夫人要进宫来呢,很是喜欢。太子妃才进宫来,想念母亲,也是有的。” “是。”陆夫人恭敬应道,太后娘娘又道:“这是太子妃的两个妹妹罢?我瞧着都是好的,有太子妃那样的姐姐,这妹妹自然也不差的。” 一时跟众人都说了几句场面话,太后娘娘就笑道:“国夫人想必念着太子妃呢,你们只管去,回头闲了再来罢。” 陆夫人应了一句,太后娘娘却又笑道:“二姑娘去给皇后请了安,也去德妃宫里坐坐去,前儿那事德妃还在我跟前说了一回,二姑娘好个孩子,偏她那外甥没福,倒叫二姑娘委屈了,惋惜的了不得呢。” 说起了那件事,周雅丽不由的就抿了唇,却也只应了是,有太后娘娘说这一句委屈,周二夫人脸上也光彩了些,忙应道:“大约也是孩子们缘分没到罢了。” 太后点点头,众人这才行礼退出,只别说陆夫人,就是唐宝云这样不敏感的人,都觉得这一次见太后娘娘,真是明显的冷淡起来。 那种不冷不热,只管场面的态度,让人感觉太后娘娘这是真不太喜欢太子妃啊,连带的就不大待见太子妃的娘家人了。 倒是颇对周家二房另眼相看啊,唐宝云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周二夫人和周雅丽,周雅丽面无表情,显然是不喜欢有人提到那事儿,周二夫人却是笑吟吟的,自然是觉得自己在太后跟前有体面。 太后娘娘这是真要支持二殿下了吗?可是态度这样明显,这还像是太后吗? 一时到了皇后娘娘的宫里,气氛就完全不同了,周雅琴坐在皇后娘娘下手,身着宫装,眉目含笑,待周家众人行了礼,就起身笑道:“母亲、二婶娘、嫂嫂,两位妹妹也来了。” 又问:“祖母身子可好?父亲、哥哥也都好?” 陆夫人一一答了,皇后娘娘便赐了坐,就笑道:“见过太后娘娘了罢?” 陆夫人欠身答道:“先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了,见太后娘娘圣体安康,就是我们的福气了。” 对这种话中有话的说话方式,唐宝云向来不擅长,便只管坐着笑,并不多言,听陆夫人与皇后娘娘和周雅琴说话,周二夫人自然也跟着说话儿,看起来还是一派乐融融的场面。 坐了片刻,一直没有言声的周雅丽突然道:“也不知大姐姐宫里是什么样子,是不是有大园子?我以前不在帝都,也没见识过这些,大姐姐带我看一看,也见识见识。” 这话不是多奇怪,只是在唐宝云听来,有一点突兀,周雅丽对周雅琴的感官很微妙,作为年龄差不多的姐妹,她处处要与周雅琴比,可事实上却处处都比不过,尤其是如今周雅琴是太子妃,周雅丽又觉得她受挫最大的这件事,就是周雅琴抢了本该是她的太子妃,这让周雅丽对周雅琴的感觉就更不似寻常姐妹了。 唐宝云深知,人的比较和妒忌之心,往往只是对自己身边的人,尤其是原本起点差不多的人,姐妹、兄弟、同学之间是最容易形成这种竞争关系的,而妒忌之心也是如此。 按照周雅丽的性子,怎么会主动的要去参观周雅琴的荣耀呢? 周雅琴的太子妃身份,那可是周二夫人和周雅丽心中的一根刺呢! 不过这话已经说了,皇后娘娘就笑道:“说的也是,你们在这里坐着也无趣,太子妃和妹妹们去后头你屋里坐坐,也好说说私房话儿。” 周雅琴便起身笑应了,唐宝云见状,也跟着笑道:“我也看看去。” 皇后娘娘笑道:“这做嫂子的,自然就更有话要说了。” 她倒是知道唐宝云与周雅琴关系好,也不过随口取笑一句罢了,唐宝云只跟着笑道:“我听说宫里屋子大,怕太子妃胆子小,在大屋子里睡不着呢。是以要去看一看才好。” 说的连周雅琴都笑起来。 周雅琴所居的东宫离皇后娘娘的正宫很有一段路,自然是有小轿子伺候的,唐宝云其实对古时候的皇宫确实有点兴趣,但今日她跟着来的主要目的,还是周雅丽。 周雅丽的异样,真让她觉得紧张。 宫里格局与外头人家有些不同,差别倒也不算大,只是院墙和屋子都特别高,又经历了朝代,更显出些幽深厚重来,周雅琴的东宫常起居之所也不过是三间房,合着地步儿打的紫檀家具,因是新婚,一律都搭着崭新的大红坐垫,椅袱之类,桌子上搁着大捧的合欢花,伺候的宫女太监们屏息凝气,行动都消无声息,往来间一点额声响具无。 唐宝云看了一回,笑道:“这里与家里终究不同,你可还习惯么?” 周雅琴请她们坐了,宫女倒了茶来,才说:“宫里规矩自然是不一样的,不过总会习惯的,且娘娘是会疼人的,太子爷待我也好,嫂嫂放心便是。” 便是不好,那也必须要习惯,唐宝云明白这话的潜台词,心中也只得叹息一声,周雅萍本就少进宫,这还是第一次到后宫的起居之地来,有点好奇的东张西望的看来看去,周雅丽也往四周张望。 她这会儿好似又不像先前那般紧张了,像是镇定了下来的样子,大约之前真是因为进宫而紧张的?唐宝云想,毕竟周雅萍只是觉得她是欢喜的,而不是紧张。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以前一直在外头,对皇宫这样的庄严的象征着最高权力的地方有好奇是很正常的,就像周雅萍这样,对能亲自接触皇室的起居有些好奇,也是可能的。 自己大概是太草木皆兵了些吧,想来十几岁的小姑娘,就是争风吃醋一回,无非就是背后说说坏话,或是推一把,泼点儿水,故意扯坏一下衣服,还能干的出什么事来呢? 又不能起兵造反! 唐宝云这样一想,反倒觉得是自己太紧张了。 “大姐姐这屋子倒也不太大。”周雅萍打量了之后笑道:“只是比家里的屋子高,高好多。” “不过人多,想来也不会害怕。”唐宝云取笑了一下,这屋里屋外的,起码好几十个人,回头太子爷回来了,想必人更多的。 周雅琴淡定的很:“屋子是死物,能怎么怕呢?” 周雅丽看了一回屋里的陈设,还好奇的看了看花盆,又把装干果的八宝嵌金五彩攒盒拿起来看了看,完全是一副好奇的小姑娘的样子,唐宝云一边跟周雅琴拉家常,一边分一个眼睛注意着她。 不管如何,周雅丽这种毫无芥蒂的姿态有点过于大方了。 周雅丽的性子可不是这样的。 过了一会儿,皇后娘娘打发人来赏点心,周雅丽没吃,只道:“早起就有点不自在,不知道是不是昨儿在园子里看花儿,风地里吃了一块点心,就不大好,这会儿又想去净房了。” 周雅琴就吩咐人送周雅丽去净房。 一回头,见唐宝云直勾勾的看着周雅丽往那边房后的净房去,周雅琴笑道:“嫂嫂也要去?” “我不去。”唐宝云说:“我就看看。” 她不好说自己对周雅丽的怀疑,只是不知道周雅琴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也往那边周雅丽的背影看了看,才回头笑道:“听说二婶娘很喜欢荀家三姑娘呢。” 荀家?唐宝云道:“不是太后娘娘的娘家么?” “不错。”周雅琴道:“荀家三姑娘今年十五了,我以前倒是没见过,原是没在京城的,是荀老爷升任总兵了,按例要把家眷送回京来,才到帝都来的,前儿我在太后跟前见过一回,嗯,很爱说话的一个姑娘。” 唐宝云笑了一笑:“既然是太后娘娘的侄孙女儿,在太后娘娘跟前,爱说话些也是有的。二婶娘的意思……?” 联想起今日太后娘娘对周家二房明显的态度,难道真是二婶娘打算跟荀家联姻,给周玉辉娶荀家的姑娘了? 周雅琴笑道:“大概是那个意思了吧,我听说二哥回京之后,跟荀家老五走的很近。” 唐宝云想起了周玉堂对荀家人的点评,不由的道:“老五?” 她记得,周玉堂说,荀家有一对双胞胎很有意思,一个十足纨绔,吃喝玩乐统统精通,一个却聪慧精明,擅谋略,能掌大局。 至于那位荀家老五,周玉堂也提了一句,只说了四个字,志大才疏。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第一百七十二章 周玉堂的评价,唐宝云自然是毫不怀疑的,以前周玉堂并不会把这些事拿到唐宝云跟前来说,是如今唐宝云在重建军需通道上献策之后,眼见得有部分涉足外头的事情了,他才拣一些觉得唐宝云该知道的人与事跟她说。 其实唐宝云也并没有出去任职,无非就是个有备无患的意思。 不过周雅琴到底知道些什么,周雅琴有些什么资源,唐宝云却是完全没数的。 也不过就说了几句,周雅丽便回来了,周雅琴很自然的就不说这个了,周雅丽笑道:“先前太后娘娘与我说,看过了大姐姐,就去给德妃娘娘请个安去,若是去的迟了,倒显得不恭敬,我这便先过去坐一坐,回头再来吧。” 周雅琴笑道:“自是应该的。茜红,你送二姑娘去宜德殿罢。” 眼见得周雅丽走了,周雅琴才接着说:“二叔父既然不在家里住了,他们家的事咱们原是更管不着了的,只是到底姓周,又没正经分家,倒要越发小心才是,要不然,我也不理二婶娘跟二哥、二妹妹跟谁好,要做些什么。” 说真的,家和万事兴这话还真是有道理,周家二房进京之后,唐宝云真是深有体会。 不过,周雅琴这话真有深意,她的意思,他们要做什么? 唐宝云这话还没问出口,先前伺候周雅丽去后头净房的那宫女走了过来,看了唐宝云和周雅萍一眼,附在周雅琴耳边轻声说了两句话,呈上了一件东西。 周雅琴脸上淡然的笑意没有动,却显出一丝凝固的感觉,好像是没有来得及消散就突然没有了,这样的表情变化,唐宝云认得周雅琴两年来,还是第一次从她脸上看到。 她一直是一个淡定自若的姑娘,颇有一种宠辱不惊的气质,从来没有过那种一惊一乍的情况。 唐宝云直觉,这是一件要紧事。 良久,久到唐宝云都有点不大自在的动了一动了,周雅琴脸上凝固着的淡然的笑意终于片片消散,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不知为何,唐宝云觉得她这声叹息,充满了一种无奈,一些悲哀,甚至还有一点沧桑感。 这样的感觉,与十六岁的少女是极其不相称的。 周雅琴吩咐那个宫女:“你亲自去把这东西交给太子爷,再把来龙去脉都与太子爷说一说,看太子爷的意思,我就在这里等等罢。” “怎么了?”唐宝云等那宫女退了出去,才忍不住问,自这宫女进来之后,她和周雅琴的举动说话,都充满了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预兆。 周雅琴还是叹气,答非所问的道:“这个宫女是太子爷交给我使的。” 唐宝云还没明白,她又道:“二妹妹虽与我隔了房,又不是一处长大的,终究还是如此亲近的妹妹,自她来京之后,能容让的我都容让了,嫂嫂说是不是?” 这一点不假,周家的姐妹,连周雅碧这样小的孩子,都让过她。 唐宝云越来越觉得事情古怪了,可周雅琴露出了一点儿难以言叙却是叫人清楚明白的悲哀来,她轻轻的又说:“实在不能让的时候,我也就只能不让了。” 还没等唐宝云又问,只听外头太监尖利的声音报道:“太后娘娘驾到!” 唐宝云不由自主的,毫无缘由的,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 虽然她还没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眼见得是定然有大事发生了,而且定然是牵涉不少人人命的大事。 唐宝云见周雅琴镇定自若的站了起来,刚才脸上的那点儿悲哀已经完全敛去了,平静的好像从来没有过一样,她走到宫门口的时候,太后娘娘也刚好走上台阶,前呼后拥,起码三四十人跟随伺候,十分威严。 周雅琴连忙上前去扶太后娘娘:“太后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只管叫我去吩咐也是一样的。” 太后扫了侍立在一边的唐宝云和周雅萍一眼,然后就当她们不存在似的完全没有理会,只是径直道上头正位坐下,冷冷的道:“我不来,只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周雅琴忙笑道:“太后这话我竟不懂,您老人家身体康健,自是能长命百岁的。” “长命百岁!”太后娘娘冷笑道:“活那么久,岂不是讨人嫌,不知道多少人指望我早些死了呢!是不是?” 周雅琴听了就忙跪下道:“太后娘娘这话,臣妾不明白,也不知该作何答,还请太后明示。” “哼!”太后冷笑一声,也不再理会周雅琴,吩咐道:“给我搜!” “搜什么?太后要什么东西,只管吩咐我。”周雅琴道:“如今毫无缘由就搜东宫,叫臣妾如何自处?” 见众人散开直奔后头搜查了,太后才道:“我且问你,你入宫才一月,我有何亏待你处?还是我碍着你什么了不成?你就敢勾结妖僧邪道,要咒我死,若不是你妹妹忠君,见了那邪物,不敢隐瞒前来回我,只怕我连死了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太后娘娘此话一出,大厅里顿时鸦雀无声,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听得见了,太监宫女脸色惨白,唐宝云和周雅萍却是一脸震惊,满心复杂。 太后娘娘此话,补充了先前周雅琴的那几句莫名其妙的话,让她们都听明白了。 周雅丽竟然…… 唐宝云满心的不可置信,她是相信周雅丽对周雅琴有恨意的,妒忌,不满,自己的不顺,混合成了一种复杂的恨意,这也是今日她看起来毫无芥蒂所以让唐宝云觉得不对头的原因。 可是,不过是这样一种恨意,周雅丽就这样不顾一切要设局置周雅琴于死地,甚至连同整个周家一起毁灭?当然,周雅丽大义灭亲,举报了姐姐,周家二房大约不会受牵连,可是周家的其他人呢? 这真叫人太难以置信了,这叫唐宝云难以理解,这是活生生的人命啊,而且是自己的亲人,仅仅因为自己的那些妒忌,那些恨意,不顾一切的就要把姐姐踩下去的冲动,就要害几十条性命? 唐宝云不明白,自己是低估了周雅丽,还是低估了人性? 可不管如何,唐宝云的观念被冲击的极其严重,以致她脸色苍白的无一丝血色,甚至整个人摇摇欲坠,觉得有点缺氧。 周雅萍发现了,忙靠近了一些,轻轻的扶了她一把。 周雅琴哭了起来:“冤枉啊,就如太后娘娘所说,我才进宫一个月,太后娘娘慈爱,待我没有一丝儿不好,能有什么让我做那样的事?别说做,我便是连想也没有想过的,也不知我那妹妹得了什么失心疯,竟去太后娘娘跟前说这样的话!如今太后娘娘只管随便搜,横竖没有那些东西,自是搜不出来的,太后娘娘明察。” “搜了出来,我再与你说话!”太后道。 周雅琴只是哭,委屈的了不得,只因太后在前头坐着,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 东宫这样大的动静,自然是瞒不了人的,不过片刻,皇后娘娘就急急的赶了过来,陆夫人也跟随一起,却没有周二夫人。 皇后娘娘进门就道:“此事我已经知道了,母后且息怒,一则太子妃才进宫一个月,能有什么事让她做这等大逆不道的事呢?二则这样些日子,太子妃连宫里的人只怕还没认清呢,往哪里找人做这样的事去?母后且细想想。” 太后道:“你是不知道,先前周二姑娘回我,太子妃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就结交过那些妖僧邪道,弄些神神秘秘的妖妖道道的东西,她是亲眼见过的,安知这东西不是太子妃从外头带进来的?只怕就是早安了心的!” 周雅萍有点急了,连忙道:“娘娘,并无此事,大姐姐在家里的时候,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 “大胆!”太后身边的女官立时出言呵斥:“娘娘没问你的话,如何能擅自答话!” 皇后摆了摆手:“三姑娘也算知情人,说这一句也并不为过。” 周雅琴此时也哭道:“就如三妹妹所言,臣妾从小儿至今,从来没有见过这类东西,结交妖僧邪道之言,更不知从何说起,不知道家妹为何如此诬陷于我,且家妹从小在外长大,并不是与我一起,又能知道什么,也不知道听了什么小人言语,就这样胡言乱语,还请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明察。” “那话我是不信的。”皇后娘娘道:“想必太后娘娘也不信的,不过是一时听说,未及细想,就恼起来,到底那样东西比不得寻常,是极其犯忌讳的,有这样的话,又是太子妃的亲妹子说的,太后娘娘一时急了,也是有的,如今既然太后吩咐了,那就搜一搜,没有那样东西,自然还你清白。” 一边吩咐人:“扶了太子妃起来,只管坐着罢了,那头二姑娘说是被那东西吓着了,二夫人正陪着呢。” 意思很明确了,就看搜没搜出来了。 唐宝云觉得自己仿佛旁观者一般的看着她们说话动作,仿佛在看电影一般,简直灵魂出窍,只觉得脑子中哗哗的响。 什么冲击都不如这一次,甚至当初吴王妃要毒死她的那一回都比不得这一回,周雅丽这才十四岁啊! 她连心智都还没长成,不过,这也是最容易被利用的阶段。 唐宝云想到这里,突然之间就明白了,利用,对!定然是有人利用了周雅丽这个可以接近周雅琴的身份,利用了周雅丽对周雅琴的那种恨意。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第一百七十三章 唐宝云此时也是叹气了,她明白了周雅琴的意思,周雅琴定然早就想明白了这一点,所以她才叹气。 她才把那东西交到太子爷的手上。 她露出那样悲哀的神色,自然是知道,她不得不把这件事交出去,不能私下处理,不能当做家事来处理。 周雅丽已经没有了生机了。 因为此事已经不仅仅是周家的家事了,已经不仅仅是两姐妹争风,有人窥视着周家,利用了周家。 而且不止是周家,更关键的只怕还是太子爷! 周雅琴刚刚做了一个月太子妃,显然幕后之人看中的不是周雅琴本人,而是太子妃这个称号,这个名分,太子妃做下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谁肯相信太子爷完全不知情,这样的情况下,太子爷被废完全是大概率的事,就是不被废,也定然大伤元气。 皇上会怎么想这个太子? 别提太子爷今后的即位了,就是如今现在在做的事,只怕也会有些问题了。 唐宝云心念电转,想起周玉堂所说,重建军需通道的阻力,想起种种平日里忽视的那些苗头,一些若有若无的暗影,想起来周二老爷的立场。 不知不觉间,唐宝云的额间漫漫的浸出了冷汗,她这样一想之后,才发现虽然此事是周雅丽做下的,可是真正想起来,牵连极广,或许数个家族,甚至还可能牵扯皇子宫妃。 这是一个局,只是不知道谁是局内人,谁是局外人。 唐宝云看不透,她只能等待。 等了大约半个时辰,太后、皇后都极有耐心的等待着,而且都没有说话,只是太后娘娘面沉如水,而皇后娘娘脸上神情却是轻松的,周雅琴坐在一边,低着头也没说话,看不出她哭没有哭,但唐宝云知道她是镇定的,是胸有成竹的。 她其实已经知道了结局。 终于有太后跟前的掌宫太监上前禀道:“细细查了周二姑娘所说的那一处,并没有那样东西,为着谨慎起见,其他地方也都一并查看过了,也确实没有。” 太后娘娘露出一点意外的表情,对她来说,显然是出乎意料的,这样严重的事情,可不是可以随口一说,她相信,周雅丽竟然敢来回,显然是很笃定的,不可能随便捏造。 否则她也不会直接坐镇搜东宫,把事情闹成这个样子。 这一下,太后娘娘被周雅丽架在了火上,下不来台了。 太后娘娘看了皇后娘娘一眼,一时没有说话,大约觉得不好说什么,周雅琴依然低着头,掩着脸,一副被害者的形象,也不说话。 终于还是皇后娘娘笑道:“我说是母后急了吧,太子妃的品格儿我还是知道的,说是平日里偶尔说话不妨头,一句两句胆子大些,也还罢了,也不过是知道母后向来慈爱,才敢放肆,这样的事,是再不能够的,母后说是不是?” 这个时候,自然是皇后一系占了上风,随便怎么说都行的。 皇后接着道:“不过想来,母后自有母后的考量,这种巫蛊神怪之事,历朝历代宫廷里也都是有过的,不仅后宫动荡,甚至有时候波及前朝,酿成大祸,母后听说这样的事,若是太监宫女回禀,也就罢了,不过暗中查一查,可这一回是周二姑娘亲自回禀母后,这是太子妃的亲妹妹,自然又不同,母后自然不能视若罔闻,如今查一查,也是还太子妃的清白,保全一家子骨肉的意思了。” 皇后大获全胜,自然也不能不给太后台阶下,到底是太后,占了个孝字在那里,再是大获全胜也不好拿她怎么样,否则就算是周雅丽去回了太后,算是师出有名,太后又哪里能那样有恃无恐的来搜东宫呢? 此时太后自是知道这件事皇后一系占了上风,有人利用周雅丽太子妃这亲妹妹的身份,年纪又小,行事容易,做出这个局来,哪里知道周雅琴早就在防着周雅丽了,如今皇后不管说什么,太后也无话可说,只得道:“你说的很是,早一些查明白了,太子妃也能安心些。” 想了一想,太后又道:“只如今东宫也搜过了,倒是要问一问周二姑娘,怎么这样大胆子,竟然敢陷害姐姐,且她这样的年纪,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哪里知道那样东西呢?” “哪里有那样东西?”皇后好似不欲深查:“不过是周二姑娘胡说罢了。” 太后的神色变的凝重起来:“先前我还没想到这个,如今想一想,周二姑娘不过才十四岁,别说太子妃向来待妹妹们好,就是太子妃有得罪她处,姐妹不睦,也不过吵闹两句就罢了,怎么会有这样狠毒手段?莫不是有人在后头出主意,这事不可不查!” 皇后笑道:“母后说的也有道理,只是一点,也不能说定是有人在后头出主意,小姑娘看了杂书,知道一点儿这样的事情,也是说不准的,我看啊,是小姑娘或许与太子妃不睦,知道点儿禁忌的东西,就编了一套言语,说的像模像样的,只是为着吓一吓太子妃,也是有的,且这个年龄的小孩子,知道什么轻重,什么该说不该说呢?” 太后却不理这个茬,只是道:“我知道,你这是给太子妃体面,到底是她的妹妹,查起来叫人知道了些因果,到底于太子妃名声不好,只是,你到底还年轻,并不知道这样的事,可不是普通小事,再不能不查的,这种事情,若是一旦不管,放任了开来,今后还不知道会出怎样的大事呢,你就是没有读过什么史书,但宫里的档子想必是看过的,哪一朝哪一代遇到这巫蛊神怪之事能不再三慎重呢?这可不单是太子妃的事!不过看在太子妃的面上,不必张扬开也就是了,不入三司,就先慎刑司查一查再看罢了。” 她直接转向周雅琴:“太子妃的意思如何?” 太后说的这样的严重,皇后也无法再支应了,只能站起来应是,周雅琴也忙站了起来,轻声说:“太后、母后慈爱之心,我是知道的,只我年轻,并不懂得,我一切听太后、母后的便是。” 唐宝云与陆夫人、周雅萍完成就是布景板一般的站着,根本没有资格说一个字,只是听着这对话,越听越凉,周雅丽此举,是生生的葬送了他们一家了。 周雅萍到底是个小孩子,她明显的被吓住了,握着唐宝云的手越握越紧,紧的叫人生疼,唐宝云只得不动声色,幅度很小的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抚。 见太后吩咐慎刑司长官了,周雅琴这才转向她们:“母亲、嫂嫂和三妹妹今日也受惊了,今日这样,也不好久留,母亲且先与嫂嫂并三妹妹回去罢了,此事横竖与咱们家无关。” 陆夫人这才露出一个明显松一口气的表情来,皇后听了这话也道:“国夫人与县主先回去歇着也罢了。” 没有人提到周二夫人和周二姑娘。 太子妃亲自把她们三人送到门口,转过了屏风,陆夫人才轻声道:“太子妃此事不好说话的,不管如何查,太子妃也不必为了咱们家的颜面委屈了自己才是。” 周雅琴轻轻点头:“我知道了。” 唐宝云简直肃然起敬,看着陆夫人平日里好像菩萨一样,没想到柔和之下也有这样强硬风骨,这样的话听起来立场真是强硬,没有一点儿妇人之仁! 相比之下,唐宝云觉得自己真是优柔寡断。 周雅丽不管是因为谁的授意陷害周雅琴,也不单单是致周雅琴于死地,此局真是做成了,周家人谁跑的了?便是不举家抄家砍头,坐牢流放定然是跑不了的,自己居然还在替周雅丽叹息,真是太圣母了一点。 唐宝云觉得自己真是太傻了,不过也是因为自己在知道这个局的那一块,事情就已经反转,周雅琴的人十分严密的防范着,所以并没有真正的有被威胁的时刻,也就没有感同身受,才有闲情去叹息周雅丽。 唐宝云想,若是自己有一刻知道自己可能会被杀头,或许就没有心情去同情周雅丽了。就算她是被人利用的,也同情不起来。 到底她到这里的时候已经过了二十岁了,三观的养成时间早已过了,就算知道权势的威力,也只是知道,流于表象,并没有深入骨髓,这与陆夫人、周雅琴,甚至周雅萍这样从小生活在这样人家的人确实是不同的。 而且是永远都不会一样的。 唐宝云走出宫阙的时候,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不管她表面看起来如何,在她的心里,她永远、永远也适应不了这样的生活。 甚至她表面看起来如鱼得水,在这个家里过的很自在,有时候连自己都认为自己是属于这里的,可是总会在某些不经意的时候,这一面毫无预兆的浮出水面,用一种尖锐的痛感来提醒她这些的存在。 就如今天的周雅丽事件,唐宝云又一次感觉到了那种尖锐的痛感,无法忽略。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第一百七十四章 坐上了车后,周雅萍的声音都有点发抖:“二姐姐难道不知道这是杀头的罪吗?” 她是真的被吓到的,唐宝云伸手搂住她,轻声叹息:“人有时候入了魔障,就不能以常理度之了。” 唐宝云觉得周雅丽是真的入了魔障,这魔障从那一回她落水起就开始了。 周二夫人自作聪明,玩了一出因势利导,想要败坏周雅琴的名声,来为自己的女儿铺路,从那个时候起,周雅丽就不知不觉间入了魔障。 周雅琴赐婚太子,周雅丽联姻公主府,偏又所托非人,以致退婚。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又是从小被捧着,顺风顺水的长大的,在这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和不如意之下,本就不成熟的心智,被渐渐扭曲,而这种心态,大约在周雅琴回门之时终于达到顶峰。 唐宝云这个时候才往回思索,周雅琴回门之时,风光荣耀那是不必说了,自然是周雅丽一辈子也无法达到的高度,还有周雅琴太子妃的气派,一言不合,直接发落,这大约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吧? 唐宝云想。 不过周玉堂显然不像唐宝云那样会去思索周雅丽的心路历程,他在陆夫人和唐宝云回家之前就已经得到风声赶了回来,在二门上迎接陆夫人,周玉堂第一句话就说:“母亲既然已经回来了,咱们家就无虞了。” 有周玉堂这句话,连陆夫人都松了一口气,进去见郭太夫人和英国公了,事情其实在之前已经打听了个七七八八,可陆夫人还是细细的把事情说了一回,听到周雅丽举报太子妃巫蛊,郭太夫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英国公周超面无表情,只是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虽然已经知道了结局,周超到后面还是忍不住问了周玉堂一句:“你打听到了没有,你二叔他……” 周玉堂道:“此时只得悉尊圣意,再没有咱们家说话的地方。” 周超也就跟着叹了一口气,是啊,就连唐宝云都知道,今日的事,完全没有周家说一句话的地方,就连太子妃并太子也不好说话,只能安静的等着结果罢了。 一家子面面相觑,坐了一会儿,就消无声息的散了。 唐宝云情绪低落,从郭太夫人屋里起,到回了自己屋里,甚至元哥儿一脸傻呵呵的笑,扑到她的怀里,也没见她欢喜起来。 周玉堂伸手把元哥儿接过来抱着,打发了丫鬟们出去,才说:“你今日吓到了罢。” 唐宝云摇摇头,过来一会儿才站起来走到门口,喊香兰进来:“你把前儿送来的那套雨过天青的茶具和茶叶装个盒子,给三姑娘送去,跟三姑娘说,没事儿了,不用怕,只管歇着就是。” 眼见得香兰答应着去隔壁屋里找东西去了,唐宝云也没坐回去,只靠在门边上,才说:“我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呢,太子妃就拿到东西了,是以不过有点儿后怕,真怕其实说不上来,就是……” 她好似想不到措辞,又停了一停,思索了一会儿才说:“想到二妹妹才这个年龄,糊里糊涂的做下这样的事,断送了自己一辈子,就觉得很难受。” 圣母就圣母吧,唐宝云也不纠结了,她是觉得周雅丽是不讨喜,可是到底还是个孩子,一个处在中二期的孩子。 这个年龄在人生中是个极其特别的年龄,在这个年龄的孩子,叛逆,胆大,还没有生活阅历,所以做事完全不顾后果,只管冲动,连她在这个年龄也做过许多傻事,在那个时候好像觉得自己与众不同,长大之后才知道是傻。 可大部分的人都能有重新回到正轨的机会,但周雅丽已经没有了,这是叫唐宝云觉得难受的地方。 周玉堂走到她跟前,似乎在端详她,倒是元哥儿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咯咯的笑起来,把两人之间那种难得一见的氛围打断了,周玉堂轻轻一笑,伸手在她玉一般的脸颊上摸了一把,笑道:“我就喜欢你这一点儿心软。” 元哥儿有样学样,学着他爹的样子也伸手在他娘脸上去摸,可他哪里会那种手段,胖指头直接戳到唐宝云脸上去,唐宝云叫他给逗笑了,抓住他的手,在他掌心亲了一口,笑道:“我以为你讨厌我这样呢。” “你怎么样我也不讨厌的。”周玉堂一本正经的说情话,依然迷人的很:“但这一点我尤其喜欢,不管什么事,到了你这里,总是有点儿不一样。” 唐宝云笑,日子久了习惯了,她居然都忘了,周玉堂是一个多么厉害的人了。 周玉堂接着说:“不过这件事虽然是二妹妹做的,却不是她自己想出来的,是有人教她做的。” “谁?” “二弟。”周玉堂说。 唐宝云一怔,居然没有立刻把二弟这个词和人连起来,当然她随即就想起来了,周玉辉! 周玉辉在周家出现的太少,唐宝云完全没有个立体的印象,就记得是个玉树临风的少年,眉眼细细的,跟他的亲妹妹不一样,周玉辉很会说话,连郭太夫人也十分喜欢他。 唐宝云也就这么一点儿印象了。 “为什么是他?”唐宝云不明白了。 “自是为了二殿下。”周玉堂说的很简洁。 可是这样简洁,唐宝云还是立刻就明白了,周玉堂的意思很清楚,这件事如果成功了,得益最大的当然是二殿下,太子爷退,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二殿下,这是毋庸置疑的。 “可是……”唐宝云还没说完,周玉堂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其实这个计策确实简单但是歹毒,而且很大可能会成,毕竟周家并没有分家,自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也料不到有人会连自己一起害。” “对呀。”唐宝云也觉得很匪夷所思,就是周雅丽有举报之功,不被牵连,她也没有什么好处啊,太子妃出了这样的事,她作为妹妹,难道还能嫁的好了?开始唐宝云是觉得周雅丽想要泄愤,不顾一切,还能理解,现在听说是周玉辉谋划的,就更觉得奇怪了。 周玉堂笑了一笑:“是以此事远没有这样简单,其实此计最为关键的是需要有二妹妹这个人物去执行,除了她,再没有人有这样的身份来接近太子妃了。这是一个完全无法复制的计策,因势利导,正是某人极为擅长的。” 这个评价周玉堂以前好像也说过一回,唐宝云想了一想,便想了起来,那位五皇子被换掉的儿子曝光的事,周玉堂就说了一回,虽然语调中颇有点不以为然,但唐宝云觉得那也是很厉害的人了吧。 荀家! 唐宝云记得,周雅琴说过,周玉辉和荀家五少来往甚密,难道就是那位? “不过,纸上谈兵罢了!”周玉堂笑了一笑:“荀五终究比不过荀九啊!” 唐宝云彻底被他弄糊涂了:“什么意思?你是说真正的幕后策划是荀五少?” 周玉堂点头道:“荀五此计,看似高明,却无退路,也就是说必须成功,一旦失败,就再无生机,这样的计策,就是看着再高明,其实也不该使,毕竟二妹妹虽是妹妹,按照常理来说,往姐姐屋里随便一个角落悄悄放一点东西,姐姐自是难以察觉的,可是世事难料,别说有意防范,便是无意中发觉了呢?” “无论何时,总是应该先保全自己,再算计他人吧。”周玉堂很难得的露出了一丝嘲弄的神色。 “那荀九又是怎么回事?”唐宝云不由的又问。 “此时说来就话长了。”周玉堂笑,眼见得离晚上摆饭还有一阵子,他左右无事,就坐下来说:“荀九荀十与荀五向来不对盘,常常闹出事来,荀五不是荀二老爷的亲儿子,不过是侄儿,可荀二老爷偏极其宠爱荀五,荀十又是个草包,荀二老爷看他不顺眼,反倒偏着荀五。” 荀九荀十是双胞胎唐宝云是知道的,此时就明白了:“是以荀九不忿荀五,可在家里有他爹在,他也没办法,可是?” 接着唐宝云又好奇的问:“你怎么知道的这样清楚?” 周玉堂笑了一笑:“荀九荀十偶尔也请我喝酒的。” “这样!”唐宝云恍然大悟。 周玉堂笑道:“其实荀九认为,皇上属意太子爷,荀家向太子爷尽忠,也就是了,太后是老佛爷,不管是太子爷还是二殿下登基,难道还敢不孝敬?而荀家有荀二老爷在那里,也吃不了亏,偏荀五一心想要拥立之功,毕竟他父亲早逝,便是荀二老爷宠爱,还是比不得荀九荀十的身份的。” 唐宝云这下子明白了,其实荀家也是分裂的。 周玉辉与荀五连成一气,要为二殿下夺嫡出力,是以才有今日的事件。 正在这个时候,窗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随即是常跟着周玉堂出入的小厮到了门口,知道大奶奶在这里,并不敢进来,只轻声禀道:“大爷,宫里禁卫军已经把荀府围住了,因无人可以出入,暂时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 唐宝云大吃一惊,这刚刚说到荀五,居然就围了荀府了? 周玉堂这也太神了吧!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第一百七十五章 但周玉堂脸上也极其少见的露出了一点儿意料之外的神情,他微微敛了眼眉,垂下了一点,显然陷入了思索。 唐宝云好奇的看着他,周玉堂很少这样在她面前露出思索的神情来,通常在这里,已经大局已定,只需要解释一下的时候了,今天真是个意外。 她也不出声打扰,只拉着小家伙的手与他玩,小家伙这会儿正刚抓到了一颗栗子,正在翻来覆去的玩,还有点不忿母亲打扰他呢。 只大约了思索了一下,周玉堂就把元哥儿递给唐宝云:“我要去外书房,今晚就不进来了,你自己歇着吧。” 唐宝云抓着元哥儿的手摸摸他的袖子:“事情有变吗?” “难说。”周玉堂道:“或许比我们以为的变数更多一点,但不会更糟糕才是。” 真是太耗心力了,唐宝云觉得自己都有点焦虑了,可是面对这样的大事,她又不能把这样的焦虑传递给周玉堂,是以她只是叹了一口气道:“什么时候能离了这些事,做点真正有意思的事就好了。” 这话引起了周玉堂的好奇,他都走到门口了,又停下来笑问:“什么是有意思的事?” “像太子爷那样整顿军需通道就有意思。”唐宝云随口说:“做的好了,利国利民,保家卫国。” “呵。”在这样时局紧张的时刻周玉堂都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他极少被人逗笑,也就是唐宝云有这样的本事了,他的眼睛有点发亮,笑着点点头:“有道理!” 唐宝云觉得周玉堂是调侃她,不由撇撇嘴:“你快去吧,有什么我们能知道的消息,想着打发人回来说一声儿,别叫我们娘儿俩时时刻刻吊着心。” 说是娘儿俩,可元哥儿低着头,弓着背,只顾着玩手里那颗栗子,哪里有半点吊着心的样子,偏周玉堂听了这话,满心舒服,摇一摇手就出去了。 唐宝云倚着门框,看着他潇洒的背影渐渐走远,不由的叹息了一声。 周玉堂一走,就没有消息,唐宝云等到深夜,只得自己歇了,却没想到,连第二日也没有回来,只是第二日早间打发小厮进来说了一声:“大爷吩咐回大奶奶,外头虽有些事首尾没完,却与咱们家无关,大奶奶只管放宽心就是。” 唐宝云其实也不是很着急,昨日的事情虽然大,但自家已经撇清了,确实不要紧,她便问道:“大爷在哪里?” “大爷今儿一早天没亮就进宫给太子爷请安去了,小的伺候到了宫门口,并不能进去,只先前大爷出来吩咐了一句,小的瞧着,大爷看着比昨儿喜欢呢。”那小厮十分机灵会说话,真不愧是周玉堂使出来的人。 唐宝云听了也跟着欢喜,吩咐人赏了他两百钱,打发了出去,才抱着宝哥儿去给陆夫人和郭太夫人请安。 陆夫人看着神色如常,似乎并没有受什么影响,郭太夫人却好似一夜没睡似的,皱纹看起来更深刻,连头发也白的更多了一点,只到底是大风大浪滚过来的人,总还是掌得住,并没有惊慌失措。 不过总是高兴不起来的,别说丫鬟媳妇在里头伺候的都早放轻了手脚不敢有声响,便是姑娘们也都不像往日般活泼说话,个个都沉默了许多。 唯一不受影响的就是元哥儿了,他睡醒吃饱,活力十足,啊啊的叫着,不安分的动来动去,胖胖的脸,黑亮的眼睛,真是唯一的一点儿阳光了。 众人沉默的用了早饭坐了一会儿,郭太夫人便道:“都散了吧。” 话音刚落,一个媳妇两步跨进来,回道:“老太太,听说宗人府去查抄了安泰大长公主府了。” 众人悚然一惊,那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扑面而来,郭太夫人还没说话,陆夫人已经站起来:“可当真?” 那媳妇连忙道:“奴婢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胡说,是二门上得的消息,胡爷爷说,虽说与咱们家如今已经无关了,也要回老太太和夫人一声。” “知道了。”陆夫人这才点点头,没再多说,众人不知这样事情,自然都不好说话,只有郭太夫人脸上神色变幻,过了一会儿,才道:“是与咱们家无关,你们都去吧。” 众人依言,只唐宝云觉得,老太太好似松了一口气似的。 自荀家、安泰大长公主府被查抄起,帝都风云变幻,整整一个月消息满天飞,承恩公荀府,安泰大长公主,北平郡王、阳乡侯史府,威远将军利府……一个个曾经赫赫有名的家族纷纷折戟,明眼人都看出了端倪,太子妃的堂妹设计陷害太子妃此事已经成为导火索,帝都各派势力重新洗牌,二殿下一系伤筋动骨,太子爷大获全胜,甚至连太后娘娘也难以稳住局面。 荀家有太后娘娘保全,只杀了一个直接参与的荀五少,荀二老爷降了两级,转文职回帝都,辽宁总兵之职交由他人,不过皇上慈悲,并没有完全的抛开荀家,荀九少同时进入辽宁做了一名参将,他年龄不到二十,这个实在算是幸进了。 众人都觉得,这只是为了保存荀家的脸面,参将之职与总兵之位天差地别,荀家显然是大伤元气了。 周玉堂可不这样认为:“真不愧是太后娘娘,自己从夺嫡中脱身,保全了荀家不受重创,于辽宁一系的控制也不至于易手,又拔除了二殿下一系倚重之人,且还保全了二殿下不至于陷的太深,不止是太子,便是皇上,也不得不领这个情,这才是实打实的拥立之功!荀五那点儿道行,还妄想算计太后,也太自不量力了!” 周玉堂赞不绝口,就是唐宝云知道了来龙去脉,也觉得太后娘娘这个人实在深不可测,怪道能从后宫脱颖而出,坐上正宫娘娘的宝座。 太后的身份,有时候也是很难做的,树欲静而风不止。夺嫡之事,她无心,别人也有心,就如荀五那样,挟持她所重视的东西,以五殿下遗孤和娘家荀家为筹码,定要将她拉入夺嫡之中来。是以她当初将计就计,做出一副为了孙子孤注一掷扶持二殿下的样子来,荀五一心以为有姑祖母的支持和庇护,便是出了纰漏也可以掩的下去,肆意妄为,便被抓住了破绽。 唐宝云不明白的是:“这也就罢了,可安泰大长公主府又是怎么回事?” 周玉堂微微一笑,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颊:“这个啊,可是你的功劳了。” “我?”唐宝云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尖,大出意料。 如今尘埃落定,连周玉堂都显得比平日里多了一份闲适来了,好整以暇的坐下喝了一口茶才道:“前儿你不是跟我说替人查一查那个杨氏失踪的事吗?她那一家子,很显然是被灭口的,亏的她还敢回公主府!” 这样一说,唐宝云也觉得了,对呀,说是灭口真是很可能的,不过周玉堂这个意思:“公主府灭口的吗?” “那是自然。”这种事在周玉堂眼里根本就算不上大事了,他说:“她们家敢给咱们家没脸,既然有灭口事,我自然要好生查一查!” 唐宝云真服气了,别看周玉堂看不上周家二房,可到底是姓周的,二房没脸,周玉堂大约也觉得脸上没什么光彩处,就算不理睬二房,可也不会放过那一家子,唐宝云便道:“查到了什么?” “也真凑巧了,她们家被灭口,正好是五皇子妃出月子的那一日,我觉得查下去说不定会查到什么宫廷阴私事,不是咱们家能管的,我就不敢再查了,只把这件事跟太子爷提了一提。”周玉堂道。 “五皇子遗孤被换,是安泰大长公主?”唐宝云都惊住了。 “这个难说的很。”周玉堂道:“一则太子爷查到什么,还是没查到什么,也没跟我说,二则当年五皇子之事也并没有查出什么端倪来,这事儿能不能查到也说不准。再说了,就看她们家当年嚣张的样子,难说有多少仇家,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就是没查到什么,让她们家背个黑锅,安慰一下太后娘娘,也没什么不好。” “啊?”唐宝云嘴都张大了:“还可以这样?” “朝野争斗历来深不可测,比这匪夷所思,比这更冤枉的事多着呢。”周玉堂道:“且说不准也没有冤枉她们家呢!” 别看周玉堂说的轻松,可唐宝云觉得,周玉堂发现周雅丽那件事并不是一件单纯的事情,有人存了心要借此洗牌势力之后,他选择这个节点爆出杨嫂子之事,就是安了心的。 他是存了心要暗算安泰大长公主的! 这也太护短了! 周玉堂又说:“其实还有一点,我请太子妃去看了一回二婶娘,教了她一句话。” “什么话?”唐宝云脱口而出,可刚问完,立刻就福至心灵,接着道:“让二婶娘跟太后娘娘说,当年是安泰大长公主府换了五皇子的遗孤的?” 周玉堂笑了:“当然不会说的这样直白,不过拣一两处隐隐约约,似真似假的疑惑处说一说罢了,到底曾是准亲家,比别府亲近些也是有的。” “两相印证,安泰大长公主府不管到底干没干,这黑锅背定了?”唐宝云道。 “多半是她们,就是不是主谋,也肯定有参与。”周玉堂道:“既如此,还不如拿来给二婶娘脱身。” 至此,唐宝云已经全盘明白了:“所以,二叔父只判了流放一千里,家眷同行?还正好是周家祖宅所在?” “举报有功,就算不能明赏,总要有点好处的嘛。”周玉堂笑道:“这样老太太也算是睡得着觉了!” 这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啊!唐宝云撑着下巴回想了半日,只觉得当初自己完全想不到的东西,此时回溯起来,经络分明,巧妙精致,真是叫人叹为观止。 她正在出神的时候,突然脸上又被捏了一把,她回过神来,看到的是周玉堂带着笑的脸:“还有一个好消息。” 今日的信息量已经非常大了,唐宝云觉得再大的消息也不会再震惊她了,可又觉得周玉堂惹不起,便只得不是很积极的说:“什么啊?” 正文 尾声 尾声 “真的?” 唐宝云的声音欣喜的叫香兰和白露在外间面面相觑,这一个月来,帝都政局变幻虽然与她们底下人关系并不十分大,可到底主家有一房陷了进去,主子们心情不好,整个周家底下人都比以往谨慎的多,而且唐宝云这一个月来也不是那么喜欢的。 却没想到两个主子关着门说话,说了这半日,唐宝云突然这样欢喜的失声叫了出来,怎么不叫两个丫头都惊住了。 然后里头周玉堂的声音并不大,也不知道又说了什么,唐宝云旋风般的拉开了门,对两人道:“快去收拾我跟大爷并哥儿的东西,我们要去辽宁了!” 啊?两个丫鬟果然傻住了。 周玉堂有点宠溺又有点无可奈何的声音道:“你急什么,现又走不了,还有那么一摊子事要收尾呢,下月才能走。” 唐宝云乐的要命,一点儿也不在乎:“下月走也要收拾行李啊,先收拾了,才有闲暇慢慢想还差着些什么,咱们不是去一月两月,要去那么久,东西可不能缺了!” “咱们是去办差,又不是去玩!”周玉堂都觉得好笑,他知道唐宝云会喜欢,可没想到她会这样喜欢。 “我知道,咱们是去办事的!”唐宝云回答。 周玉堂和唐宝云作为太子爷的特使,前往试点的辽宁主持重建军需通道一事,这是唐宝云心中的有意义的事! 周玉堂总是把她的每一句话都听在了耳中,记在了心里,他从来没有甜言蜜语,也从来没有信誓旦旦,可他却可靠的要命! 就如以前的许多次,周玉堂听到了她的需求,他说,好,我去办,或者他甚至没有说,就办好了。 从来不需要理由,不需要作势,举重若轻,甚至事后也不居功。 这对于他来说,好像是他应该做的。 他是一个宝藏,唐宝云想,是她来到这个地方寻到的最大的宝藏,这里虽然有诸多的不如意,可是有他一个足可以抵消一切的不如意了。 唐宝云突然之间眼睛都红了,不由自主的哽咽起来,周玉堂见她前一刻还欢喜的仿佛要上天,这一刻突然就哭了,便是英明神武如周玉堂都难以理解:“怎么了?” 唐宝云胡乱的摇摇头,伸手抓住他的胸前的衣襟:“嘤嘤嘤,你真好!” 周玉堂一怔,然后笑起来:“我好你哭什么,不是该笑吗?” “嗯嗯。”唐宝云把自己埋在他胸前,一边点头,一边哭的更大声了。 周玉堂轻轻搂着她的双肩,他的手一点一点更柔软了起来。 这一个时刻,他们都感受到了幸福。 “啊啊!啊啊……”只有一点儿不和谐打断了这难得的真情流露的时刻,那是幼儿特有的叫声,唐宝云连忙回过头来,胡乱抹抹脸,却见原本在他们的大床上睡着了的元哥儿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一个人手舞足蹈,自得其乐的伸手踢脚的玩儿。 周玉堂实在不会处理女人哭的时刻,不管是感动的还是悲伤的,他趁机一把抱起元哥儿来,跟他说:“我们去辽宁,元元去不去?” 小家伙睁着大眼睛,傻乎乎的只是笑。 “嗯,元元也去!爹爹和娘亲到了辽宁,再给元元生个弟弟,好不好?”周玉堂接着道。 唐宝云扑哧一笑,再也哭不出来了:“喂!” 可是元哥儿就好像听懂了一把,一本正经的点头:“啊!” ——全文完——